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中火
（一）
离毕业还有半年光景，海军军/备学校学生布拉金斯基收到一封简短的家书，命令他立刻回家。他赶紧请了假，明白一定出了什么变故。想当年，父亲是这么对他说的：“十四岁了吧，万尼亚？”“十四岁了，爸爸。”于是第二天他就被打发上路，向着遥远的彼/得/堡去了。送行之际，父亲命令他：“不到毕业，不准回家。去吧，伊万·安德烈耶维奇！”
数年之后他第一次踏上归途，过了不知多少家驿站，换了不知多少匹马。丘陵在他身边驰骋，仿佛一群群绿色的野马；云朵在他头顶驰骋，仿佛一群群白色的野马。他在彼/得/堡也见过马，近卫军骠骑兵的马，每一匹都像它们的主人一样油光水滑，他从来不觉得那是马。在他看来，除了哥/萨/克的马，都不是马。他回想着黑/海岸边的那座哥/萨/克村庄，回想着父亲、姐姐还有叶戈罗夫娜，又一次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了家书。信尾处的签名显得格外无力，简直就是垂死之人的笔迹。
当他终于赶回家的时候，父亲总算还没咽气。老头儿抬起眼皮，咕哝了一句：“十七岁了吧，伊万·安德烈耶维奇？”“十七岁了，爸爸。”“叶戈罗夫娜呀，让他看看小外甥女。”
这时他才发觉叶戈罗夫娜一直站在床边。老太太抹了把眼泪，将一团小被子送到他眼前来。他战战兢兢地接到怀里，看见一张苹果似的小脸睡得蜜甜。
父亲的声音好像是从云里雾里飘过来：“……她没爹也没妈。你要是照顾不好她，老子就从墓地里面爬出来，扒你的皮。”话音刚落，退役的海军中校安德烈·米哈伊洛维奇·布拉金斯基就去世了。
在操办丧事的日子里，伊万几次向叶戈罗夫娜询问家里发生的事情。老太太一提起来就要抽抽噎噎地哭，但他连哄带劝，总算断断续续地知晓了大概。原来，差不多就在去年这个时候，一群鞑/靼流浪艺人打从村子这儿过。其中有一个顶顶年轻的，脸儿好看、嘴儿蜜甜，弹起多木拉琴能让马儿都听得出神，把全村的哥/萨/克姑娘媳妇迷得神魂颠倒。……他们走后不久，布拉金斯基家的小姐肚子大了。老头儿暴跳如雷，宣称要一枪打死女儿。小姐面色苍白地靠在绣架边，一脸听天由命的模样。然后叶戈罗夫娜就像只抱窝母鸡似的，护在小姐身前：“安德烈·米哈伊洛维奇，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
这位叶戈罗夫娜自打很久以前就和他们一起住。她是老头儿的远亲，一辈子没有出嫁的老姑娘。她年纪很大了，布拉金斯基全家包括老头儿都对她非常敬重。在她的操持下，全家都井井有条；当然，除了这档子不名誉的事情。再后来小姐难产去世，留下一个唤作阿尼娅的女婴。丧女之痛令老头儿一病不起，硬撑着给儿子写了封信。这就是伊万对他们家悲剧故事的全部了解。
（一）
离毕业还有半年光景，海军军/备学校学生布拉金斯基收到一封简短的家书，命令他立刻回家。他赶紧请了假，明白一定出了什么变故。想当年，父亲是这么对他说的：“十四岁了吧，万尼亚？”“十四岁了，爸爸。”于是第二天他就被打发上路，向着遥远的彼/得/堡去了。送行之际，父亲命令他：“不到毕业，不准回家。去吧，伊万·安德烈耶维奇！”
数年之后他第一次踏上归途，过了不知多少家驿站，换了不知多少匹马。丘陵在他身边驰骋，仿佛一群群绿色的野马；云朵在他头顶驰骋，仿佛一群群白色的野马。他在彼/得/堡也见过马，近卫军骠骑兵的马，每一匹都像它们的主人一样油光水滑，他从来不觉得那是马。在他看来，除了哥/萨/克的马，都不是马。他回想着黑/海岸边的那座哥/萨/克村庄，回想着父亲、姐姐还有叶戈罗夫娜，又一次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了家书。信尾处的签名显得格外无力，简直就是垂死之人的笔迹。
当他终于赶回家的时候，父亲总算还没咽气。老头儿抬起眼皮，咕哝了一句：“十七岁了吧，伊万·安德烈耶维奇？”“十七岁了，爸爸。”“叶戈罗夫娜呀，让他看看小外甥女。”
这时他才发觉叶戈罗夫娜一直站在床边。老太太抹了把眼泪，将一团小被子送到他眼前来。他战战兢兢地接到怀里，看见一张苹果似的小脸睡得蜜甜。
父亲的声音好像是从云里雾里飘过来：“……她没爹也没妈。你要是照顾不好她，老子就从墓地里面爬出来，扒你的皮。”话音刚落，退役的海军中校安德烈·米哈伊洛维奇·布拉金斯基就去世了。
在操办丧事的日子里，伊万几次向叶戈罗夫娜询问家里发生的事情。老太太一提起来就要抽抽噎噎地哭，但他连哄带劝，总算断断续续地知晓了大概。原来，差不多就在去年这个时候，一群鞑/靼流浪艺人打从村子这儿过。其中有一个顶顶年轻的，脸儿好看、嘴儿蜜甜，弹起多木拉琴能让马儿都听得出神，把全村的哥/萨/克姑娘媳妇迷得神魂颠倒。……他们走后不久，布拉金斯基家的小姐肚子大了。老头儿暴跳如雷，宣称要一枪打死女儿。小姐面色苍白地靠在绣架边，一脸听天由命的模样。然后叶戈罗夫娜就像只抱窝母鸡似的，护在小姐身前：“安德烈·米哈伊洛维奇，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
这位叶戈罗夫娜自打很久以前就和他们一起住。她是老头儿的远亲，一辈子没有出嫁的老姑娘。她年纪很大了，布拉金斯基全家包括老头儿都对她非常敬重。在她的操持下，全家都井井有条；当然，除了这档子不名誉的事情。再后来小姐难产去世，留下一个唤作阿尼娅的女婴。丧女之痛令老头儿一病不起，硬撑着给儿子写了封信。这就是伊万对他们家悲剧故事的全部了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