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五派联盟，正派的局势并不乐观。
冥王殿属地是整个邪派的根基，直接与五派联盟接壤，正派抵抗起来太过吃力，原本北部的属地就已经被邪派占领了，而两方的战线还在南移，一直貌合神离的五个门派终于意识到了再这么下去迟早会属地尽失，总算是齐心协力将五个门派所有力量都合在一起，分成了四个部分，分别镇守在交战线上的四座大城内。
而锦王宫，云刹天宫，黄氏族地也都派来了弟子加入，终于稳住了局势，如此一来就换成邪派头疼了，金钟仁从冥王殿回来后就和金钟大还有张艺兴聚在了某一个不显眼的小镇，计划三人分散去到各部和四座正派主力大城对峙。
集合了冥王殿长老精锐弟子最后一次商议之后，金钟大就赶往了五派联盟最大的云溪城，那里有云刹天宫的人镇守，也是目前战线上靠冥王殿属地最近的城。
金钟仁没急着出发，刚才所有人都到场了，只有张艺兴不在，于是有些放心不下想在走之前去看看他，这几天张艺兴的状态并不好。
当初鹿晗第一次被禁足后，他们几个就赶往了五派联盟，后续鹿晗闹出来的乱子他们并不清楚，而且兵荒马乱的已经无法靠传信小鸟送信了，只能派弟子往返于两处，所以金钟仁得知这件事情时，已经是过了很久之后了。
当时张艺兴四处奔波并不知情，因为之前告发鹿晗的事情而不敢回冥王殿面对鹿晗，所以鹿晗的详细处境都还是从冥王殿回来的金钟仁告诉他的，一直专心应付大战的张艺兴听到这个消息再也无法冷静，当时就红了眼眶要回冥王殿去跟老祖求情，被金钟仁好说歹说给劝住了。
来到张艺兴房门前，金钟仁抬手敲了敲门，叫了声“艺兴哥。”门里就传来张艺兴让他进去的低沉声音，金钟仁推门进去，就看到张艺兴在收拾东西，脸上的表情很阴郁，于是故作了轻松的语气问他，“准备出发了吗？”
张艺兴停下了手头的事，抬起头看着金钟仁，过了一会才很坚决的说，“钟仁，我还是要回冥王殿。”
金钟仁听了这话就急躁起来，“老祖下了令让你守在五派联盟，你就这么跑回去算个什么意思？想受罚吗？”
“师尊要罚就罚好了，我一定要回去的，万一师尊没有耐性要杀了鹿晗，我还能拦着不是？”张艺兴很坚决的说完，又继续去收拾包袱。
金钟仁气得拍了一下身边的桌子，震得桌上的茶具东倒西歪，“早跟你说了没用的！我回来之前跟老祖求过情了，被骂得狗血淋头你知道吗？你回去又能如何？说不定是火上浇油！”说着就去抢他的包袱，张艺兴不肯松手，两人扯来扯去包袱就散了，东西掉落一地。
张艺兴低下了头，手里还紧紧攥着包袱的一角，“我怕……我这次不回去，就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他了……”他的声音带着几分哽咽，金钟仁眼前闪过鹿晗痛苦颤抖的样子，心里一痛，就松了手。
“钟仁呐，我真没想过会把他害成这样，从小到大他都一直作为哥哥保护我们，可我就是这么回报他的，我的良心真是被狗吃了……”
张艺兴抬起了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不停的摇着头，“我不知道吴亦凡对他来说重要到这种程度，他连命都可以不要了……当初在圣境内我还用伯贤来威胁他，我真是个混蛋！”
看到面前自责的张艺兴声泪俱下，金钟仁又何尝不是后悔难受呢，拦住张艺兴的念头已经提不起来，蹲下身子去捡地上的东西，一边捡一边说，“你回去好好劝劝他，让他跟老祖认个错，哪怕不是真心的也比继续惹怒老祖要好啊，难道他还真的不怕死了吗……”
入夜后张艺兴启程回冥王殿，他怎么都没想到就这样跟鹿晗边伯贤错过了。

鹿晗和边伯贤顺利逃出了冥王殿，一路向五派联盟疾驰，期间两人甚至用了一次血遁，活生生的在十天内赶到了五派联盟境内，他们自出王城的城门就动用了抑制命咒的符咒和药物，虽然冥王殿有金珉硕帮忙瞒着，但是鬼朔老祖那边是无论如何都瞒不过的，因为每隔四天鬼朔老祖就要引动一次命咒，很快就发现命咒失效了。
但是好在鬼朔老祖要忙云刹天宫的大事，就算发现了命咒失效也不会立刻亲自追来，所以鹿晗跟边伯贤要在抑制方法无效前找到正派宗师寻求帮助，但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师尊发现命咒失效后，引动命咒就频繁起来，鹿晗能感觉得到几乎一天就会被引动一次，抑制的符咒和药禁不住这么频繁抵抗，几乎快要坚持不住了。
刚一进入五派联盟的一座荒山，鹿晗拉住边伯贤就停了下来，有些着急的说，“师尊又在引动命咒，快抵抗不住了，小白，还有其他方法抑制吗？”
边伯贤慌张的摇着头说，“抑制的药第一次吃才有效果，还能坚持多久？”
鹿晗皱起了眉头说，“我估计还能抵抗一两日，到时候师尊就会发现我不在冥王殿，引动命咒时会下狠手，你别管我先走吧，再往南边走几日就是云溪城，你去找正派求助。”说着伸手去摸了摸边伯贤的头，面上扯出了一个微笑。
“那怎么可以，我们说好了一起去的。”边伯贤用力的摇头，双手紧紧的抓住了鹿晗的手臂。
“本来带了你逃出来就是胡闹，我长这么大就做了这么一件糊涂事，这一路上越想我就越后悔，不该答应带你一起的。”鹿晗苦笑。
边伯贤鼻子一酸，嘴角也垂了下去，“三哥，要死就一起死，反正待在冥王殿我迟早也得抑郁死。”鹿晗就笑了，说了一声“小傻瓜。”他看到边伯贤瘦得尖尖的下巴，脸上没有什么血色，眼神里透出来浓浓的疲惫，心里自责起来，又一次没有照顾好他，鹿晗，你到底在干什么？
突然就冒出了一个念头，于是开口问，“你能现在给我解除命咒吗？”边伯贤一听这话就愣住了，接着就连连摇头，“不行的，我没有十足把握。”
鹿晗双手放在了边伯贤的肩膀上说，“伯贤，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反正过两天抑制失效，我也是要死的，师尊不会允许我一而再再而三的背叛他。”边伯贤就朝他的眼睛看去，这次并不是叫小白，而是伯贤，鹿晗是认真的。
“我已经带了你出来，现在哪怕死了也无所谓，你一定要答应我，如果我死了，你立刻就离开，去到云溪城里混入正派阵营，师尊一时没法抓住你也不会忍心杀你，这段时间你就去找黄家老祖或者吴凡的师尊，把你的情况老老实实的交代，想办法让他们帮你，如果能遇到吴凡，你就帮我跟他解释，告诉他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有什么苦衷，全部都告诉他……”
“三哥，你别这样说话，像是在交代后事。”边伯贤捂住了鹿晗的嘴，眼睛里水光盈盈。
“胡说什么，我只是说假如，三哥这么厉害，说不定就一举成功了呢？如果成功，三哥就能跟你一起去云溪城，还能亲自去找吴凡解释清楚。”鹿晗轻笑，眼睛好看的弯起来，“在这之后，我们就别管什么大战小战了，直接去海外找个小岛隐居，多快活。”
鹿晗虽然说得轻松，但边伯贤清楚的知道，哪怕自己尽力而为，也只有五成的把握，剩下的那五成完全是靠运气，可是不试一下的话，一旦抑制失效，大怒的师尊全力引动命咒，鹿晗就十成十的死了。
鹿晗已经下定了决心，也不赶路了，找了个树桩就坐了下来看着边伯贤站在空地里一动不动的思考，在回到冥王殿之前，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跟边伯贤见面说话了，回来之后才发现那个一直乖巧温顺的小白，变得有些忧郁寡言，他也没敢提朴灿烈，总觉得会让小白更加伤心，因为他自己想起吴亦凡时，心里就是很难受的。
