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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颗页|五月】(主题:赎罪/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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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写东西,各种纠结,各种不顺。
它没有名字,我写完之后觉得它应该被叫做脑残医生与脑残病人的故事,但是明显我才是那个真正脑残的人……所以就没有了题目。
最后,致独行!


1楼2014-05-31 07:43回复
    一、
    我叫安旸,是z市第一人民医院的医生。
    然而,我并不喜欢这份令人艳羡的职业,从第一次穿上手术服走进手术室时我就发觉,遵从母命选择的这个职业并不适合我。当“滴——”声在手术室里回响,那种无力感就像藤蔓一样从我的毛孔里爬出来,捆绑住我的手脚,躯干,最后嵌进我的心脏,每一次以失败告终的手术都让人身心疲惫。
    即使是在这个安装了全国最先进的医疗设备的手术室里,每天也有鲜活的生命在流逝,他们中有男有女,有天真烂漫的儿童,有年华垂暮的老人,有正值青春的少年,也有沉熟稳重的中年人,无论是哪个阶段,无论他们的样貌漂亮或丑陋,我都很少去看病人术前和死后的脸,即使这两张脸呈现的表情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我感受得到,前者,带着对我最深切的希望,而后者,带给我最厚重的绝望。
    手术进行得很成功,我小心翼翼地将伤口缝补好,去换下沾满鲜血的手术服。
    这是个阳光明媚的午后,碧空如洗,我换回白大褂,穿过弥漫着浓浓药水味道的长廊,安静地坐在树荫下的长椅上,耀眼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细碎地落进我的眼睛里,有一点刺眼,但是我喜欢那种微小的灼热与疼痛感,那种感觉让我又回到了现实的生活中,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没有没完没了的手术,没有接连不断的夜班,最重要的,是没有生离和死别。
    “安医生,来了个病人,一直呕吐,你快去看看吧!”我抽回思绪,大步向急诊室走去。
    拿到她的检查结果时,我不禁扼腕叹息,面前这个女孩看起来也就20岁左右,或许还不到20岁,脸上写满骄傲与不屑,她瘦弱的身体和她脸上的表情有着巨大的反差。我看着检查报告,微微皱了下眉头,不过又马上舒展开来,作为一个医生,不能让自己的情绪影响到病人。
    我找到她的家属,大致讲了下她的病情,胃部有一个肿瘤,目前还不确定是良性还是恶性,需要手术将肿瘤拿出来分析,如果是良性的,那么就是不幸中的万幸,如果是恶性的,就要接受化疗。虽然这样的结果不太好,但只要还没确认是恶性肿瘤,只要不是最坏的结果,就能让人燃起生命的希望,没有太多的意料之外,她的家属在短暂的悲痛过后同意了治疗方案。
    我站在病房里透过窗户看到她坐在树荫下的长椅上,穿着肥大的病号服,更显出她的瘦弱,她似乎在找什么,弯腰低着头,过肩的黑色长发散漫的披散下来,她时不时将垂落的发丝撩向耳后,露出黑白分明的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知道了自己病情的关系,她刚刚展现出来的骄傲与不屑,现在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的脸色苍白,连嘴唇都没有一点血色。
    “是在找这个吗?”我的手上躺着一条项链,上面缀了一只小巧的金鱼,“我在病床前捡到的”
    “恩,谢谢”她客气地笑了笑。
    “我姓安,是负责你的医生。”
    她抬头看看我,安静地笑笑,什么话都没说,我看见阳光包裹着她的身体,发出奇异的光芒。


