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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得与薇相决绝】扶鸾摇风息 莲落悄兮 之《犹记惊鸿照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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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不如烟
他又一次见到了她。
  漫天飞雪中,她红衣翩跹。
  他在马上,白羽铠甲,看她身后,万仞绝壁。
  距离那么近,他能清清楚楚地看到她眼底变幻的光影,不遗一丝一毫。
  惊痛、绝望,直到如今,只余一片哀凉如水。
  她看着他身后严阵以待的兵士,微微一笑,长发在风中飞舞。
  “曜哥哥。”
  他听到她的声音,异常轻柔,以至于他开始怀疑,她并不曾真的开口,这只是盘桓在他脑海中的声音,那么多年了,还是一直回旋着不肯散去。
  他迟疑着伸出了手,向着她的方向。
  而她唇边的凄凉笑靥,在一点儿一点儿地扩大,终究幻化为一种倾颓的弧度。
  他的心倏然一沉,却根本来不及有任何动作,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跃下悬崖,那么决绝,又是那么沉静,宛如惊鸿般的美丽。
  风刀在侧,他的右手手臂一直维持着方才前伸的姿势,古怪地停在半空中,一动不动。身体僵冷麻木,心也如此,感觉不到冷,也感觉不到痛。
  “殿下英明,天佑吾朝……”
  在身后将士的跪拜欢呼声中,他缓缓地,一点儿一点儿收回了自己的手。
  “回宫。”握着缰绳,他淡漠地开口。
  “殿下……”门外传来总管秦安略带忧心的声音。
  南承曜微微闭目,同样的梦魇,五年来,如影随形。他起身,开口问:“什么事?”
  停了片刻,秦安恭谨的声音响在门外,“慕容丞相到了,正在前厅候着。”
  秦安静静地等在门外,听着屋内的寂然。
  其实,他并不担心,他是看着殿下长大的,他很清楚他的心性有多么坚韧,他知道如何做才是最好的选择。
  不一会儿,门便开了,他并没有等太久。
  南承曜一袭玄色长袍,装束随意,却掩不住,贵胄天成。
  他看了一眼天边,月如钩。
  并未多说什么,优美的弧形唇角淡淡勾出一个凉薄的笑意,他越过秦安径直往前厅走去。
  到了如今,生命中,还有什么是舍弃不了的?


IP属地:辽宁1楼2014-03-22 15:41回复
    猝不及防的抬眼,陡然撞入一双幽深暗邃的眼眸。
    漫天飞雪中,那人身披狐裘遗世独立一般的站着,俊美如昔的面容上面,沾了大片的雪花,一如很多很多年前,那一个风血之夜。
    他一步一步向我们走来,声音低低沉沉在空气中萦绕不绝——
    “竟然,真的是你……”


    IP属地:辽宁2楼2014-03-23 1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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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六回
      三日后,太子殿下与慕容丞相千金的婚旨传遍了整个南朝。
      看疏影面上的喜色,我不由得想起了南承曜那日离开时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依旧是带着那样漫不经心的凉薄笑意,他说,你放心,慕容滟不出半月,必能嫁入东宫。
      我心内微微惊疑,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做何反应,只得对他福了一福,轻声开口:“谢殿下。”
      他笑了起来:“谢我做什么,你不是要我什么也不做么。即便是我真的做了什么,为的也不是你,你可以收回你那句道谢。”
      说完那句话,他便走了,至今我没有再见到他。
      也因此,我无从得知,在滟儿与太子的这段姻缘中,南承曜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可是,不管怎样,我的妹妹终于能得尝心愿,看到有情人终成眷属,总是一件好事。
      由于滟儿是带孕之身,于是婚期定在了最早的一个吉日,也就是十日之后。
      这十日里,整个慕容家族兴师动众,毕竟时间太紧,要筹备的又太多。
      母亲来看过我一次,眉眼间纵然喜色难掩,却也仍放不下,丝丝忧虑。我知道,她是在害怕事情再生变故。
      所幸,我们忧虑的事情并没有发生,明日,便是滟儿大婚的日子了。所有族中亲人,只有我能入东宫道贺,却还是以三王妃的身份。
      我看着好命婆手中的玉梳缓缓滑过滟儿黑缎一般的长发,仿若是我出阁的前夜一般。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这是世间女子,最虔诚的祝祷。
      这或许是我终此一生都不能实现的,但愿,我的妹妹能做到。
      母亲握着滟儿的手,细细嘱咐。滟儿如花的容颜上,宁静美丽,或许是因为经历了太多,到了如今,不过是水到渠成的事情,所以她的眉眼间,并不见特别的羞怯与惊喜。
      “姐姐,”或许是看我一直没有说话,滟儿突然开口唤我:“你过得好吗?”
      我微怔,看着她柔声开口:“滟儿为什么这么问?”
      她定定看我,方欲开口,已听得母亲的声音略带叹息的响起:“清儿,你或许不知道,不止是我和你父亲,其实就连滟儿也是一直在自责,我们都觉得对不起你。”
      我心内感动而酸楚,强自笑道:“要父母妹妹为我操心,倒是我的不是了。三殿下待我很好,我在三王府中也事事顺心。一家人,还说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是存心要我难过吗?”
      滟儿看着我,终是淡淡一笑:“新婚之夜让你独守空闺,就连归宁也让你独自一人,在姐姐眼里,这也是好吗?”
      “滟儿!”母亲面色不豫,声音里也带上了薄怒。
      滟儿不再说什么,视线淡淡转向窗外。
      我安抚的握握母亲的手,微笑道:“事出有因,殿下亦是不得已,我能体谅。但凡这世间种种,各人皆有各人的缘法,这原是上天注定,强求不来。再说了,我并没有你们所想的那样委屈,凭心而论,三殿下待我,已算得上很好了。”
      这一番话说下来,虽是为了要宽她们的心,却也是实情。
      除了爱,南承曜待我向来不吝啬,归墨阁内所用所出,一应俱是这世间最好的。
      他待我甚至算得上是纵容,从不限制我的任何行为,虽然这或许是由于他根本不在意,但是那天,当我告诉他想要回府为滟儿送嫁时,他懒懒一笑:“你想做什么便去做,不必事事向我请示,你的分寸我是相信的。再说了,即便真出了什么事情,我南承曜的王妃,还没有几个人敢说半句不是。”
      那一刻,我想我是感激他的。
      母亲还没说什么,滟儿却是回头看我,淡淡一笑:“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说得也是。”
      我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她却忽而问我:“姐姐,明天你可会同三殿下一道来东宫观礼。”
      我微笑点头:“这个自然,我等着看这世间最美的新嫁娘。”
      母亲也笑了起来:“可别再夸她了,再夸下去这丫头可就真要不知天高地厚了。”
      一面说着,一面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时候也不早了,清儿你也该回王府了。我送你出去,也让滟儿早点睡,明天气色才好。”
      我微笑着随母亲起身,临别前,禁不住回身轻轻抱了抱滟儿。
      或许,有一天,我们会走向对立也不一定。
      可是如今,她能嫁入太子府,对整个慕容家来说,却无疑是最大的庇佑。
      夺嫡之争本就不会因为我们而有所改变,那么,不管谁胜谁败,我与滟儿之中,至少有一个人,能佑得全家平安。
      滟儿也并不说话,不知道是不是与我在想同样的事情。她静静与我相拥片刻,然后一直站在小院门外,目送我与母亲渐渐走远。


      IP属地:辽宁18楼2014-03-23 10: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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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二回
        我无心去理会外面发生了什么,只是倾尽平生所能,止血、上药、包扎、每一个细节,都一丝不苟。
        待到一切终于告一个段落,我终于确定他的伤再无大碍的时候,窗外天色已经渐渐泛白。
        心下一松,倦意不由得随之袭来,我随意的举袖拭去额间细细的汗意,只觉得心上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然后就在那一刻,我忽然意识到,在这之前,我自己似乎并没有察觉到他的伤曾让我如此在意,这样沉的压在我心上过。
        我微微打了个寒颤,不愿亦或是不敢再想下去,却是止不住的觉得有些害怕。
        到底在怕些什么,我自己也分辨不清,但这样的感觉,却是我所无法抑制的。
        “王妃累了吧,先让寻云送你回去。”南承曜的声音在夜色中淡淡响起,似是带了些暗沉情绪,却终究归于静默。
        我强迫自己敛回心神,看着他包扎好的伤轻道:“殿下的伤已无大碍,只需休息静养,假以时日,便能康复,不会落下任何病根。清儿就不打搅殿下休息了,先行告退,明日再来为殿下换药。”
        他为什么会受伤,是什么人伤的,为什么不宣宫中太医而找上我,这些问题,我并非不想知道,却明白,至少现在,绝不是该问的时候。
        于是我一句话也不多说,就要随寻云出门,却听得门外有人温和中略带强硬的声音:“既然有人眼看着这刺客进了三王府,府内处处都已搜查过,并未发现刺客的踪影。只剩下这倾天居,秦总管何苦一直多加阻挠,莫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情吧?”
        我微微一怔,万万没有想到,那声音的主人,竟然是当朝太子,南承冕。
        之前一直凝神于南承曜的伤势,我几乎都忘了外面的纷争,现如今抬眼看向窗外,灯火如昼,人影攒动,看来已经是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了。
        寻云和逐雨面色一变,立刻动手收拾水盆,药箱,还有那些染血的衣裳和被褥,两人的动作极为利落,不一会儿,整个房间便干净整洁得如同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只是,即便是一阵风过,也总会带起些涟漪,我微微的蹙起了眉。
        南承曜面色倒是波澜不惊,依旧淡淡开口,吩咐寻云道:“送王妃从后门走,然后你留在那里,直到这事了了。”
        寻云深吸一口气,终是无法忤逆他,沉默着应了,走到我身边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沉吟片刻,开口问道:“有酒吗?”
        寻云一楞,许是根本没有料到我会这样问。我也无心解释,只是一面思索着一面开口道:“如果有的话,劳烦姑娘替我拿来,越多越好,最好是殿下平日里常喝的。”
        寻云依旧百思不得其解,南承曜暗黑的眼眸中却慢慢带上了些激赏的神色,他微一颔首,示意寻云照我的吩咐去做。
        寻云得了他的授意,不一会便把酒端了上来,上好的域魄酒,冷香逼人。
        不由得在想南承曜当真是懂得犒赏自己,潋费尽心思才帮我寻得一坛,他却存了这么多,可是现如今,却只能白白浪费。
        心内惋惜,手上动作却是丝毫没有迟疑,将这千金难求的域魄酒缓缓洒于地上、塌上、椅垫上……
        一室清冽酒香,取代了原本弥漫在房中的药味与血腥味,我微微一笑,如此方才算得上天衣无缝。
        刚欲开口说些什么,便听得门外秦安极力阻挠的声音已经是越来越高,他在给我们警示,也昭示着,门外的人,快要失去耐性了。
        “太子殿下,奴才方才已经说了,屋内并无刺客,而三殿下已经就寝了,他的脾气您是知道的,要是扰了他清休,奴才可担当不起……”
        “若三弟怪罪下来,自然有我应承担当。若放走了刺客,父皇追究下来,那才是没有人担当得起。”太子殿下的声音里带上了不容置疑的强硬:“侯郢,你带人把这园子围住,绝不可放刺客逃脱,封荻,这就随我进去,务必确保我三弟无恙。”
        “太子殿下……”秦安仍在奋力阻挠,却已是强弩之末,有错杂的脚步声正渐渐往寝殿走来。
        南承曜面色未变,只是对着我微微一笑:“我本来不想把你牵扯进来的,可现在看来,你即便是想走也来不及了。王妃,夜来风凉,不如先到塌上歇一歇如何?”
        寻云逐雨对视一眼,不待南承曜吩咐,已经飞快熄了灯烛,退出寝殿,带上了门。
        我浅淡而笑:“殿下不是说过,既然嫁入了三王府,又怎敢再想着置身事外。无论祸福,清儿自当与殿下共同进退。”
        他不语,只是看我。
        而门外逐雨的声音响起:“秦总管,这是怎么回事啊,殿下可刚睡下没多久,你带那么多人进来,要是惹殿下生气,我可不担这个罪名。”
        秦安自是与她配合尽量为我们争取时间,我心一横,将杯中域魄酒一饮而尽,然后将酒壶中剩余汁液倾倒在自己的衣裙上,一闭眼,将腰间雪色软烟罗一抽,身上那件素白软纱便旖旎滑落。
        我双颊发热,却根本没有时间忸怩,迅速侧躺在塌间他留出的空位上,拉过薄被盖住自己仅着月白色裘衣的身子,一动也不敢动弹。心内不断的告诉自己,他是我的夫君,没什么可害羞的。
        耳畔,似是有他低低的笑,然后一双修长手臂,隔着锦被,轻轻搂住了我。
        我方躺好不过几秒钟的时间,便听得殿门轻轻一响,南承冕已经推门进到殿中。


