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秦时明月章
繁华的桑海城里也多了一丝肃杀之意,宽阔的街道上不时有秦兵巡逻。
街道上的百姓都被秦兵拦在街沿上,何安与张良也混迹其中。清理的空旷的街道上有武装森严的秦兵走过,挂有旗号的龙虎骑兵与安西镇军阵列整齐的走过。
张良看着这两号精兵,负手皱眉,眼眸中有着慎重之色。
何安微眯了双眼下压的眉眼显得有些锐利,只听得身旁的张良低低的说了一声,“这桑海城要来大人物了。”
何安转眸看向张良,张良似有所感转过头来与何安对视。何安仔细的盯着张良的表情,不放过他面上一丝一毫的改变,一字一句的说道,“子房,我知道你们在图谋什么,只是,我不是很明白。明明所有人都知道,人间乐土这是一个不存在于现实的词。”
张良看 着何安,面上一贯的浅笑消失,拉平的唇角显得张良整个人都严肃了起来。
“你们……”
张良转过头看向海面上飞起展翅翱翔的海鸟,目光深邃,声音中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感,“子安,你去机关城一趟可有何感想?”
何安半垂了眼眸,神情间有着疑惑,“他们,很奇特。”
此时街道上的秦兵已走远,街道上又恢复了以往的人来人往。
“奇特?”张良转过身皱了一下眉头,看着何安等着他的回答。
“他们都为着信念二字流血拼命,甚至不惜将百年基业毁去……”
张良拉了一下何安的衣袖,示意他跟着自己走,打断何安的话,“这么说,子安,你不知信念为何物?或者说,”张良突然停下脚步,何安也随之停下,张良转身看向何安,接着说道,“子安,你有信念吗?”
何安突然沉默了下来,张良看着何安如此反应,暗叹了一口气。
“子安,你说得没错,明知道有些梦遥不可及,可是仍有无数人为之流血,甚至不惜性命。就如我们所图谋之事一样,没人知道未来如何,也没人知道自己所坚持的信念是否能在有朝一日实现。只是何安,你要知道,要是所有人都为了这样的理由而无所作为,这个世界最终会抛弃他们。”
“抛弃?”何安无意识的重复了一下这个词,像是陷入了沉思。
张良拉着他手腕,带着他往前走,边走边说,“对,抛弃。”
“时代会停滞不前,人们会麻木不仁……”
何安猛地攥紧了手掌,张良皱了皱眉,手上传来的压迫感标明何安正处于心神不宁中,张良微微转手腕,暗中运力,卸了何安的力道。
抽出手一看,白皙的手上赫然是几个鲜红的指印,何安回过神来,正看到张良举着手,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何安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不自在的转了眸。
张良抚了抚衣袖,宽大的衣袍垂下掩住了那双白皙修长的手。张良率先迈步向前,朝小圣贤庄走去,“走了,子安,还要到小圣贤庄大道前去接那两个小孩呢。”
“两个小孩?”
“天明和少羽。”
“少羽是?”何安知道天明,却不知道少羽是谁,这也不怪何安,当初天明少羽闯出墨家禁地之后,两人分头行动,少羽去救中毒的墨家弟子,而天明则跑回了机关城的大厅之中。
“项少羽乃楚国项式一族的少主,此番跟随墨家一同到了桑海。”
何安沉默不语,项少羽,楚国,项式一族……
大哥——项羽。
“子安,你的这个问题本身便是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正因为这些梦的遥不可及,才需要人们一代一代的去传承。我辈的付出并不一定要看到结果,就如小圣贤庄是儒家先代一代代的付出才有了现在的规模——为天下读书人所向往之地。”
何安沉默,这便是古人与高科时代的人所不同之处吗?
张良说完这些后便不再言语,何安也没再说话,两人默默地走在修整得平坦的大道上,一路向小圣贤庄走去。
小圣贤庄门前的大道两旁站满了手持利刃的秦兵,张良一派清然淡雅,信步向前。
许是张良与何安身上穿着儒服,两旁的士兵看了两人一眼,并未多加阻拦。
张良站在小径尽头的侧门处,看着不远处森立的秦兵,轻声说了句,“快了。”
何安斜依在门框上,姿态随意,听到张良那句,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什么快了?”
张良淡淡一笑,一双黑色的眸子浓烈得深沉,“大人物。”说完,看何安还是满脸疑惑的看着自己,又解释了一句,“到时你便知道了。”
何安不在意的挑了挑眉,懒懒的说道,“既然是大人物,那么作为张三先生的你,”何安说着瞥了张良一眼,对上张良那双略带笑意的双眸,转开视线看向小圣贤庄正门的方向,“还不去正门接待?”
“不急。”张良那清冽的嗓音中带着几分淡然神闲,“还要等两个人。”
“能让你亲自等的,看来身份不简单呢。”
张良声音中有丝笑意 ,“确实不简单,不过那是他们以后的成就。”
何安皱着眉头想了一下,记得在桑海城之时张良说他要接两个小鬼,现在又在侧门旁立着说要等两个人。莫非?
何安不确定的说道,“要等的是天明与少羽?”
张良正准备开口,大道上传来一阵混乱声,瞬间吸引了他的注意。
何安也抬眸望去,只见两小孩从山道旁的杂丛林中摔了出来。张良颇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抬步向前走去。
两小孩自然就是天明与少羽。墨家一众项氏一族再加上盖聂和天明,到达桑海之后便秘密到了墨家暗据——有间客栈。
在依照张良给的第一计行动时,不幸遇上帝国的人,天明与少羽身份暴露,逼不得已只能朝山上一路逃去。
本来已经摆脱了秦兵,可惜的是——天明那小孩一个不注意,直接拽着少羽从树丛中摔了出来,正好摔在驻守在大道两旁的秦兵面前。
两小孩瞬间紧绷了神经,背向而靠,暗自戒备起来,正当他们准备动手开打之时,突然有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子明子羽。”
面前的秦兵首领转过头去,看向站在正门台阶上的张良,回过头来盘问起两小孩,“你们两个是儒家弟子?”