在地牢里的三个月他几乎一直在想未来应该怎么办，怎么脱离师尊的钳制，怎么去找吴亦凡，怎么在解除命咒之前好好活下去，不停的想，因为一停下来，耳边就是让人发慌的死寂，命咒就被引动时生不如死，可只要想到吴凡还等着他，就能咬咬牙熬过去。
边伯贤想了整整一夜，他其实根本想不清楚，自从离开药庄林之后，他就处于思绪很混乱的状态，现在也一样，鹿晗的生死就把握在他的手里，而哪一个选择都是有风险的，如果解除命咒，那就是赌运气，如果不解除，只能赌师尊对鹿晗是否还有不舍。
心思急转，边伯贤捏紧的拳头，想到了鹿晗曾经一次次说起过，自由了以后就去天涯海角，寻找喜欢的地方安家，于是就下定了决心，三哥，如果这次能成功，我们就去海外自由自在的生活，如果失败了，我也不会独活的。
闷不做声的走到鹿晗身前蹲了下来，将腰间的小包袱摘了下来，从里面拿出各种东西，贴着标签瓶瓶罐罐，一个长木盒，打开来是两指长的粗银针，还有一小袋符咒阵旗，鹿晗低垂着眼帘看着边伯贤仔细的把东西摆在了地上，忽然伸手过去抓住了他的手腕。
边伯贤不明所以的抬头看了过去，只见鹿晗眼睛里细碎的星光若隐若现，盯着自己认真的说，“小白，答应我，如果我死了，你一定要马上离开按我说的去做。”
手腕被紧紧抓着，边伯贤有些不自然的点了一下头说，“嗯……”然后又扯开了话题，“等会我用长针封在心脏周围，接着要服五十四种药，解咒的时候记得用你的内力去抵抗命咒，成功的话说不定会修为大跌，不过现在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伯贤，不要敷衍我，我要你认真的答应，我死了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边伯贤絮絮叨叨的话被鹿晗打断，抓住他手腕的手再次用劲，抓得他一阵生疼，突然就有些热热的东西涌出了眼眶，在脸上滑过，“我答应你，三哥。”

40
在黄氏族地与锦国的交界处，几个少年正在林间围剿一只猛兽，那猛兽受到围攻反抗了一阵讨不到便宜，就慌不择路的乱撞了起来，眼看着就要突围而去，忽然树林间冲出来一个举着长刀的少年，高高飞起就是一刀劈了过去，将那只地四境修为的猛兽头颅都给劈开了，脑浆都喷了一地，离得近的一个小孩还被洒了一身，几欲作呕。
“子韬哥！你太恶心了！”那小孩一边弯着腰干呕，一边愤怒的指责那个拎着长刀的少年。
黄子韬哈哈大笑，“太弱了，就这种程度的，哥哥我在圣境一刀一个切西瓜似的。”嘲笑完别人又走去猛兽的尸体旁边，看了它头上有个刚好没有被劈到的晶莹剔透角，从旁边小孩那里拿来小刀，又颇有兴趣的撬了起来。
“好恶心，你在干什么啊？”好不容易平复了的小孩又一阵恶寒。
“这个角好漂亮，我撬下来送给世勋。”黄子韬美滋滋的说，三两下把那角给撬了下来，然后在旁边围观的某个少年身上擦了擦，无比满意的收了起来，那个被弄脏的衣服的少年撅起了嘴敢怒不敢言。
“走吧。”大手一挥就带了队伍往山下的小村庄里走去。
这附近一块都是黄家负责清剿的地方，黄家的大人基本都去了五派联盟，还有一部分负责天境以上的猛兽，所以清理地境猛兽的事情就交给了黄子韬他们这群小孩，对此黄子韬并不满意，他一早就想去五派联盟参与真正的大战了。
当初在圣境运气好，阵眼被破坏时黄子韬并不在体悟阵内，没有受伤，出来之后没多久就正邪大战，得知了鹿晗的身份，惊得他三天都没到处乱跑专心在房里分析研究鹿晗和吴亦凡的恩恩怨怨。
以他这种单纯的小孩子的思想自然分析不出什么有深度的东西来，只是认定了鹿晗不是坏人这一条，并且在之后得知他崇拜的凡哥因为伤心强行冲击天坎时，也没有动摇过，甚至那段时间有说白三公子坏话的小孩都被他毫不犹豫出手教训了一顿。
心不甘情不愿的剿了三个多月的猛兽，他每天都嚷嚷着要去五派联盟，让跟着他的黄家小辈烦不胜烦，这个情况在吴世勋过来之后才消停下来，此刻黄子韬怀里揣着漂亮的兽角，脸上笑盈盈的在前面带路，后面跟着懒懒散散的少年们，刚刚走到村口，就看到吴世勋的身影。
“咦，世勋还来接我了？”黄子韬就摸出怀里的兽角，高兴的挥挥手大声说，“世勋！看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了。”
吴世勋脸上是焦急的神色，看到黄子韬，就走近了过来拉了他走到一边说，“我要去五派联盟，你跟我一起去吗？”
“啊？”黄子韬还没有反应过来，张了嘴巴半天没有回答，吴世勋朝四周看了看又说，“鹿晗哥的魂珠有变。”
“碎了？”黄子韬惊呼，然后又赶紧把嘴捂住，小声的说，“没碎吧？”
吴世勋从怀里拿出魂珠，满是裂痕但并没有很严重的褪色，“应该没有伯贤那次伤得重，但也不是轻伤，都怪我最近偷懒，看到魂珠没有裂就没有去感应他的位置，他都已经到了五派联盟边境了我都不知道。”
黄子韬又问，“具体位置能感应到吗？”
吴世勋摇了摇头，“口诀好像皇叔没有写全，只能知道大概的位置。”他记得当初鹿晗说过可以凭借魂珠感应到一个比较精确的范围，但他每次都只能模糊的感应到一大片区域，应该是口诀不完整的原因，总算皇叔也不是太过分。
“那怎么找？五派联盟现在很乱，全是人啊。”黄子韬有些发愁。
“先去找找吧，实在找不到，就靠你了。”吴世勋拍了拍黄子韬的肩膀，后者一脸茫然，吴世勋就笑了，“你们黄家不是守着五派联盟一座大城吗？你跟你家长辈说说帮忙找个人呗。”
“那我们快点走吧，还不知道什么情况呢。”黄子韬挠挠头，又把手里一直抓着的兽角递给吴世勋，献宝似的说，“送你的，漂亮吧？”
吴世勋就接过来对着太阳光看了看，然后笑眯眯的说，“真好看，像宝石。”

整整两天两夜的的施术，边伯贤用尽了这些年从古医术中研习出来的各种方法，用了毒药，阵法，医术，甚至再次给鹿晗种入了两种控制咒以牵制命咒，而鹿晗以天五境的修为也在不停的协助他消磨掉百鬼命咒，最终是成功了。
感觉到体内命咒消失殆尽的一瞬间，鹿晗就又惊又喜，惊是因为在命咒消失的那一刹那，那些毒药的控制咒就开始反噬起来，让他受了内伤，并且，他的境界跌落，活生生的从天五境猛的跌至了天三境，然后就开始继续缓慢下跌，瞬间内力的衰弱让他头昏脑涨，吐出几口血来就昏了过去。
一旁掌了两个控制咒的边伯贤也胸口一闷吐出了一口血，忙上前查看鹿晗的情况，发现无大碍之后，就抽出了他胸口插着的数根长银针，喂他吃了一些解毒的药，又开始解除那两个用来抗衡命咒的控制咒。
几个时辰后，总算是将一切都结束了。
边伯贤累得直接躺倒在地上喘着气，这次能成功不完全是靠运气，也是因为鹿晗的修为高，才能作为辅助手段消磨命咒，如果换了自己来，可能不见得会成功，只是不知三哥的境界掉落了多少？边伯贤转头看了看眼睛紧闭着的鹿晗，心里有些忐忑。
想要直接睡过去休息一会，边伯贤又惊慌的坐起身来，他感觉到了体内命咒被引动了，这两日里，师尊频繁的引动他的命咒，抑制方法已经快要失效，看来自己也跟着逃了出来的事情暴露了，接下来该怎么办？
鹿晗的情况不太好，说不定就要昏迷好几天，他身上已经没有命咒了师尊找不到他，可是边伯贤自己身上还有命咒，再跟鹿晗待在一起绝对会连累他的，于是赶紧站起身来，四处转了转，找到了一处隐秘的藏身之地，费力的将鹿晗搬了过去，再布上迷阵，一切妥当之后，又留了一张字条放在鹿晗胸前，就离开了。
按照前几天鹿晗所说的，边伯贤只能想到去云溪城，至于能不能找到宗师，能不能来得及，这些问题根本不敢细想，只能埋头赶路，既然答应了鹿晗要好好活着，那就稍微用点心吧。
越过边界之后一路上遇到了不少邪派势力的盘问，哪怕是偏僻的小道都守了人，出门时特意带上了冥王殿的令牌，这才没引起不必要的怀疑，在进入混战的地区后，就用了活息决来藏匿潜行，好在一路并没有遇见天境的高手，并没有被发现。
