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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懦夫》文/胡小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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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你我都是懦夫,没有什么大不了。


IP属地:江苏1楼2014-02-02 21:09回复
    02.
    见到他的第一眼,我没觉得他是个坏人,直到现在,我也不觉得他是个坏人,他最多可能就是精神有些不正常,搞艺术的不都是这样么?
    昨天凌晨三点左右的时候,我接到了他的电话,那个时候我已经在出租房里睡着了,那是个地下室,有点潮,盖的被子总是湿乎乎的,以前天晴的时候,阿浒一定会拿出去晒一晒。今天没什么活儿,月末还要交房租,我就忍了忍,没吃饭,早早地上床躺着睡觉。
    我接起电话,他说:“你好,是阿隆么。”
    他说的第一句话我记得特别清楚,因为我很少接到的电话是以“你好”开头的,大部分都是“喂”或者直接说正事。
    所以,当时的我也一本正经起来,生硬地的回答“你好,我是小隆”。
    他说他要赶飞机,凌晨六点的飞机,因为是早班飞机,地铁还没有开通,所以问我能不能现在送他去浦东机场。
    听得出来,他有些焦急,而且很有礼貌,用着小心翼翼征求意见似的口吻。我犹豫了一会,我几乎不开夜车,仅有的几次开夜车的经历,还是被迫的。我在嘉定区,而机场在上海的另外一端,几乎跨越了整个上海,没个两三百块,怎么也坐不来。
    他可能听出了我的迟疑,说:“我给你一千,你看行么。”
    我一听价钱,就立刻不犹豫了。我说过,我需要钱,谁会和钱过不去?
    然后我问了地址,便起身穿衣拿钥匙走人了。
    我到菊园新村门口的时候,他已经到了,靠在一棵树的旁边等我。我把车子开近他的身边,车灯把他的脸照得很白,他穿着黑色的外套,拉开车门,带着酒气坐进来。这时我才发现,原来,我是见过他,以前做过我的车的。
    但是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是在福州路,那天又是一个下雨天,上海总是下雨,淅淅沥沥地,像是前列腺有毛病的人一样,尿不尽。他左手抱着一堆东西,右手撑着伞,腋下还夹着两米长的大画板,他人高高瘦瘦的,戴着眼镜,看上去很蠢,不知道为什么,他打着伞,头发还是被淋湿了,刘海像个蚂蟥一样黏在额头。
    可能是塑料袋不结实,也可能袋子里的东西装得太重,过斑马线的时候,那个白色的塑料袋像被刀子剖腹了一般,突然炸开,一瓶瓶红红绿绿的颜料罐像肠子似的哗啦啦地流了一地。
    这下可搞笑了,他画板还不能放在地上,两米多长呢,放在地上,车子过去还不给他撵烂喽,他蹲下身子,一只手扶着画板,另一只手吃力地捡回那些颜料罐,看上去有些可怜。
    没过多久,绿灯亮了,他还没有捡完,有些颜料罐像个轮子一样都滚到了马路对面,我身后的那些车子们都“滴滴滴滴”地按着喇叭,如同催命一般。整条马路一片混乱。路人行色匆匆,没人原意下着雨还在这做好人,这年头,好人难做,他也手忙脚乱地,越发狼狈。
    当时我车里没人,空着。在市区,即使是下雨天,也很少有人愿意去做黑车的,都心存顾及,好像生怕我们对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一样。我们能做什么呢?就是想赚你们口袋里面的钱而已。
    我开门下车,到马路对面去帮他搭把手捡回一些颜料,一方面,我也像快点离开这,另一方面,我想看看能不能做一笔他的生意。在外面混得久了,自然而然地可以闻到钞票的味道。
    我握着两个颜料,走近他,把颜料塞进他怀里,说:“您拿好了,捡得差不多了吧,你去哪?我送你。”
    他这时才抬起了头,厚厚的眼镜片上都是雨水,模模糊糊的,看上去更蠢了。
    后来我留了一张名片给他,那是我自己手写的名片,硬纸板,上面写上我的名字和电话,我告诉他有事可以随时找我,随叫随到,比出租车方便,比出租车便宜。
    我说了,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没有一个乘客会主动告诉司机自己的名字,只会告诉他要去的地方,除非他是个傻子。很明显他不是,但是他也没有告诉我的名字。