        IP属地:辽宁24楼2014-03-23 10: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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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三回
          “谁?”
          南承曜倏然半支起身子,面向来人,声音响在空寂的寝殿之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冷冷怒意和外现的警觉,似是刚刚从睡梦中惊醒一般。
          满室清冽酒香,暗暗涌动,又或者,涌动的,并不止是酒香。
          寻云连忙跪下,语音轻颤:“殿下,是太子殿下来了,奴婢们不能阻拦,还请殿下恕罪。”
          停了几秒,南承曜懒洋洋的斜倚在床头,一手状似随意的撩拨着我如水的长发,轻笑道:“怨不得我说大哥不解风情,这大半夜的,您不在东宫伴着如花美眷,跑我府上做什么?”
          他没有唤南承冕太子,用了家中称谓,于是也就一径倚在塌上,并不起身行君臣之礼。
          南承冕倒是并不以为意,温和开口,答得不慌不忙:“三弟,今夜有刺客夜闯东宫,我带人一路追过来,亲眼看他进了三王府,这才过来看看,打搅了你与佳人温存,倒是我的不是了。”
          因为我侧卧向内,再加上床上轻纱垂缦,南承冕并看不到我的样子,或许只当我是他三弟众多解语花中的寻常一朵,虽于制不合,却并没有要回避的意思。
          “哦?”南承曜挑眉一笑:“那大哥是在怀疑我府上窝藏刺客了?”
          南承冕却并不恼,温和笑道:“看你说得这是什么话,做哥哥的不过是记挂你的安危,放心不下,这才特意过来的。”
          南承曜懒懒一笑:“如此便多谢大哥了,不过我这边倒并没有什么风吹草动,美人在怀,只有说不出的惬意。”
          说完这句,他不再说话,亦没有起身的意思,虽没有直接开口,却已经暗示了逐客的意思。
          南承冕自然不会察觉不出,却仍是站住不动,似是不甘心就这样无功而返。
          略停了一会,他重又开口:“三弟既然无恙我也就放心了,只是这件事毕竟关系重大,恐怕要请三弟与我一道召集群臣商议一番。”
          “现在?”南承曜轻笑出声:“大哥不是在和我开玩笑吧,放着怀中软玉温香不理,我可舍不得。”
          南承冕亦是淡淡笑道:“扫了三弟雅兴,是我的不是。不过我们身为皇子,自当以国事为重,这原是不可推卸的责任。三弟,只好委屈你即刻起身,随我去议事厅吧。事情了结之后,做哥哥的必定亲自挑选几位绝色佳人到你府上,当做赔罪。”
          语毕,也并未有离开的迹象,大有非得亲眼见南承曜起身才肯罢休的架势。
          南承曜似笑非笑的开口道:“大哥既然都抬出了做皇子的责任,又放上美人来诱惑我,看来今晚我无论如何都得随你去一趟了。”
          一面说着,一面就欲掀被起身。
          我知道他腰上的伤血已经止住,而且秦安在外面拖延时间的时候,寻云已经为他披上一件黑色中衣,若现在起身添上外袍的话,不出意外,是不会露出端倪的。
          虽然他的脸色因为失血而显得苍白,可面上云淡风轻的笑却是让人即便怀疑也抓不住任何小辫子的,我知道凭他的自制绝对有本事掩饰得天衣无缝,只是,他将要承受的痛楚,却也会是常人所难以想象的。
          我心念一转,随着他的动作开了口,声音低柔而慵懒,似是刚被吵醒了一般:“殿下?已经天明了吗?”
          他深深看我,停了一会,才再开口,声音如往常一般慵懒带笑:“还没有,你再睡一会,我去去就来。”
          我一面伸手揉自己的太阳穴,一面娇柔抱怨道:“殿下灌我那么多酒,清儿现在头还在疼呢,你别想就这样抛下我不理,清儿可不依。”
          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也会这样说话,刻意压低放软的嗓音里,暗含着无限娇柔和诱惑,竟是将庆妃娘娘那样柔媚入骨的风情学了几分。
          南承冕许是没有料到这突然的变故,一时之间没有说话。
          而我就全当醉后初醒,全然不知道他存在,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一般,依旧侧卧将脸朝向南承曜。
          南承曜笑了起来:“怎么会不理你,不过本王尚有要事,一会就来陪你可好?”
          我娇柔笑着不依不饶:“这么晚了,殿下哪会有什么要事,不会是又要去夜探哪位红粉知己吧?往日也就算了,可今日清儿才为殿下赢回惊涛古琴,殿下又灌了我那么多酒把人家折腾得够呛,我是无论如何不肯放你走的。殿下要是不依,从今往后可别想再来找清儿。”
          一字一句,每一个语音,都将女子恃宠而娇的小性子昭显无疑,偏又软语娇柔,叫人硬不下心肠来拒绝。
          南承曜低低笑出了声,面向南承冕的方向开了口:“大哥,你看现在该如何是好?”
          “大哥?”我状似微微疑惑,随即不等南承冕开口便抢着笑道:“殿下又在和我玩什么花样,我倒要看看哪来的大哥。”
          一面说着,一面微微转身半支起身子,动作却控制得极为巧妙。
          在锦被下的右手,牢牢的握着薄被,不让它掉下来,而满头青丝亦是因着我的动作而顺势滑落,遮住了裸露在外的左臂。
          然后,我状似不经意的对上南承冕意味不明的神色,让眼中原本的娇柔惬意在瞬间幻化成为大惊失色。
          “啊!”
          我惊叫一声,受了惊吓一般本能的缩回锦被内,背转了身,避开南承曜腰间的伤,死死搂住他,将脸埋在他怀中,不肯再说一句话。
          “我不知道是三王妃在这里,多有冒犯,惊吓了王妃,是我的不是。”南承冕急忙开口道。
          我依旧不抬头,亦不说话,只做羞愤难当的样子。
          “王妃,好了,快放开我,你再不抬头可要把自己闷死了。”南承曜笑着哄我。
          我依旧没有抬头,闷在他怀中开口,声音极轻而羞恼万分,在这静夜之中,却也够所有该听到的人听到:“我不放,都怨殿下,清儿今后可没脸见人了。父亲母亲,还有父皇知道后,不知道要怎么怪罪。”
          南承曜似笑非笑的开口道:“这怎么能怪我,闺房之中,本就该多添情趣,我也想不到——大概是没有人会想到的,太子殿下会突如其来的扰了我们的闺房之乐。即便父皇和你父母知道了,还指不定怪谁呢。”
          我依旧只装充耳不闻,再死死的抱住他将脸埋在他怀里,就是不肯放手。
          南承曜又笑着哄了我一会,方才状似无奈的笑道:“罢了罢了,算我输了,今夜即便是天塌下来,本王也不出去,就让你像这样抱上一宿可好?”
          我依旧不说话,南承曜便笑着对南承冕道:“大哥,你也看到了,我实在是脱不了身,饶是天大的事情,也只能留到明天再说了。”
          南承冕因着事出突然,再加上情形尴尬,我的身份是他不能不顾忌的,因此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样应对,又听得南承曜这样说了,心内即便再不甘,也只能点头,又说了一番抱歉的话语,方离开了倾天居。