两天后，边伯贤已经很接近云溪城，就在城外不远的一处小树林里，他躲在树冠处一动不动的看着远处正邪双方的又一次碰撞，虽然面无表情，但他心里很着急，因为树林容易隐匿所以才走了这条路，却没想到碰到了混战。
抑制方法已经消失殆尽，他不知道何时师尊就会引动命咒，只能期望着师尊还疼爱他，不舍得马上杀了自己，边伯贤想到此处就苦笑起来，这次逃出来的计划虽然想得很好，但是变数还是超出了预计，不过最糟的情况又能糟到哪里去呢？不过一死而已。
反正活着也没什么意思，或许当年就应该死在那个山谷里。
边伯贤想着想着就轻松了，最牵挂的三哥已经脱离了命咒，而四哥一直很听师尊的话，想来以后在冥王殿也会过得很好，至于自己，死着活着也没有太大的区别，怎么样都好吧。
远处的混战一方退败了，边伯贤从树叶间隙看过去，也分不出哪方是正哪方是邪，一方跑一方追，很快就从边伯贤躲着的树下略过，朝远处移动而去，边伯贤整了整衣服，跳下了树冠，准备往云溪城的方向继续赶路。
突然，命咒抖了一下。
边伯贤面色大变，伸手捂住了胸口，那抖动并没有就此停下，而是接二连三的继续颤抖了起来，紧接着覆盖在心脏之上的咒符发出红色的微光，边伯贤瞳孔一缩，只觉得一阵剧痛自胸口传遍了全身，四肢一阵无力就倒在了地上。
动弹不了，叫不出声来，连颤抖的力气都没有，只剩下铺天盖地的痛觉，特别是胸口，里面似乎燃起了一团火，不停的焚烧着，炽热与剧痛快要抑制不住从胸口爆发出来，接着连视线都模糊了，几息之后就再也看不见，甚至也感受不到光，眼前漆黑一片。
在这黑暗中，其他的感觉就特别的尖锐，痛觉再次被放大了，而听觉也被放大，似乎听到了远处有人往这边过来，然后就意识模糊在剧痛中晕了过去，在这一瞬间，边伯贤以为自己终于死了。
远处没有追上的部分人退了回来，很快就发现刚才还空无一人的地方倒了一个穿青绿色衣服的人，为首的那几人好奇的走进了些，才发现倒在地上的是个清秀英俊的少年，就有人说，“大师兄，这人是邪派的？刚才没见过穿这颜色衣服的人啊。”
被称作大师兄的正是太阴门的周一宁，太阴门部分门人与云刹天宫镇守在云溪城，今日发现附近有邪派影踪，便领了门人出来退敌，此时他看着地上的人也有些疑惑，就叫来了旁边的弟子说，“搜搜看他身上有什么表明身份的东西没有。”
那个弟子就上前去翻了一阵，翻出来一块令牌，惊呼道，“大师兄，他是冥王殿的人。”
“哦？”周一宁走上前去拿过令牌仔细看了看，碧玉圆牌上刻了一个“冥”字，果然是冥王殿的令牌，于是有些犹豫的打量起那个少年，身边的弟子就问，“杀了吗？”
周一宁摇摇头道，“带回去吧，灿烈兄交代过，凡是抓到冥王殿的人都带回去审问，检查一下他身上有没有自爆的法器。”
弟子应了一声，就叫人去检查了一遍，然后将晕倒少年绑起来背在了背上，一行人又朝着云溪城而去。

41
朴灿烈和都暻秀从另外一处锦王宫镇守的城里回来，因为吴亦凡和他的老师林鹤森几天前赶到，于是便过去见了一面，刚回到城内院落中，还没来得及休息，就有太阴门的弟子禀报说前两天周一宁师兄抓了一个冥王殿的人，问朴灿烈何时审问。
赶了几天的路有些累了，于是朴灿烈就交给了都暻秀去审，自己回了房间去睡觉，惹得都暻秀心里愤愤不平，不满又没处说，谁叫那家伙是未来的宫主呢？
随便洗了把脸就跟着太阴门弟子来到关押邪派俘虏的地牢，走入了向下的石梯，进入到了黑暗潮湿的地方，都暻秀有些不适应的闭着眼睛摇了摇头。
走道两边几间空牢房没有关人，最尽头那间远远就能看到一个青绿色的影子一动不动的靠在墙边，走进了才看到那人双手带着镣铐坐在草堆上，头发披散着遮住了半张脸，虽然只露出了下半张脸，但能看得出来是个很清俊的少年。
都暻秀咳了一声，那个少年一点反应都没有，于是就问旁边的弟子，“活的死的？”
那名弟子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说，“他醒来两天了，一直就是这个样子，不说话也不吃饭。”
“哦？”都暻秀有些来了兴致，靠近了一些说，“把门打开。”
那名弟子就打开了门，都暻秀走进去，也没敢靠得太近，仔细打量起他来，那少年皮肤很白，白得有些病态，很瘦，露在衣服外面的锁骨突出，下巴尖尖的，没有血色的嘴唇，嘴角自然下垂，有种很熟悉的感觉，但又记不起像哪个人。
“你是冥王殿的弟子吗？我想问你个问题。”都暻秀开口问道，那个少年没说话也没有动作，都暻秀就皱了眉头又走近一步说，“哑巴吗？”
还是没有反应，都暻秀瞪着圆圆的眼睛很有耐心的继续说，“不是问你机密，就是问问关于你们冥王殿小少尊的情况。”
这句话一落音，那个少年终于动了，他的头轻抬了起来，嘴角不自然的抖动了一下，都暻秀以为他听进去了，就接着说，“任何关于他的琐事都可以，你知道吗？”可惜那个少年还是没开口，而且把头又垂下去不动了。
“你是冥王殿的弟子，不可能一点他的消息都不知道吧？他当初是带着目的接近云刹天宫的对不对？具体任务是什么？你说话啊，都是大战发生前的事了，没什么不能说的吧？”都暻秀不厌其烦的劝说他，可那人就跟死了一样，毫无回应。
“这人不是还在晕着吧？”都暻秀无奈的问太阴门弟子，有些郁闷的抱怨，“都不知道有没有清醒就叫我们来审问。”
一旁太阴门弟子就有些不好意思的赔笑着说，“他就是这样的，这两天不管谁跟他说什么，他都不理会，但是人是醒着的。”说着就走过去，撩开了那个少年搭在脸上的头发，露出了整张脸来。
巴掌大的小脸，那双眼角微微下垂的眼睛一点光彩都没有，甚至都没有聚焦。
都暻秀随意扫了一眼，就倒吸了一口气，满脸不敢置信急忙走了过去仔细的看了起来，看清楚之后心头巨震，虽然这两年里只见过两三次，虽然瘦了很多，但都暻秀绝对不会认错的，这个少年就是边伯贤！
他不是在冥王殿吗？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强压下震惊，都暻秀站了起来拉过那个太阴门弟子到了门外低声说，“帮我叫朴灿烈过来，就说……”平稳了下呼吸，又继续说完，“就说我找他有急事让他速来。”
太阴门弟子有些不明所以的应了一声，就快步走出了地牢，都暻秀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看向了坐在草堆里那个像死去了一般的少年，缓缓走了过去蹲在他面前轻声问，“你是边伯贤吗？”
还是没有反应。
“我是云刹天宫的都暻秀，我们以前见过几次，你还记得我吗？”都暻秀仔细观察对方，却没发现他有任何的动作和表情，于是心里有些纳闷，难道真的认错了？不可能啊。
都暻秀嘀嘀咕咕的起身去墙边的烛台上拿起来一根白烛，又走回边伯贤前面，将他的头发撩起来仔细看了看，确认没有认错，就把他头发给拨到两边，将脸都露了出来，看着他的眼睛又有些疑惑，这双眼睛太无神了，对火光没有反应，怎么有点像瞎子？
整整一盏茶时间，任都暻秀说什么，甚至将烛火伸到他眼前，边伯贤一直没有回应，最后都暻秀有些不死心，想了想就说，“朴灿烈也在这里，你记得他吗？”
听到朴灿烈三个字，边伯贤轻轻抬起了脸，没有焦点的眼睛朝四周扫了一圈，又侧着耳朵听了听，再次面无表情的垂下了头。
看到边伯贤这个反应都暻秀皱起了眉头，他说朴灿烈也在这里，是指的也在云溪城，但边伯贤反应似乎是以为朴灿烈就在牢房里，难道他的眼睛真的看不见？

都暻秀正要开口说话，就听到走道那边传来了说话声，“暻秀你最好解释一下有什么急事需要吵醒我睡觉。”
