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拖着拉杆箱，低着头站在我面前。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问：
“你要去哪里？”
他仍旧低头，没有出声。
“你什么时候回来？”
回答我的只有沉默。
我知道的。其实已经厌倦了吧。
觉得疲惫的垂下眼帘，心也一点点往下沉。
“那你走吧。”

似乎我与他的分离都是在这种寒冷的冬季。
最近都没什么生意，郁诺和楚姬就去度蜜月了，春在他们出门后不久也走了，只留下我一个人，还有楚姬养的金毛犬，大喵。
明明是一只狗，却起了个猫的名字。
大喵对谁都很亲近。除了春。它对春的态度，就好像春身上有什么奇怪的味道一般，总是对他皱着鼻子低声呜叫。
我摇摇头。现在就连回想起过去的事，都觉得吃力。
泡了杯热咖啡，裹着毯子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大喵乖顺的伏在我身边，时不时动动耳朵。
房间里只有电视的声音，很冷清。
我转头，看着窗外雪花纷纷。
光线将一朵朵小小的影子投在地板上，缓缓滑落。是冬日的华尔兹，不紧不慢。
想起他在异国夜晚的街头，弃犬般可怜的眼神；
想起他在雪地里玩心大起，忘乎所以的扔雪球；
想起他在冰冷的雨中狂奔，不停呼喊我的名字；
想起他在我窗前小心翼翼放上的枯萎的蒲公英；
想起他瞪着单车载着我在飘满桂花香的小路晃。
太多太多，数不清了。
明明很累，却还是不厌其烦的回忆着。
虽然我不能将一点一滴都记得详细，但关于他的事，我愿意花时间去慢慢拾取。
说过不要离开我了，却还是走了。
我们的爱是没有保障的。
厌倦了就是厌倦了。想离开于是就离开了。
曾经也疯狂过，也不顾一切的要在一起。
可当一切归于平淡，日子嚼在嘴里没了味道，也就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的了。
这很正常。我能谅解。
可是，为什么。
心那么痛呢。

浑浑噩噩的过了半个月。郁诺打电话回来。
他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意大利发生的事与沿途景色，然后问我公司的事情，忙的话他们再过几天就回来。
我忙说不用不用你们去玩吧。这半个月也没有生意上门，我根本就是一直窝在家里。
郁诺嗯了一声。他们不用担心钱的问题，所以打算再多玩一段时间。
“对了，春呢？我要跟他说点事。”
“什么事？”我一惊，连忙问。
“哎，他这个年龄也不小了，还不见有女朋友，我这不着急想给他介绍几个意大利美人嘛！”
“哦……这事啊……春刚去超市了，要很久才回来，你也不用担心……没事我就挂了。”
不等他再说什么，我急急挂了电话。
少了郁诺的聒噪，房间安静的令人发怵。
我站在那里，呆呆的望着自己按在电话上的手。

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大喵一直都黏在我身边，不曾离开半步。
将它揽在怀里，一遍遍抚摸他光滑的皮毛，觉得房间也不是十分清冷了。
突然觉得就这样一人一犬过完下半辈子，好像也很不错。
起码它不会背叛我。
但它是楚姬的宠物，不是我的。
有时候我也会想。我要的到底是会背叛会说谎的爱人，还是只会跟在我身后毫无怨言的宠物。
每次转过身的时候，总是能看到它吐着舌头，憨憨的望着我，我一靠近，就迫不及待的钻进我怀里。
也许我只是太寂寞了。
可我，对他，真的……
我紧紧抱着它毛茸茸的头，寻求一丝慰藉。
它不是很能理解我突然的颤抖与眼泪，只是不停用湿凉的鼻子蹭我的脸颊，不断舔舐我的泪水。
雪花在玻璃上碎裂的声音，一下下刺入我的心脏。