    IP属地:江苏3楼2014-02-02 2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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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5
      “很美,对不对?”
      他突然开口,我心一惊。我不知道什么很美,刚刚我还祈祷他说句话,而现在,他开口了,我却不知道怎么应答。
      他继续说问我:“你会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我张了张嘴,干巴巴的说出这几个字。
      “如果你回到家里,看到她和另外一个男人在床上,你会怎么办。”
      我脑子里试图努力的找寻最适合最保命的答案,最后,我鼓起勇气说:“我会灭了她!”
      “然后呢?”他轻描淡写地问。
      我被问蒙了,我本身就想象不到我会怎么做,我说灭会了那个女人只是因为他杀了她,我告诉他我会做同样是事情,或许他就会觉得我和他是站在同一战线的,是一样的人,是同类,就不会杀我了。可是,他问我“然后呢”,他妈的我怎么知道然后?然后我要再分尸么?
      我突然想起他手上的红色,一开始我以为是红色的颜料,现在想想,应该是血吧!
      他突然笑了,“嘿嘿嘿嘿”地笑着,带着鼻音,听起来慎得慌。
      “她偷偷卖了我的画,然后把钱都给了那个男人,我不是不知道她在外面有人,只是不想戳破这个事实,他,他是她的算是情人吧……他们曾相爱,可是恨起来也是那么刻骨,辱骂与厮打是长长有的事情,最后一次,他把她从楼梯上踹了下去,她脑震荡,身上多处骨折…….后来她离开他,跟了我,我下定决心要对她好,我知道她的心里还是有他的,也不可能忘掉了,哪怕是死……但是我……我以为我能终结她的过去,让她重新活过。可是终究是我以为……”
      他断断续续,却滔滔不绝地说着他与她,她与他的事情,故事越来越零碎。我不想听这些事情,但是又不得不听,我怕他提问题,问我一些事情,故事没有那么恐怖,但是我听得毛骨悚然。天越发的明亮,而前方便是浦东机场了。
      “我买了机票,去南方,我想看海……你知道么,我是一个画家,我去过很多地方写生,但是我却没有去过海边,因为她不喜欢海,所以我一直没去……她还不喜欢鱼,说它们一股腥臭,恶心,说它们的眼睛就会死死地瞪着,看着就生厌,可是我是很喜欢鱼……那天我看到他们在床上,光溜溜的,下意识的脑袋闪过的不是羞耻,不是愤怒,而是深海里的那些鱼,那些光滑美丽的鱼……”
      他说道这里,嘴角微微地扯出了微妙的弧度,似乎在笑。他顿了顿,似乎在回想,又好像是在回味。很奇怪,我随着他说话的节奏,丧失了些许的恐惧感,取而代之的是更多的不安,我还是很怕死,怕他杀死我。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还要和我说这么多事情,难道说完之后,就要开始对我动手了么,就像电视里说得那样“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他穿好衣服,从我身边离开,我听到他鼻腔里轻蔑的短促的笑声。她则在床上点了一根烟,眼灭之后,她说她对不起我,她也要离开了,我不肯,抓住她的手,她挣扎得很厉害,我顺手拿着画架上的刀子,然后对着她的脖子……我没有想杀她,只是想威胁她,只是不想要她走,不要离开我。”
      他用胳膊捂住眼睛,肩膀微微发抖,最后,他呜咽地说:“我……是那么爱她。”
      我没有说话,我什么也说不出来,也做不出来,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他很可怜。
      “你看,天空很美对不对。”
      原来他说的很美是指天空,可是我不觉得这样的天空哪里好看,我撇了一眼反光镜,我和他眼神在反光镜里相遇了。他摘掉了眼镜,他的眼睛很黑,亮晶晶的,像一面湖水一般闪着粼粼的光。他的脸那么哀伤,就像窗外的天。像一只小兽,像狗,像拉布拉多犬。像我的弟弟阿浒。
      “看完海之后,我会去自首,但是我不希望在此之前被警察找到,那样我会很遗憾,我希望我在它面前是干净的,虽然我已经不干净了。我求你,让我走,我把所有的钱都留给你。
      他掏出钱包,翻出所有的钱,然后把刀口面向自己,收了起来。
      末了,他又重复了一边,他说:“我求你了。”