朴灿烈已经换了一套干净的淡蓝色制服，板着脸走近了，没去注意那个靠在墙边的身影，只是看了看蹲在地上举着烛火的都暻秀，盯着他说，“这算是什么急事？”
都暻秀欲言又止，这时，边伯贤突然就将身子侧了一下，把脸藏了起来，戴着镣铐的手一动，弄出了不少响动，朴灿烈不明所以的看过去仔细打量起来。
咯噔。
朴灿烈的心剧烈的跳了一下，那个背影太熟悉了，哪怕清瘦了许多，哪怕身在黑暗里，可曾经一次次搂进怀里，早已经熟悉得看一眼就能认出，满脸震惊的看向都暻秀，还没开口问，都暻秀就沉重的点了点头，朴灿烈下意识的扶住了木栏。
曾经很多次想过跟边伯贤再次见面时应该用什么样的情绪去面对，是愤怒，还是冷漠？应该居高临下的质问他有没有真心，还是二话不说就指责他居心叵测？计划了种种，可再一次见到他，什么样的负面情绪都没有了，只有着再次重逢的欣喜。
于是走过去跪在草堆上张开双手抱住了那个少年轻声问，“白白，是你吗？”
边伯贤猛的回头推开了朴灿烈，脸上的表情异常的淡漠，一双眼睛似乎是看向朴灿烈，又似乎穿过了朴灿烈看向了远处，都暻秀上前拉了朴灿烈一把，指了指边伯贤的眼睛说，“他好像看不见。”
朴灿烈再次惊讶得张大了嘴，心尖被刺了一下，伸手在边伯贤面前晃了晃，那双眼睛黯淡无神，瞬间朴灿烈心中的不满，愠怒全都散尽，只剩了满满的心疼。
“白白，你这几个月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会弄成这样？”
都暻秀满脸严肃的轻声嘟囔，“你觉得会不会有诈？他不是鬼朔老祖的弟子吗，弄成这样还刚好出现在云溪城，云刹天宫镇守云溪城的事正邪都知道……”
朴灿烈扭头瞪了他一眼，而就在此时，一直一语不发的边伯贤开口了，“命咒……”
“什么？”朴灿烈没听清楚，又问了一次，“白白你说的什么？”
“我体内有个命咒，很危险，我来云溪城是想求助一位宗师帮我抑制，不是来找你的，若是我知道你在此，死了也不会过来。”边伯贤冷笑了一声，就扭过头去继续沉默。
都暻秀很不满他的态度，走上前语气不善的说，“你还是人吗？做了对不起灿烈的事还说这种话，这次又有什么阴谋？”
边伯贤脸上冷笑的表情更甚，“谁对不起谁你们自己心里清楚，我来只为求助，不过我知道是你们云刹镇守在这里后就不抱希望了。”顿了顿又说，“随便你们怎么处置，反正我也活不久了。”
说完这番话，他就闭上了眼睛靠在墙上不再动弹。
“到底是什么意思，白白你能说清楚点吗？”朴灿烈听到那句活不久了，有些着急的问，边伯贤这番话说得没头没尾，他有些没听明白，还是抓住了话里的重点，命咒，求助宗师。
而闭上了眼睛的边伯贤再也不开口，无论朴灿烈怎么问，他就是一动不动像入了定一般。
走出地牢，朴灿烈就叫来旁边的侍卫吩咐将边伯贤移到厢房看守，都暻秀并没有阻止，只是一脸认真的在想事，而后又对他说，“他的出现太奇怪了，怎么看都像个阴谋，不过现在局势混乱该怎么查呢？”
朴灿烈苦笑，语气疲惫的说道，“他眼睛都看不见了，能有什么阴谋？如果真的有阴谋，那我更不能让他留在冥王殿了，能把他的眼睛弄瞎送来正派，这样的师门我还能让他待吗？”
“暻秀，你总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难道对他就一点偏见都没有吗？你只考虑他有阴谋，为什么不猜测他是否有苦衷？还不是带了你自己的感情去判定的，说实话你真的了解他吗？与他朝夕相处的人是我不是你，我会去找林先生过来，也会问清楚白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自己来判断，你不要再干涉我。”
都暻秀张了张嘴，没有说出一个字来，是啊，一个有着情绪的人怎么可能做到完全理智的去看别人呢，他又不是个圣人，从一开始都易之就告诉他警惕夜阁，所以他甚至连人都没见过就莫名的怀疑边伯贤，而后来夜阁身份的暴露更是让他将怀疑直接转变成了敌意。
都暻秀以为自己是公平公正的，可被朴灿烈这么一说，他就开始有些动摇了。

42
不算宽敞的厢房里的摆设简单，整个房间的一半都被一个小型阵法笼罩了起来，阵法里，边伯贤就坐在卧榻上闭着眼睛轻垂着头，他穿了一身干净的白色衣袍，胸口处有微弱的红光透出来。
阵法外面摆了一把椅子，朴灿烈就坐在其上看着边伯贤发呆，他自大战爆发之后就没有再穿过红，此刻虽然边伯贤看不见，他还是换上了红衣，总想着不能跟他在白白印象中的样子差得太远。
自从边伯贤移送到厢房来看守，只要朴灿烈在云溪城，就一定会在这里陪着，刚开始不管朴灿烈说什么，边伯贤都冷着脸不回答，偶尔都暻秀过来时才会聊几句。
直至前两日林先生从锦王宫镇守的城中赶来帮他抑制住了命咒，他的心情才好一些，说话基本都会搭理，还很客气的让都暻秀帮他收集一些解除命咒的药物材料，就是对朴灿烈态度很冷漠。
聊天的话题基本上也就是些琐事，吃点什么，天气如何，眼睛看不看得见，边伯贤主动的问的事情就只有鹿晗有没有消息，只要一问起这几个月的经历，命咒的具体情况，他就沉默不语。
前两日其实跟林先生商讨过，结合鹿晗已经好几个月没有音讯，这次他们两个出现在此处救助正派，很可能是叛出了冥王殿，但是具体的情况并不清楚，边伯贤也不肯说，似乎对朴灿烈他们很不信任，对于这种明显的敌意，朴灿烈隐约猜到了一些，可能与当初用师父假死的消息去试探他一事有关。
望着就在近前的那个冷漠的少年，朴灿烈只觉得心累，我是不对，可你难道就一点错都没有吗？可此刻也只能耐心的问他，“眼睛好点了吗？”
边伯贤摇摇头冷静的说，“没有，应该是坏了。”
这几天有叫过大夫来，边伯贤都不让看，说是自己的医术高超多了都治不好，还指望这些传承都不清楚的三脚猫么。
朴灿烈一阵心疼，边伯贤瘦了许多，当初为吴世勋挡了一掌好不容易养好，这才几个月时间，状态比之以前受重伤时还不如，能看出来这段时间他过得糟，糟到再见面时，他已经看不见自己的模样了。
“白白，你来向正派求助一定是背叛了你师尊对不对？就把一切都告诉我不行么？”朴灿烈心里一横，再一次问出这个问题，几天前就问过，他当时并没有回应。
而此时，边伯贤也只是冷静的说，“这些你不需要知道，对正邪大战来说是无关紧要的小事。”
“但对我来说是大事！”朴灿烈激动的站起了身来，“暻秀他们对你还有怀疑，你为何不说清楚呢？你知道我会信你的。”
边伯贤抬起头来，没有光彩的眼睛只是凭着直觉看向朴灿烈，“可我不信你啊，你骗了我。”
朴灿烈只觉得心头刺痛，有些受伤的说，“你难道就没有骗过我吗？你就没有错吗？”
闻言，边伯贤就笑了，他一边笑一边摇头，“我当然有错，隐瞒了身份是错了，喜欢上你是错了，再之前跟你走得太近是错了，最一开始我去小镇里遇到你就是个错！”声音陡然加大，“如果没有遇到你，我当初就不会每天提心吊胆怕你发现身份，而现在我就该安安稳稳在冥王殿种我的药，什么正邪大战都是狗屁，我现在弄成这样怪不了别人，都是我自己的错！”
边伯贤忽然激动起来想要起身，却因为看不见一个趔趄摔倒在地，朴灿烈急忙伸出了手却被阻挡在了阵外，当下就一阵恼火的对着门外吼道，“来人呐，去叫阵法师来给我解了这个破阵！”门外的侍卫应了一声就跑开了。
转过头来看见边伯贤跌坐在地上一言不发，朴灿烈就心软了，又细声细气的劝他，“白白，你先起来，地上凉，我知道你对我有误会，以后我会解释清楚的，但你的事情不说清楚，正派不会相信你啊，你不想说给我听，那我叫暻秀来，你说给他听行吗？”
边伯贤坚决的摇着头说，“这事我只想说给世勋或者吴亦凡听。”朴灿烈眼前一亮，急忙问道，“真的？吴亦凡也可以？”边伯贤点点头，“嗯，我还有些三哥的事要告诉他。”
