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叫安旸,是z市第一人民医院的医生。
然而,我并不喜欢这份令人艳羡的职业,从第一次穿上手术服走进手术室时我就发觉,遵从母命选择的这个职业并不适合我。当“滴——”声在手术室里回响,那种无力感就像藤蔓一样从我的毛孔里爬出来,捆绑住我的手脚,躯干,最后嵌进我的心脏,每一次以失败告终的手术都让人身心疲惫。
即使是在这个安装了全国最先进的医疗设备的手术室里,每天也有鲜活的生命在流逝,他们中有男有女,有天真烂漫的儿童,有年华垂暮的老人,有正值青春的少年,也有沉熟稳重的中年人,无论是哪个阶段,无论他们的样貌漂亮或丑陋,我都很少去看病人术前和死后的脸,即使这两张脸呈现的表情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我感受得到,前者,带着对我最深切的希望,而后者,带给我最厚重的绝望。
手术进行得很成功,我小心翼翼地将伤口缝补好,去换下沾满鲜血的手术服。
这是个阳光明媚的午后,碧空如洗,我换回白大褂,穿过弥漫着浓浓药水味道的长廊,安静地坐在树荫下的长椅上,耀眼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细碎地落进我的眼睛里,有一点刺眼,但是我喜欢那种微小的灼热与疼痛感,那种感觉让我又回到了现实的生活中,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没有没完没了的手术,没有接连不断的夜班,最重要的,是没有生离和死别。
“安医生,来了个病人,一直呕吐,你快去看看吧!”我抽回思绪,大步向急诊室走去。
拿到她的检查结果时,我不禁扼腕叹息,面前这个女孩看起来也就20岁左右,或许还不到20岁,脸上写满骄傲与不屑,她瘦弱的身体和她脸上的表情有着巨大的反差。我看着检查报告,微微皱了下眉头,不过又马上舒展开来,作为一个医生,不能让自己的情绪影响到病人。
我找到她的家属,大致讲了下她的病情,胃部有一个肿瘤,目前还不确定是良性还是恶性,需要手术将肿瘤拿出来分析,如果是良性的,那么就是不幸中的万幸,如果是恶性的,就要接受化疗。虽然这样的结果不太好,但只要还没确认是恶性肿瘤,只要不是最坏的结果,就能让人燃起生命的希望,没有太多的意料之外,她的家属在短暂的悲痛过后同意了治疗方案。
我站在病房里透过窗户看到她坐在树荫下的长椅上,穿着肥大的病号服,更显出她的瘦弱,她似乎在找什么,弯腰低着头,过肩的黑色长发散漫的披散下来,她时不时将垂落的发丝撩向耳后,露出黑白分明的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知道了自己病情的关系,她刚刚展现出来的骄傲与不屑,现在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的脸色苍白,连嘴唇都没有一点血色。
“是在找这个吗?”我的手上躺着一条项链,上面缀了一只小巧的金鱼,“我在病床前捡到的”
“恩,谢谢”她客气地笑了笑。
“我姓安,是负责你的医生。”
她抬头看看我,安静地笑笑,什么话都没说,我看见阳光包裹着她的身体,发出奇异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