          IP属地:辽宁25楼2014-03-23 1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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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四回
            听着一阵错杂的脚步声渐渐走远,我仍是不敢动弹,虽已经放轻了力道,却仍是保持着环抱南承曜腰际的姿势。
            他亦是不动,也不说话,满室静默中,有月光微微的洒进来,竟然有了些宁和安详的意味。
            不一会儿,寻云的声音重新响在门外:“殿下,太子和他的人已经走了。”
            我心底一直紧绷的弦,终于放松。
            而之前因紧张和剑拔弩张的气氛而暂时抛开的羞窘,也随之而来。
            不想让他察觉到,亦不想做得太刻意和矫情,我不动声色的轻轻放开环在他腰际的手,再悄悄往床边挪了挪。
            突然之间意识到,寻云之所以不进寝殿,而是在门口回话,是不是就是因为怕我尴尬,毕竟之前作戏时的种种,她们都在殿外,是知晓得一清二楚的。
            双颊立时火热,不由得庆幸此刻房内并没有点灯烛,我的羞窘得以藏在这一片黑暗之中。
            南承曜倒也没取笑我,只是声音听来略带笑意,他开口吩咐寻云:“到归墨阁替王妃取一件干净衣裳过来。”
            我这才想起自己的衣裳适才洒了酒,现如今恐怕是没法穿了,听得寻云应了一声是就欲退下,忙叫住她:“劳烦姑娘替我安抚疏影,我一夜未归,她必然担心。”
            寻云在门外恭谨应道:“王妃放心,寻云知道该怎么做。”
            她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整个寝殿又只剩下我和南承曜,我告诉自己不要多想,可却没有办法在仅着裘衣与他同衾共枕的情况下,还能做得镇定自若。
            他放松身体斜倚在床头,并不说话,可我知道他并没有睡着,甚至能感觉到黑暗中他的视线一直落在我身上。
            空气中浮涌着酒香和若有若无的暧昧味道,我深深吸气,然后有些不自然的开口道:“殿下的伤还好吗?”
            他笑起来:“方才剑拔弩张之际,王妃尚且镇定自若,怎么如今反倒紧张起来了,难道,是在怕我?”
            我强迫自己力持平静的开口道:“殿下说笑了,太子已经走了,我有什么好紧张的。”
            话音刚落,只觉得臂上一紧,然后是身子已经被他蓦然一揽,拥到了怀中,他微微含笑的气息就拂在我耳际:“现在呢?”
            我的双颊已经烧得不成样子,肌肤隔着衣料,能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温热与阳刚之气,甚至可以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最初的惊乱过后,我挣扎着欲推离他,他却不肯放手,唇边懒懒勾着笑,把我困在他怀中。
            我无奈的开口道:“殿下,你的伤。”
            他笑出了声:“是很疼,所以王妃就不要再动了,让我可以省点力气。”
            我能感觉到他这样的举动丝毫不含情爱意味,不过是带着捉弄的心思,想看到我在人前的平静完美不复。
            这样一想反倒是慢慢镇定了下来,微微笑道:“殿下何不先放开我,捉弄清儿就那么好玩吗?”
            我等着他反唇相讥,可隔了半晌,却仍没有得到他的回应,有些疑惑,他应该不至于会生气的,于是抬眼看去,却见他的眸光沉沉,晦暗如夜,我看不懂,亦辨不出,但心却是无端一颤。
            见他仍不言语,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不由得大窘。
            因为方才的挣扎,锦被不知何时已悄然滑落,肩颈及手臂处皓莹若雪的肌肤,便暴露在淡淡的月色之下。
            而他目光所及,正是我左臂处,炼金朱砂绘成的凤凰。
            我羞窘极了,忙伸手去拉锦被遮掩,却被他按住,微凉的手指轻轻划过凤凰的轮廓。
            我的身子止不住的颤抖,一时之间无法言语,只觉得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他仍不说话,只是依旧用修长的指尖在我左臂上游离。
            我强迫自己开口,打破这过分暧昧的气氛,虽是笑着,语音却多少有些僵硬:“清儿幼时遇劫,坠下山崖后幸得贵人所救。可是这左臂上的伤痕却是没有办法消退,所以才用炼金朱砂绘了凤凰来遮掩。”
            我的话语终于拉回了他的思绪,他慢慢收回手,暗黑的眼中,似是带了些失控的温度,却终究被他强自按下。
            他将视线从我左臂振翅欲飞的凤凰上移开,转而看着我的眼睛,终究只是笑了一笑,开口道:“很美。”


            IP属地:辽宁26楼2014-03-23 1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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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八回
              这个时间,疏影正守在玉露殿外,不得我的叫唤,是不会进来的,更遑论默不作声的就放别人进来,即便那人是南承曜,也是不可能的。
              我一把扯过池边衣裳裹住自己仅着裘衣的身子,迅速回头,却在见到来人的时候不由得心下一松,漾起温暖笑意。
              母亲一面往我身边走,一面笑道:“傻孩子,我吓到你了是不是?我特意不许疏影通报,原想着是要给你一个惊喜的,哪里知道反倒是吓了你一跳。一个女孩子家,怎么会有那么强的戒心,也不知道是随谁了。”
              “母亲怎么来了?”
              我一面微笑着问,一面就欲从水中起身,母亲却紧赶了几步,伸手扶住我的肩,就势把我按回水下:“快别起来,我都听疏影说了,多泡一会你会舒服些。”
              我的脸一下子就红了,有些不自然的道:“这丫头好的不学,净学人家说这些有的没的。”
              母亲笑了起来:“你也别怪她,是我自己觉得奇怪这个时候你泡什么温泉呀,问了半天,她才支支吾吾的说,是三殿下昨晚留宿在你房里了。不过你们也该节制些,怎么就折腾成这个样子了?”
              我大窘,低垂着眼眸,看水面倒影中,自己的面容红得几欲滴血。
              母亲撑不住笑出了声:“你这孩子也真是的,都成婚那么长时间了,况且我又不是外人,还有什么可害羞的。”
              我心下微微一松,看来疏影并没有把不该说的也说了出去,母亲大概还不知道我与南承曜一直以来并无夫妻之实,我倒并不是想要刻意隐瞒的,只是不愿意他们再为我担心罢了。
              触及这个话题,我到底还是有些放不开,红着脸不知道该接什么话才好。
              母亲见了我的样子,似是欣慰的轻轻一叹:“看你这样我也就放心了,看来这几天倒是我白白担心了去。”
              我微微一怔,母亲一直对我心存愧疚,也因此,她总是担心我在这三王府中会不会受委屈,这我是知道的。
              可她方才,说的却是,这几天。
              我回想起中秋赏月宴那晚,也就是我最后一次见到母亲的时候,她脸上欲言又止的复杂神色,心底微微一沉,开口却是平静:“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母亲惊觉自己的失言,忙掩饰的笑了笑:“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和滟儿,有哪一天是让我省心的。”
              我静静的看着她,片刻,轻声开口道:“母亲曾经说过,我与滟儿不同。母亲也说过,有些事情,我迟早会知道,迟,不如早。所以,请您不要瞒我,不论发生了什么,清儿都能承受得住。”
              她怔怔看我片刻,终是长长一叹:“清儿,你这样聪明,也不知道是福是祸。有些时候我宁愿你糊涂一些,不要那么懂事,也不用看那么透,那样也未尝不是一种福气。”
              我笑笑,没有说话,而母亲面色仍是有些犹豫,迟疑的问道:“清儿,你在清和殿上的那一曲琴音,是从何处习得?是苏先生教的吗?”
              “中秋赏月宴上,是清儿第一次听。”
              我摇头,平静的重复昨夜对南承曜说过的话,心里却是微微一凉,知道必然有什么事情不对了。
              母亲停了半晌,目光缓缓的转向窗外,声音听来有些飘忽:“你不会明白我们那时的感受,如同做梦一样。五年之后,这世间,竟然又现,惊鸿琴音。”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觉得心中某一个角落,一点一点的凉了下去,终于冷寒一片。
              母亲目带怜惜与不忍,却仍是接着开了口:“那支曲子,正是前朝公主宁羽倾所做‘惊鸿歌’的乐音,当年前朝太后寿宴上,她抚瑶琴清唱,余音绕梁,风姿惊世。我曾以为,这世间再不会有这一曲惊鸿琴音,可是,偏偏却是你,清儿,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命中注定。”


              IP属地:辽宁30楼2014-03-23 10: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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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9章
                “王妃不远万里赶到邺城,不会真是为了给我‘送边衣’吧?这又是‘独起’又是‘空守’的,相思熬瘦人。可真是叫我看了就心疼啊。”
                邺城官府内,南承曜提笔在铺于案牍的巨副图上勾勒着些什么,听见我的脚步声音,也不抬起头,只是唇边勾起一个淡淡的弧度。声音含笑响起。
                我脸一红,面上却是力持平静的微笑道:“殿下就别再打趣我了,我连房钱都开不出,要是有边衣,也早就被当了。”
                他笑着放下笔,一面示意我随他过塌边坐下,一面依旧懒懒的笑道:“这倒是在怪我去得迟了。”
                我无奈的看了他一眼,当下选择不再理会,又看向那踏间,不大,铺设也很简单,这才注意到他住的这间屋子虽然是比方才安置疏影的房间大些,但是家具陈设却并没有太大的差别,,与三王府倾天居中他的寝殿相比,哪怕只连“云泥之别”四个字都不足已概括。
                可是,如今,他这样一个性喜精巧,所用所出皆是天下最好的人,住在这里,却像是毫不在意一般,举止潇洒闲适,就如同身在琼楼玉宇之中一样。
                他看见我大量房间的视线,也不出省,一笑径自将杯中的酒饮尽,我识得那酒香,正是“半溪”烧酒。不由得轻笑问道:“殿下不是非城槐酒状元红这些陈年佳酿不饮的吗?”
                他懒懒的笑道:“那是在上京,从前带兵行军的时候,别说是‘半溪’烧酒,就连带着沙砾的混水我也喝过。不过既然回到了天子脚下。我自然乐得越舒适越好,况且,也能给那些个闲人寻些是非搬弄一下,不染他们岂不是寂寞?”
                我笑了一下,蒙蔽世人的同时也乐得自身舒适。他倒不曾亏待自己。
                一面想着,一面自随身携带的丝囊中取出那些信笺笛子递了过去,唇边不觉敛了笑,只轻声道:“殿下看看吧。”
                他接过,先随意的翻转了一下那个笛子,未觉得有异,便放下了去看信笺,一封封的读来,面上神色分毫未变,就连唇边的淡淡的弧度也一直都在,只是眼底,幽黑暗遂。冷寒如星,没有半分可以解读的情绪。
                他看得极快,不一会儿。便已经阅读完,唇边虽然是漫不经心的笑着,但是那双暗黑眼眸中却一眨不眨的牢牢锁着我:“这些信笺王妃从何处得来,这么漂亮的字,非朝夕能练就,只怕我军中还没有人能写得出来。”
                我知道自己的字写得是极好的,因为下了苦功去临苏修缅的书法,原本过于娟秀柔媚的字体已经渐渐内蕴劲骨,虽然他那外张华艳的挥洒笔力仍然是我学不来的,可是相比之前,字中的风神飘逸已经是不可同日而语。
                这本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于是我直视他的眼睛,平静的开口,将事情的原委简单的说了一遍,除了略下滟儿对于他的情谊不提,其余种种,未隐瞒改动分毫。
                他听完后笑了起来,或许他以为滟儿是为了我,所以并未有太多的怀疑,也没有追问,只是漫不经心的笑道:“不知道我那大哥知道太子妃此举后做何感想?”
                我本来欲开口说一些什么的,却终究是垂眸默下声音,事已经至此,知道与不知道都再没有什么分别了。
                他又抬眼看了看我,敛了笑静静问道:“你此行漠北,就是为了给我这个?”
                我亦是安静回视他:“是,既然我找不到可以送信的人,我却也不能坐视不理,只好自己来了,上京之中,我已经交代好了,旁人只会以为我回慕容家的别苑小住,不会落人什么口实的。”
                他静静的看我半响,终究是淡淡一笑:“你还不了解我是怎么一个人吗》?还是,我看上去就那么不堪一击,不值得你信任,让你不顾险阻也要赶来救我。”
                我依旧是静静的看着他,半响,垂眸有些自嘲的笑起:“看来殿下是早就知道了的,臣妾其实也曾做过此想,不过到底不敢赌这万一。”
                话音刚落,已经被他轻捏住下巴抬起脸来,不觉微微有些恼怒,转眼看过去,却正撞见他眸心中一闪而逝的温柔,然后他的声音一字一句的响起,那声音仿佛带了魔性,低低沉沉的萦绕不绝,他说:“你能来,我很高兴。”
                我微微一怔,也忘记了挣扎,只是有些怔然的看着他俊美的面容越放越大,直到自己的唇瓣被他缠绵细蜜的允住,才本能的一惊,往后退去。
                我忘了自己此刻身坐在塌边。身后没有着力点,立时重心不稳的软倒在塌间。
                他双手依旧牢牢的揽着我,却偏偏不施力扶住我,而是就势的随我一道靠下,笑了起来:“原来王妃已经等不及了。”
                他的声音虽然是笑着,却带上了与平日不同的低沉微哑,我面上热得厉害,想也知道必然是红透了。
                他并没有给我时间去害羞和紧张,重又俯身吻了下来,这一次,并不同于之前的柔软缠绵。逐渐转深转重。直到彼此的呼吸都被揉碎,他方才放过我。
                然后那吻,便沿着我的眉眼,下颚,颈项。一直到臂上的凤凰彩绘上留恋,然后一路,旖旎而下。
                意乱情迷之间,是谁袖风一扬,挥灭了这案前的红烛,又是谁随手一挥,扯下了这塌件帐帘。遮住了,别后重逢的浓浓春意。