“那好，我叫他过来。”朴灿烈暗道还好吴亦凡就在五派联盟，不然要找吴世勋来还不知要去哪里找，听说那小孩心血来潮跑去剿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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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屋内屋外的人都竖起了耳朵，尤其是吴亦凡，他刚追丢了鹿晗，被一大群邪派弟子拖了时间，之后再也找不到鹿晗留下的血迹，于是只能折返回云溪城，他原本也是为了听这些所谓的辛秘而来，他对鹿晗的过去太好奇，哪怕是已经立场各异，也想弄明白鹿晗所做的这一切的动机。
“我，三哥，四哥，是鬼朔老祖的弟子，当年他收我们为徒的时候很血腥，我都不想回忆，十三四年前有很多修炼家族和门派的小孩被抓，不知道你们正派有没有察觉？”边伯贤慢慢说来。
都暻秀皱了眉头想想说道，“这倒没听长辈们说过。”
边伯贤摇摇头说道，“没想到做得如此隐秘，当年那些小孩可能有上百个吧，正邪甚至海外都有，我们都记不得自己的来历了，被冥王殿抓来关在一起自相残杀，最后就剩了我们三个，知道为什么鹿晗最大却是三哥吗？因为我们一开始是五个人，有两个哥哥死了。”
房里的三人都无比震惊，面面相觑，房外朴灿烈捏紧了拳头咬住了自己的嘴唇，只有吴亦凡早就听过，鹿晗当初说的那个故事更详细更血腥，想到那日的情形，心里五味杂陈，此时也只能无声的叹息。
“我们从小修习活息决，师尊早就有意让我们混入正派，在我十六岁时我们三个就过来接管了夜阁，冥王殿在五十年前就开始计划这次大战，其实本来是在十年后发动的，因为那时三哥说不定可以突破到天外境了，只是师尊等不及，而且知道了都易之寿命已到就更坐不住了。”
“这次我跟三哥逼不得已才从冥王殿逃了出来，付出了很多的代价，我眼睛也弄瞎了，总没有必要骗你们吧。”边伯贤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眼眸里一丝光彩也没有，犹如死水。
吴世勋露出悲伤的神色捏了捏他的手，虽然早就听朴灿烈说了眼睛的事，但此刻直接面对边伯贤，他无法不难过，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太多太残忍，已经快要超出他的承受范围。
黄子韬也垂着嘴角满脸同情，都暻秀细细想了想又问，“那你跟鹿晗发生了什么事要逃出来？这四个月鹿晗去了哪里？”
边伯贤回答，“我们逃出来是因为再留在冥王殿三哥只有死路一条，他这三个多月一直被师尊锁在地牢里。”
“啊？”都暻秀有些吃惊，“为什么？”门外的吴亦凡皱起了眉头，压制住破门而入的冲动，强迫自己平静下来继续听。
“我说了你别又不信。”边伯贤朝都暻秀的方向笑了笑，“三哥忤逆了师尊，他这三个月一直被师尊关在地牢里，为了什么原因你应该猜得到吧？”
都暻秀有些犹豫的问，“吴亦凡？”
“嗯。”边伯贤应了一声，就听到门外有些响动，他听得到门外有两个人，一个是走出门就一直没听到离开的朴灿烈，另一个如此看来应该就是三哥心心念念的人了，当下也没有拆穿。
“我有很多疑问。”一直听得云里雾里的黄子韬举起了手，意识到边伯贤根本看不到，又讪讪的放了下去，顿了一下说道，“你四哥怎么没跟你们一起逃。”
边伯贤摇了摇头，“我跟三哥一直想脱离冥王殿，但是四哥跟师尊感情很好，所以我们瞒了他的，毕竟背叛师门这种事他不会同意的，不知道也好，你看这次他就不会被我们连累。”
“想脱离冥王殿干嘛不早点走，还傻乎乎的被关起来，想走的话多的是机会啊，以小鹿哥的修为，你们在夜阁的时候就应该跑了才对。”黄子韬又疑问的说道。
“这就涉及另一个问题了，就是我体内这个命咒，这叫百鬼命咒，是在我们收为师尊弟子那天强行种入的，这就是师尊约束我们的手段，只要他全力引动，我们立刻就会死的。”边伯贤指了指心脏处，那里的红光配合的闪了一下。
吴世勋心里一慌，急忙问，“什么命咒？怎么从来没有听你们说过？”而门外的吴亦凡也有些吃惊的看向了朴灿烈，眼神里带着询问，朴灿烈就点了点头，吴亦凡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的嘴，有些无法接受这个突然听到的信息。
一瞬间鹿晗曾经跟他说过的话一齐涌了上来，这其中当初听起来觉得含糊的话语，“有话要说”“有事情要处理”还有一次次担忧的说“怕你讨厌我”，全都变得清晰起来，现在都变成了利剑一支支插进了吴亦凡的心脏，昨日握着剑刺进鹿晗肩膀的那只右手忽然颤抖起来，止都止不住。
“说实话，师尊当初收我们为徒的手段太残忍，我对冥王殿并没有太多归属感，我们三个被命咒限制了自由不得不参与正邪大战，你们想想若是处在我们的立场，应该能明白这种身不由己的感觉。”
“我这些年一直修古医就是想找解咒的方法，已经有五成把握了，本来想着解除命咒后就远走高飞，谁知道变数太多了，大战提前，遇到了舍不得伤害的人，只敢自己隐瞒，不是想为我自己找借口，只是情况真的太复杂了，有些话牵扯太多根本说不出口。”
“这次我们趁师尊不在的时候逃出来的，用了方法抑制命咒，最后压不住了，三哥冒险用了那个只有一半成功率的解咒术，虽然是侥幸成功，但我猜测他的修为已经掉落到了天二境或者天三境，代价很大可也是那时唯一的办法了。”
门外的吴亦凡再也忍不下去，激动的推开门就冲了进去，一脚深一脚浅的撞过去，差点把吴世勋撞到在地，吴世勋一脸诧异的问，“皇叔？你怎么在这？”
他却顾不得其他，只是神情有些恍惚的说道，“你再说一遍，你说他怎么了？”边伯贤不明所以的回答，“修为跌落了。”
点了点头，不由自主的后退了几步撞在桌边，原来如此，鹿晗不是不躲开，而是根本无力抵抗，吴亦凡，你可真是个没有心的人啊。
这些旧事整整说到了午后，一次听到如此多辛秘的几人都难免恍惚，吴亦凡更是从进门起就一直很恍惚，后来离开了房间，又折返回来问吴世勋要鹿晗的魂珠，吴世勋拿出魂珠来放在他手心，很遗憾的告诉他昨日魂珠就已经失效了，吴亦凡错愕了片刻，就想到了昨日与鹿晗的追逐战，阴沉了脸再次离开不知去了何处。
吴世勋又跟边伯贤说了一会话才跟黄子韬一起回住处，都暻秀坐在桌边，眼睛盯着手里的茶杯，一直在分析所听到的内容，想得脑子有些乱就站起身来打了个招呼，“伯贤，我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边伯贤笑着应了一声，都暻秀推门走出去，偏头看到朴灿烈坐在门边，背靠着墙头低垂着，于是就叹了一口气，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可以进去了。”
朴灿烈抬起头来，望着都暻秀道，“你相信他了吗？”都暻秀耸了耸肩回答，“我相不相信对他来说其实一点都不重要，不过我还是会好好想想的，你呢？”
“只要他说了我就信，我最怕的就是他不跟我说话，不想理我。”朴灿烈苦笑着摇了摇头。

冥王殿。
