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世界是一片广阔的白。
风雪里所有的景物都化作了白茫茫的一片,刺痛而又冰冷的风夹杂着冰碴直直的朝人扇来,一波一波的打得人措手不及。素日里坚挺粗壮的松柏现下也变作了一副脆弱不堪的样子,从树干和枝叶都顺着风向而疯狂的胡乱颤动着,只剩下主干还撑住了所有压力,却在看不清的地方连续不断的传来了枝干折断的脆响声,好似人的神经一般,在这样的雪天里被一点点折断,最终屈服在暴风里。
在这样的暴风雪天,天色早已经埋没得丝毫不见,抬头间什么都是相似得惊人,目光所及之处只有冰天雪地的一片白,像是被关入了一个巨大的空间里,五感俱在却丝毫都感受不到,因为里面却什么也没有,或者说,这只有周围一模一样的景象直直把人逼疯。耳边的风声呼呼地掩盖了一切,满耳都是风卷而来的呜咽声,搅得人心烦意乱,像是有只爪在胸口挠一般。
他的金棕色睫毛上都沾上了冰渣,手脚已经变得有些麻木了起来,再厚的鹿皮短靴和漆皮手套都无法掩盖得住这样的寒冷,也没办法给予他丝毫的暖意。Jared试图眯起眼睛来好好看看情况,却被这样的境况逼得动弹不得,只有抱着公文包背靠在吉普车后面瑟瑟发抖。
他那被冻得发紫的双唇不停颤抖着,然而他却只有咬着两边的牙试图控制面颊的肌肉,让自己不要抽搐起来。情况糟透了,还未到纳罗-福明斯克就在路上遇上暴风雪,路面上全是冰壳作底而厚雪加盖上去,让他们的吉普车寸步难行,可若也只是单单受困在这吉普车里也就罢了,更让他哭笑不得的是,那风雪间卷起的石块以极快的速度忽然就砸了过来,直直的朝着他副驾驶座的面前而来,还好下一秒他就下意识地一让,这才没有被那挡风玻璃的碎片划了一脸,可这车内却是再也无法待下去了,刺骨的寒风灌了进来,而他们不动的话,便会僵死在原地。
——他还真是“幸运”极了。
Thomas试图去寻到一些小路或者可以避一避风雪的地方,Jared还记得半个小时前,他看着Thomas面目狰狞的对着自己的耳朵大声的喊着,却只传来断断续续的话语:
“……等…我去……安全的地方……已经很近了……就差……别动……原地……等我回来。”
他把Jared带到了吉普车的后面,然后让他站在这里自己抱着枪转身就走了,听到的所有字句都含糊不清,但好歹Jared还是听清楚了最后那个大吼出来的“等我回来”,于是他就在这里站了许久,背后的吉普车替他挡了许多的风雪,但是他也近乎要被冻僵了,他并不敢四处走,所以只剩下怀里金属酒壶里装的伏特加是唯一的驱寒利器了。
他小口小口的喝着,纯正规格的40度伏特加带着酒精的香甜气息和银质酒壶上的微薄体温,让他保持着最低程度的微温,浓烈的酒气在外部的严寒作用下却让他更加清醒了起来,平日里让人丧失五感的透明液体现在变作了最好的一剂提神药。但他还是冷得直发抖,有时候抖得甚至酒壶里的液体都洒了出来,顺着嘴角漏了出来,可那酒液还未划过脖颈便被风干了。
他手中的酒已经所剩无几,但暴风雪天丝毫没有减弱,他尽力瞪大眼去看周围的情况,却连睁眼都困难,他也试图侧过身子伸出头看吉普车头方向——那是Thomas离开的方向——但是仍旧一无所获,他觉得他像是被困在两个黑洞中间了一般,一个黑洞里有风和雪拼命地窜出,顺着道路和河流直直的到达了下一个黑洞里,而第二个黑洞只会不断地吞噬吸收,对所有事物都来者不拒。就在他连最后一滴酒也没有,只能舔着唇抖着手一点点绝望地时候,身后忽然被人一拍——
Thomas回来了,这个小军士单薄的身躯被冻得哆哆嗦嗦却只覆盖着夏秋季的军服,他拉着jared黑色的毛呢大衣试图说点什么,但是他的指节已经冻得通红,嘴一张一合看不懂是他的颤抖还是在说什么,Jared看着面前这个已经冻得有些失去知觉的士兵,才放松下了刚刚瞬间卯起来了的背肌。
然后Jared忽然迅速脱下了厚重的黑色毛呢大衣把它裹在了Thomas身上,Thomas一愣下意识要拒绝可还是被盖个严严实实。他缓了好一会儿,几次说明加上手势才断断续续的说清楚。在他们吉普车为中心的八点钟方向的树林里,Thomas远远地看见了一个山洞,因为地势角度的缘故并没有被冰雪掩盖,也许可供他们避一避,于是Thomas就慌慌忙忙的跑回来了,只是由于雪天树林里失去了原有的方向感,才花去了将近40分钟的时间。
“快走、走吧。”Thomas扯着他深一步浅一步的在雪地上留下了一个有一个皮靴脚印,他们挪着向道路旁灌木丛后面的树林里走去。
下一秒又有雪花零落,遮掩了所有的踪迹,轻柔而又迅速的把一切藏在了底下,寒风刮起时抹消了天地的界限。
世界是一片广阔的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