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与画
【qc】
母亲说：“癌。”
于年幼的我，是那般模糊难懂的词汇。而与之搭配的，是我的二舅公。
怎么说呢，是个奇怪的老人。
他常在清明上坟时哼起一个曲调，声音沙沙的，沉沉的，像蝉一般聒噪。我曾问过父母他为何在曾祖坟上哼着曲子，母亲道她亦是不知晓。在那时的我眼中，见多识广的母亲亦不知晓之事，定是极为扑朔迷离了罢。
母亲接着说，在人坟上哼曲子，虽不知出于怎样的原因，毕竟是不尊重逝者。便嘱我不要学。
故我对这奇怪的二舅公，谈不上什么好印象。
然而这日母亲却将我托在他那儿，告诉我二舅公有肝癌，离我们住得近，虽然我们一家子医生硬将那使人活不了多久的病，拖过了几年。现在人看起来虽也没个啥了，但仍托母亲照顾着。
母亲要加班，便把这重任交予我了。
可我那时尚小，怎听得明白这么多，便只依稀记得母亲让我见着二舅公不适或是脸色不好的话便去敲邻居的门喊人过来。
呵，“癌”与“死”，究竟有多近？
我尚不知。
我到了他家，打了招呼，便掏出本子伏在桌上画画。两个寡言的人，各自守着自己逼狭的领地，互不相扰，互不侵犯。
许久无言。但他最终还是凑近看我画。待我画完一页，他便道能否让他画一页试试。我一愣，倒当真不知二舅公竟会画画，明明看起来像个粗人。不过我还是欣然给了。
他下笔，线条宛若跃动的火苗，那样扭曲而壮美，似梵高、昔酒那种风格。
只可惜我当时稚嫩，看不懂，看不来，便也不喜。收回速写本时看着老人笑眯眯的眼睛，顿时生出“啊啊啊啊啊我的本子被奇怪的二舅公画上了奇怪的画啊啊啊啊”的悲壮感。
后来，母亲接走了我。便许久没见过这老人了。
再后来，他便死了。
那时正值我参赛归来，便听闻了这个消息，已许多天前的事了。又正赶上上课，回不了老家，也就连葬礼也未去参加。
“飞去如影，不能存留。”，《圣经》里说。
这才明白当真是飞去如影，不留痕迹，我再不能见到那在曾祖坟上哼着曲子的奇怪的老人了。岁月流转，恍然如梦，终是越来越远，愈变愈模糊了。
“癌”与“死”，究竟有多近？
远远近近，也不过，待到清明时，多了处去罢了。
待我渐渐自懵懂孩童长成安静的少年，翻看儿时物件，见着那幅“遗作”，心下一惊。
我看见男子走在山野间的背影，旁是翻动的绿草，弯曲的树杈。让人惊叹的气韵流转，宛若耀舞的烈焰般畅快的画面。
这时我便想起那老人来了，却也无言以对，亦不想找其他人询问其中缘由，怕落个失望，怕那疑惑扎下深根，便只好掩卷轻叹。
但当真是可惜了……
又是一年清明，我走在上坟的路上，蓦然想起那要去看的人，模样早已模糊不清。
我向来喜静寡言，不愿去问，不愿去细想，自然对事对人所知甚少，便也可算作薄情寡义罢。
却不知怎的，艰难地张了张嘴，哼唱起了那早已深埋记忆中的曲调。
那调子那样熟悉，又那样陌生，我自然是记不清晰了，便也无从知晓自己哼唱的是否是同从前那样的曲子。
然我心中应是明了了。
那老人，因怎样的羁绊哼唱起那模糊不清的曲调，是他信手拈来的，还是听人唱起过，是否他亦不知这曲子的完貌，我通通无从知晓，亦无需知晓。
只是在清明路上哼唱时，声音沙沙的，沉沉的，仿佛并不属于我。但我内心赤城如孩童，恍惚间听见时间掠过山路上的绿草，穿过弯曲的树杈——
沙——
往者已不可追——
仿佛在说：“往者已不可追。”
近处是翻动的绿草弯曲的树杈，远处是沙哑的曲。