金珉硕远远站在大殿的后方，他瞟了一眼前面正在跟老祖说话的长辈们，其中有他的父亲和冥王，低下头去又开始魂不守舍起来，前方谈论的事情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下意识回头望了一眼殿外，台阶下的殿前空坪中间跪着一个人，阳光晒在他身上像染上了金光，姿势有些僵硬，他不时用手捏一下膝盖，低垂着头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回过头来时，前方的商谈已近尾声，长辈们带了头行礼告退，小辈们立刻退在一边让长辈先行，只有金珉硕一言不发的站在空出的道中间，长辈们走近又停了下来不明所以的看着他，金珉硕的父亲上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问，“珉硕，因何事分心？”
猛的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金珉硕下定了决心，几步上前绕过了几位长辈来到鬼朔老祖的座前跪了下去，将头重重磕在地上，对着老祖说道，“珉硕大胆，恳请老祖饶过张少尊吧，他已经跪了三天三夜了，老祖您一向赏罚分明，这次鹿少尊跟小少尊的事根本与他无关啊。”
一时间大殿里寂静无声，无论老少都被金珉硕这一下给惊呆了，金珉硕的父亲不懂一向谨慎听话的儿子为何如此失常，面露焦急之色上前跪在他身旁说道，“珉硕一时激动冲撞老祖，请老祖息怒。”
座上的鬼朔老祖却并没有动怒，看了眼下方跪在地的金珉硕，又抬起头来朝殿门外的张艺兴望去，有些意味深长的问道，“你怎么知道是我罚的他？”
金珉硕愣了一下，抬起头来张了嘴却不知如何回答，鬼朔老祖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们都下去吧，珉硕留下。”
殿内的人再次行礼退走，金珉硕的父亲担忧的望了一眼自己的儿子，也鞠了躬离去了，整个大殿只剩了金珉硕和鬼朔老祖，此时的金珉硕背上冒出了冷汗来，空旷的殿内又响起鬼朔老祖的声音，“你们几个从小一起长大，算起来你还是大哥吧。”
金珉硕连忙点头，鬼朔老祖就说，“我并没有惩罚艺兴，他违抗了我的命令跑回来就算了，鹿晗跟伯贤叛出师门，他还来求我饶了他们一命，所以我让他跪去外面想清楚再来找我。”说到此，鬼朔老祖摇了摇头，“看来他一直都没想清楚。”
什么意思？金珉硕第一个想法就是老祖要杀了鹿晗和伯贤，张艺兴求情显然是触怒老祖了，叛徒是不该庇护的，不知老祖是否是这个意思。
鬼朔老祖又说道，“你带他回去吧，想不清楚就算了，鹿晗的命咒已经被解开，伯贤……也有人帮忙抑制住了命咒，我无法再决断他们的生死。”
金珉硕震惊的抬起头来，这个消息他是第一次听到，当初老祖与都易之一战突然中止折返回来，任谁看了都以为是因为鹿晗和边伯贤的事情，本想着老祖会大怒用尽手段将他二人抓回，但后来却一直没有任何关于此事的命令。
今日听到这些才知道原来是命咒已经失去控制，金珉硕心底隐隐是有些高兴的，此时虽然猜不到老祖的心思，但也不敢再纠缠，于是满脸凝重的行礼告退，朝殿外那个跪着的人走去。
金珉硕走过去搀了他的手说道，“艺兴，老祖说让你回去，想不清楚就算了。”
“嗯？”张艺兴发出有些含糊的声音，抬起头来满脸都是疲倦，他摇了摇头说，“可是师尊还没有答应了放了鹿晗跟伯贤。”
金珉硕靠近了他的耳朵低声说道，“他们俩的命咒失效了，老祖刚才亲口跟我说的，他们暂时没有危险了。”

45
鹿晗陷入了一个悠长可怕的噩梦里，在睁开眼睛醒来的一瞬间又将那个噩梦忘了个干净，他坐起身来回想了半天也没想起哪怕一丝半点，肩膀有些疼痛，低头看去，伤口已经被干净的纱布包扎起来。
环顾四周，是个简陋的农家小屋，地上甚至是裸露的泥土，鹿晗忍了痛下床走到门口，正要开门，那门板就被人从外面推开，差点砸到他的脸，赶紧退开两步，想要对进来的人抱怨几句，看到对方的脸就愣了一下然后问，“这位兄台怎么称呼？”
对面那人提着个小药箱，听到鹿晗的问题就笑了，自顾自的走进了房间坐到床边还招了招手让鹿晗过去，“你果然不记得我了，贵人多忘事啊。”
鹿晗走了过去看他认真的从药箱里拿出药瓶和纱布，又盯着他的脸看了半天还是疑惑的问，“我们见过面？”
“在下是金钟大，当初在云刹天宫还有圣境我们见过的，鹿少尊。”金钟大笑了笑回答。
这么一提醒鹿晗就记起来了，这个金钟大见过两次都是跟在金俊勉身后不怎么说话很低调的样子，难怪没什么印象，这次虽然没遇到钟仁和艺兴，不过还是碰见了冥王殿的人，也难怪他会出手救人了，当下鹿晗就点了点头说道，“云溪城是你跟你皇兄负责的吗？”
金钟大并没有回答他，而是脸上带着调侃的笑问道，“鹿少尊，如果我没记错，你应该都已经离开冥王殿了吧，怎么还对这些事有兴趣？”鹿晗闻言皱起了眉头，语气生硬起来，“你想抓我回去？你应该清楚你不是我的对手。”
金钟大听到这话就大笑了起来，“哈哈哈，鹿少尊你可真会开玩笑，你被吴亦凡追杀的时候是我救了你，你打不过吴亦凡，还被他差点追上这事我可是亲眼看见的，我从手下那里的消息判断出吴亦凡已经跨过了天坎，你能被他弄得如此狼狈，我怀疑你的修为已经跌落到天二或者天三境，我猜测得可对？”
鹿晗脸色变了变，这个金钟大很不简单，若早知如此，还真不如落在钟仁和艺兴手里，起码以他们之间的情分还能有机会逃走，此刻看着金钟大微笑的脸只觉得很讨厌，于是撇过头去不再看他。
“你的伤口要换药了。”金钟大似乎看出来鹿晗心情不好，于是拿起药瓶敲了敲，鹿晗不耐烦的说道，“药你放着，我等会自己来。”
“你对我有误会吧？”金钟大突然问道，鹿晗不明所以的反问他，“什么误会？”
“我并没有想要抓你回去，你想走随时都可以走啊。”
鹿晗的眉头拧得更深了，“你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我对抓你回去邀功没什么兴趣，老实说，认祖归宗正邪大战都是些没意思的事情。”金钟大撇撇嘴起身朝门外走去。
鹿晗瞪大了眼睛去拦他，“等会，你这人说话我怎么有点不敢相信，总觉得你在算计我。”金钟大也睁大了眼睛回望过去，“为什么？我长相很阴险吗？”
鹿晗上下打量他一遍，诚恳的说，“这倒不是，你长得还挺正直的。”金钟大点头赞同道，“我原本就是正直的人，而且算计你这个可怜的小孩会遭天谴的。”
鹿晗眼神黯淡了下去，不再说话走去了床边自己捣鼓起那些药瓶来，他这样子倒是让金钟大来了兴趣，于是又问，“吴亦凡为什么要追杀你？我记得当初你们两个感情很好的。”
“你也说是当初，现在的形势早就变了，当初他还说希望能保护我呢，可如今有了能保护我的力量，他却只想杀我，这大概就是他说的正邪不两立吧。”鹿晗一副无所谓的语气，还露出嘲讽的表情，“刚才还觉得你这人很聪明呢，这都想不明白，蠢死了。”
金钟大笑了一下就走出门去，关门的时候沉思了片刻对着那个有些落寞的背影说，“你才蠢死了，连别人是不是真的要杀你都看不出来。”
“嗯？什么？”鹿晗没听清楚转过头来反问了一句，眼睛里有些水光若隐若现，金钟大摇了摇头说，“没什么。”就关上门转身离开了那间小屋。

半个月时间，五派联盟所有正派都已经撤入黄氏族地，部分修为低下的弟子都被师门安排退入了锦国进内剿兽，精锐弟子全部在五派联盟余下的地界做最后的挣扎，云刹天宫换了宫主二弟子来坐镇，守在了离战场最近的地方。
至于朴灿烈和都暻秀已经带着边伯贤在赶回云刹天宫的路上，吴世勋留在黄氏族地吴亦凡的绿篱小庄里，黄子韬自然就跟着待在了那里，在这之后吴亦凡失魂落魄的回来小庄，他这段时间一直在寻找鹿晗，但是魂珠失效，局势混乱，根本就没找到一点蛛丝马迹。
这种满肚子怒火无处发的情况让他明显的暴躁起来，黄子韬因为太吵都被他骂过好几次，吴世勋就安慰黄子韬说，“皇叔心情不好你还去找骂，他现在没找到鹿晗哥都快急疯了，你再去惹他当心他动手打你。”
黄子韬很委屈的抱怨道，“又不是我把小鹿哥藏起来不给他找到的，凭什么骂我啊。”虽然是这么说，但之后他也没再敢在吴亦凡面前吵闹，老实了不少。
