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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庸小说与《红楼梦》几点比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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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2008-01-14 12:05回复
    由于脂本程本之争还望不见了断的一天,本文题目显然托大了。不过更有人指责把金庸小说与《红楼梦》相提并论是一种“日夜不分的昏话”,相较多下,此举完全可说是伸张正义。有位搞电子科学的老前辈,在《金庸小说的思想历程》发表后,指着“相信总有一天,世人会象承认安徒生一样,承认中国的金庸”一句,连连摇头,“金庸的武侠小说我又不是没看过,永远不会成为伟大的小说”。

      我就问:“那你觉得什么样的小说才算是伟大的小说?”他深思熟虑一会,答:“《红楼梦》那样的小说。”

      自那以后一直计划写作此文。其实以红学之浩翰,金学之烟海,岂是我辈能得以从头至尾一一比较的?不过择其鲜明者勉述一二罢了。对于传统的学术理论而言,评判武侠神话的价值似是一道障碍,但我以为,成千上万的小说,所重者无非是灵魂和技巧。

      一、浪漫主义。

      刘姥姥在大观园尝到一道菜,不相信“茄子跑出这个味儿来”,得“十来只鸡来配”,现代社会铺张奢糜依然泛滥,但我还是怀疑这件事的可靠性。当然封建贵族生活无聊奢侈,异想天开的作剧多的是,现代人已不能理解了。相较之下,黄蓉孝敬洪七公的一菜一汤,却纯是杜撰,有炙肉条,“共有五五二十五般变化,合五五梅花之数”,正式名称“玉笛谁家听落梅”。有“好逑汤”,樱桃去了核,另嵌上斑鸠肉,合“关关睢鸠”之意。古时皇帝食谱每道菜都有美称,烹饪被目为艺术,如此想来,金庸的想象虽然夸张,也并非全不可信。

      金庸从未去过扬州,去过大理,去过皇宫,更别说平原沙漠、冰岛雪山。除家乡海宁外,小说中的地理背景金庸大多从未去过。但当我们随段誉进入无量山镜湖湖底,欣赏水底洞府的奇妙景致时;当我们随韦小宝双儿在北国的雪原鹿群中奔弛时;当我们随张翠山、殷素素在冰岛的洞穴中烤火时,我们虽明知是虚构,仍情不自禁神游其间。

      《红楼梦》写景一般简略朴实,最详的要数“大观园试才题对额”,每一处住所有一番描绘。读者印象最深的蘅芜院的奇花异草,却全是杜撰,多是“字汇”或“离骚”中的古植物名,可能来自曹雪芹家藏花谱《离骚草木疏》。

      高尔基说:“大艺术家身上,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似乎始终是结合在一起的。”贾宝玉和一大堆女孩子生活在一起,在男女之防严密的封建时代,严格说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倘若他只有十三四岁,或十五六岁(书中一再压缩年龄),则主人公显得难以置信地早熟。但《红楼梦》仍是一部现实主义经典杰作,它的现实性并未因故事的不可靠因素而动摇。

      所有的浪漫主义者都倾向于对现实进行再创造。《红楼梦》将现实的素材高度概括,再创造出一个集时间、地点、人物一体的现实中不可能存在的大观园;在此之上,又设置了一个隐隐约约的神话世界。现实中的人物被影射为神话中宿命的原型、下凡历劫的幻象。武侠题材具有夸张性,当然更不是现实的摹仿。武侠小说的再创造结果,一般就有江湖——类似大观园的作用,是集时间、地点、人物一体的人生舞台。


    2楼2008-01-14 1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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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于江湖问题,金庸有一段重要的评述。

        .....在希腊悲剧中,表演者常带面具,与中国京剧的脸谱差不多,脸上的表情看不清了,而幕后或舞台旁又有大合唱,唱的时候台上的对话暂时停止了(中国的川剧有类似手法),这就使观众和表演者拉开了距离。这一距离令观众意识到舞台上表演的是一个故事,它与现实并不相等。......武侠小说如果用写实主义或现实主义的表现手法,恐怕是很困难的。

        (《我崇拜女性——在“金庸小说与二十世纪中国文学”国际学术研讨会闭幕式上的讲话》)

        这段话有两个要点:

        一、武侠小说中的江湖拉开与现实与读者的距离,是完全应当的,因为素材本身并不切实际;

