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这个问题，在《红楼梦》中大概是不存在的。钗、黛二人截然相反，木石前盟和金玉良缘则根本对立，一个是灵魂领域的主宰，一个是现实生活的强者，作为灵魂人物贾宝玉的态度至关重要。宝玉道：你死了，我当和尚。
　　而在《诛仙》里，凡、雪、瑶三个人都是把个性舒张和灵魂的完整看的最重要。即以张小凡为主，陆雪琪和碧瑶为辅，从不同角度，共同论证同一个观点，即：
　　我是谁？
　　我活着是为了什么？
　　九
　　在小说中，不仅仅张小凡问出了“我是谁？我活着是为了什么？”还有一个人同样问出了这两个问题：兽神。
　　在《醉看•第一卷》“兽神系列”里，笔者也曾详细论证过，他与张小凡乃是天生的知己，这是同为长生实验品的觉悟。二人结局不同，并不仅仅是因为张小凡有“主角光环”，更是在于“心”的选择，张小凡即使在最困难的时候，也保持着灵台一点清明不灭，挣扎徘徊与“人”和“魔”的边缘，具体表现在烧火棍与玄火鉴的输死相争上。而兽神却因为放纵心中的欲望，掀起了灭世狂潮，最终被欲望淹没，毁灭了自己。
　　兽神因为一己之私，犯下无数杀孽，但是作者对他的态度却是宽容的，结果求仁得仁，与玲珑在烈火中永生。可见在作者心里，“我”的问题，高于一切问题。
　　作为张小凡天生的知己，兽神的言行对全书的价值取向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在青龙陨落的那个细节里，兽神现身，青龙道：“你是谁？”且看兽神作何反应，原文道：
　　那少年微微一笑，露出了白皙的两排牙齿，看去竟有几分天真意思，与周围一片血腥的场面格格不入，只听他微笑道：“我是谁？这个问题问得好啊。”他徐徐道：“我是谁呢？”
　　兽神陨落之前，最后见到的人是正张小凡。在笔者看来，镇魔洞一战，更像是兽神的告别演出，张小凡只是前来送行的，本文便以这两个人的对话结束吧。
　　他忽然向鬼厉问道：“你说，活着是为了什么？”
　　“活着是为了什么？……”鬼厉低低默诵了一遍，默然半晌，抬头道：“我不知道，只是我这一生，仿佛都是为了别人活着的。”
　　兽神怔了一下，自言自语道：“为了别人而活，那我呢，我又是为了谁而活？”
　　※※※
　　外一篇：琪花瑶草
　　爱情之于女子，即是蜜糖，也是劫难，无法舍弃，更无力抗拒。
　　碧瑶的爱，是激烈的火山，炽热浓烈，灿烂辉煌，可笔者觉得，这更像是生命不屈的呐喊，从六岁那年，六狐洞坍塌，一直到十六岁逃出滴血洞，碧瑶再也不要忍受命运的摆布，于是她不管不顾，遵循心中的愿望，一次次去找张小凡，最后终于在通天峰上，诛仙剑下，生平第一次发成了自己的声音。
　　如果这个声音可以翻译，那定是三个字：我不愿。
　　雪琪的爱，则是潺潺的流水，温和持久，连绵不断，若是细细品味，其实每一次都是浓墨重彩，仿佛文字已经不能承载其热情，所以大段大段的抒情，肆意宣泄。然而，明明是热情洋溢的段子，硬是能营造出一种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的山野风光。
　　仔细想想，一个人，在月光下独自起舞，该是怎样的寂寞啊！
　　一个是工笔重彩，浓墨渲染；一个是写意山水，清新雅致。恰如张爱玲笔下的红玫瑰和白玫瑰，一个是窗前半缕明月光，一个是胸口一点朱砂痣，若我是小凡，又该如何取舍？
　　实在纠结，还是不要取舍了，不如就把自己剖成两半，一半送给明月，一半留给碧华。
　　－－－结束——－

　　张小凡，居中央，戊己土，色黄。
　　小说中虽然从未提及张小凡的服饰颜色，但不难想象，一个以烧火棍为法宝的厨师，又整天和黄狗、灰毛猴子挤在一张床上，估计无论穿什么颜色的衣服，最后都免不了变成土黄色，灰褐色。
　　又有，神州浩土的地理特征乃是：东临大海，西方死泽，南方蛮荒，北极冰原，中原大地最是水土肥美，为正道仙家牢牢占据。张小凡作为男主角，又是这中原大地第一仙家青云门的弟子，正好对应土位。小说《序章》也说了，这个故事便是从“青云门”开始的。其实准确的说，这个故事，就是从张小凡开始的。