战线上正派拼死反抗，邪派反而消停了不少，大概是要巩固占领地界，继续东侵的脚步缓慢了不少，总算是让正派缓了一口气，而一直处于内部争斗的东皇朝的局势隐隐稳定了下来，已经分裂成了两方势力，北部是金氏，南部是反抗金氏的正派。
因为吴世勋和吴亦凡住在绿篱小庄里，所以锦王宫人员都停驻在山脚下的小镇内黄家的院落里，方便议事，只是吴亦凡基本不管事很少出现，都是吴世勋带了黄子韬不时去了解情况商议要事。
这日他们和内阁几名弟子正聚在围着桌子一起拆着从前线发回来的各种消息，内容无非就是邪派攻打了某城，正派如何抵抗，战线又东移了，哪派的谁不幸陨落，黄子韬听得无聊趴在桌子上想要打瞌睡，吴世勋就去捏他的脖子，黄子韬缩了缩头转头望着吴世勋直笑。
拆信的那几个弟子也是慵懒的样子，一人拆一封，看到有价值的消息就念念，不重要的就放一边，其中一人随手拿起一封拆开，刚打了个哈欠，看到信上的内容就一下精神了，仔细看了好几遍才满脸凝重的挺直了背坐起来说道，“殿下，这有个很不好的消息。”
“什么事？”吴世勋和黄子韬被吸引了注意直勾勾的望过去。
“您别动怒……”那名弟子先劝了一句，看到吴世勋的眉头皱起来就马上低头看着信念道，“十日前小冥王率精锐攻打离黄氏族地最近的鸿山城，林鹤森先生突然出现出手退敌，小冥王率众退败。”
黄子韬不明所以的说，“这不是好事么？”
“后面还有。”那弟子看了吴世勋一眼就接着念，“那日战场林鹤森先生向小冥王宣告，他已于几日前亲手将白三公子……斩于剑下，并出示了白三公子贴身携带的封器。”
“啊？”黄子韬大惊。
“你说什么！”吴世勋猛的站起身来，几步走到那名弟子身旁抢过信笺自己看起来，白纸黑字写得清楚，但吴世勋摇了摇头，将信揉成一团，愤怒的说道，“假消息！我才不信！”
“可是这信是我们锦王宫在前线的人传回的……”那名弟子底气不足的解释道。
“我说是假的就是假的！鹿晗哥怎么可能会死？还是林先生杀的，这可能么？你们就是骗我的！”吴世勋激动的将那名弟子推开，冲出了门去。
黄子韬见状赶紧追了过去，没出门前又回过身来，皱着眉头对那几个弟子说道，“这事不准传出去，千万不能让恒王殿下知道。”他难得这么严肃，原本长相就带着几分凌厉，这一皱起眉来眼神更是犀利，看得那几名弟子背上一凉。
“可是这消息再过几天迟早会传过来的。”
“先瞒着，能瞒几天就几天。”
黄子韬不再停留朝门外追去，对于这个消息的真实度他并没有过多的怀疑，林先生是宗师没有理由说谎的，消息是锦王宫门人亲眼看到亲耳听到传回，所以小鹿哥就是真的死了？心头生出一股悲凉感，为什么好人就是没有善报呢？世勋会有多难过？凡哥又会有多难过？

47
邪派宗师鬼朔老祖最得意的大弟子陨落了，这个消息被振奋的正派极力传播，传到黄氏族地的时间比想象中还要快，不明白这其中恩怨的正派之人都感到大快人心。
当然也不是所有正派都是如此，曾经在圣境受过鹿晗招抚的几人都不免唏嘘，都不敢相信那个明朗漂亮的少年就这么被抹杀了，而邪派那边都是一面倒的咒骂林鹤森，以宗师身份居然不顾脸面的出手杀比自己修为低那么多的小辈。
消息还在四散的传播开去，在传到冥王殿之前，金钟仁的消息就已经送到，而冥王殿上下却是陷入了奇怪的氛围，难过的人暗自悲伤不敢表露，与鹿晗不对盘的人则是直呼痛快，更多认定了他是叛徒的人选择了沉默。
鬼朔老祖短暂闭关结束后，冥王不敢耽误立刻差了弟子来到老祖的寝宫通报，偌大的书房里老祖坐在书桌前，这段时间一直陪着老祖闭关的张艺兴站在一旁垂着眼看地面，那名弟子简单的说了一下情况，将金钟仁寄回的密函呈上，便不敢多留的告退了。
安静的书房里只有拆开信笺时发出的纸张摩擦之声，偶尔还能听到一两声抑制不住的轻微啜泣，张艺兴的头低低的垂着，肩膀不受控制的抖动，一只手死死的捂住嘴，不敢发出声响来。
老祖快速扫完信笺，随手扔在了书桌上，一直挺直的背放松下来靠在椅背上，脸上露出几分疲累，朝张艺兴那边稍微侧了下头叫了一声，“艺兴。”
“在……”
张艺兴带着浓厚鼻音的回答从指缝间传出，鬼朔老祖将视线转回到正前方，直直的朝对面的窗外看去，语气疲软的说道，“鹿晗死了，伯贤也瞎了落入云刹手里，你恨不恨我？”
“徒儿不敢……”张艺兴使劲的摇头，带着哭腔的回答，捂着嘴的手放下，因为太用力脸上留下了几道红印。
在听到这一切的瞬间，张艺兴的天都塌了，就像是身体被人活生生的撕成两半，鹿晗的死带走了他另一半身体和灵魂，现在的他觉得自己空荡荡的，吹来的风都能穿过胸膛，他很冷，冷得浑身都发起抖来。
“不知道是不是老了，我突然觉得这一切没有了意义，辛苦谋划了几十年，夺回了当年失去的属地，可是今天听到那两个孩子的消息，只觉得空虚。”鬼朔老祖缓缓说道。
张艺兴愣了一下，抬起了满是泪水的脸来看向旁边坐在靠椅上的老人，这个冥王殿最高的存在，没有人不畏惧他，可如今他的样子却更像是个家中的长辈，卸下了平时密不透风的威严外壳。
此刻这个老人只是安静的坐着说道，“我没跟人说过，伯贤很像我的第一个儿子，无论是长相还是性格，当年的我年轻气盛只想如何登顶修炼界，少有时间陪我的孩子，后来他没成年就夭折，我很后悔自责。”
“那孩子在我心中的地位是我任何儿子都不能替代的，而伯贤这孩子长得如此像他，我以为是老天给我的一个补偿的机会，当初虽想利用你们，可我又何尝没有真的投入感情呢，哪怕是你和鹿晗，我对你们的关心也远远超过了其他的子嗣后裔啊，只是我这人最恨被人背叛。”
张艺兴痛到麻木的内心起了一丝波动，这么多年来，师尊从来没有对他说过任何透露自己感情的话，任何时候都是严肃又冷静的，只有跟伯贤说话时才会偶尔露出笑脸，这几乎是他说得最长的一段话。
“艺兴啊，做错事的小孩是一定要受惩罚的，我以为他们怕了或许就会乖乖的跟我说师尊我错了。”鬼朔老祖摇摇头，“当初就想好了等大战一过就给你们解开命咒的，套了你们十几年的枷锁最后还是逼我不得不动用，你们以为我很想要用吗？”
“当日我让你跪在殿外想清楚，是让你想清楚我到底是不是真的要杀他们，在你心里，为师就如此冷血无情吗？你们这几个孩子一个比一个不听话，弄成现在这个样子，可叫我如何补救……”
“师尊……”张艺兴难以忍耐心里那股悲戚，此时听到师尊说出如此多心里话，再也控制不住，上前跪在了鬼朔老祖身旁，将头靠在了他搭在座椅扶手上的手臂上。
“师尊，鹿晗死了，伯贤也生死未卜，我该怎么办啊……”
鬼朔老祖侧头看了看张艺兴埋下去的头，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眼神中凌厉尽退，难得的露出慈祥来，“艺兴啊，你是个善良的孩子，鹿晗跟伯贤太过狠心了，对自己太过狠心了。”

黄氏族地，绿篱小庄。
锦王宫在黄氏族地中镇守了一段时间后，最终决定移去前线，那边的形势胶着起来，邪派气势大不如前，正派各界决定集中力量加入战局，看能否反扑夺回五派联盟，吴世勋作为唯一坐镇的皇裔，也只能跟着过去。
这次黄子韬因为家族里的事不能跟着过去，于是就来绿篱小庄和吴世勋告别，两人在花园里坐着，黄子韬啰啰嗦嗦的叮嘱了一堆，要按时吃饭，注意身体之类的，吴世勋心不在焉的应着，却是不自主的想到了别处。
其实就这么离开吴世勋不放心，因为吴亦凡的状况很不好，自从知道从五派联盟传过来鹿晗的消息之后，他整个人变得非常奇怪，没有愤怒悲伤，反而是蒙头大睡了三天三夜，醒来之后就在他的小院里整天坐着摇椅晃着，不说话也没表情，有时候就这么晃一天，然后又在摇椅上睡过去。