                IP属地:辽宁42楼2014-03-23 1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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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0章
                  芙蓉帐暖,小别胜新婚。
                  世人常说,小别胜新婚,旁人的新婚是怎样过的我不知道,至少对我而言,有了洞房花烛夜独守空闺的对比,这句话,倒是说得并没有错。
                  昨夜,虽然欢愉后的身子酸痛无力,但是在他温热的情抱之中,我竟然奇异的安心,一枕安眠。
                  这是我自出上京之后,或者更早,是自我离了太子府之后,睡的第一个安稳觉。
                  春宵苦短,这亦是前人早就说过了的,如今我算是体会到了,却并非由于,日高起。
                  天尚未完全亮起,我便因着门外突起的响动惊醒了过来的,马蹄嘶鸣的声音,兵刃相接的声音,混着嘈杂的人声,喧嚣一片。
                  似是有什么人闯入了这官衙,我听见各种不同的人声喊着“护卫殿下”,抬眼看去,门窗外,早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上了重重人影。
                  南承曜揽着我的手安抚性的微微紧了紧,然而他身上,却连半分紧绷情绪都没有,依旧一径的闲适而放松,甚至略带了些慵懒。
                  他微微侧了眼眸看我,一面随意的撩拨着我如水的长发,一面漫不经心的问道:“王妃怕吗?”
                  我微笑摇头:“最初的惊慌是有的,不过现下,我不怕。”
                  “哦?”他勾起笑,略带兴味的看着我。
                  我微微一笑,或许是因为他眼中的玩味,又或许是他身上的放松自若影响了我,明明外面兵荒马乱的那么不合时宜,自己却仍是不由自主的起了促狭之心,笑着开口道:“有两种解释,前者情甚于理,后者理甚于情,殿下想先听哪一种?”
                  他眼中的兴味愈浓,笑了起来:“王妃历来言理胜过感情用事,如今竟然会有情甚于理的解释,倒叫我好奇了,自然是先听这个。”
                  我微微仰起脸看他,启唇轻笑道:“有什么可好奇的,有殿下在身边,我自然是什么也不怕了。”
                  虽然是玩笑的成份居多,可自己毕竟不太习惯说这样的话,面上仍旧有些隐隐发热。
                  南承曜自然也知道我的心思,笑了出声,许是一时也没想到我会有此一言,倒是难得的但笑未语。
                  我依旧微笑着,却慢慢收了玩笑心思,轻声开口道:“至于这理甚于情的解释呢,自然是因为我知道自己是绝没有半分危险的。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历来行刺,无不以掩人耳目出其不意为第一要务。而如今却是这样大张旗鼓的动静,我猜想,不会有哪个刺客是那么傻的。退一步说,即便是行刺,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也只能是功败垂成,成不了什么气候的。”
                  他微微一笑,忽而俯身在我眼睫处印下一吻,轻而凉,一触即离。
                  他的声音亦是很轻,微微带笑:“太聪明的女子往往不易幸福,然而我很庆幸,嫁入三王府的人是你。”
                  在我尚未反应过来之际,他已经姿态优雅的披衣起身,随意的一绾发,就欲出门:“你留在这里不要出来,我去看看。”
                  我点头,却忽然听得一个声音,奋力的越过这一片嘈杂混乱,带着怒气与焦躁,运了内劲的朗朗扬起——
                  “南承曜,你给我出来!我姐姐到底在不在这里?!”
                  我一惊,几乎是即刻便从塌间跳了起来,什么都来不及多想,本能的就要往门外奔去。
                  未走几步,却被南承曜一伸手,揽住我的腰,拦下了我的去路。
                  “殿下”,我抬眼急急的看他:“外面的人是潋,我最小的弟弟,他必是担心我,这才一路追到这里来的!”
                  南承曜依旧单手揽着我的腰,力道不重,却也不放开我,面上神情似笑非笑:“所以王妃打算就这个样子出去吗?”
                  我一怔,顿时反应过来,此时此刻,自己身上不过穿了一件素白中衣,长发披散,甚至还赤着脚,一时之间,不由得整个人都僵在那里,又是羞窘又是懊恼的。
                  他见了我的神情,不禁宛尔笑起,忽而坏心眼的低下头,在我耳边暖昧低语:“即便王妃愿意,我却是断断不能让你这海棠春睡初醒的容颜被人瞧去了的。”
                  说话之间,他的唇似有若无的摩挲着我的耳垂,温热的气息也一直拂在我颈项间。
                  我的脸不受控制的热了起来,外面潋的声音仍然时断时续的传来,我又是羞恼又是急的,平日里那些百转千折的心思一时之间仿佛全都用不上了,只能下意识的摇着他的手臂唤了一声:“殿下!”
                  他笑出了声,这才松开揽住我纤腰的手,一面往外走,一面笑道:“我先出去看看,不会有事的。”
                  他推门而出,又随手为我合上了门,我听得门外那些将士们对着他行礼以及劝阻的声音,却无心理会,匆匆换装,梳洗绾发,由于手边并没有女装,我依旧是一身少年公子的打扮奔出了房门。
                  大概是方才南承曜交代过的缘故,我才出房门,立刻便有人引我往庭中走去。
                  未走几步,我便看见南承曜负手而立,表情很淡,听见我的脚步声,他侧过头对我淡淡一笑,伸出了手。
                  我几步走到他身边,顺着他的眼光往楼下望去,不由得大惊。
                  远处庭院之中,围了密密的兵士,中央有两人骑在马上,成对峙之局,蓄势待发,却正是慕容潋与秦昭。
                  我急道:“殿下怎么不阻止他们?”
                  他的目光看着庭中,淡淡道:“他看上去倒有几分真心维护你的意思。”
                  看似无关的话语,我却在一怔之后,随即反应了过来。
                  硬闯朝廷官衙,尤其是严令禁入的要处,已是重罪,若是在上京,遇人刻意为难追究,即便是父亲也是很难保他不受处罚的。
                  我知道潋是担心我才会有此举动,可是这样的率性而为,又偏偏错生了官宦之家,只怕是早晚要吃亏的,所以,趁如今,让他吸取点教训,也是好的。
                  只是,明白是一回事,我却没有办法不担忧,他面对的是秦昭,在战场上遇敌无数,威名远扬的龙飞将军。
                  而秦昭,却并不知道他的身份,或许只当他是乱臣贼子也说不定,毕竟他方才的话语里,对南承曜已经是极为不敬。
                  正暗自焦虑犹豫之际,却听得南承曜的声音重又淡淡响起:“你不用担心,只要不是在战场上两军对阵这等万不得已的时候,秦昭的茂陵剑下,从不夺人性命。”