　　同样是草庙村的遗骨，与英俊潇洒的林惊羽相比，张小凡则“土”的掉渣。
　　其一、名字最土气。对比大竹峰的师兄师姐们即可：大仁、大义、大礼、大智、大信、大书、灵儿、“小”“凡”。
　　其二、形象最土气。一个自卑、怯懦的少年，一个整天和大黄、小灰厮混在一起的厨师，很难想象会有“形象”可言。
　　其三、法宝最土气。原文道：而最“土气”的居然也是青云门大竹峰门下某个弟子的烧火棍法宝，可见青云门领袖天下，果然是藏龙卧虎，不可小觑。（诛2•119页）
　　七脉会武中，张小凡以烧火棍为法宝第一次亮相，对的正是朝阳峰的楚誉宏。和仙剑“少阳”相比，烧火棍则“土”的一塌糊涂，张小凡因此惨遭同门无情的耻笑，斯时斯境，小凡的心情是：一个人，一根烧火棍，孤独的面对了整个世界。
　　其四、宠物最土气。三眼灵猴本是世间罕有的灵物，但作者却一直在强调它的“普通”，就像强调“烧火棍”一样，说只是一只普通的灰毛猴子。就连名字也继承了主人的土气和平凡：小灰。
　　偏偏此子又是最踏实，韧性最好的，像大地一样坚实，牢不可破，体现在道法中就是大梵般若的绝对防御。贾宝玉说过：男人是泥做的骨肉，女儿是水做的骨肉。这个泥做骨肉的人，最会怜香惜玉，在《红楼梦》里叫宝玉，在《诛仙》里则叫小凡，但凡身边的女孩子遇上危险，张小凡总是舍命相救，却从不考虑是否值得，这已经是本能，融入骨髓，刻进灵魂。另外，《诛仙》里同样描写了一个水做骨肉的女孩儿，只是这个这个女孩儿更多的时候是以“水”的变体，“雪”的形式出现的，最后在爱情中融解，化作滚烫的泪。

　　陆雪琪：据北方，任奎水，色黑。
　　陆雪琪几乎从来都是一袭白衣，因为她是以“水”的变体，“雪”的形象出现的，故而服饰颜色纯白无暇，原文则说：白衣若雪。另外，小说中也确实出现了黑色的雪：仙剑墨雪。与天琊并列，同为小竹峰至宝。巧合的是，天琊的原材料正是枯心上人于北极冰原偶的，炼制而成。
　　顺便提一句，陆雪琪固然是水月的弟子，但却未必重复水月的命运。原因在于选择，苏茹爱上了田不易，水月爱上了万剑一，作为水月的弟子，陆雪琪选择了大竹峰的张小凡，而不是万剑一的传人。为了张小凡，陆雪琪天琊出鞘，寒声道：“我不愿”；为了田不易，苏茹解开墨雪封印，硬闯通天峰。
　　小说中但凡提到陆雪琪，清一色的描写都是：声音如断冰切雪，形象则冷若冰霜。又兼之名中有“雪”，衣衫也是白衣若雪，而无论冰、霜，还是雪，融化之后都是水。
　　陆雪琪，音同“落雪泣”：雪落无声，悲泣成雨。
　　陆雪琪所为，似乎从来都是刚强之至，却不知冰雪消融后，便是最温柔、最缠绵的水。若是把雪琪所有的戏份梳理一遍，就能发现，这个女孩子变的越来越爱哭，眼泪也越流越多。从最初的“第一滴泪”，到后来的“两滴珠泪”，再到最后的“泪流满面”，她所有的冷傲，不苟言笑，原来都只是掩饰。那种至情至性的柔，那种惊心动魄的美，都只为心爱的人绽放。而冰雪初融的那个细节，一直都让笔者刻骨铭心，原文道：
　　张小凡怔了怔，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默然点头，陆雪琪望着他，忽然浅浅一笑。
那是在落叶纷纷中的一个笑容啊，张小凡看在眼里，放佛在夜色中，只在他的面前，溶解了冰霜。——《诛2•174页》
　　只在他的面前，溶解了冰霜。每次读到这里，想着那落叶纷纷中惊艳的一幕，笔者都忍不住战栗，很难想象张小凡当时承受了怎样的心理冲击。

　　碧瑶，据东方，甲乙木，色青。
　　“碧”者，青也；“瑶”者，花也。碧瑶一身水绿衣衫，又有奇宝“伤心花”在手，与之匹配的完美无缺。昔日“绛珠仙子”林黛玉是木，如今“伤心花”碧瑶同样是木。所谓金克木，继承了金铃夫人的“痴情咒”和“合欢铃”，碧瑶注定要有通天峰一劫。