    2楼2014-05-31 07: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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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家人告诉我,只要做手术把肿瘤切除,一切都会好起来,充满希望的话语配上悲痛与担忧的眼神,我已经能够猜到七八分真实情况,他们给我越多安慰,我心里就越是恐慌和不安,我不明白,那么多人,为什么上帝偏偏看我不顺眼。
      我叫夏忆,我还不想死,不想真的在这个夏天变成回忆。
      “安医生?”
      “嗯,最近身体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
      “不是身体不舒服,我就想问问,我还能活多久?”
      “放心吧,如果肿瘤是良性的,手术治愈成功率很高,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如果是恶性的呢?”
      “等分析结果出来再说吧,你现在不要考虑这么多,安心休息等待手术就好。”
      “那如果做手术的话是你给我做吗?”这个问题我担心了很久,交给一个没有多少手术经验的年轻医生总是让人更不放心。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我给你做。”
      “……”
      “怎么了?”我看到他眼里的疑惑,为了自己的生命着想,豁出去了。
      “我希望陈医师能给我做手术,看他的年龄应该手术经验丰富一些……额……也不是说你不好……额……”我有点不知所措,毕竟这样的话是很伤人的。
      “你不是第一个有这样想法的病人,过去有很多病人的家属想方设法让陈医师来给病人做手术,陈医师资历老,手术经验比我丰富,你不用不好意思。”我看到他眼里的失望,在医生这一行里,年轻没经验总是会被人轻视。
      “对不起……”我松了口气,但是心里还是很难受。
      “没关系,找陈医生做的确是比较好,但是你胃部的肿瘤需要尽早确定它是良性还是恶性,陈医生很忙,你可能还要等上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做手术。”他说完,转身就要走,我听出他语气里的不爽,我也终于忍不下去了。
      “安医生!”他停下了脚步,惊讶地看着我。
      “我知道我要求陈医生给我做手术不太合适,但是你知道我,还有那么多病人为什么要求让陈医生做吗?不仅是因为他经验丰富,更是因为他比你更像个活生生的人,每天早上的例行查房你永远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说话的时候眼神里没有一点关切,你知道在病人眼里医生是什么吗?医生是上帝,每一个笑容都是对病人的肯定,就好像告诉他们你一定会活下去一样,你知道病人的痛苦吗?你就那么吝啬,一点笑容都不肯给吗?你医术再精湛,也不会有人相信你,心甘情愿地让你给他做手术!”
      他转身走掉了,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的背影微微地颤抖着,看起来很孤独。


      3楼2014-05-31 07: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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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虽说以前有病人家属绞尽脑汁以陈医师经验丰富为由,让陈医师进行手术,但是还没有病人像今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一样直接说出来的,我当时很愤怒,但是她后面说的那段话,也的确是事实,我不是个经常微笑,会鼓励别人的人。
        从小到大,我被夸奖,被微笑,被鼓励的时候少之又少,家里孩子很多,而我又是最不出挑的那一个,时间一长,我总觉得人与人之间维持这种距离就好,你不打扰我,我也不打扰你,你没必要对我微笑,因为我也不会对你微笑,我找不到让我更爱这个世界一点的理由,也找不到让这个世界更爱我一点的理由,在我看来,做好分内的事就够了。
        这样真的不够吗?为什么,我就不能得到别人的信任?
        我尝试着,和病人的家属多交谈,尝试着去了解他们的家庭状况,尝试着微笑,尝试着说些鼓励的话,尝试着安慰他们一切都会好起来……我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对我多一点信任,但是慢慢的,有部分家属会偷偷塞给我一些小东小西,但是医院有明确规定,医生是不能接受病人给的任何东西的,我的拒绝总让他们流露出失望的表情,我理解他们的感受,在做手术时,我保证我对每一个病人都是尽了全力,手术成功后我比以前更开心,但是手术失败后的无力感与失落感也更加让人喘不过气。
        夏忆的手术被安排在两个星期后,是陈医师主刀,我告诉她这个消息的时候,她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开心,我想她是在怕我。
        “安医生……”她犹疑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嗯,怎么了?”
        “你是不是特别恨我?手术过程中我会不会遇到什么风险?”
        “噗……不要想太多了,给你主刀的是陈医生,我不进手术室的”我扑哧一声笑出来,听着她前言不搭后语的问题,看着她单纯的眼神,我想我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你笑了!!!”她好像发现了新大陆“你笑起来还蛮帅的嘛!”
        “是吗?呵呵”我不好意思地笑笑,心情莫名的好了起来。
        “是的是的,嘿嘿”她也在笑,但是那笑中分明带着点其他意味,我悟不透。


        4楼2014-05-31 07: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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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
          夏忆做手术的时候,我在办公室里等待着她的肿瘤分析结果,我期待着这个单纯的小女孩的分析结果是良性,但是,真相总是事与愿违。
          分析结果显示肿瘤是恶性的,更糟糕的是,在她术前等待手术的时间里,病灶已经转移。我的眉头皱得很深,这一次我没有办法再将它舒展开来,她的家属在焦急地等待着她的诊断结果,我鼓起勇气,把分析结果交给了她的家人,我听见他们抱头痛哭的声音,我也听见自己心脏某一个角落碎裂的声音。
          她在重症监护室里安静地躺着,长发一缕一缕地掉在地上,我不敢去看她。
          一个星期后,她清醒过来,从重症监护室转移到了加护病房,她的精神很好,和家人话家常,脸上依然是骄傲与不屑的表情,就像她刚来的那天,我站在病房里微笑着。
          “感觉怎么样?”
          “非常好!”
          “那就好,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就按铃,今天我值班。”
          “好,多谢安医生费心”
          虽然大家什么都没说,强忍住悲痛依然开心地跟她说话,但是我总觉得她似乎已经知道了什么。