【qc】
母亲说：“癌。”
于年幼的我，是那般模糊难懂的词汇。而与之搭配的，是我的二舅公。
怎么说呢，是个奇怪的老人。
他常在清明上坟时哼起一个曲调，声音沙沙的，沉沉的，像蝉一般聒噪。我曾问过父母他为何在曾祖坟上哼着曲子，母亲道她亦是不知晓。在那时的我眼中，见多识广的母亲亦不知晓之事，定是极为扑朔迷离了罢。
母亲接着说，在人坟上哼曲子，虽不知出于怎样的原因，毕竟是不尊重逝者。便嘱我不要学。
故我对这奇怪的二舅公，谈不上什么好印象。
然而这日母亲却将我托在他那儿，告诉我二舅公有肝癌，离我们住得近，虽然我们一家子医生硬将那使人活不了多久的病，拖过了几年。现在人看起来虽也没个啥了，但仍托母亲照顾着。
母亲要加班，便把这重任交予我了。
可我那时尚小，怎听得明白这么多，便只依稀记得母亲让我见着二舅公不适或是脸色不好的话便去敲邻居的门喊人过来。
呵，“癌”与“死”，究竟有多近？
我尚不知。
我到了他家，打了招呼，便掏出本子伏在桌上画画。两个寡言的人，各自守着自己逼狭的领地，互不相扰，互不侵犯。
许久无言。但他最终还是凑近看我画。待我画完一页，他便道能否让他画一页试试。我一愣，倒当真不知二舅公竟会画画，明明看起来像个粗人。不过我还是欣然给了。
他下笔，线条宛若跃动的火苗，那样扭曲而壮美，似梵高、昔酒那种风格。
只可惜我当时稚嫩，看不懂，看不来，便也不喜。收回速写本时看着老人笑眯眯的眼睛，顿时生出“啊啊啊啊啊我的本子被奇怪的二舅公画上了奇怪的画啊啊啊啊”的悲壮感。
后来，母亲接走了我。便许久没见过这老人了。
再后来，他便死了。
那时正值我参赛归来，便听闻了这个消息，已许多天前的事了。又正赶上上课，回不了老家，也就连葬礼也未去参加。
“飞去如影，不能存留。”，《圣经》里说。
这才明白当真是飞去如影，不留痕迹，我再不能见到那在曾祖坟上哼着曲子的奇怪的老人了。岁月流转，恍然如梦，终是越来越远，愈变愈模糊了。
“癌”与“死”，究竟有多近？
远远近近，也不过，待到清明时，多了处去罢了。
待我渐渐自懵懂孩童长成安静的少年，翻看儿时物件，见着那幅“遗作”，心下一惊。
我看见男子走在山野间的背影，旁是翻动的绿草，弯曲的树杈。让人惊叹的气韵流转，宛若耀舞的烈焰般畅快的画面。
这时我便想起那老人来了，却也无言以对，亦不想找其他人询问其中缘由，怕落个失望，怕那疑惑扎下深根，便只好掩卷轻叹。
但当真是可惜了……
又是一年清明，我走在上坟的路上，蓦然想起那要去看的人，模样早已模糊不清。
我向来喜静寡言，不愿去问，不愿去细想，自然对事对人所知甚少，便也可算作薄情寡义罢。
却不知怎的，艰难地张了张嘴，哼唱起了那早已深埋记忆中的曲调。
那调子那样熟悉，又那样陌生，我自然是记不清晰了，便也无从知晓自己哼唱的是否是同从前那样的曲子。
然我心中应是明了了。
那老人，因怎样的羁绊哼唱起那模糊不清的曲调，是他信手拈来的，还是听人唱起过，是否他亦不知这曲子的完貌，我通通无从知晓，亦无需知晓。
只是在清明路上哼唱时，声音沙沙的，沉沉的，仿佛并不属于我。但我内心赤城如孩童，恍惚间听见时间掠过山路上的绿草，穿过弯曲的树杈——
沙——
往者已不可追——
仿佛在说：“往者已不可追。”
近处是翻动的绿草弯曲的树杈，远处是沙哑的曲。
多少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