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深深深几许<?xml:namespace prefix="o" ns="urn:schemas-microsoft-com:office:office"></?xml:namespace>
壹
他叫奈落,生活在嘉庆年间。
那年的北平城繁花似锦,空气里潜藏着捉摸不透的肃杀湿气。毛色纷杂的鸽群从胡同口低旋而过,翻飞飘落的羽毛散发着紫禁城里那些女人荒凉的阴鸷。
那年,我院子里的花红树开得异常繁盛,如火如荼的树冠,喷吐着鲜红的汁液。
我经常在戏子刺冷的歌吟中,在清冽的柳琴声中,想起他。
他的唇如雪花一样冷,如枯寂的草,干燥而荒凉。他吻我,在我颊上,唇上,留下冰冷的温度。
我想我不会为他流泪。
贰
她叫桔梗,一个戏子。
我很小的时候讨厌戏子。那时我还有父母。母亲躺在潮湿的褥子里,长发下的枕头弥散着湿冷的霉气,干裂结痂的嘴巴吃力吞咽墨绿的药汤。她的手粗糙干冷,划拉着我的脸颊,生生的疼。
“落儿,落儿……”
母亲总是这样唤我,她的声音嘶哑干枯,颓败得如飞灰积聚,一口气便烟消云散。
那时,我的父亲正披红挂彩,迎娶他第五房妾侍。
大红轿子停在当院,一个女人轻盈巧步走到父亲身边。父亲急不可耐地挑开盖头,那名叫彩衣的戏子的容颜,将所有人的眼球踩在脚下。
我守在母亲床前。我看到母亲眼里翻滚着泪水,我不知她枯萎的身体如何还有那么多的水分。
她的手从我怀中滑落。
我恨戏子。
可是桔梗,她也许是个例外。
叁
那年的夏天,我在庄亲王府,舞动腰肢取悦首座上不可一世的男人。衣摆上飞旋的流苏迷乱我的眼睛,我从那两道浓眉几欲连接的男人身边,看到我的母亲。
我的母亲长在徽州,眉眼里是徽州女子的柔婉情长。徽班进京时,她一杆花枪将北平干冷的天空搅得风起云涌。
我不如我的母亲。我使不好花枪,那东西在我手里戏耍不得。每当拿起,身体里会滋生毛躁的情感涌动,怂恿着我,用银亮冰凉的尖利的枪头,刺穿谁的喉咙。
他有着和我一样的渴望。
那叫奈落的男人。
他眼中有穿越大漠的鹰隼的干冽,像一把沾着枯死血渍的锈迹斑驳的刀,钝入我的胸腔。
肆
那年的北平,风雨飘摇。成片的鸽群飞旋盘绕,咕咕的叫声里有血腥的味道。
尸体裹挟着腥咸的血气刺入心肺,我喜欢这味道。灯火阑珊处嗅着这渗入骨髓的气味,我感动得想哭。那些尸体喉颈处锐物穿透的空洞边缘,绽放着粉红的肉花。
它们有共同的出处,庄亲王府。在它们还没有散发腥臭之前,在它们还曾绫罗缎裹镶金嵌玉的时候,它们有一些响亮的令人艳羡的名号:庄亲王,福晋,贝勒、格格。
如果我不是捕快,我会认为这是送给我的礼物,我的同类的热情馈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