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怀珠而川媚·薛妙颐】
京都薛氏女，嘉靖年间生人。府内序齿行次，闺字妙颐。是以“妙语解颐”为意，愿女明敏喜乐。其上有一姊，名妙盈。垂髫同长于江南，客居姑苏外祖府。
妙颐其人，少慧通达，巧舌善辩。好临书帖，兼擅丹青。及长，循礼知仪，待人接物，似宽和从容，实暗隐韬略，吝付真心。
嘉靖二十六年孟夏归京，府内临水辟苑，题字朝宗，《书·禹贡》云：“ 江汉朝宗于海。” 是以百川入海为义。苑内遍植琼树，逢芳菲盛，庭列瑶阶，仙姿高彻，疏朗清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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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苏旧岁，依我看，并没有几分好回忆的，因而爹爹言及回京，我果决应允，全不犹豫。此刻来想，大抵值得欢喜的事，就只是识了妙颐，虽然我俩性子不一，相处的却极好。】
【妙颐先我归京，因而是一二年光景不见，甫进了阮府，就捺不住性子，要瑞荷同我去薛府拜访。】
【从没有耐性，更顾不得写拜帖种种。好在门房小厮是姑苏的旧人，这才免了许多麻烦，径自往内堂去。】

（葭月凉天，北风拂来，极冷。）
（岁末寒冬，我从来不喜欢。一来我不爱冷清，而它太萧瑟。二是我打小畏凉，而今更为了久居姑苏——江南的冬，尚可称句和润，又如何是京都所能比拟？）
（小楼里，地龙烧的极旺，任是如此，手心还是冰凉的很。只是朝宗阁里藏了珍，廊下移进来避雪的那只唤作归归的画眉，引得我欢喜，因而也不加上心，只听它婉声啼啭，眼眉便弯作了一道新月。正剥手里橘皮，因而并不抬眼，兀自开了口）
归归脾气大，难得这样乖巧活泛，倒说不准今儿有好事哩。

【曲径深处，是朝宗阁，双眉略扬，又上笑意，向前叩了门，定了身形，转了目光，去望侧边高树时，便有人应门，扭了头看，正是妙颐姊，还是往日娇娇俏俏模样，带了满面笑意，道】
一别两年，妙颐姊姊可还好？

（金橘轻巧，置在手底，香清而聚，好不怡人。又兼皮薄肉嫩，汁液饱满，本是妙事，可到我这儿，反倒糟糕，葱尖一掐，便溅了满手的汁水淋漓，黏腻的紧，惹人生厌。及辛夷盛来热汤，才展长眉。）
（其实，是我忘了，世间哪有十全十美呢？）
（又听叩门一声，却也不缓，心下暗忖，雪天来客，当是何人？却没个主意。敞了门看，是旧识了。且惊且喜，杏眼藏笑）
好，都好，我还想是谁，竟是徽妹来了，外头冷，快进屋来。

【两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时光在我身上改变的并不多，只是身量略挑高了些，妙颐姊也一样。我随她进阁，冲她一笑】
里头是暖和，也雅致——【又抬头瞧眼鸟笼儿，笑添了一句】咦，你这鸟儿倒是新奇，也可爱的紧，往常还不曾见过。

（先前还恼，冬雪覆檐，不比风轻云淡，是顶好的天儿，如今又想，煮雪烹茶，折梅相赠，数九寒天，到底也能品出妙处。我如是想，可嘴上不饶她，还嗔一句）
也只你胆儿肥，这样天寒地冻的，还巴巴往这来，也不知等个天晴的好时候！
（归归通人性，平日也最爱听人夸，今儿还一样，乍听徽妹这一说，难免欢喜啾鸣，我望徽妹，一翘唇，眼里不由带了笑）
这是归归，你在姑苏便见过——（一顿，又道）只是你忘性大，我还同你说过好些次的，它是只画眉儿，你这脾性呀，难改，每回还是鸟儿雀儿胡乱叫着。

【是从小的脾气了，每每大伙儿同我说了什么，没半会儿的功夫，便记不清了，也没少遭过娘亲责怪。小时人问，能腆着脸说句，我脑瓜儿小，挤不下，现下岁数长了，倒也不敢。只当恍若未闻，又道】
哦，是那只归归，我说，还真有几分像。
【垂了头，不免又笑了声，旁的没有，我只鬼怪心思多，便随意编了话来，又是一番嬉皮笑脸】
你别怪，不见两年，归归大了一圈儿，我不认得在理。何况，是大雪天我也等不及的来了，有客诚心如此，我猜，你舍不得怪。

（银壶水沸，沏茶予客。茶香胜酒，又听徽妹解颐，光景如此，似极当年姑苏旧岁。我未语，将一盏茶温在手心里，良久了，才收了望向徽妹的眼光，置笑又添）
得了，从哪学的这样油嘴滑舌，我可不信。只是我猜呀，要是明日为这着了风寒，你还指不定要再来我这儿登门问罪的。

哦？既然你担心，不如——
【我听她玩笑，不自禁脱口而出了，可前话落下，还不曾想到之后如何相答。眼珠一转，目光又落定到她面上，呷口她递来的热茶，才又开了口】
不如，拿些糖糕甜食来堵了我的嘴，若是没有，瓜果我也是不嫌的。这样一来，登门问罪这样，我保准不会！

我……这可不算是强人所难！
【顿了半晌，却弄了一副委委屈屈样子，扬一扬下颔，又低了头，仔仔细细瞧裙上繁复纹路，才开口添说】
我可不曾要你非得拿来给我尝的，是你愿意，我也没法~既然这样，我也只能……不！客！气！了！总不能辜负一番好意吧。

得了，还怕不知道你贫嘴？
（又偏了首，添笑望她，适时，辛夷递了果盘糕品来，就势向徽妹那头一推，目光回圜，又落至她面上，再道）
都是你喜欢的，只管尝——（眼瞧天色将晚，又道）天光将暗了，你不妨多用些，再饮些热茶，暖了身子，归途也不嫌冷了。

慢点儿，别噎着。
（眼里带了笑，止不住的乐。听她告辞，又絮语娓娓，只颔首答允，之后送至门边，却未依言，直送至廊尾。）
（风雪极大，及至徽妹身影渐隐，才缓步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