        二、其它形式的文艺,如戏剧就常采取某种夸张的形式,以满足距离的美感。

        历史上最热衷于布置间离效果的戏剧家布莱希特说:“戏剧必须使观众吃惊。要做到这一点,就必须运用对熟悉的事物进行间离的技巧。”距离产生美感,这是我们常听到的。倘若韦小宝的故事由现实主义者来写,定会失去大量读者,因为韦小宝的故事和韦小宝所处的环境在历史上完全有可能存在,每一处历史中几乎都有韦小宝故事的影子,而对一种熟稔的现象,读者自然提不起兴趣——人都有寻求新奇的本能。韦小宝在一场市井斗殴中偶然走进江湖,有老到武侠阅读经验的或初涉武侠小说的读者都会感到惊异,被描写成具有超人力量的武侠世界,居然有和现实世界相通的本质。在(亚)神话结构中突兀的现实因素,多么令人惊奇!文艺一旦拉开与现实的距离,往往带来新奇。

        武侠及江湖等不现实的因素可以转化为达成惊奇效果的隔离手段,只要小说内容确实具有深刻的真实性。武侠及江湖还发生另一种作用,即方便情节的剧烈发展。情节是素材的结构形式,大量通俗题材作品都是单一的情节剧——当然金庸是例外。但金庸小说情节仍不外借助一些武侠小说常见的模式,如学艺、夺宝、仇杀、比武、结派等等。比如《连城诀》,核心情节不外是夺宝,由于武侠世界被公然赋予暴力因素,夺宝争斗空前惨烈,怵目惊心。同谋间勾心斗角,师徒间互相欺诈,有人合力谋杀师父,有人活活闷死亲生女儿,还有人吃人肉!预谋十几年的疯狂机心,都是为了有一天能占有宝藏。激烈的情节发展把贪婪的人性放大,将人性的扭曲深刻在书卷之上。


      3楼2008-01-14 1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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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典的戏剧理论认为,戏剧的变化过程无非是:复杂局面——危机——解决,这一公式实际是一切有情节的文艺作品的形式本质。所以作品结构的关键在于小说开始时处于故事的哪一阶段,是危机之前?还是危机之后?

          中国的旧白话流行早起点。《红楼梦》除开头处贾雨村的部分故事运用了晚起点外,从宝黛初会开始写起,顺序描写了许许多多人的故事,这些故事都有高潮,又都是为了小说的最高潮——家族败落的刹那准备的。八十回时已有家败的预兆,可惜后半部遗失,未能让天下人领略危机惊心动魄的那一刻。金庸小说全然不同,大多将小说作明暗交替的两条线索处理。明的一条以主人公的行事为线索,把主人公的故事从头写起;暗的线索不一定在小说起始出现,但每当这条暗线索正式向读者示意时,故事已进入危机阶段,甚至危机已过去。即明线采用早起点,暗线偏向晚起点。这明暗两条线索有时交叉展开,有时并列而行。如《连城诀》,以狄云同戚芳父女三人的平静生活开始写起,实则彼时戚长发师兄弟三人的冲突已如弦上之箭,不得不发。整部小说看似主要描写狄云的悲惨遭遇,实则是对故事核心——夺宝事件进行的抽丝剥茧的追溯。随着狄云逐渐走出噩梦,多年前已经发生、并一直持续发生着的现实完全露出了狰狞的面目,并达到高潮。令狐冲相对于岳不群、袁承志相对于金蛇郎君,张翠山相对于谢逊,张无忌相对于周芷若,虚竹相对于逍遥派,宝树等人相对于胡一刀等等,都是明暗相间,暗者突起的处理。

          这种方式并没有在小说中形成固定格式。而且是在创作中不断进化的。如《笑傲江湖》,其独特的风格正在于对明暗线索精细独特的处理。主人公令狐冲是正面人物,他令读者记忆犹新的出场式却是借师弟们和仪琳大段的口述勾勒而出的。当衡山脚下茶馆中华山弟子第一次提起令孤冲“这会儿多半酒也醒了”,此时林家灭门一事已经过去,下一个危机还未到来,接着劳德诺等人倒叙林家灭门前后的复杂经过。突然定逸师太出现,大声叫骂令狐冲,登时令狐冲成为人人减打的淫贼,危机再度出现。就在众人准备围歼令狐冲,危机一触即发时,仪琳回来了,详细讲解了令狐冲甘冒奇险,智斗田伯光,救她脱险的过程。在仪琳述说时,令狐冲与田伯光的恶斗已经过去,即令狐冲的出场过程中真正的危机已经解决,然后由纯真温柔的仪琳说来,自有一番绘声绘色的惊心动魄。这种危机四伏,波澜起伏的写法,令多少作家梦寐难求啊!

