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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鸢】--------------------------原创短篇小说合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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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属地:江苏1楼2014-08-19 03:15回复


    IP属地:江苏2楼2014-08-19 03: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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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江苏5楼2014-08-19 03: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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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还在这里
        文/画鸢
        第一次见到剑灵,是在我的师父顾南死后的第三天。
        那时我难过得很,这不仅仅是出于单纯的师徒之情,还因为我喜欢顾南。
        但,他不知道。
          我认为这听起来有违纲常的喜欢也没什么不对的,谁规定了徒弟就不可以喜欢自己的师父?况且他只不过长了我四岁而已。
          我觉得很可惜,他才二十四岁,这么年轻,都没多看看日出日落,花开花谢,没来得及看遍这世间所有的美好,一定还没活够。
          当然,更可惜的是我还没有跟他表白心意,他到死都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姑娘,喜欢他喜欢了六年,从六年前被他带走的时候就喜欢上他了,却从不敢对他讲。
          我刨拉出小院杏树下的两坛子陈酿,那是三年前顾南亲手酿好埋下的,说要等我嫁人的时候做贺礼。
          我记得那天是个晴好的春日,漫天杏花开遍,一派胭脂红的杏树下,顾南一袭白衫,墨发随风扬起,他带着美好得近乎虚幻的笑容,手执铁揪看着我。
          时间仿佛定格住,耳边一切声音瞬间消弭,我眼里除了他,便再没有别人了。
          然后,他向我轻轻招手:“覃灵。”
          我想,再没有人能将我的名字叫得这样好听,简单的两个字在他口中仿佛有了颜色,变得生动起来,听起来像是喝着雪水泡出的梅花茶那般舒爽。
          “那我要和你一起喝!”我笑眯眯回应他。
          他宠溺地刮了刮我的鼻尖:“傻姑娘,这得和自己的夫君一起喝啊。”
          我热腾腾的心骤然凉下来,难言的悲伤在心中蔓延开来,我自始至终,想嫁的不过他一人罢了。
          如今这酒怕是不能等到我出嫁时开封了,或者,我想我是不会出嫁了。
          我靠着杏树坐下,一颗杏子砸在头顶,弹了两弹又落下,我拾起来擦擦咬了一口,酸涩无比,难以下咽。
          杏花那样美,结出的也是这样酸涩的果实,顾南,你为什么要喜欢杏花呢。
          我拔开酒塞,一口气灌下小半坛,却因喝的太猛剧烈咳嗽起来,其实我不大能喝酒,顾南不让我喝酒。
          我又狠狠灌下一大口酒,想要就这样醉过去,顾南的身影却在眼前如影随形,越发清晰起来。
          我总是唤他顾南,他倒也不计较,只温柔地抚上我头顶淡淡唤句“覃灵”。
          只有在我犯错惹他生气后,才会跟他撒撒娇,喊他师父。
          但他其实从未真正生我的气,也不舍得罚我,我唯一可回报他的就是上进,努力习武,苦修剑法。
          顾南的功力高深莫测,起码我从未见他败过,这六年来,可能我连他功力的一半都没有达到。
          可我没想到,再强大的人也有面临死亡的时刻。
          顾南从未告诉我他身中奇毒已有七年,七年来,这种毒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渐渐蚕食他的身体。
          我终于明白为何每月他总有几日会不见踪影,那是他毒发的时候,他一定是不愿意让我看到他痛苦狼狈的样子。
          我可以想象到,他是如何偷偷躲起来一个人承受那种锥心刺骨的疼痛的,板着手指计数自己剩下的日子,那会是什么滋味。
          顾南,那个时候,你是不是很痛苦,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最后,他终于瞒不住我,他告诉我,他要死了......
          他说,最遗憾的是没能把毕生所学传授给我,还有,没能让我......可他没有说完便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我扑上去,疯狂地摇晃着他,声嘶力竭:“你说呀!你说呀!你没能让我什么?”