                  IP属地:辽宁43楼2014-03-23 1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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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秦昭使剑,一柄“茂陵”,守得南朝广袤疆土和平宁静,护得漠北千家万户免受战乱之苦,亦是震得敌国将领闻之色变。
                    而潋手中所持的,同样是一柄稀世名剑,唤做“湛卢”,相传古时越王允常使欧冶子铸名剑五柄,其中“湛卢”为五剑之英,集天地之精,出之有神,服之有威,可让丝绢及锋而逝,铁近刃如泥,举世无可匹者。
                    这柄“湛卢”剑,是我慕容家先祖在机缘巧合之下得到的,本是传给嫡长子的,但大哥体弱不适合练武,“湛卢”在他手中经年,形同摆设。
                    倒是潋自小爱武成痴,见了此剑更如同宝贝一般,常年耗在大哥房里,成日死乞活赖着借这“湛卢”来舞,他十岁那年,大哥有一次忍不住打趣道,古有杨时、游酢立雪求道,不如你也在我门前站上一晚,我就把这柄“湛卢”给了你,成全一段“立雪求剑”的佳话可好?
                    本是玩笑话,却偏偏有人立时放了手中热气腾腾的马奶子,二话不说便大步跑到房门外去站着。
                    那时正是隆冬时节,上京城内已是飞雪漫天,水滴成冰。
                    大哥吓了一跳,忙追出门去拉他,他却站在那一尺来深的积雪中死活不肯走,大哥连声说不要他站了,立时把这“湛卢”给他便是。
                    小小的男孩子,却只是傲然的一扬眉道,我喜欢的东西,必要凭自己光明正大的取来。
                    天寒地冻的,不一会潋便已经冻得双唇青紫,大哥唬得不行,只好差人去请了父亲母亲过来,母亲心疼得不得了,又是训斥大哥又是哄劝潋的,好说歹说他却只是不听,打定了主意非要站上一晚去换那“湛卢”,父亲静静看了半晌,发下话来,只说由着他,我慕容家的男儿当是如此。
                    父亲既是这样说了,母亲和一众家人再心疼也无法继续出言反驳,只能自屋中拿了厚厚的狐裘暖炉给他,而他也就整整在那隆冬的冰雪中,站了一夜。
                    那一夜,阖府上下没有一个人能睡得安稳,天方明,大哥第一个便捧了“湛卢”又是愧疚又是担心的冲了出去,那个时候,潋已经冻得说不出话来了,他盯着“湛卢”,勉强的弯了弯唇角,便一头重重的砸了下来。
                    那一次,让他整整在床上躺了一个月,就连大夫都不无感慨的说,这个孩子的意志力太强了,竟然能在这冰天雪地里站上一宿,该要有多大的自制力和毅力方能维持清醒,不倒下去。
                    这件事情,直到如今,母亲都还常常半是玩笑半是感慨的提起,每次说起来,无不对她这个最小的儿子又爱又恨,潋自小聪明异常,文韬武略,样样精通,自然最得父母欢心,然而,他桀骜不逊的性子和生气起来混世魔王一般的脾气,却也一直是让母亲最为头疼的。
                    如今,我看着远处庭院中潋白衣胜雪潇洒持剑的身影,不由得苦笑,若是母亲知道了,不知道该是何等的担心气恼。
                    正想着,却只见远处剑芒一闪,是“湛卢”先出了鞘,接着一声脆响,是“茂陵”迎战的声音。
                    与苏修缅在一起的日子里,我虽是没有学剑,但是却曾看他练过剑,他也曾一面出招一面细细讲解给我听,时日长了,虽然自己不懂用,却也能看出些门道来。
                    潋自幼拜师名家,又肯苦练,一招一式,无不精妙绝伦,飘逸灵动,看上去真正蛟若惊龙。而秦昭的剑法则要简单得多,没有任何花哨漂亮的动作,剑势沉稳,干净利落,常常一发制人。
                    两人都是用剑的好手,一时之间,“茂陵”与“湛卢”,难分伯仲,周围围观的将士们,无不面带惊叹与隐隐钦佩,而南承曜的眼中,亦是一点一点亮了起来,那是高处不胜寒的寂寞,终于寻到了可堪匹敌的对手。
                    不知道过了多久,随着围观众人无法抑制的一声低呼,潋的“湛卢”,刺入了秦昭的左臂,而“茂陵”的剑锋,却已经直指潋的咽喉。
                    潋微微一怔,而秦昭已经慢慢收回了剑。
                    我再等不下去了,提步就往庭院方向小跑而去,南承曜并没有拦我,而我在甫入庭院的时候便听到潋干脆清朗的声音:“是我输了。”
                    秦昭随意扯下衣角裹住自己肩上的伤口,淡淡开口:“你只是缺少实战经验,与剑法高低无关。”
                    潋面上丝毫不见懊恼,倒是隐隐现出几分畅快神色,声音亦是再度清朗响起:“输了便是输了,没有什么好说的。我本该就此打住的,但现下我必须要找到我姐姐,得罪之处,慕容潋稍后再来请罪。”
                    一面说着,一面重提“湛卢”便欲往里面冲,我连忙出声唤他:“慕容潋。”
                    他听到我的声音,猛然转头,见到一身男装打扮的我之后,先是楞了一下,随即朗声笑了起来,原本紧绷的神情,也慢慢放松了下来。
                    “笑什么,还不下马过来,看看你闯的祸,那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一样任性?”
                    我本是愿意沉着脸佯装生气的,却在见到他满身的风尘和面上掩藏不住的疲惫后,心一软,责备的话再说不出口。
                    他会在这里,会这样千里迢迢赶来,会这样不管不顾硬闯邺城官衙,全都是因为担心我。
                    他先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番,才彻底放松神情笑道:“还好你没出什么事,那我快马加鞭赶了几个昼夜也就不计较了。”
                    我看他半晌,终是什么也没说,握了他的手轻道:“走吧,我先带你去见殿下。”
                    他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面色一正:“二姐,你先等我片刻。”
                    我不解,他却已经松了我的手回身向秦昭走去。
                    潋从腰间掏出一个小瓷瓶抛给秦昭,朗声道:“这是紫玉青茯膏,上好的伤药,若非你手下留情,原该是我用的,所以理应给你。”
                    秦昭握着青花瓷瓶,倒也不作态推辞,只淡淡抱拳一谢。
                    两人眼中,都有英雄相惜的光芒隐约闪动。
                    潋见他收下,一笑,又举止潇洒的举步往府衙门外走去。
                    围观的众将士,虽是仍旧不知道我与潋的身份,但见我是从内院出来的,而秦昭又不再阻拦潋,一时之间都面带豫色,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秦昭略微点头,一抬手,示意他们下去,而潋径直走到一个臂上淌血的人身边,郑重其事的抱拳行礼。
                    我认得那人,正是那天在邺城官衙门外拦住我和疏影的守卫,不由得心一沉,明白他身上的伤多半是阻拦潋时被这个小魔王挥马鞭所伤而至。
                    紧赶了几步上前,只听得潋一脸坦荡的对那人真心诚意的开口道:“这位大哥,方才是因为我挂念家姐安危,性子急怒了些,也没多想才硬闯的,也才因此伤了你。既然你不肯打还回来,我却不能安心,这就自伤一鞭,以此谢罪!”
                    话音未落,他已经举右臂扬起马鞭,毫不迟疑的狠狠挥在自己左臂上,不留任何回旋余地,与那名守卫的伤处如出一辙,只怕还要更重些。
                    我一声惊呼尚未出口便死死按下,心疼不已,却当下不看他的伤,上前力持平静的对那守卫微笑开口道:“今日之事,还望这位大哥不要与他计较,多担当些。”
                    那守卫见了我的面容正兀自疑惑,忽而恭敬的对着我身后行礼道:“三殿下,秦将军。”
                    我回头,示意潋上前同南承曜行礼。
                    我知道因为我的缘故,他对南承曜其实一直是颇有微词的,不过现下大概是由于自知理亏的缘故,他很干脆的就上前对着南承曜一面行礼一面开口道:“见过三殿下。慕容潋此次擅闯禁地,情知有过,愿领处罚。”
                    南承曜漫不经心的笑了笑:“我治下向来赏罚分明,你虽不是我的下属,但却坏了军纪,纵然是我妻弟身份,亦不能免罚。”
                    潋连眉都没皱,干脆利落的答道:“这个自然,但凭殿下处罚,慕容潋绝无二话。”
                    南承曜看着他,依旧是淡淡开口:“如今北胡进犯,漠北境内,我南朝勇士无不浴血奋战。最后决战的日子,已经指日可待,然而面对北胡倾全国之力的一战,我们的人手,却仍是有欠缺。潋弟是慕容丞相的爱子,千金之躯,我若罚你冲锋陷阵,不知道丞相可会有异议?”
                    潋面上已有藏不住的兴奋神态,却仍能举止从容的抱拳朗声应道:“为国效力,本是男儿责任,父亲若是知道了,只会感谢殿下肯给我这个机会。况且殿下以皇子之尊,尚且身先士卒,慕容潋又有何理由不披甲上阵,与我南朝诸位勇士,共抗北蛮呢?”
                    南承曜略微点头,接着开口道:“你一无军功,二无实战经验,我只能安排你从位阶最低的兵士做起,否则不足以服众。自然,这也是最危险的位置,真真正正冲锋陷阵,身先士卒。这样,你可还愿意?”
                    潋面色一正,单膝跪下抱拳道:“慕容潋在此领命,誓破北蛮!”
                    南承曜的眸光中微带赞许,转头去问身旁的秦昭:“就把他编到你的麾下,你看如何?”
                    秦昭原本一直沉默,闻言抬眼向潋看去,正和潋上扬的视线对了个正着,彼此相视,缓缓一笑。
                    一人爽朗畅快,长久维持,一人明澈淡然,转瞬即逝。
                    秦昭侧眸,对南承曜正色应道:“谢殿下,得此一人,秦昭求之不得。破虏之日,指日可待。”