          几乎所有成功的金庸人物,都由于危机而表现出了个性。《连城诀》中花铁干原本是坚持了几十年正义的大侠,因不慎误杀义弟,又一日间亲见义兄断头、义弟断腿;霎时心理崩溃,脆弱到抛枪磕头,谀词如潮的地步。在这生死的一刹那,“埋藏心底二十多年卑鄙龌龊的念头,尽数冒了出来”,以至于为填饱肚子,吃了义兄弟的尸体。相反《鹿鼎记》中的韦小宝虽说是个惯于脚底抹油的小无赖,大难临头时却能表现出超人的机智和勇猛。从杀史松起,杀小桂子,杀鳌拜,杀董金桂,杀瑞栋,机变狠辣,几度死里逃生。师父九难被众喇嘛高手追杀,他以性命作赌注和大喇嘛决斗,虽然吓得尿湿了裤裆,终于大获全胜。少年英主康熙则比韦小宝更镇定。因此他们都是命运的强者。

          通俗题材赋予情节的紧张性,使危机得以常常出现。只要布置了确定的地点、时间、人物,即可成为舞台,然后推动危机冲突,达到故事高潮。《射雕》中牛家村;《天龙八部》中苏星河的棋局;《连城诀》中的大雪谷,《飞狐外传》中商家堡等等,上演了许许多多脍制人口的舞台惊险剧。人物的个性在危机高潮中被发挥得淋漓尽致。所以金庸笔下的人物都是彻底的人物,少见平庸如麝月之类的人物。

          把晚起点的叙述方式夹杂在早起点的故事之中,甚至以晚起点的故事为主(如《雪山飞狐》)在白话小说史上虽非创举,亦属少见。金庸在这方面的探索为长篇小说创作留下了宝贵的经验。


        7楼2008-01-14 1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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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如林平之,他原是一个正直的热血青年,后来彻底变坏,残杀了对己赤诚的妻子。他的变坏有个过程,全部是暗写。嵩山脚下深夜大道上,眼盲的林平之对岳灵珊一番连叱带说,读者可抓住些端倪,可是还是不太清楚。前文岳灵珊说他“你和爹爹一模一样,就只管肚子里做功夫”,林平之什么时候成了肚子里做功夫的人?自下华山之后,林平之的描写一直是中性,虽然刚强之态触目,心机之深已不可测。在漫长和屈辱的伺机复仇过程中,林平之发觉最大的敌人是自己的师父,此人虎视眈眈于辟邪剑法,得之后更欲将林平之置于死地。林平之死里逃生,冒险偷回剑谱,又自残肢体,最后复仇眼盲,终致心态扭曲,残忍无比。他剑杀灵珊时,劳德诺正一旁监视,自然深知一已性命操纵人手,只有杀了岳灵珊才能获取劳德诺的信任。但倘若他顾念与岳灵珊的交情,尚存良知,决计不可能一剑穿透岳灵珊的身子。在这挥剑的刹那林平之狠下了死手,可见他对于人世间一切的憎恨。林平之的心理变态过程书中未加描绘。仅让读者自行猜想,所以晦暗的东西虽然充斥在书中,由于正面大量描写的只是令狐冲和任盈盈等几人,全书还是洋溢着笑傲脱俗的健康气氛。