黄子韬说他这是魔怔了，要打醒的，吴世勋也没敢真让他动手打，只是安排了人来照顾，等着吴亦凡哪天自己想通了醒过来。
黄子韬说得正欢，看到吴世勋转头看别处不专心的样子就瘪了瘪嘴，伸手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又在想那个疯子呢？”
吴世勋扭过头满脸的担忧，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怕他真的会疯了。”
“不会的，他就是一下没法接受所以蒙住了，我都说了狠揍一顿就会醒来的，要不我现在就去把他揍醒，你也好安心去前线。”说着黄子韬就起身要离开，吴世勋赶忙拉住他说，“别啊，不要乱来，万一这么一闹真的疯了怎么办？”
“那就让他一直这样啊？小鹿哥的事谁不伤心啊，也没看到你疯我疯，就他这么承受不住。”黄子韬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责备道。
一提到鹿晗，吴世勋的眼眶又红了，拉住黄子韬的手就松了下来，他别过头去泪眼模糊，黄子韬见状就在心里暗骂了自己一句，然后就乖乖坐好劝说道，“世勋你别难过了，你不是说这事太蹊跷了，要找林先生问清楚吗？既然如此现在就不要动摇啊。”
吴世勋摇摇头说道，“我只是觉得鹿晗哥和伯贤这样的人不应该有这种结局，也不知四哥听到这个消息会有多难过，真怀念当初在药庄林的日子，现在看来那样的日子真的太幸福了。”
黄子韬看着吴世勋满脸的悲伤，犹豫了一下就抬手过去覆在了他紧握着拳的手上，认真的说道，“等以后大战结束了，我陪你去药庄林，叫上伯贤他们，就像以前那样好么？”
吴世勋目光停留在了北方的天边，一字一句认真的说道，“已经回不去了，子韬。”
第二日黄子韬将吴世勋一行送出了镇外，便在吴世勋的催促下返回了绿篱小庄，照看吴亦凡的任务暂时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黄子韬烦闷的来到吴亦凡的小院里，打发跟他行礼的下人暂时退开，又在房里搬了张椅子出来摆在吴亦凡半躺着的摇椅边，坐下之后就直愣愣的望着吴亦凡不说话。
而吴亦凡自始至终对身边发生的事都毫无反应，只是望着天摇着摇椅发呆，他没有穿外袍，手里轻轻抓着一根串着红色珠子的长绳，整个人像是失了魂似的。
“凡哥，你再这样我真揍你了。”黄子韬突然开口说道。
并没有回应。
黄子韬心里一横，想了想就开始口不择言的骂起来，刚开始只是想在言语上刺激吴亦凡，但骂着骂着不知道怎么的就真的愤怒起来，这样的吴亦凡让他觉得窝火，彻头彻尾的逃避不愿接受现实哪里像是他认识的凡哥做出来的事？
“你个白痴！你以为这样装疯卖傻就能逃避事实了是吗？明明知道了鹿晗的身份后你还那么介意的，你不是觉得他伤害了你的感情吗？现在他死了不是更好？”
吴亦凡被骂了半天是一丝反应都没有，黄子韬感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怒火更甚，转而又骂起了鹿晗，“鹿晗就是邪派的坏人，他多阴险狡诈啊，明里跟你谈情说爱，暗里说不准就怎么算计你呢，也只有你这种傻不啦叽的笨蛋才会信他，看吧，坏人是要被天打雷劈的，他如今死在林先生手里还算是祖上积德了，我看他该万箭穿心才是。”
“他这种人就应该下地狱，永世不得超……”黄子韬突然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杀气，活生生咽下喉咙里的话，瞳孔猛缩了起来一个翻身从椅子上逃开。
“嘭”
黄子韬落在地上背后冒出了冷汗，他刚才坐的椅子连带着地上的石砖都已经成了齑粉，卷起的灰尘中间只看得到吴亦凡若隐若现的身影，清醒冷静的声音自尘土里传来，“不准你这么说他。”
“凡哥！”黄子韬又惊又喜，今日误打误撞竟然真的把吴亦凡唤醒了，但想到刚才那股可怕的杀气顿时又有些担忧，不知对方是否真的清醒，于是又小心的说道，“我是子韬啊凡哥。”
吴亦凡从尘土中走出，满身满头的灰白，再不是那副痴呆的样子，眉间是渐渐消散的愠怒，还有逐渐浓烈起来的哀伤，他停在满是戒备的黄子韬面前，看向了手中躺在掌心的圆珠，“子韬，晗晗是这世上最好的人，辜负了他的我才应该天打雷劈下地狱。”
黄子韬张了张嘴，一肚子的解释顿时有些说不出口，虽然刚才的话只是一时气愤脱口而出，如今细细回想起和鹿晗在一起的点点滴滴，那个爱玩闹爱笑却总是不拒绝自己过分的要求，总是能给他安全感的少年清晰浮现在眼前，黄子韬默默低下了头，是啊，刚才我怎么可以那样说鹿晗哥呢？太恶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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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派的动作彻底停止了，在将五派联盟完全占领之后，似乎是放弃了继续攻打黄氏族地的打算开始按兵不动起来，正派的人摸不着头脑，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好将全部力量布于黄氏族地边界开始了长久的僵持。
五派联盟腹地，虽然不是最大但却是五派中心的主城里，部分平民已经开始正常的生意外出走动了，这一场修炼者的大战说到底并不关平民的事，无论何人掌权，对于作为整个大陆根基的平民总是无比看重的，冥王殿安排了不少底层弟子帮助修复破坏的建筑，甚至开始新政权的宣传。
在主城中央，当初是五大派高层入驻的白塔高高耸立，金钟仁站在最顶层房间的窗边，看着下方经历了混战之后慢慢恢复秩序的主城，高空中的风有些急，吹得他暗棕色的头发在脑后飘散。
房间的一旁坐着在思考些什么的金钟大，表情有些严肃，他抬头看了眼还在窗口吹风的金钟仁说道，“老祖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金钟仁没有回头，只是依然看着窗外说道，“他老人家的意思谁能懂，他说停战我们就听着吧。”金钟大转眼就恢复了无所谓的神情耸耸肩说道，“那就停战吧，我反正是无所谓的。”
听到这话金钟仁回过头来眯着眼睛扫了金钟大一眼，“我从没见过嘴里说着无所谓还如此卖命的人。”
金钟大笑了笑拿起桌上的糕点放进嘴里，有些含糊不清的说道，“我是为了皇兄，小时候说好了他当皇帝，而我要无条件捍卫他的，既然答应了总要认真些做事。”
金钟仁思索了片刻说道，“你们东皇朝现在很乱，当初也是算漏了这一环，还没动得了锦国分毫就先内乱了，明日你就回去吧，俊勉那边估计焦头烂额了。”
“我早就说过南边门派太多太复杂迟早要出问题的，也不是什么大事，不用着急，家里还那么多长辈少我一个不少。”金钟大说得轻松，金钟仁却是皱起了眉头，他早就听金俊勉说过，这两年东皇朝不少棘手的事都是金钟大来处理的，他的手段远不像一直表现的那样简单。
“钟大，我总觉得看不透你。”金钟仁突然笑着说道，金钟大心里一紧，却不动声色的轻笑了一声说，“我记得鹿晗也这么说过我。”
提到鹿晗，金钟仁的脸色就暗沉下去，扭过头去继续看着窗外不说话了，金钟大再次捡起一块糕点放到嘴边咬了一口，入口即化的口感让他一阵惬意，不管你多聪明多厉害的人，只要动了感情就一点都不可怕了，鹿晗是这样，金钟仁也是这样，金钟大看着手中嫩黄色的糕点，满意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