          可他再不能回应我。
          “顾南......”我含着泪,轻轻捧起他的脸,他长得真是好看。
          我俯身在他唇上印下轻轻一吻,这是我第一次吻他,也是最后一次。
          “顾南,我喜欢你,喜欢了六年,我终于能告诉你了。”我像他往常那样温柔地笑着,轻声诉说。
          可是下一秒,我掩面而泣,屋子里传出我悲怆的哭声。
          我的师父,我的顾南,我喜欢到骨子里,喜欢到心尖上的人,他化成了一抷黄土,我所有的感情都随之掩埋,再无从诉说。
          两大坛陈酿被喝得干干净净,我意识逐渐不清,心底却像被打开了个口子,那些压抑着的情绪就这样奔涌而出。
          我再忍不住,抱着顾南留给我的青锋剑在树下蜷成一团,颤抖地,压抑地低低抽泣。
          迷迷蒙蒙中,我看到怀中的剑立了起来,随后我再睁不开眼,只觉身上一暖,便抵挡不住醉意地沉沉睡去。


        IP属地:江苏6楼2014-08-19 0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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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昨晚虽然喝得很醉,可醒来后什么都记得清清楚楚,所以我依然记得昨晚是那把剑替我盖的被子。
            剑灵的故事我多多少少也听过一些,但这就如鬼神一般,人人都是听过但没见过的,可昨日一见,叫我不能不对此深信不疑。
            于是我恭恭敬敬地将青锋剑端端正正放在屋子正中的椅背上靠着,又担心剑灵它老人家靠的不舒服,便寻来个软垫给它垫上。
            “剑灵,你在吗?”
            青锋剑纹丝不动。
            我伸出食指戳了戳剑身:“你在吗?”
            青锋剑依旧纹丝不动。
            “没用的破剑,扔了算了。”我干脆拎起剑,作势要把它丢出去。
            剑身果然腾地脱手,晃动着发出嗡鸣声,又一下子飞出屋外,我忙跟了上去,只见它停了下来,在院中的泥土地上划出一行小字:“小姑娘,这样对待剑灵真的合礼数吗?”
            我不满道:“谁让你一直不现身的。”
            “不仅做人要低调,做剑也要低调。”
            真看不出来,这还是把低调的剑。
            “你一直跟着我师父么?”
            剑身微微弯了弯算是回答。
            “那我怎么不知道。”我表示惊奇。
            青锋剑跳起来挥舞着写下:“只有剑灵的主人才能知道它的存在。”
            “那么你现身是因为师父把你传给了我?”
            剑身再次点点头。
            我来了兴致,蹲下身和它面对面:“那你有名字吗?”
            “没有。”它继续划字。
            “那多不好,我给你起个名字好了,就叫小青怎么样!”我对自己想出的这个名字甚为满意。
            剑灵顿了顿才划道:“我是男的。”
            “嗯,没关系啊,小青这名字多好!多衬你!好了就这样愉快地决定了!”我高兴地摸了摸剑柄。
            青锋剑躺在地上不再理我。
            我想着,顾南不在我身边了,还有他的剑灵陪着我,这就好像是顾南的一部分还存留于世上一样,这样很好。
            剑灵似乎比顾南还厉害,每当我拿起剑时,它都会自动带着我的手武出一套套华而有实的剑法,根本用不着我动手,它就能瞬间扫荡想对我动手的人。
            虽然我自己也可以打赢,但总要费些功夫,像现在这样比扫花瓣还要容易地跟人打架,踩在人家背上听着一句句“女侠饶命”,真是叫人心情愉悦。
            跟剑灵聊天也很是有意思,而且我发现它除了低调以外,还是个羞涩的剑灵。
            “小青小青,你有喜欢的剑姑娘吗?你们剑的审美是什么样的啊?”我对这个问题无比好奇。
            “......”
            “哎呀,不要害羞嘛。”
            “......”
            “难道你不喜欢剑姑娘,喜欢剑汉子?”我惊恐地捂着心口退后几步。
            “......都不喜欢。”
            “那你喜欢什么?”我小心翼翼地问道,心里却突然冒出人妖这个词来。
            “我死之前也是人,喜欢人姑娘,要不是死的早,孩子都能上街打酱油了。”它似乎有些愤愤不平。
            “那你怎么会成为剑灵啊?”
            “死的太久,忘了。”
            我咂咂嘴:“真可怜,那你岂不是很无聊?”