            又如《天龙八部》中丐帮执法长老白世镜。刚出场时铁面无私,执法如山,全力站在萧峰一边平服密谋叛乱的帮众。读到后部才知道,他早已受马夫人引诱而堕落,杀死了副帮主马大元,还恶毒地嫁祸姑苏慕客。后文马夫人道“哼哼,这个老色鬼!……在老娘跟前,什么丑样少得了?……他舍不得杀我,只好杀马大元啦。”但白世镜不愿加害乔峰,“这老色鬼居然跟你讲义气,给我逼得狠了,拿起刀子来要自尽。”聚贤庄一战,乔峰与中原武林结下不可解的仇怨,白世镜仍信守诺言,以绝技换取薛慕华医治阿朱之伤。一个杀人越祸的伪君子,为何始终对萧峰敬若神明?丐帮副帮主马大元对夫人一向千依百顺,一听要做对萧峰不利之事,立即恶骂她一顿,还威胁要将她“斩为肉酱”,以至被害。马大元同萧峰的交情一向甚淡,为什么全力维护他?丐帮众人敬重萧峰,显然并非因为他总是“威风凛凛”,却又不写明原因,就象曹雪芹写秦可卿之死,“合家皆无不纳罕,都有些疑心”,是为不写之写。萧峰在帮中英雄义气、广施善布的气概,读者可自行猜想,远胜于一支笔写来。

            也有不是反面角色多用暗写的。典型即《笑傲江湖》中的莫大。嵩山比剑时以莫大之功力竟会让岳灵珊击得口喷鲜血,断了几根肋骨,他是有意诈伤还是故意自伤?书中莫大显得行踪诡秘,莫测高深。但这是因为莫大虽是正面角色,却被赋予了某种冷眼旁观意义的原因。甚至莫大就是作者本人,而作者是不好意思过多介入故事的。


          9楼2008-01-14 1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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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人(胡一刀)生得当真凶恶,一张黑漆脸皮,满腮浓髯,头发却又不结辫子,蓬蓬松松的,堆在头上。我一见他的模样,就吓了一跳,心想:“你奶奶的,哪里钻出来的恶鬼!……

              那恶鬼模样的人等掌柜安排好了房间,从车中扶下一个女人来。这女人全身裹在皮裘之中,只露出了一张脸蛋。这一男一女哪,打个比方,那就是貂禅嫁给了张飞。……

              《红楼梦》的侧写技巧在文学史上达到颠峰,书中出现了以往少见的视觉夹杂心觉的混合运用。三十五回宝玉挨打后,林黛玉自立于花荫之下--

              远远的却向怡红院内望着,只见李宫栽、迎春、探春、惜春等并各项人等都向怡红院内去过之后,一起一起的散尽了,只不见风姐儿来,心里自己盘算道:“如何他不来瞧宝玉?便是有事缠住了,他必定也是要来打个花呼哨,讨老太太和太太的好儿才是。今儿这早晚不来,必有原故。”一面猜疑,一面抬头再看时,只见花花簇簇一群人又向怡红院内来了。……黛玉看了不觉点头,想起有父母的人的好处来,早又泪珠满面。少倾,只见薛姨妈等也进入去了。

              这一段描写三批人先后探视宝玉的情状,又两次插入黛玉的心理活动。既借黛玉之眼刻画世情,又细腻地描摹出林黛玉纤柔敏感的内心世界。

              在《红楼梦》中,这种视觉与心觉交叠运用的手法,一般只用在贾宝玉、林黛玉等主人公身上。金庸小说也照式照样大量采用了这一手法。至《笑傲江湖》,金庸却转变风格,让伪君子岳不群暂时跳上了明亮舞台,以至读者一时间都产生了错觉。假全知状态下视觉与心觉的堂皇运用,轻易地迷惑住读者,加上精细的心理刻画,终使岳不群成为金庸笔下最成功的坏蛋。
            岳不群刚出场时疑点并不触目,只是略显迂腐可笑。桃谷六仙乱医令狐冲之伤,岳不群竟以为是大奸谋,大敌人,“借冲儿之伤耗我内力”,于是全然不理会令狐冲伤势,找了个借口慌里慌张下山避难去了。此后过洛阳,渡黄河,有蓝凤凰等一干左道中人频频上船向令狐冲卖好,岳不群步步防范、手忙脚乱。谁会想到在这愚蠢无措的样子背后,已生出杀机?掩卷细思方体会只有时刻算计别人的人才会有那么可笑的疑心。最可笑的是当桃谷六仙、老头子等人被一一制住,令狐冲割脉灌血给老不死姑娘,老不死因不忍而大叫时,岳不群躲在屋外枣树上倾听动静时的一段心理活动。

              ……最初一听到令狐冲强迫那姑娘,便想冲入房中阻止,便转念一想,这些人连令狐冲在内,个个诡秘怪异,不知有什么图谋,还是不可鲁莽,以静观其变为是,当下运功继续倾听。桃谷六仙和老祖二人的说话不绝传入耳中,只道令狐冲当真乘人之危,心想令狐冲潇洒风流,那姑娘多半与乃父相象,是个胖皮球般的丑女,则失身之后对其倾倒爱慕,亦非奇事,不禁连连摇头。

