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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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的阳光热烈璀璨,炙灼人眼,但在冷风徐徐的别墅里,落地窗下的一地暖金也变得柔和而温软,在盛夏中绵延出一室安恬。
胤礽并没有什么欣赏阳光的细腻心思,趿拉着拖鞋走过长长的走廊,在尽头处推开门。
卧室里明亮而宁谧,窗边的花盆中盛放着茉莉,在散落的天光下凝润如脂,清馨满室。
床上的胖娃娃正跌跌撞撞地扑进胤禛怀里,被抱起来后就拍着小手笑得口水都流了出来。素性爱洁的胤禛也不嫌,拿了条毛巾慢慢给他擦干净。
胤礽摇摇头,笑着对小孩伸出双手:“小十三,二哥抱抱行吗?”
胖小子咬着手指很认真地想了想,蹦出含糊却响亮的一声:“行!”
胤礽小心翼翼的接过小孩,一边逗弄一边对胤禛笑道:“这小子死沉死沉的,亏你这小身板儿抱得动他。”胤禛把手里的毛巾放回去,也不接他的话,漫不经心地问道:“二哥找我有事儿吗?”
胤礽冷哼了一声,眉目间很是有些愤愤地说:“老爷子发话了,为了庆祝他大孙子考上重点高中,今晚大家聚一聚,吃顿饭。”
胤禛轻挑眉梢,眸底隐隐笑意:“二哥也快了吧。"
胤礽捏了捏小孩肉呼呼的脸,微眯了眼斜睨他:“不急,两年呢。”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按着日子算,老十四不远了,你……”
胤禛苦笑,伸手过去,拇指指腹轻轻覆上小孩黑亮滚圆的眼睛:“我也不知道,心里总觉得他就是十三,可又不敢确定,或许,或许我们的推测都错了,只是巧合而已。”
胤礽听他干涩的声音,心里忽然有些堵,侧过头看着窗外碧蓝明澈的天空,轻声说:“别想得太坏,从老大到老十,总不会一直是巧合吧,也许,他只是暂时没想起来而已。”
小孩早已在胤礽怀里待得不耐烦,咿咿呀呀地挥舞着小肉手探向胤禛。
胤禛极为罕见地没有理会,十指慢慢收紧。指甲陷进手心,尖锐的刺痛一直蔓延进心底,就像深埋在那片迷茫的雾霾中的久远的痛楚——
绵长,刻骨。
胤礽把小孩抱到床上,拿了个娃娃给他玩,自己就坐在床边,沉默地看着小孩明亮纯净的笑靥。恍惚间,蓦然想起雍正二年,在他病体支离时见到的怡亲王,精神很好,但辫中已见丝缕银白,未至不惑,身形却早带暮暮沧桑。
那时他想,他们再也回不去当年意气风发年少轻狂,再不会用恭谨而张扬的眸光不知疲累地追逐着那明黄背影。几十年岁月逶迤而过,留下的是历尽风霜的脸孔和被现实磨去桀骜的心性,光鲜华美的身份下终究只是高处凌寒的孤单与穷途末路的黯淡。
胤礽微微笑起来,轻揉小孩柔软的发,心里莫名得轻快。
阳光温软明媚,茉莉绽出清浅馨香。
如今的生活很好,幸福得恍如身在梦乡。
这是那时从不敢去奢求的,洗去一身晦黯世尘,重活一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