            “是啊,所以你要多找我说说话,或者出去打打架,不然我没有事情可做,会很无聊的。”地上的字句莫名有了些委屈的意味。
            我慈爱地摸了摸剑柄:“我尽量。”
            于是我开始参加一些论剑大会,每每都赢得非常漂亮,然后我便会做出一副端正严肃的样子道句承让,其实心里早就爽翻了。
            转眼两年过去,顾南弟子覃灵剑法超群的名声已传遍江湖,剑灵也成了继顾南之后与我最亲近的人,我往往亲切地称呼它——我的姐妹小青。
            至于小青这个名字,它也从开始的抗拒到后来的接受,也许因为它逐渐意识到抗拒是没有用的。
            不过有时它还是会小小地抗议一下,当然,这依旧是没有用的。
            它说:“这名字听着实在不大好。”
            我笑笑:“你听习惯了就好。”
            “我听了快两年了......”
            我真诚地看着它:“咳......这说明我叫的还不够多,你听的还不够顺耳。”
            “......”


          IP属地:江苏7楼2014-08-19 03: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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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教容久剑法外,我还要教他辨别一些草药,江湖中人总要了解些治伤之法,今日我便带着他上了千穆山采药。
              按理说土匪这种组织是百年难得一见的,不过我的运气一向都是这么好,看着眼前浩浩荡荡的人群,我惊叹地想,看来这个组织的土匪头子是个人才啊。
              “哪里来的小娘子?长得很是标致啊,跟大爷回去当压寨夫人如何?”土匪头子轻佻地笑着。
              我暗自腹诽着,土匪头子就那么缺压寨夫人么,十个里面有九个都是一见到姑娘就抢的,甚至还有抢俊俏少年的,这得有多饥渴啊。
              人再多也不过是土匪罢了,我并未放在心上,容久却戒备起来,拔剑护在我身前,面容冷峻。
              我这个做师父的哪里需要徒弟来保护呢,我看着他的样子,有点想笑,也有点感动。
              此时容久已经冲进土匪群挥剑砍起了人,我忙过去帮忙,右手挽起一朵朵带着凌厉剑气的剑花,一招一式,见血封喉,干净利落。
              眼看容久臂上受了一剑,我不由有些心焦,剑灵懒懒道:“你太慢了。”便自己立起来使了一招看起来叫人自卑的招数。
              之所以说叫人自卑,是因为被它这剑光一扫,站着的人或是躺着还有气儿的人,全成了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的人了。
              容久张着嘴愣了半天,清亮的眸子黯淡下去,没再跟我说一句话。
              我放了把火免得尸体污染溪流,带着容久回去替他包扎好臂上的伤口,他还是很有些颓然,只看着我默默不语。
              直至我起身要离开,他才出声:“覃灵,总有一天会轮到我来保护你的,总会有这么一天的。”
              “好,那我等着。”我声音软下来,转过身神情难得温柔地看着他。
              我知道单恋的苦涩,虽不比得来复失去,但却是从未拥有,想想便觉揪心,那是叫人心里一阵一阵地揪着疼。
              我不喜欢容久,这是没有办法的,可我不想伤害他,至少这样做,如果能激励他好好习武倒是一桩功德。
              其实我也挺喜欢容久,但不是我喜欢顾南那样的喜欢,是一个师父对徒弟的喜欢,是一个长辈对晚辈的喜欢,是一个姐姐对弟弟的喜欢。
              我很喜欢这个孩子,无关男女之情。
              我突然有些悲哀,顾南,你是不是也是这样看我的?