              岳不群的反映是,一、竟然相信桃谷六仙的胡扯,以为徒弟正强奸老头子的女儿。令狐冲是他一手养大的,他自然知道令狐冲光明磊落的个性,但此时宁愿相信令狐冲是个恶棍。二、既知发生了强奸案,却“静观其变”,因为想弄明白“究竟有什么图谋”。当然岳不群一生苦心积虑图谋权位,任何举止稍异之人在他眼中都显居心叵测。用他自己的话形容,“由小人眼中看来天下皆小人”。三、又认为老姑娘被奸后对令狐冲倾心“并非奇事”。奇就奇在以他六十多岁的年纪,竟似对少女的心态很有把握。又连连摇头——摇谁的头?身为君子剑而不阻止强奸案,真真厚颜无耻。

              岳不群本来具有中庸之道传统的虚伪性格,又因受利欲驱使而堕落为阴险恶毒、虚荣自欺的伪君子。这段文字把岳不群的视觉和心觉两度结合,又有意淡化语气,稍稍掀了掀岳不群的假脸,以防读者过早看破。


            11楼2008-01-14 1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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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楼梦》四十七回“呆霸王调情遭苦打”:

                湘莲走上来瞧瞧,知道他是个笨家,不惯捱打,只使了三分气力,向他脸上拍了几下,登时便开了果子铺。薛蟠先还要挣挫起来,又被湘莲用脚尖点了两点,仍旧跌倒,口内说道……,湘莲道:“我把你瞎了眼的,你认认柳大爷是谁!你不说哀求,你还伤我!我打死你也无益,只给你个利害吧。”说着,便取了马鞭过来,从背至胫,打了三四十下……一面说,一面又把薛蟠的左腿拉起来,朝苇中泞泥处拉了几步,滚的满身泥水,又问道……湘莲又掷下鞭子,用拳头向他身上擂了几下。薛蟠便乱滚乱叫……

                骟耳光用“拍”字,踢勾用“点”字,击拳用“擂了几下”,薛蟠再“不惯捱打”,也不该象小脚女人一样绵软。接下来湘莲以拳威逼薛蟠说软话讨饶、喝脏水,一场泼皮打架以一边倒的情势结束。柳湘莲“原是世家子弟,读书不成,父母早丧,素性爽侠,不拘细事,酷好耍枪舞剑,赌博吃酒,以至眠花卧柳,吹笛弹筝,无所不为”,薛蟠误认作优伶,令他蒙耻而愤怒,痛打呆霸王一场,算得上颇有血性。但是如此这般并无刚硬气地打人,而捱打之人比小孩子还经不起,则打人者更显不出英雄来。

                类似问题在《水浒》、《三侠五义》等小说中屡见。林冲棒打洪教头、展御猫夜会白玉堂,这两处由茅盾、鲁迅分别引用过的著名文字,打斗场面毫无吸引力,形容来形容去,无非“刀刀逼紧、门路精奇”一类。

                展昭只觉得迎面一股寒风,嗖地就是一刀,展爷将剑扁着,往上一迎,随招随架,用目在星光下观瞧,见来人……。二人也不言语,唯听刀剑之声,叮当乱响。展爷不过招架,也不还手,见他刀刀逼紧,门路精奇……

                到底如何“门路精奇”未见描述,但只须展昭“将剑扁着,向上一迎”就大可抵御了,看来巨阙宝剑挡的也不过是豆腐剑法。

                在这方面,金庸可比老前辈们高明得多了。武侠小说中激烈的比武往往能一分一毫精彩地写出来。且每一套武功都有其鲜明的风格。连建宁公主与韦小宝两个武功低微的毛孩子,撒泼打架也是有板有眼地动真格。


              13楼2008-01-14 1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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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抱歉,有一大段发不出去,百度太差


                14楼2008-01-14 1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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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阳的文章一定要先加精后看,丢的那一段一定是被和邪了


                  IP属地:上海17楼2008-01-22 23: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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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么好的学术文章,难道自2008年1月至今都没有顶的吗?哎,我们的金学啊……


                    IP属地:山东18楼2013-03-23 19: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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