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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这样便是我苦尽甘来的一生。少年我见他壮志凌云，心比天高，而今我们走在颠沛流离的路上，去国怀乡。有时候我会想若是当年他不曾金榜题名会怎么样，不过这大概不是我们到今天这田地的原因。坚硬的床板和稻草硌得人辗转反侧，而我，在听。
：夫君……早点睡吧。
这句话，我想我说过很多遍，却从不如今日这样，带着世事沉浮和人生无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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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寒窗，背井离乡，金榜题名。忽然发出一声嗤笑，年少意气风发一夜间统统化作白霜添在两鬓。
身后传来温软声调，也温软了我的眉目。转卧过去面对她，凝睇半晌。
“不怕，我们还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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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世浮名随逝水，辗转经年我们回到原地。或许这并不是原地，因为有人这样轻轻地告诉我，得到了又失去，比从未得到来得更加可怕而令人敬畏。深夜里只看得他眼中暗暗的光，我笑了。
：我又只有你了。
没有诰封，没有荣耀。没有锦衣玉食，在这样凋敝的路途上，我忽然觉得曾经经历过的那样荣华，不过虚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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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了下，终是将左手搭在了她的身上，然后缓缓而坚定的环住，靠近她。摸着她略有些干燥的长发，将下颚搁在她颈脖处。
“是我对不住你。又让你过这种日子，甚至，更不如曾经。”
后悔么，我不知道，做过的事就是做过了。一阖眸，温热的液体滚落进她的发间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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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并不恐慌，反而释然。虽然我总是立于庭中，操持内务，但这并不代表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在自欺欺人，只是相信他一定会做好罢了。说到底，我并不是口口相传的贤内助。指尖触碰到他粗糙的已近，真像过去燃油点灯的时光。而那些红袖添香，我已经忘了。
：曾经是什么，我们只有以后了。
我是这样地怕远路，我怕还没有到那瘴疠之地，我们已经忍受不了颠沛流离和轻蔑的折辱，我怕流放的终局不仅仅是天各一方。发心传来一点点温热，莫名地，略略抬眼看着窗外的星，竟然好看得想要流泪。
：以前，那样不好，我们都过来了。现在还能怎样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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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了张唇想要说什么来安慰，却发现什么都不可以说。呵，自作孽，不可活。便是这个意思。从头到尾，从富贵到潦倒，从意气风发到众叛亲离，最终陪在我身边的，终究还是你。
“是，只有以后了，到了那里，一切都会重新开始，一切也都会好的。”
伸指触上她的眉，在黑暗中慢慢描过去，低缓哑声：
“后悔么？”
后悔么，跟了我。@李颂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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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度以为我们会像乡人口口相传的那些故事一样，锦衣玉堂，最后无疾而终。然而我们不是这样的，这大概就是命，是世事变化无常。我依稀记得少年时我常坐妆镜前，他为我描眉，后来富贵加身，便再无这样的闺房之乐。我只告诫自己，有得必有失，而现在，也是。
：又说浑话。以前这样，怎么现在还这样？
证候一生，大抵，如是。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于其居。最后，总得由我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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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放以来第一次舒了一口气，低笑了几声，一下下抚摸着她的长发。大抵此时我才意识到，我担忧的并不是现在所遭受的这些。他人的蔑视与我何干，我自活我的。我只怕你嫌弃，你后悔。
“怎么办，这习惯估摸是改不了了，不过——只对你浑话。”
布衣木簪，却比那些金玉珠石更衬得时光流转，而她沉淀的更温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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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低地把我叹的那一声儿掩在了心底，转而换了笑意，却觉得脸上有温热的液体滚过，让我害怕。与我的儿女分散如走蓬，天各一方，可是我不能怕啊。把头往低里埋了埋，轻声道。
：别贫了。明天还有路要走。
明天，后天，以后的每一天，都会有路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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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臂上有些温润的潮湿，我不能说什么，只是紧紧环住她。
“他们，比你想的坚强。”
言罢阖眸，我想这句话就够了，虽然，我真的不能为他们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