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阗】
顺着一条石板下坡路,身前的黄包车夫,不停地跑着,车轮压过石板路,吱呀轻响,已经是黄昏时分,山上的温度低,晚风轻拂。虽然不十分热,穿着全套的西服,依旧是起了一身的薄汗。
不多时,黄包车停在山林区的一座院落门外,一道短围墙,围了一方小花圃。十几棵芭蕉,绿叶阴阴的,遮住半边院落。隔了一片树林子,在绿树的树梢上就可以看到那改造过的精致的小洋楼,终年是绿色围绕着,为了对于空袭作掩护,里面又是碧绿色的窗棂和门户,色调非常美丽。
站在车边给了车资,将身上深蓝色细条纹的薄呢西服整理一下,扶了扶圆形的金丝边眼镜,拿出口袋里的手帕,将脸上的汗擦了擦。看着大门叹了口气,按响了门铃。
很快有看门的老妈子来开了门,跟着进了院子。
远远就看到那人坐在院子里的长吊椅上,暮色里,碧绿的草坪,白色的长吊椅,他一身阴丹士林长衫,依靠在那里,美的跟画一样,手里的红沙瓤西瓜衬得手脸的皮肉易发白,欺雪压霜的。心里暗暗琢磨,这好好的个爷们,怎么保养的比小娘们还白嫩,又是这样的长相,也难怪外头传的那些话,就这身皮肉,谁看了不眼馋,又是这么个不安分的主。
在夕阳里头只略顿了顿身形,便朝着他走过去,待看轻那张欲笑不笑的虚伪面孔,原本的浅笑的脸色不着痕迹的收敛起来,心里头暗骂,个老子的,老子在封锁线下出生入死,你大少爷倒是会享受,钱你不少赚,就拿这幅德行打发我。要不是想着当初这本钱和路子都是你爹的人面,老子早不伺候了。
想着便有了气,也不高兴多应酬他,“哪敢劳您担心啊,这不好好的还活着嘛,日本人的飞机没炸死我,失望了吧。”
说话间,已是几步走到人脸前,从口袋里拿出手帕,擦上他的嘴角,“这是怎么吃的。多大了,还跟个孩子似得。”
轻笑起来,收回手,站正了身,从公事包里拿出两个牛皮纸包裹的长方形纸卷,搁在他面前。“这烟膏是我从上海带回来的,等抽完了,我自然会再送来,只是如今物价飞涨,你也该省着点吃喝。今儿这样的大局面,你还办得起多少次,等你爹死了,还不知道谁养活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