第二十封
请原谅,请原谅我说了这些事。可是我就谈这一次,以后永远、永远不再说了。这些事十一年来我一句也没说过,不久我就将闭口不语,直到无垠的永恒,但是我得叫喊一次,嚷一次:为了这个孩子,我付出了多么昂贵的代价啊!这孩子就是我的幸福,如今他躺在那里,已经停止了呼吸。我已经忘掉了那些时刻,在孩子的笑容和声音里,在他的幸福中早就把它们忘在九霄云外了;但是现在孩子死了,痛苦又潜入了我的心头,这一次,就这一次,我得把它从心里倾吐出来。但是我并不是埋怨你,我只是埋怨上帝,是他让这些痛苦到处狂奔乱
闯的。我不埋怨你,我向你发誓;我从来没有对你发过脾气。即使我腹痛得蜷缩起来的时候,即使在大学生触触摸摸般的目光下我羞愧得无地自容的时候,即使在痛苦撕裂我的灵魂的时候,我都没有在上帝面前控告过你;对于那几夜,我从来都没有后悔过,从来没有责骂过我对你的爱情,我始终都爱着你,一直为你所给我的那个时刻而祝福。假如由于那些时刻我还得再进一次地狱,而且事先知道我将受的苦,那么我还愿意再进一次,我亲爱的,愿意再进一次,再进一千次!
我们的孩子昨天死去了——你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个活泼可爱的小人儿,你的骨肉,从来没有,就连偶然匆匆相遇也没有过,就是擦身走过时也没有扫视过你的目光。有了这个孩子,我就躲了起来,不见你的面;我对你的相思也不那么痛苦了,自从赐给我这个孩子以后,我觉得我爱你爱得没有先前那么狂热了,至少不像先前那样受爱情的煎熬了。我不愿把自己分开来,分给你和他两个人,所以我就没有把自己的感情倾注给你,而是一古脑儿全部给了这个孩子,因为你是个幸运儿,你的生活和我不沾边,而这孩子却需要我,我得抚养他,我可以吻他,可以搂着他。看样子我从由于想你——我的厄运——而陷入的神思恍惚的状态中解救出来了,我是由于这个另外的你,真正属于我的这个你而得救的——只有在很少很少的时候,我的感情才会低三下四地再到你的房前去。我只做一件事:在你生日的时候,我每次都送你一束白玫瑰,和当年我们一起过了第一个恩爱之夜以后,你送给我的一模一样。这十来年当中,你心里是否问过自己,这些鲜花是谁送来的?也许你也想到过你从前送过她这样的玫瑰的那个女人?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你的回答。我只是暗中把玫瑰给你送过去,一年一次,为了唤醒你对那一时刻的回忆——对我来说,这已经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