      IP属地:江苏6楼2014-02-02 2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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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6
        待他走远,消失在候车厅的转弯处的时候,我长长的呼出一口气,然后像一滩烂泥一般瘫软在坐垫里。车子最后停在了机场的门口,周围是匆匆忙忙过往的车辆和旅人。
        我是真心希望他离开的,不管去哪,南方也好,海边也好,哪怕去死,哪怕再去杀人,只要不杀我,离我远点,离我的车子远点就好。
        但是我没想到会是以这样的方式。
        我在机场门口停下了车,还是没有说话,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后,我说,你走吧。
        他把钱塞给你,我没要,也不敢要。推给他说,你留着自己用吧。
        他愣了愣,然后轻微低下头,诚恳地道了声谢,便打开车门离开了。
        砰。
        他就这么走了。带着我满心的恐惧与不安走了,留下了疑惑。他没有弄死我,也有把刀插进我的眼睛里,还要给我钱,换做别人,说不定刚上车就把我弄死,然后开着车逃跑了。不对,那样的话,可能会有人发现,然后报警,在他没赶到机场前,就把他逮了。他果然是个聪明人。
        而现在,我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南方那么大,那么多海。
        我希望他能如愿以偿。
        哦对了,你可能会问我为什么当时他是杀人凶手为什么不弃车离开?
        我曾经有个弟弟,他的名字叫做阿浒,没错,我已经说过了,你也已经知道了。他是和我一起在孤儿院长大的,那里阴暗潮湿,虚伪地像个洞穴,都是毒虫和野草。我们一起离开那里,我们在这个城市一起存活着,偷人家晾晒在外面的衣服穿,最落魄的时候,和秃了毛的野狗抢别人都在地上的东西吃,把报纸裹在脚上当鞋穿。挨打的时候,我用身体护着他我很疼爱他,他也很依赖我,我们过着很穷的日子。
        后来,阿浒也渐渐长大了,可以一起讨生活,我们的生活渐渐好了一点,我一天打两份工,白天在码头给游轮搬货,晚上在夜总会当车童,我在地摊上买了一个木质的佛珠,送给他保平安,虽然不值什么钱,也没什么用,但阿浒很喜欢,一直戴在手腕上,洗澡也不曾拿下来。后来我搞了一辆二手车,然后托朋友翻新了一下,晚上下班后还能去跑跑黑车。阿浒和我在同一个夜总会工作,他长得比我好看,所以被领班派去做服务员,常常小费拿的比我多几倍。阿浒的眉毛像头发一样黑硬,眼睛很大很亮,他曾告诉我,有个女人说他很像一种狗,叫做拉布拉多犬。可是他从不做小狼狗,后来那个女人看上了他,出一万块要买他的初夜,他不肯,那个女人觉得阿浒不给他面子,扇了阿浒两耳光。阿浒火了,就推了那个女人一下,她摔倒在地,酒水弄脏了她的衣服。
        那个女人说那件衣服很贵,一万块,要我们陪,不然就让阿浒卖给她。我们没钱,东借西凑的,还差四千。于是我就去找血头卖血,400CC一千块,我跪着求血头,让我多卖两次,这样一来,我终于把钱凑够了。
        阿浒得知我卖血的事情,就是在这辆车里,当时我抽完血有些虚弱,抽血抽得我肾疼,血气不足,坐着开车都是钻心的疼。我呼吸微微有些吃力,嘴唇发干,表面泛起苍白的皮,是渴死的鱼的鳞片。我把钱递给阿浒,他接过来,把钱用力甩在我的身上,一百张粉红色的钞票就在我的身上像烟花一样炸开,以前我没钱的时候对阿浒说,真希望我能被钱砸死。没错,现在我被钱砸了,却气得想死。
        阿浒说:“我不要你的钱,也不要你管。我大不了就卖给她,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上床么?”
        我气得发抖,双手无力,我的手虚弱都快抓不住方向盘,我说,“你是我一手带到大的,现在你牛逼了,就不要我管了是么。”
        “我又没什么损失。”阿浒一脸不在乎。
        “你他妈的现在怎么这么不要脸?”若还有力气,我真一拳挥过去。
        “要脸?要脸有屁用,要脸能吃上饭么?能赚钱么?没钱还谈什么要不要脸?”
        我终于忍不住了,用尽所有的力气,吼了出来。
        “你再给我说一遍!”
        “你停车,让我下车。”阿浒不敢接我的话,他还是害怕我的,但骨子里还是倔的。
        我不肯停车,反而踩了油门,车子轰地一声开得更快了。我动了动嘴唇,强硬生冷地说,“那好,我不管你了,但我也不会停车,有种你跳下去。”
        然后,阿浒就在高架上,打开了车门,像扔垃圾一样,把自己丢了出去。
        那个时候,我们都不知道。后面有一辆卡车,阿浒跳下去后,还没来得及翻个滚。就被车轮撵炸了脑袋。
        阿浒再也没那么俊俏了,黑色的头发上沾染着白色的脑浆和浓稠的血,他就这么干脆利落地处决了自己。连我都认不出他的模样,只是恶心得想吐。
        也许你现在明白了,为什么我不愿意开夜车,为什么我宁愿和一个杀人犯在一起,也不愿意跳车逃走。
        因为这是另一个故事了。


        IP属地:江苏7楼2014-02-02 2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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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江苏8楼2014-02-02 2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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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自Android客户端9楼2014-02-03 08: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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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爸以前会说我是懦夫,最近倒听不见了………………


              来自iPhone客户端10楼2014-02-04 18: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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