                    IP属地:辽宁44楼2014-03-23 11: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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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5章
                      “王妃,请用早饭。”
                      一个眉目清淡动作利索的侍女一面说着,一面将饭菜往桌子上张罗,我抬眼看去,五香酱羊肉,煨牛筋,琉璃肺,木须肉,卷煎饼。还有温烫的马奶子。在这漠北苦寒之地,能筹集上这么一桌子饭菜,也算是不容易了,竟然是比昔日住在邺城官府的时候吃得还要讲究。
                      我并不会做绝食之举抗议这样幼稚而又得不偿失的事情,除了和自己过不去与途增笑话以外,根本是无事于补。
                      因此,每一餐,但凡他们送来,即便是再没有胃口,我也会强迫自己吃下去的,我不知道前面等着我的是什么,让自己随时保持体力却总是没有错的。
                      这已经是我住进董记商行的第三日了,三天前,在邺城官府,董爷索然是没有再说什么话,但是仍然是沉默的坚持将我带到了这里,而且也拒绝再听我说的任何言辞,面色阴沉的吓人。
                      其实严格的说起来,除了不得自由这一点之外,董爷对我倒算是宽容,除了吃穿住用俱是这董记商行之中最好的外,他还特意遍寻诗书琴棋,嘱咐人日日送来我的房中。
                      对一个死囚犯来说,这样的待遇无疑是最好的了。
                      疏影没有与我软禁在一起,董爷那时候并没有看我,只是默然的说,他不想连她的性命都伤了。
                      我轻轻一叹,没有说话,却到底在心内存了一分感激。
                      我与他都知道,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他是断然不可能放我与南承曜生路的,那么隔离开了疏影,不让他知道事情的始末,或许还能保住她的一条命。
                      既然没有了疏影跟在我的身边,董爷便重新挑选了两个商行的婢女来服侍我,两人皆生的端庄秀丽,行事举止也颇为伶俐,只是,眉目之间永远笼着一层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霜,除了必要的敬语之外。从来不与我多说一句话,就连我的问话,也从来都是充耳不闻的,更别提开口回答了。
                      我都知道这必然是董爷的授意,不由得感慨他的心思缜密,我甚至连这两个婢女的名字都不知道,只能一律以姑娘代称。
                      方把碗筷放下,那两名婢女便立刻上前手脚利索的收拾,我淡淡一笑,开口道:“有劳姑娘了。”
                      一如既往的得不到任何的回应。
                      不一会他们便全部都收拾好了,由其中一个人端了出去,另一个人则留在房中等我的吩咐。
                      我随手从董爷送来的书籍中抽出了一本打发时间,还没有翻上几页,便听的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略微耳熟的声音语带焦虑的响起:“臻玉,快出来!”
                      我看着房中那个婢女神色一动,对着我福了一福,便快步出了门,娇俏的笑着应道:“铭主子,什么事情这么着急?瞧你头上这汗!”
                      我从来没有听到过他这样柔软的语调。不由得淡淡的笑了起来,原来这女子唤做臻玉,在这刻意伪装的淡漠表象下,她一样有着女儿家的柔软情思。
                      那男子却无暇理会他的玲珑心思,只是依旧急急的开口道:“快把这衣裳给王妃换上!”
                      我心念一动,攸然起身出了门。
                      房门外,臻玉手中拿的,正是出征那日,我亲手缝制的棉绣衣裙,我清楚的记得,自己是把它留在了邺城官府之中的,现如今,董爷竟然重又把它找了出来,并且点明了要我换上,那只能说明了一个事实,南承曜回来了。
                      我看着臻玉身旁的男子,微微一笑道:“董大哥,你好,我们又见面了。”
                      他大概没有想到我会出来,更加没有想到我会有此一言,面上神情有些狼狈和慌乱,说话也不利索起来:“穆-----王妃!”
                      面前这个人我认识,是董爷的独生儿子,唤做董铭,不过十几岁的年纪,此次亦是在商队中同行,一路上对我和疏影百般照顾。
                      我依旧微笑着开口道:“在商队里承蒙你一路照顾,那个时候我却不得以的隐瞒了自己的身份,实在是过意不去,我一直想着能好好的跟你到一次谢谢的,现在得了机会,还请董大哥受慕容清一礼。”
                      我一面说着,一面礼数完美而优雅的福下身去,董铭立刻手忙脚乱的伸出手去扶我,而面上却隐隐显现出愧色。
                      我微微低下头,伸手抚摩过臻玉手中的衣裙,羽睫微颤,犹如濒临死亡的蝴蝶翅膀划出最后的舞姿,声音亦是微微带颤的:“董大哥,看在我们曾经有同行之缘的份上,你对我说一句实话,现在董爷要我换上这身衣裳,是不是意味着,我就要死了。”
                      “不是不是,我爹爹会让我带这件衣裳过来给你换上是因为南承曜就要快到了……”
                      董铭连连摆手,还欲再说些什么,却被臻玉冷声止住了:“铭主子,您别忘记了,董爷交代过的,三王妃聪明绝顶,切不可和她多说一句话以免动摇了心性!”
                      董铭一怔,深深的看了我一眼便猛然转身,头也不回的大步往院子外面走去,声音里依稀可以分辨出几分张皇慌乱,“臻玉,帮王妃换好了衣服之后便请她到前庭,爹在那里等着。”
                      “请吧,王妃。”
                      我对上臻玉重又寒孀笼罩的秀丽面容,只能在心底无声的叹了一口气。
                      任由她帮我换装打扮,依旧是那身摇曳的华服,低垂在鬓发间,斜簪了几支珍贵的珍珠碧玉的钗环,董爷是跑商路的,这商行之中倒也有几支上等的珠钗保存着,如今,全部都用到了我的身上,虽然自是不能与家中的那些首饰相提并论,但是戴在头上,却也不会显得掉身价,依旧是一派从容华贵之姿。
                      臻玉将我带到商行的前庭,董爷自然是早早的等在那里了,董铭也在,只是低垂着面孔不肯与我对视。
                      我微微笑了一下:“董爷这让我今日这一身打扮,却不知道是要我带往那里去啊?”
                      他看了我半晌,静静的开口道:“邺城城楼。”
                      我心下一沉,面上却只是不动声色的微笑,安然恬静的随他一道出了商行的大门,坐上了轿子撵直奔赴邺城城楼。
                      风雪怒号。我身上的衣裳虽然是雍容华美,却是并不保暖的,即便是坐在这轿子之中,不一会儿,婶子已经是冷得微颤。
                      下轿的时候,是董铭亲自为我打开的轿帘,我看着他伸出的手,心念一转,到底是没有拒绝,素指轻轻的搭上了他的手腕,任由他扶我下轿。
                      待到站定,我方欲收回自己的手,却发觉手心一沉,然后便是暖意自指间蔓延开来。
                      抬眼去看向董铭,他却早已经走远了,根本不再看我一眼,而我的手心之中,被宽舒的衣袖遮住的,却正是方才他借着扶我下轿的机会塞过来的暖手炉。
                      “王妃,请!”
                      董爷稳步走到我的面前,黝黑刚毅的脸庞之上不带一丝的表情。
                      我微微一笑,跟在他的身后登上了这邺城的城楼,我的夫婿,便在这城门的另一侧,即刻便到。
                      他离开邺城那日,我正是穿着这身盛装华服为他饯行,如今他凯旋而归,我又换上了同一身衣裳,却不想,是此情此景。
                      他离开的时候,握再我的手,一字一句。话音坚定。
                      他说,等我回来。
                      如今,我等到了,却不知道,会有怎么样的结局。
                      “盗骊青骢”是这世间绝好的良驹,日行千里,脚程如飞,不需要多久,便会把他带回邺城。
                      当他目带凯旋的喜悦遥望家国之时,当他看到邺城城楼上一身红衣盛装的我时,当他看到我身后严阵以待的层层兵士以及颈项之间雪亮的刀剑之时,那双幽黑冷漠的双眼之中,可会闪过一丝紧张与担忧?
                      还是,依旧漫不经心一如往昔,冷静从容的应对这所有,不留一丝余地,完美得无懈可击,就像是,早就料到了这一切一样。
                      又或者,跟本就是。


                      IP属地:辽宁48楼2014-03-23 1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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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7章
                        古来兴兵伐城,最好的兵器莫过箭矢,可是如今董狄挟邺城妇孺在手,密立城头,以南承曜的心机,他如何看不穿东宫意图.所以,他下了严令,擅用箭矢者斩!
                        我知道他顾忌的,除了这满城妇孺之外,还有那些刀刃相见的兵士,他不见得是真心在意他们性命,可这些人,却毕竟是南朝子民,若是杀戮太过,在万千边民眼中,他始终会落得一个心狠手辣的名声。
                        百干年后,或者更短,只需数个年甚至数年,他今日攻城的原因会渐渐被人们淡忘,而这一战死伤的南朝兵士和邺城漫天的血光却会成为众人心中挥之不去的记忆,更会被有心之士一直揪住不放。
                        所以,即便他要董氏一门的性命,也不会是在这里,此情此景。
                        更何况,要想扳倒东宫,活着的董狄可比死了的要有用得多。
                        虽然在兵力上南承曜要强于董狄,但一方有所顾忌,一方又肆无忌惮完全摆出一副搏命的姿态,又占据着这邺城之险,一时之间,竟是激战异常,难分胜负。
                        我看着箭矢如雨,自城楼之上,密密飞往攻城的兵士之中,虽是有甲盾扩卫,但毕竟不可能面面周全,一个接着一个的军士倒了下去,死伤无数。
                        不断有人冒着密集箭雨拼死爬上城墙,被刀剑无情的杀戮,重重的趺落下去,却不过转瞬,又有新的面孔,闯入我的视线。
                        他们不过个多二个来岁的年纪,稚气未脱的脸庞上却因为战争而爬满裂痕与沧桑,血污之下,那一双双眼晴异常坚毅而明亮。
                        我眼看着又一个年轻的士兵奋力攀爬上城楼,距离那么近,他抬眼上望的时候甚至对着我略带羞涩的一笑,然而那笑意尚末完全绽开,便永远凝固在这邺城苍灰的天幕下。
                        一把冷亮的刀,就这样在我面前决然挥下,温热的血涌了出来,点点滴滴,溅了我的衣裙面容.
                        我艰难的闭上眼睛,然而,狂怒的风雪声,箭矢破空的啸鸣声,骨头关节的摔裂声,将士临死前的悲鸣声,冲锋高喊的口号声……不断的混杂在一起,撞击着我的耳膜。
                        再睁开眼,有些茫然的看向城楼之下.一片混乱中,南承曜临阵指挥的身影依旧英姿盖世,每一句指令都沉稳有力,每一个手势都坚毅完美,天地之大,却仿佛只容得下他一人而巳。
                        潋与秦昭,亦是立于马上,挥剑杀敌,招招凌厉而狠绝,没有半分的犹豫和心软。
                        这本就是命悬一线死生相搏的战场,他们这样做并无半分不是,少年英雄,风姿潇洒,可是,却让我莫名的觉得冷.这是他们身上,我从未见过的一面,这亦是战争最为残酷的一面,一将功成万骨枯!
                        忽然之间就觉得自己没有办法再继续看下去了,我别开眼,眼角余光却扫过城墙之上,依旧前赴后继不断拼死攀爬的士兵。
                        止不住的摇头,我想要阻止他们,声音却哽在喉间,根本开不了口。
                        闭上眼晴,用力的吸气,呼气,再吸气,再呼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我微微启唇,跟着记忆中的旋律,缓缓轻唱---
                        “夫出邺城妾在家,山重水长望眼枯。
                        一行书信千竹泪.寂寥空守长灯孤。
                        儿忆夫兮妾忆夫,辞家见月几回圆。
                        漠北边马有归心.带我夫君走归途……”
                        这是邺城之中,传唱巳久的一首歌谣,我住在“半溪”客栈的时候曾经听人唱过,词中的我哀寂和曲意的幽怨曾经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此番唱来,虽是无法尽然诠释其中凄婉,却也能词曲达意,连贯而完整的将它唱出,一遍又一遍。
                        最初的哑涩轻颤过后,我的声音逐渐宁和柔婉,轻轻而又绵延,不曾停歇。
                        我身边站着的女子,原本已经瘫软得整个上部靠在城墙上,这时却也渐渐止了泪,慢慢的随着我的语音,轻轻的和了起来。
                        最初难免断断续续,可唱着唱着,她的声音也逐渐平稳了下来,慢慢站直身子,与我一样将视线越过厮杀的军士,一遍一遍唱这歌谣。
                        有了第一个人,自然有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待到整个邺城城楼上的妇女都随我一道唱起这首歌谣时,我清楚的看到,董狄眼中赤裸裸的杀意。
                        当下只是有些麻木的将视线投向这邺城上空纷飞的雪花,继续一遍一遍的开口唱着:“夫出邺城妾在家,山重水长望眼枯……”
                        我知道,邺城的守军,多半并没有反心,此番会拼死守城,一来是为了追随董狄,二来巳是骑虎难下,为了保命,不得不为之。
                        可即便是这样,面对南承耀的三千精兵,以及不日便抵达的凯旋大军,每一个人其实都是恐惧而心虚的。
                        漠北边民生性刚直豪爽,他们对于挟满城妇孺上城楼做令箭这样的事情,其实亦是心中有愧的,那毕竟是他们的乡人邻里,曾经一道喝酒出游,互相串门。
                        所以如今,当这首耳熟能详的相思之曲绵绵唱出,更是让他们本就不强的求战之心又黯淡了几分。
                        而城楼之下血战的兵士,听得此曲,效果却恰恰相反,这一曲歌谣,只会激发出他们心底争胜归家的渴望。
                        突然间,已有兵士攻上城头,我微微闭眼,知道邺城守军军心巳乱,而攻城一方士气大振。
                        “啪”的一声,董铭一记重重的耳光打到了我的面额上,力道很大,我一时站立不稳,重重的摔倒在地上。颈项之间,原先已经渐渐干涸的伤口又重新渗出血迹.而手中的暖手炉,也重重砸裂,碎片深深嵌在我的手心之中,湿黏一片。
                        “你们凭什么打人?!”一个熟悉而愤怒的声音响起.我转眼看去,竟然是“半溪”客栈的老板娘。
                        我微微笑了下,对她轻轻摇了摇头,她的视线与我相对,怔了片刻,随即也是一笑,傲然又不屑:“这里有这么多人,这么多张嘴,老娘倒要看看你们管得了多少!”
                        她也不再废话,直接转身面向城楼外,看向远处,歌声重新稳稳的响起:“漠北边马有归心.带我夫君走归途……”
                        董铭背对着我,对董狄急道:“爹,这个女人再留在这里只会动乱军心,让孩儿先把她拖下去锁住!”
                        董狄冷冷的看我半晌,又看董铭,终是一闭眼,话带决绝的开口道:“你即刻便带她离开邺城,能走多远算多远,虽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但有她在手上,总算多了一道保命符!”
                        “爹!”
                        董铭惊急的失声而出,然而董狄却不理他,重又提刀上前,厮杀于阵上。
                        董铭的背影虽极力压抑,但仍是克制不住的颤抖,但他最终只是一咬牙,一把握住我的肩膀将我从地上拽了起来,一言不发的住城楼下奔去。