两小孩在那秦兵转过身来的一瞬间急忙放开准备动手的拳头,两人跳开几步,傻笑着对那秦兵说道,“是的是的。”
何安看着两小孩的一串儿动作,忍不住笑了笑,挑了眉梢,这两小鬼还挺有意思的。
等何安回过神来,张良已经带着天明少羽朝他走了过来,只听得张良的声音中淡淡的,可何安却分明看见张良眼底闪过了一丝流光,“记住了,这是你欠我的第一个人情。”
天明瞪大了双眼,挠了挠了脑袋,“这么听起来像我要欠你很多个人情一样。”
“回答正确,孺子可教也。”
何安看着朝自己走来,嘴中说着这话的张良,微微半垂了双眼。为毛他觉得张良的语调中有一丝调侃?尤其是看到跟在张良身后,表情分外夸张的小孩后,这种感觉越发强烈了。
张良,你确定你刚刚那句话不是朽木不可雕的意思?
“不多不少,刚好七个。”
“啊?七个!”
何安看着张良,面上的笑容渐渐敛去,最终面无表情。张良说这话时,与那人的感觉何其相似,一样的气定神闲胜券在握。
突然,一个声音打断了何安的沉思,天明那小孩几步跑到何安身旁,微微扬着头,“啊,是你!”
何安挑了挑眉,站直身形,视线依次扫过张良项少羽,最终落在天明身上,“没礼貌的小鬼。”
张良上前几步,抬手的瞬间白皙的手腕自袖中露出,轻轻一推,朱红的大门打开。
何安毫不意外的看到了两小孩惊艳的目光。确实,就是惊艳,小圣贤庄内的山环水绕,亭宇楼阁。推开大门的一瞬间,入目的便是一大片波光粼粼的湖面,上面架有崎岖回环的雕花走廊,分外气派雅致。
张良回过身来,对何安说道:“子安,子房有事要劳烦你待会儿跑一趟了。”
何安上前几步,侧身倾听,然后看着淡笑着的张良,神色复杂。
跟在两人身后的天明捅了捅少羽的腰,也有样学样的压低着声音,扯着少羽的袖子,凑到少羽耳旁,“喂,你说他们在说什么啊?”
少羽颇为无语的看了天明一眼,刚想说什么,张良那清浅的语调便响了起来,“子明子羽,走了。”
张良将两小孩带到了儒家弟子的住处——三省屋舍,交待了几句后去正门迎接贵客。
李斯带着名家与阴阳家还有楚南公到小圣贤庄来,只怕是来着不善。
何安与张良分开后准备了一下,然后从侧门处下山到了桑海城内。
桑海城内有间客栈,为墨家秘密据点。而何安此番的目的正是有间客栈。
现今桑海已聚集纵横家儒家墨家兵家名家阴阳家,而此时卫庄所率领的流沙也正在赶往桑海,此外,还有众多名派隐于桑海。
各方势力聚集桑海,正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此时只是晌午时分,而有间客栈却是店门紧锁,何安立于街沿,低垂着头,在心里盘算着是直接敲门而入,还是直接翻墙而入。
何安皱着眉想了想,半垂着眼帘,眼底一片深色。何安握了握手中的剑,唇角上扬勾起一个弧度,然后看了一眼紧闭的大门,向客栈旁的小巷走去。
何安立于巷内墙下,微仰着头,然后纵身一跃,翻身而入,瞬息落于院内地面。何安足尖刚点地便察觉有一股寒意袭来,连忙旋身避开,与来剑擦身而过的瞬间何安看见了那把袭来的剑身,竟是水寒剑。
高渐离在看清来人之时只稍稍缓了缓剑势,仍是抬手举着水寒剑,直指何安,“是你?”
何安也不多说,端起手中之剑,快速抽出剑的瞬间向高渐离攻去。
高渐离目中泛起了寒光,手中的水寒剑萦绕起了一层氤氲寒气。
两剑交接的瞬间,何安对上了高渐离那双宛若冰面般寒冷的双眸,何安仿佛能从中看到高渐离那寒冰下泛起的涟漪,他唇角微勾,猛然发力,在交身而错之时轻声说道,“先陪我打一场再说。”
高渐离微不可见的垂了下眼帘,然后定定的看着何安,左手两指并拢擦过剑身,水寒剑瞬间凝结出锋利寒冰。高渐离提着水寒剑瞬息欺身而上。
两人缠斗不过数个回合,突然斜里插出一条白绸,何安荡开高渐离的水寒剑抽剑回挡,然后跃身而退。
高渐离看着身旁立着的雪女,轻声唤了句,“阿雪。”
雪女收回绸缎,对着高渐离柔和了面部表情,微微点了点头。
何安还剑归鞘,抱剑立于两尺开外。
何安与高渐离的缠斗自然是惊动了正在秘密商量要事的众人,雪女最为急迫的插手打断了两人的缠斗。
雪女上前两步,手中握着绸缎的一端戒备着,一双眼眸锁死了何安,只见她轻启朱唇,“不知先生擅闯小院所为何事?”
何安收手,垂于身侧,手中的剑都是毫无设防之姿,他只说了六个字便让墨家一众面现沉重之色。
“蒙恬已至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