　　凡、雪、瑶三个人始终纠缠，表面上是因为爱情关系，但实质却直指全书主题，即“我是谁，我活着是为了什么”，笔者谓之“三人行”。张小凡所在的大竹峰有“竹”，陆雪琪所在的小竹峰亦有“竹”，碧瑶也曾深情款款的说过一句和“竹”有关的话：“从小到大，不知道有多少人讨好我，送了多少奇珍异宝，可是……就算全天下的珍宝都放在我的面前，也不上你为我擦拭竹子的这只袖子。”竹者，木也。凡、雪、瑶始终都是纠缠不清的。
　　东方甲乙木，这在文中同样体现的非常清楚，原文道：
　　“诸位，你们可知道东方三千里之外有座‘空桑山’？”……“掌门师兄说的莫非是那座有‘万蝠古窟’的空桑山？”……“正是。”　　　　　　　　——《诛1•魔踪》
　　碧瑶所在的方位，正是东方。初识张小凡，是在前往“东方”空桑山历练的路上，也即青云山脚下；患难与共，是在山中的滴血洞里；相偎相守，则是在“东方”入海七千里的流波山上；最后，也是最华彩的挡剑部分，却又是回到了“中央”青云山上。
　　正中央土位，即张小凡所在的方位。碧瑶的故事，从这里开始，从这里结束，而一切的过程，都发生在东方。
　　当然，关于碧瑶“木”属性一说，最经典的便是山海苑“折花”一段，恰恰是这个细节，贯穿了碧瑶的一生。
　　笔者云：世有解语花，谁为花解语？
　　“花泪”的提出，正是碧瑶爱上张小凡的根本原因。因为碧瑶自己，就是那朵被折下的粉白小花，而看到这一幕的张小凡，情绪非常激动，书中说：脑中“轰”的一声响，仿佛漫天月华都失去了光彩，整个花园中顿时陷入黑暗中一般。他转头，看了过去，带着一点莫名的恨意。
　　能不恨吗？张小凡就是这个女儿世界里最后的守护者。但是他恨的不是现在折花的碧瑶，而是亲手造就了伤心花的鬼王，乃至于这个催花、折花的时空。
　　被折下的“粉白小花”，正是六岁那年折翼了的碧瑶。当所有人，包括碧瑶自己都以为那只是露珠的时候，唯有张小凡看到了那是粉白小花痛的哭出来的眼泪。
　　就是这一刻，张小凡已经进入了碧瑶的灵魂深处，直到后来滴血洞里，碧瑶向张小凡详细讲述了六岁那年的悲惨往事后，就再也忍不住大声悲泣出来。一前一后，完美的呼应了“花泪”二字。

　　田灵儿：据南方，丙丁火，色赤。
　　观乎灵儿，从来都是一袭红衣，灿若云霞；手中法宝也是琥珀朱绫。见识浅薄如张小凡者，由衷赞叹道：“是，师姐你真厉害，居然骑着红布条也跑得这么快！”
　　乃父田不易修习赤焰火龙，手握“赤焰”仙剑，母亲苏茹也是性烈如火，田灵儿性格亦非常火爆，原文道：大有乃母风范。
　　七脉会武中，第一场与龙首峰的申天斗对决，擂台便设在“离”位，即正南方火位，拥有主场之利的灵儿，轻松击败对手。
　　当然了，琥珀朱绫本身并非火属性，而是土属性，书中介绍说：
　　台下苏茹眉头一皱，低声对田不易道：“这柄剑和灵儿的琥珀朱绫一样，都是五行中土系法宝，这下子就要看他们二人谁的修行深了。”
　　田不易微微一笑，道：“青云门土系法宝之中，有什么比得过你的‘琥珀朱绫’？以我看来，那柄仙剑与你的‘琥珀朱绫’差了十万八千里。”　　　　　　　　　　——《诛1•比试》
　　火生土，土克水，水火不容。“赤焰”属火，“琥珀朱绫”属土，“斩龙”则取材于万载冰晶，理应属水。当年的感情纠葛恰好是：万剑一深爱着苏茹，苏茹却选择了田不易，留下万剑一独自伤心，这也有了苍松叛乱时，直斥田不易的说辞：“好，你不说，我替你说。你这无耻之人，枉费万师兄如此看重于你，当日回到青云山上之后，你明知道万师兄当时喜欢小竹峰的苏茹苏师妹，却横刀夺爱，可有此事？”
　　这段往事，却不知是萧鼎有意如此，还是又一个“巧合”。不过，火属性的灵儿使用乃母所赐的土属性琥珀朱绫，并无任何不妥。
　　再有，张小凡正式拿起烧火棍，恰恰就是因为田灵儿的刺激：你、再、练、也、是、比、不、上、齐、昊、师、兄、的。火属性的灵儿，彻底点燃了张小凡心中的怒火，也为他以后的道路奠定了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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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一篇：南疆五族