                        IP属地:辽宁50楼2014-03-23 15: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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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9章
                          我仿佛又回到了那医谷,若耶溪畔,那一片密密的海常花树。
                          当层层如轻纱一般的雾气散去,一切惭渐变得清晰.我又一次见到了他,缓带青杉,卓然而立。
                          今日的阳光穿过重重摇曳的海常花影,温存的抚上他的眉眼,他忽而转眸,视线往我的方向定定看来。
                          我想要走近,却根本动弹不了分毫,就这样两相对视良久,他终于缓缓向我走来。
                          雾气,重又一层层笼了上来,我费力的去寻他的身影,却依稀只见.那袭淡墨青衫,恍惚间化做了白羽铠甲,“盗骊轻骢’上,那人漫不经心的勾起唇角,眸光,却清冷如星。
                          他越来越近,慢慢向我伸出了手,我有些迟疑的向着他的方向伸出了自己的手,然而眨眼之间,一支长箭破空而来,然后有鲜艳的红从他的胸口涌了出来,他身后骤然出现了万千兵士的身影,挥舞着刀剑,倒下了,又站起来,带着满身淋漓的伤,厮杀,厮杀……
                          我想要叫喊,声音却哽在喉间,那样难受。
                          我紧紧的环抱着自己的双肩,可是还是止不住的颤抖,更控制不住心底蔓延的寒意。
                          我看见他在马背上,一手捂着伤处,弧形优美的唇边依然带着漫不经心的些微笑意,他看着我.极缓的动了动唇.似乎是在对我说话,可是风声太大,我听不到。
                          屏住了呼吸,越发努力的去分辨,终于听得有话音断断续续的传来---
                          “……你给我说清楚……怎么回事……”
                          那声音很熟悉,带着外现的怒意,并不是他的,我有些的疑感,却听得那声音继续响起——
                          “南承耀,你给我说清楚,你是故意留我姐姐在邺城做铒,诱出董氏逆贼的,是不是?!”
                          “若非殿下有绝对的把握可以救出王妃,断不会这样做的。”另一个清静的声音响起,似乎是,秦昭。
                          “绝对的把握?我姐姐差点就已死在董老贼刀下了!我慕容家捧在掌心呵疼爱的的女儿,为了你三殿下,不辞辛苦千里迢迢来这漠北,临阵清唱助你攻城,而你给了她什么,三殿下?大婚之夜你让她独守空闺,就连归宁也让她孤身一人,到了如今,你又让她一身是伤,躺在床上昏迷了一天一夜,到现在都还没能醒过来!”
                          我努力的睁开眼睛.想要撑起身子,却终究未能够,颈项间和手心的伤处,巳然得到了很好的护理,此刻,正襄着纯白的纱布,然而我的全身却如同散架一般绵软无力,没有一处不在叫嚣着疼痛。
                          开口,嗓音微弱沙哑得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可是还是让门外的人立刻便有了动作,急促的脚步声匆匆向我房里奔来。
                          最先推门进来的是潋,他面上是掩不住的惊喜和关切,上前跪坐在我床边,一把握住我的手开口道:“二姐,你可算醒了!有没有哪里觉得不舒服?”
                          其实手心伤处,被他骤然握住,疼痛顷刻间袭来,我尽力压抑下自己的轻颤,对他微微笑着摇了摇头。
                          一双修长有力的手,却适时的伸了过来,南承曜在我床头坐下,扶我起身靠在他怀中,再不着痕迹的握着我的手腕将我受伤的手轻轻带了出来。
                          虽然他做的没有丝毫刻意,但潋是何等聪明,先前是由于太过欢喜忘了情,此刻一怔之后,立时反应了过来,神情一下子自责而焦急起来:“二姐,我方才是不是弄疼你了,你有没有事?”
                          我的喉咙干涩疼痛异常,开不了口,于是依旧只能微笑着对他摇了摇头。
                          南承曜自床边案上取了水杯亲自喂我,由于太长时间的滴水未沾,身体已经到达极限,此时双唇触到温水,我有些贪婪的一饮而尽,如同琼浆玉液一般。
                          一连饮了三杯,方才觉得喉咙的疼痛缓和了些.抬眼,却看见潋已经别过脸去,似乎是不忍再看的样子,我这时才感觉到,南承曜揽在我腰际的左臂,亦是微微发紧,但他依旧什么话也没说,用空余的右手再斟满一杯温水,送到我的唇边。
                          虽然嗓子依旧不舒服,可是如今这样。我却是怎么也喝不下去了,微微摇了摇头,我轻声开口道:“谢殿下.臣妾觉得好多了。”
                          还好,声音虽然微哑,却并没有到剌耳的地步。
                          他静静看我.终是什么也没说.抬手替我理了理鬓间凌乱的发。
                          “殿下,军医到了。”
                          秦昭的声音响在屏风后面,按例,他是不得入内的。其实严格说来,纵然潋是我的亲弟弟,亦是不能进到我的睡房内间.可是这个小魔王只要脾气一上来根本就是个谁也劝不住的主,更不会把这些繁文缛节当回事,好在,南承曜也并没有说什么。
                          待南承曜应了之后,两个随军军医便走了进来,望、闻、问、切,长长的诊治时间。
                          我忽然忆起,自从出了邪医谷后,我已经有太长时间没当过病人了,但凡身体不舒服,无不是自己配药处理,如今这样娇惯,竟然都有些不适应了。
                          这样想着,不由得淡淡露出一抹笑意,南承耀伸手抚过我的长发,在我耳边轻道“王妃医术高明,只可惜“医者不医己”,让他们看看也无妨,若是方子不对,只管按着你的意思去做便是了。”
                          我有些窘迫,一来没有料到他竟然看出了我在想什么,二来自己也没有托大到那个地步,军医自然是医界翘楚,民间也自有藏龙卧虎的高人,我不过跟在苏修缅身边学了几年,断不敢就此目中无人。
                          我张口欲语.却碍于大夫仍在身边,并不好解释什么,所幸南承耀方才那句话是在我耳边低语的.我只能暗暗祈愿他们没有听到。
                          南承曜看着我略微尴尬的模样,修长的指抚摸过我因为窘迫而染上苍白双颊的淡淡红晕,终是慢慢笑起,这是自他凯旋归来,我所看见的,他的第一个笑。
                          “殿下,按理,三王妃的伤口在外表,不应该昏迷那么长时间,现在既然醒过来了,那应该是没有大碍了……”说话那名军医面上带上了几分豫色,与另一人对视了一会方再开口:“只是,如今王妃的脉象却依旧虚亏,并且甚为不稳,我等暂时也断不出这是为何,只有等回上京与太医院诸位同僚会诊,方能对症下药。这段时间,王妃需得悉心调养,凡事放宽心……”
                          他又停了片刻.方才有些迟疑的再开口,只有短短的一句交代:“……切忌要注意饮食,不可思虑过甚。”


