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我捏着粉红色的车票,检票上车,墨绿色的车身带着风尘的气息,置身其中,有一种亲切又熟悉的归属感。车厢顶部悬挂着黝黑的老式电扇,温热的风吹在脸上,让人昏昏欲睡。找到座位后,我从包里翻出一本书捧在手里,却没有阅读的打算。我翻上两页,便又将目光流连在车厢内同行的旅人身上。他们的脸上有被时光挖掘的清晰的皱纹,指甲间有因为劳作而残留的黑色污垢,
我静静地看,庆幸自己能遇见他们,感受他们的气息,倾听他们的谈话,以及享受他们的沉默。
终点站是一个偏僻的小站,再加上是旅游淡季,所以车厢内的人并不多。火车打了一个趔趄,便渐渐驶了出去,节奏慵懒地带着诗意。
每个人的记忆里都该有一列长长的火车。它独处了太久,当年岁日长之后,便如同树皮一般坚脆而又易碎,成了珍品,成了宝藏。
六岁的时候,我因为家庭原因被家人像一件换季衣服般置放舅舅家里,一放就是一年。那是一个依靠开采煤炭维持经济的城市,舅舅住在城市远郊的一处平房里,院子里有狗,菜地里有鸡,这些对于一个六岁的孩童来说,足够打发一段又一段漫长而又重复的时光。
而一个偶然的机会,我独自离开院子,向南走去,我顶着一片巨大的荷叶充当帽子,漫无目的地走,与其说走,不如说是一场孤军奋战的逃离。穿过一片荒芜的杂草和规整的田地之后,我便突兀地看见一条黝黑的铁轨。我顽皮地跳上铁轨的一边,张开双臂保持平衡,摇摇晃晃地朝着铁轨延伸的方向前行。没过多久,身后便有一列‘咣咣咣咣’的火车呼啸着从远处驶来,并卷着凶猛的来自远方的风。我慌忙地逃开,却站在离它很近的地方没有离去。
那是个夏日的傍晚,远处的天空被烧得通红,火车在我离很近很近的地方开过,我的脸上充满了惊恐的欢悦,猛烈的风鼓起我的衣衫,穿过我的身体。那种感觉,如同在飞。
但奇怪的是,我的记忆里最初的火车是没有颜色的。按照理论来说,那时的火车一般是红色的,或者绿色的,即使那是一辆运煤的火车,也不该没有任何色彩。可是,火车的模样在我童年的记忆里硬是没有留下半点色彩,缺失了色彩的记忆,就像一个空瓶子,空得只剩下空气。
找不到存在过的凭据,使我感到残缺与沉重。
于是,那些黯淡的火车便喷着黑灰色的浓郁的烟雾,在我的世界里面来来去去。仿佛一种力量,一种与其外表一样庞大的力量,一种能带你来,也能带我走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