“他走了。”
我不知道安轼从哪里得知的消息，但他平白的出现让我觉得不是很舒服。
果然，他喝完了手里的摩卡，就一动不动的盯着我，说：
“那我现在，可以追求你了吧，云朵。”
我摇头。才刚发生那种食品安全的问题，我这里还好，像他那种大公司要恢复市场反而会很困难，在这种很可能随时被竞争对手绊一跤的非常时期，他不在办公室里忙碌，反而来我家喝茶，我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来面对他。
“我们不可能的，安轼，我们都老了。”我思索着措辞要说服他，“何况，你已经有妻子和儿子了。”
安轼的妻子，就是他公司上一任董事长的女儿。我曾经见过她，是位温文尔雅的漂亮女性。
他们的儿子也已经17岁了。安轼偶尔会提起他，那个时候男人的眼中会绽放出一位父亲特有的骄傲。
这么完美的家庭，我就算还与他藕断丝连着，也不可能忍心去介入，去破坏。
他是十分有责任心的，只这么一句话，他就不再多言语。
我想我是羡慕安轼的。
就算没有爱情支持，这样的家庭也是温暖的。他老去的时候会有人陪伴在侧，会有儿孙在膝下照顾。多好。
而我呢。
我自嘲的笑了，对着镜子里的人笑得轻蔑。
一直老鼠，就只能透过下水道的缝隙，去羡慕别人的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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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呢？”
郁诺和楚姬两人一大早风尘仆仆的回来，直到晚上才发现少了人。
“嗯。”我笑着摆盘子准备筷子，看似随意的，“上个星期被一家大公司挖去了。”
“这小子还挺能干的嘛！”郁诺为同伴能得到进一步发展而高兴，连喝了几杯啤酒。
“是啊。”我低头吃菜，“我也很替他高兴。只是他去了那么远的地方，看来是不能常回来了。”
郁诺也表现出略微的失望，不过很快就抛到脑后，大赞饭菜的美味。
楚姬一直没有出声，只不时劝郁诺少喝几杯。
晚饭很晚才结束，不胜酒力的郁诺躺倒在沙发上。我与楚姬在厨房洗碗筷。
“春还会回来吗？”
洗到一半，她冷不丁问了一句。
我手上一滑，摔碎了手里的碗，连忙蹲下去捡碎片，楚姬也帮着捡。
之后她没再多追问什么。
一切皆已明了。

一年是个说漫长不漫长的时间段，但在这个繁华虚浮的世界里，一年时光能将很多事情冲淡。
公司渐渐走上正轨，每日都有订单，逐渐开始忙碌起来。
楚姬怀上了孩子，郁诺高兴的连走路都显得意气风发。
我？
还是那个云朵。
而就在我打算一心发展的时候，春又一次出现了。
初春的雨夜，依旧寒气逼人。
他提着大包小包，无所谓的微笑着站在我的家门口。
“云朵，我回来了。”

我一言不发的将铁门关上。
他显然没有想到会被拒绝在门外，连忙用手抵住门。我力气稍微弱些，两人僵持在那里。
他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我，疑惑又无辜：“云朵？”
“……”
“云朵，你让我进去呀？”
“……”
“云朵？”
此时的他换做以前我一定觉得可爱并且心软，会放他进来。
但如今他这么做只会让我轻微的恶心。
不耐烦的抬头看他：“你觉得很有意思吗？”
他一愣，不明所以。
“你难道觉得这很好玩吗？想走就走想来就来，随随便便就像对待玩具一样，你既然觉得腻了厌烦了那就不要回来啊！把我这个中年老男人耍的团团转很有成就感吗？你以为我会顺从你的意思任你摆布？那我就抱歉，我做不到，你去找别人吧，我老了没有时间陪你耗。”
说完趁他愣神之际手一用力将门狠狠关上。
窗外雨声渐大。

第二天清晨，雨依旧没有要停的意思。
我开门，撞到了一个柔软的物体。
是春。
他颀长的身体蜷在角落里，双手抱着膝盖，将头埋进臂弯里。
带着湿气的金发看上去好像他在那里坐了一夜。
当然也只是好像。这么冷的雨夜，有谁会为了一个无趣的中年男人坐在门口等了一夜呢？
我没有多看一眼，径直从他脚边走过。
他似有所感应，猛地抬头，盯着我的眼睛布满了血丝。
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在我身后亦步亦趋的跟着。
我在雨中撑着伞走着，五步后的他淋着雨，像弃犬一样。
我烦躁的加快步伐，得来的只是身后更加紧凑的脚步声。
何必呢？有意思吗？
我已经不想理睬他，全然当身后的那个人是空气。
到菜场买了许多食材。楚姬才刚怀孕三个月，要为她好好补补身体。
只是路上与菜摊上的人，无不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们。我实在受不了，只好买完后就匆匆回家。
我是真怕了那些流言蜚语。

“云朵！”
走过海边的时候，他终于还是开口叫了我。
我没有停下脚步，只继续蒙头往前走。
听着身后的脚步身渐渐跑远，然后又迅速跑近，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他抓住了胳膊。
一阵海风吹来，卷走了我手中的伞。
雨水刺进我的皮肤，很冰。
被迫别过头看向已经湿透的他。
“云朵，你看！”
他用力往我手中塞一个脏兮兮的玻璃瓶，在我视线触及到里面那张纸条的时候，手触电一般缩了回去，却又被他强行抓过去，握住那只小小的瓶子。
他微微喘息着，突然笑得像个孩子。
“云朵……你还记得吗？这是我和你抛进海里的……现在居然又飘回来了……”
他的手握得很用力，手中脆弱的玻璃让我觉得要快被捏碎一般。
“‘春永远爱云朵’……”他半闭着眼睛，喃喃着念出那张纸条上的内容。
雨水拍打在脸上，生疼生疼。
他停顿了一会，抬头望着我，清楚的渴望。
“云朵，爱春吗？”