　　优秀的作品，要么是千锤百炼，要么是妙手偶的。在我看来，《诛仙》的出现，从某种意义上说是一个奇迹。
　　前面诠释了《诛仙》人物之五行图谱，以及生克关系。事实上，除了这组图谱之外，在小说中同时还存在着另外一组五行图谱，便是南疆五族。原文道：
　　前方，那个巨人一般的族长没有回头，但他愤怒而沉重的喘息已经透露了他的心情。片刻沉默之后，他转过头来，道：“其他三族，真的没有问题吗？”
　　背后那人立刻点头道：“是的，族长，金人一向在南疆这里作威作福，其他三族早看不惯他们了。水族人多势众，却反而要屈居于金人之下，他们早就心有不甘；土族自来孤立，一直都是与其他四族保持中立，不肯介入他族纠纷；最后火族人少力弱，只能自保，无力扩张。”
——《诛4•木族》
　　对于金人的“作威作福”，其他四族反应并不相同，有趣的是，这种态度恰好暗合了阴阳五行，把五族之间的矛盾关系与五行生克结合的非常巧妙。
　　金克木。
　　当金族权掌南疆时，命运最悲惨的是木族，被驱赶到最贫瘠的地方，过了两百年苦难的生活。这才导致了木族第一个发动进攻，反对暴金统治。西金克东木，两百年前，金族以其对木族先天的优势和敌意，不但强占了木族的圣器“骨玉”，还把木族驱逐到了最蛮荒的地方受苦。如今，经过了两百年的休养生息，木族空前强大起来，于是便生出了反克，第一个对金族发动了攻击。
　　火克金。
　　当金族强大的时候，同样生出了反克，反过来对火族进行了打压。面对自己的天然敌人，金族人对火族的重视程度远在木族之上。
　　木族被驱赶到最贫瘠的地方固然悲惨，但同时也给了其悄悄壮大的机会。可是面对火族，金族人的态度就谨慎了许多，他们无法坐视火族发展壮大，以致于对自己构成威胁。原文说：“最后火族人少力弱，只能自保，无力扩张。”这显然是金族人最想看到的局面，也只有权掌南疆的金族人，才能造成这种局面。
　　金生水
　　在金族治下，水族人的生活条件反而是最好的。见原文：“水族人多势众，却反而要屈居于金人之下，他们早就心有不甘”。水族人究竟会不会“心有不甘”，这只是阿合台自己猜测的，并不确定，但这句话里，有一个无可置疑的事实：
　　水族人多势众。在南疆那样的生存条件下，人多就意味着人丁兴旺，意味着繁荣昌盛，这足以说明金族人为水族提供了相对不错的生存环境。不然就算水族本来“人多势众”，在金族长达200多年的统治下，稍微动点手段打压一下，也会变的“人少力弱”。
　　其次，阿合台所说水族对金族人统一南疆“早就心有不甘”，这点也是有可能的，但原因绝非对金族“奴役”的不满，而是人多势众有了底气之后，对权力的渴望。
　　土生金。
　　最后，土族的态度就更有意思了：土族自来孤立，一直都是与其他四族保持距离，不肯介入他族纠纷。
　　这里的“自来孤立”，绝不会追溯到古巫族分裂初始，只可能是在金族掌权这个时间段，因为是阿合台的判断（注：阿合台从小就离开了木族，最近才学艺归来）。
　　在木族和火族的强烈不满下，在水族的心有不甘下，土族很奇怪的保持了中立。但是必须注意，金族称霸南疆200多年，在这块土地上生存的土族，本身就处在金族治下，这个时候中立，充分说明对金族的统治并无不满，甚至是隐隐的支持！
　　※※※
　　据笔者所知，在最初的版本里，南疆五族乃是苗族、高山族、壮族、土族、黎族。因为涉及民族问题，在出版时改成了金、木、水、火、土五族。
　　萧鼎在做这一改动时，究竟是胡乱凑数，还是费了心思，这里需要存疑。起码，笔者并不相信一个胡乱改动的作者，能完成这么多“巧合”。
　　我也曾试图把这五族名字互换，重新以“生克”推演，却不能为。再结合凡、雪、瑶、灵、瓶这组关系，近乎完美的静态展示，七八分相似的生克变化，若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那萧鼎的运气该有多逆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