                          IP属地:辽宁52楼2014-03-23 15: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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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2章
                            大约傍晚时分,南承曜重新回房,潋见他进来,淡淡行礼告退离开了房间。
                            待到屋内无人了,他开口轻问:“王妃觉得怎么样?”
                            我微微一笑:“吃过药,又睡了一下午,已经好多了。”
                            他点点头,而我看着他眼底淡淡的青色,不由得轻声开了口:“倒是殿下,该好好歇歇了。”
                            他笑起来,忽然俯身在我耳际暧昧的开了口,语音略带沙哑,而愈显魅惑:“这可是王妃说的,待会,不要后悔。”
                            一面说着,一面伸指沿着我的长发和颈项间的弧度,缓缓摩挲下移。
                            虽然明白他不过又是在捉弄我,可还是忍不住微微羞窘的侧开了身子:“殿下,臣妾是说真的。”
                            他含笑看我:“我也是说真的,怎么,王妃不信?”
                            我有些无奈,当即决定转移话题:“殿下早上出去,事情都处理完了吧?”
                            本是无心之语,话一出口,自己的心却是倏然一沉。
                            他早上出去,为的多半是董铭的事情。
                            他“恩”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唇边的笑却是渐渐敛了。
                            我深深吸气,直视他的眼睛,轻轻问道:“殿下打算怎么处置董铭?”
                            他静静看我,只说了四个字,语音中不带一丝情绪:“谋反必诛。”
                            我的心一寒,声音里也不免带上了一丝颤抖:“殿下的意思是说,他已经……”
                            说到这里,竟是再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他淡淡看了我一眼,方才开口道:“还没有,不过罪无可赦,迟早的事。”
                            我轻轻点了点头,垂下眼睛,不再说话。
                            他看了我半晌,终是起身到我面前:“律法如山,谋反当诛,本与你无关,你不要多想,军医也说了,你不可思虑过重。”
                            我勉强自己牵起唇角对他微笑着点了点头,将手交到他伸出的手心中,任由他揽着我的腰一同往塌间走去。
                            “王妃早些睡了,我换人进来服侍你就寝。”
                            我不由得转头看他:“殿下还不休息吗?”
                            他笑起来:“我是很想,可是王妃身上有伤,我不舍得。”
                            本是沉郁难解的心境,被他这样一打岔,我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
                            尚未开口,本欲开口说些什么,却心念忽转,生生止了下来,力持平静的微笑着仰头看他,轻道:“殿下小心。”
                            我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然后听着马蹄声渐渐远了,闭上眼,略略定了定神,再转头对着南承曜派来服侍我的小丫鬟道:“我有些头疼,劳烦姑娘去帮我取些酒来,再把白日里军医开的方子上的药取一副过来,不用煎。”
                            那小丫鬟应声去了,不一会便取了回来,我道过谢,又随意与她说了几句话便打发她下去了。
                            关上门,我慢慢打开药包,白日里喝药的时候我记得其中是含了南洋金花和桂枝醛的,若是将这两种草药研成粉,放入温酒之中,那便是,一剂极好的麻醉散。
                            我摒弃心中的一切顾念,温酒研药,不让自己多想什么。
                            此时此刻,我只需记得从上京至漠北,漫漫路上的种种关照维护,只需记得邺城城楼下暖手炉的温暖,只需记得他救了我这条命,便是了。
                            待到一切准备得当,已是月过中天,手心的伤处,疼痛细密涌上,但我却在意不了这些,沉吟了片刻,我开口唤了在外间候着的小丫鬟:“如今天气甚寒,官衙中缺还有许多军士轮岗值班,你去取些酒来,随我一道送给他们暖暖身。”
                            那小丫鬟半是倒极为利落,不一会便带了几个人搬着酒坛过来了,我端起桌上兑好的温酒,温言浅笑:“如今大牢之中正关押着朝廷要犯,守卫之人最是任重辛苦,大家便随我先去那里吧。”
                            由于我们落脚的地方就是邺城官衙,地下便是大牢,从房间走过去,并没有耽误太多时间。
                            此刻大牢里只关押着董铭一人,因此只有两个差役在那里守着,见我带了一众丫鬟进来,慌忙站起来行礼:“小的见过三王妃!”
                            我温婉一笑:“董铭乃朝廷要犯,还请两位多加警惕,这天寒地冻的,两位辛苦了,本宫特意带上一壶温酒让两位暖暖身。”
                            我亲手将那一壶酒放在他们面前的桌上,那两个差役自然受宠若惊的推辞,我微微一笑:“不过是一壶薄酒,比起你们对朝廷的尽心尽力根本算不得什么,两位就不要推辞了,本宫还要给其他将士送酒去呢。”
                            这样一说,那两人方千恩万谢的收下了,我垂下眼眸,很好的掩住其中的愧疚,然后转身离去,继续带着丫鬟将她们手中的酒分送给其他守卫。
                            将邺城官衙走了一整圈,我回到房中,估算着药效差不多该发作了,便推说自己要静下来看会书,打发那个小丫鬟先下去睡了。
                            待听得她的脚步声走远了好一阵子,我方才起身,拿着桌上的酒壶推门而出。
                            酒壶里其实已经没有酒了,但有这个道具在手,门外轮岗的守卫因着我之前送酒的举动也并未生出太多怀疑,又碍于我的身份不好多问和阻拦,我得以一路畅通无阻的下到地牢。
                            那两个差役已然倒地失去了知觉,我微微闭了闭眼,但既然已经决定的事情,再多的犹豫亦是枉然,心一横,我上前从其中一人身上取下一整串的牢门钥匙。
                            一路走下去,转角处那间牢房中关押着的,便是董铭。
                            他神情倨傲的闭目盘坐着,听得响声也不睁眼,我心内轻轻一叹,也不开口唤他,径自动手一把一把的去试钥匙。
                            这一直持续的开锁声音到底是激起了他的诧异,他倏然睁开眼睛,看见我,不由得一震,有些不可思议的脱口而出:“是你?”
                            恰此时,我手中的钥匙“喀嚓”一声,打开了锁,牢门应声而开。
                            我看着他,没有上前,只是平静的微微笑着开了口:“董大哥,邺城城楼上是你出手救了慕容清一命,现在,换我救你。”
                            董铭起身,大步走了过来,却在距离我还有两三步的位置,倏然停住:“你是瞒着南承曜来的,是不是?放了我,你怎么跟他交代?”
                            我微微一怔,南承曜是他杀父灭族的仇人,他自然该恨他,可是南承曜缺也是我的夫君,然而此刻他对着我,虽然面色复杂,缺不带仇恨,所说出口的话语更是没有半分怀疑,竟是含了几分为我着想的意味在其中,我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他。
                            他看了一眼我的神色,转过头去,语带复杂的开了口:“原是我董家对不起你在先,咎由自取。只是明白是一回事,我缺做不到一点都不恨。”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沉柔开口:“董大哥,你不用说了,我明白的。如果董大哥还信得过我,这就随我一道走吧。”
                            他有些凄怆的笑了笑:“连陈三都死了,我就一条烂命,还有什么值得王妃做戏骗我的?若不是爹爹心心念念希望董家至少能留下一息血脉,我即便是死在这里,也没有什么好牵挂的。”
                            一面说着,一面举步出了门。
                            我心底难受,当下却只是强自温言开口:“董大哥,外面的牢役如今不醒人事,你换上他们的衣服随我出去,自然是要担一些风险的,可是我之前已经做了一场戏,将这风险降到最低,而我到底还是当朝三王妃,外面的守卫即便是怀疑,应该也不敢多加为难的。只是,董大哥,话虽如此,最终结果如何,慕容清却不敢向你保证。”
                            他定定看我半晌,慢慢开了口:“若是王妃能对南承曜交代得了,在这大牢底下,我知道有一条暗道是可以直接通往邺城官衙外面的。”
                            我心下一松,当即开口道:“董大哥既然这样讲,必是有把握可以出去的,这样我便放心了。你不用担心我,我已经做了些安排,不会让人怀疑到我的。再说了,即便是知道了,我是三殿下的王妃,是当朝丞相的千金,不会有事的。”
                            他深深看我,然后什么话也没说,一转身便往牢房深处走去,在一个看似平淡无奇的墙壁死角不知道怎么捣鼓了几下,然后那墙上,便推开了一个狭小的门,仅供一人进入。
                            他没有转头,只有声音沉沉传来:“三王妃就这样毫无防备的跟了过来,就不担心在下挟住你做保命符,又或者是利用你找南承曜报仇吗?”
                            我看见他扶在墙壁上的手隐约的克制与用力,青筋尽现,我知道他心目中不是一点这样的念头都没有闪过的。
                            在这样的时刻,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我很清楚自己绝对不能后退一步,亦或是表现出半分慌乱后悔的情绪,所以我只是轻声开了口,语音平静宁和,带着淡淡坚持:“如果你是那样的人,当初在邺城城楼便不会留下慕容清一条命,今日我也就不会有机会为你做些什么了。可是……即便董大哥真的这样做了,慕容清也绝不后悔今日所为。”
                            久久的沉默,他依旧没有转身,我也依然站在原地,不后退一步。
                            然后,他终于松手,背对着我开了口,语音沙哑而疲惫:“三王妃,今日一别,此生大概都无缘再见了,大恩不言谢,王妃,保重了!”


                            IP属地:辽宁55楼2014-03-23 16: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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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4章
                              南承曜陪我一道用过晚膳,便离开了,纵然已经大胜,却仍有一众军中事宜等他处理.
                              我心结沉郁,更加不想一个人闷在房中,去找潋,他却也不在,于是只好一个人在这雪地里漫无目的的走着.
                              “王妃!”伴随着一声脆生生的轻唤,一个五、六岁摸样的小女孩穿着红色衣裙,一蹦一跳的跑到,我的面前。
                              我记得她叫灵儿,是邺城官衙内务管事的女儿,因为在这整个官衙里只有这么一个小小的女孩.所以甚是得大家的欢心,南承曜也授意让丫鬟常带她来陪我。
                              见到这么个粉妆玉作的小人儿,纵然心绪郁结,但到底还是缓缓微笑着弯下腰,摸了摸她肉乎乎的粉嫩小脸,柔声道:“灵儿乖,冷不冷呀?”
                              小灵儿摇了摇头,细声细气的说道:“不冷。我刚才和爹爹去采买物品,见到了小玉姐姐,她让我把这个带给你。”
                              她一面说着,一面从怀中取出一块帕子递给我,我的心倏然一沉,那块雪白的绢子上,绣了傲雪寒梅,旁边题着两句诗—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那是疏影从不离身的绢子,与暗香一人一块。
                              我尽量不让自己的焦虑吓到小灵儿,可是声音里却还是有着拉制不住的急迫:“灵儿,这块帕子是哪个小玉姐姐给你的?她现在在哪?”
                              “就是董记商行的小玉姐姐啊,以前每次跟爹爹去商行采买东西的时候她都会给我糖吃的,可好了。”
                              我明白她口中所说的小玉姐姐多半是臻玉,现在看来,疏影也多半在她手上,只是,我却不知道她挟持了疏影究竟想要做什么。
                              “灵儿知不知道小玉姐姐现在在哪里?还说别的话了没有。”
                              “小玉姐姐说了,这是我和她之间的秘密,只能告诉王妃,不可以让爹爹知道的.她还说她今天晚上亥时会在邺城南门外的青木崖等你,让你只能带着铭哥哥一起去,王妃,铭哥哥在这里吗?我怎么都没有见到他呢?”
                              我微微闭上眼,臻玉的目的已经昭然若揭,她不知道通过怎样的手段挟持住了疏影,然后想要利用疏影与我交换心上人的性命。
                              只是,这天下之大,我又上哪去赔她一个好端瑞的董铭?
                              “王妃,晚上我可以跟你一起去玩吗?”
                              小灵儿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我略略定了定神,勉强自己微笑轻言:“灵儿问过小玉姐姐了吗?她怎么说?”
                              小灵儿撇撇嘴:“小玉姐姐不让,她说了,只能让王妃一个人在亥时带着铭哥哥去,多一个人,或是晚一刻她都会不高兴的。”
                              我长长一叹,伸手摸了摸小灵儿黑亮的小辫子:“灵儿也听到了,今天晚上我不能带你去,不然小玉姐姐是要生气的。”
                              我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去找潋,董铭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普天之下.我再没有可以与臻玉交换疏影的东西.那么,与其自己孤身前去被动的等她发落,不若多一个武艺卓越的潋在身边更便于应对一些,臻玉几人武艺皆是低微,以潋的修为只需藏好了,他们必然不会发觉。
                              然而,潋却依然不在,我略一沉吟,直接举步去往军营,却不想,就连南承曜也不在,听留守的侍卫说,因为连日的大雪,通住上京的道路多半被封住了,他带了秦昭和潋,以及一众军士探路去了。
                              我眼看着天色一点一点的暗下来,亥时将至,而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却犹未可知。
                              我心一横,略微定了定神,一时之间也寻不到笔墨,重回官衙只怕时间会来不及,于是我只得对那名守卫交代道:“本宫如今有要事外出,若是三殿下和慕容潋将军回来了,劳烦你第一时间告诉他们到青木崖来找我,不带人。”


                              IP属地:辽宁57楼2014-03-23 16: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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