          6楼2014-05-31 07: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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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
            当我的身体开始疼痛的时候我就跟要死了一样,原来只是胃部疼痛,但是现在好像蔓延到了全身,我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我觉得这就是我的报应,试图去改变他人的报应,我忍着剧痛,按了铃。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我看到他无比关切的眼神就知道我的此时此刻的表情一定很狰狞。
            “我痛,全身都痛……”
            “你稍微等一下,我去拿药,坚持住,要坚持住!”
            “安旸!”我看到他吃惊的眼神“我从你的名牌上看到的,你没必要惊讶,你告诉我,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你先别说话!”我听到他命令的语气,乖乖地闭上了嘴,等待着他去拿药。
            “对不起,我不应该说那段话的,但是我怕过了今晚我就没有机会说了,本来上手术台前就想跟你说的,对不起,我不应该乱说话的。”我看到他进来,有很多话堵在嗓子眼里,却说不出来,他手上拿着药剂正在调配,我想趁着还没有疼晕过去,意识还清醒的时候跟他道歉,但是我的声音小得就像蚊子一样,我不知道他能不能听清楚。
            我用尽全身力气按住他的双手,我不想打那管药水,我知道那是镇静剂,我还有话要说,我不能打那管药水!
            他停止了他的动作,把耳朵放到我的嘴边,他知道我有话要说,他在等待。
            “安旸,我活着太痛苦了,你让我痛快点死好不好?”
            我没有听见答案,我再次醒来,是第二天下午,妈妈坐在我的病床旁边,我安静地对她微笑。


            7楼2014-05-31 07: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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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
              “安旸,我活的太痛苦了,你让我痛快点死好不好?”
              这句话一直在我耳边萦绕,就像魔咒一样一直缠着我,我不能好好睡觉,不能好好吃饭,我脑海里只有这一句话。
              “安旸,我活的太痛苦了,你让我痛快点死好不好?”


              8楼2014-05-31 07: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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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
                夏忆走了,在睡梦中走了,我看着她的睡颜,给她注射了过量的安定,我一直在她身边,直到她完全没有了呼吸和心跳,她死的时候和她刚来的时候一样漂亮。
                她的罪孽在她忍住疼痛跟我道歉时就已经被原谅。而我,因为故意杀人罪铛锒入狱,我赎罪的漫漫长路才即将开始。


                9楼2014-05-31 07: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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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我和她有一个地方很相似,那就是不自量力。我们不自量力,为别人做决定,我们不自量力,想改变别人的人生轨迹,我们不自量力,将自己的看法与观念强加到别人身上,我们以为我们在做好事,甚至为拯救了别人而偷偷开心着,但是我们忽视了当事人自己真正的想法,这样的不自量力不知不觉让我们种下了罪孽的种子。
                  她认为有朋友的生活才是快乐的人生,而我孤独的人生就应当做出改变,只要改变我对别人的态度,获得大家的认同与信赖,就能幸福快乐的生活下去,所以她用她的方式影响我,改变我,但是她错了,我并不喜欢这样的人生,这样的人生增加了我的幸福感,同时也加深了我的痛苦感。
                  我认为只要一针过量的安定就能结束她的痛苦,结束她这样生不如死的痛苦,但是我也错了,我忘了她是因为怕死所以要求换一个主刀医生,我忘了她来到医院的最终目的是活下去。多活一天,多看一次家人的脸庞,多听几句家人的唠叨,对于将死的她来说,都是莫大的满意与知足,这样安静的死亡或许是她遭受痛苦时想要的,但绝不会是她微笑面对家人时想要的。
                  她用改变救赎我,而我用死亡救赎她,但是我们都错了,我们都用错了方式,所以只能得到错误的答案。人生就像一场巨大的轮回,我们种下罪孽的种子,只好想方设法去赎罪,周而复始。


                  10楼2014-05-31 07: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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