我真是昏了头了。
他松开双手的时候，我还抓着那个沾满泥沙的漂流瓶。
即使被他紧紧拥抱，也忘记了反抗。
就像一个牵线木偶，任由他摆布。
我知道，我不可能赢过他。
因为，我是真的……
爱他。

顺从的被他压制在床上，顺从的由他脱去衣物，顺从的让他亲吻噬咬。
即使他粗暴的将我撕裂，我依旧没有反抗。
只是觉得浑身都冰凉着，如同坠入冰封的渊薮，冻到麻木。
“云朵。”
我轻轻闭上眼睛。只有那流出来的液体是温热的。可即使觉得被烫伤了，却依旧温暖不了冰冷的躯壳。
他一遍遍的呼唤仿佛是从彼岸飘来的声音，那么虚幻，虚幻到绝望。
在我面前曾经有那么多个绝望。
却没有比这次更为黑暗迷惘的。
不会有尽头。
不会有终结。

他没有告诉我这一年内他去了哪里，又干了什么。我也没有问。
早上他出门，往往到深夜时回来。
所以每次来吃完晚饭就离开的郁诺夫妇并不知道春回来的事。
我渐渐变得沉默寡言。
他要的时候我就给他，他不要的时候我就安静的躺在一边睡去。
可是春似乎并不满意。
他对我抱怨，说是这样没有温情，好像我和他就只是性/伴侣的关系。
然后我问他。
难道不是吗？
本来还微微笑着的男人，在听到我的反问时，愣在那里，随后看着我的眼神不知是愤怒还是痛苦。
也许也什么都没有。

春最近似乎很忙，每天都是凌晨回来，清晨出门。
我在黑暗的房间里听他无声的倒在床的另一边，背对着我睡去，然后在天微微亮的时候无声的起床离开。
这几天干脆不回来了。
我心想着差不多要结束了，感觉也没什么特别痛苦或者伤心，只是身体有些疲劳的样子，提不起什么精神来。
楚姬说我瘦了很多，我才惊觉似的摸摸脸，好像的确少了点肉。
他们夫妇两都很担心我，这几天变着花样做好吃的菜，大鱼大肉一盘盘往桌上摆，不停的往我碗里夹。
可我哪里有那么大的胃口吃下所有饭菜，每次都只吃半碗就再也吃不下了。
郁诺还叫我去医院看看，就怕是什么大病。
我笑话他，如果这都算是病，那我干脆不用活了。
这个时候楚姬再次沉默了。
她的沉默总是让我心惊胆战，因为她心思远比郁诺的粗枝大叶要细腻许多，总是能看出些端倪来。
这天她把我拉进房间里，关上门，不许郁诺进来。
“你们发生什么事了吗？”
她劈头就问，我也不能装糊涂，只好说：
“我们分手了。”
她一愣，眼里满是吃惊。
“怎么……”她敏感的闭上嘴巴，看了我一眼，没有再问，然后轻声说了一句，“是吗。”
两人沉默了会，她又换了个轻松点的语气：“那你还想找人吗？”
我摇头：“太累了，一个人过也挺好。”
“我们陪着你好了。”她说的一脸风轻云淡理所当然，还摸了摸微微鼓起的肚子，“我的这个孩子可是要当你干儿子的，你这个干爹可要负起责任好好照顾呢！”
我失笑：“我比较喜欢女儿。”
她眼睛一瞪：“我说是儿子就是儿子，容不得你挑剔！”
“儿子就儿子，也挺不错的。”
是，我都这么大岁数了，还跟年轻人一样讲什么情爱，我都觉得丢脸。
郁诺和楚姬都很照顾我，也不觉得像是我硬介入他们夫妻的小天地。
以后他们的孩子出生了，我一定要当做自己的孩子一样疼爱。
这样平平淡淡的过日子，一边管理公司的事，其他什么也不想，我的一生很快就能过去的。
PS:那个。。。国庆快乐。。然后。。我能拒绝剧透吗。。。@炮灭一只 @安璃紫魅

【安式企业被Saison吞并？！】
“这是怎么回事？”
我把商业快报扔到安轼面前。
要不是今早路过报摊，随便看了一眼就看到这行加大加粗的黑体字，我估计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男人只看了一眼，低头继续办公。
“只是换个老板而已，不会影响你公司的销售。”
他的语气越是这么风轻云淡，就越是让人不安。
“别说的好像不关你的事一样。到底怎么回事？”
他终于抬头看我，不屑的眼神让我着实打了个寒噤。
“你真的不知道吗？”
我疑惑：“我能知道什么？”
他审视般看了我许久，最后还是叹了口气，语气放缓了些：“半个小时后对方的ceo会来，你自己看了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