              日子流水一般平平淡淡,四年时光过去,我成了个二十六岁的老姑娘,容久也越发成熟,逐渐由少年蜕变为男子,眉宇间更加有了顾南的影子。
              只是,我没有想到,我会这么快就步上顾南的后尘。
              顾南临死前嘱咐我千万不要碰到他房里锁着的那株草,一定要隔着东西把它拿出去烧了,那是他七年来抑制奇毒的良药,却也是能让普通人命丧黄泉的剧毒。
              我没有听他的话,我舍不得毁掉一切沾染过顾南气息的东西,终归它是锁在柜子里的,无论如何也碰不到。
              但我没想到容久是怎么打开那个柜子的,我过去的时候,他正好奇地伸过手去想要触碰那株奇异的草。
              他一定很好奇,为什么这株草常年锁在柜子里见不得阳光,也无人浇水,还会依然如此青翠茂盛。
              我没有办法,我只来得及扑过去拍开他的手。
              然后,命中注定一般,细小而锋利的锯齿状叶片划开了我的手,滴出黑色的血液,容久应该看得出这代表了什么。
              一瞬间仿佛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我忍着剧痛,苍白着脸缓缓倒下,但却不曾倒在冰冷的地上,而是倒在了容久怀中。
              我知道,我只剩一炷香的时间了。
              “覃灵!”耳边是容久惶恐惊怒的声音。
              “容久......”我看着他,他长得真好看,像顾南一样好看。
              我本想摸摸他的脸,但一想到把手上的毒血抹得他满脸就不好看了,便又作罢。
              “你不会有事的!我去给你找大夫!”他颤抖着握住我的手,他少有这样不沉稳的时候。
              其实他根本就是在自欺欺人,这样黑的血已是救不了的毒了,只是说一句话的功夫,毒性便会侵入心脉,再无力回天。
              这些,他明明知道。
              “容久,我还有......很多东西没有教给你,真是可惜了,我......无法超越......我师父,如今你也......无法超越我了呢......”我说的很是吃力,每说出一个字,心脉都撕裂般的疼。
              顾南,你死的时候也很疼吧,可是你为什么要忍着,为什么......看起来那么平静......
              “别说了,你不会死的......”他红着眼睛拼命摇头。
              “容久......以后......你要好好练剑,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娶一个......好姑娘,再生两个孩子,要好好过......生活。还有,要把我火化......”我交代完这些,再也没有力气说话,只伏在他怀里喘着气。
              “覃灵,你撑住!我去找大夫!”他将我抱到床上便冲了出去。
              我没有阻拦他,因为我还有话要和剑灵说。
              果然容久前脚刚走,剑灵后脚便飘了进来。
              “小青,你是来见我最后一面的吧,我知道,你没有办法救我的。”我突然间说话顺溜了不少,约莫是回光返照吧。
              “对不起。”它来到我床头。
              “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这些年你帮了我这么多。只是还有一件事,我不放心容久这孩子,我死后你能帮我照顾他吗?”容久从小便无依无靠,好不容易有个师父,现在又要死了,真是可怜得很。
              “对不起,我不能。”
              “为什么?容久是我的徒弟啊。”我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我在人间逗留的时间太长了,也该回到我的世界去了。”它沉默半晌又道,“不过,我可以教你如何变成容久的剑灵。只不过变成他的剑灵后,你的使命便是守护他,做什么都只是为了他一人,你会忘记除他以外的所有人。”
              忘记所有人,包括顾南和剑灵吧......
              “好,你教我吧。”我长长叹了口气。
              等我死后也就什么都不存在了,包括那些回忆,既然如此倒不如留在容久身边,永远照顾他,保护他。
              “覃灵,若有来生,你当如何呢?可若有来生,你也不会记得我了罢。”耳边最后是顾南的轻叹声。
              约莫是幻听吧,我这样想着,缓缓阖上眼,意识一点点抽离。
              脑海突然一片混沌,我感觉自己飘了起来,床上的白衣女子已没了气息,我看到容久带着一个大夫模样的人冲进来,然后像个孩子一样扑在我的尸体前哭得一塌糊涂。
              容久依言火化了我,替我立了块碑,我这才发现他的书法写得很不错。
              整理我的遗物时,他看到了青锋剑,那是我如今寄居灵魂的地方,可他只是看了看就要把它锁起来。
              我想着,怎样才能让他拿起这把剑呢。
              于是我上前推着他走向青锋剑,右手握住他的手执起剑,在地上一笔一划地写着:“我是住在剑里的剑灵,覃灵死了,现在你是我的主人。”
              我没有告诉他我是覃灵,我不希望他为了一个已经死去的人破坏自己的生活。
              他震惊之余憋回了呼之欲出的眼泪,眼圈红红地对我道:“覃灵前几日教我的那套剑法我还没有学会,你能教我吗?”
              我听着他语气中浓浓的悲伤叹了口气,让剑身点了点头。
              容久握着剑站在院中,我走过去伸出左臂轻轻环抱住他,右手紧握着他的手使出那套剑法。
              这套剑法似乎也是谁教给我的,可我想不起来了。
              阳光晴好,杏花漫天,纯白的衣袂上下翻飞,美好得不像话。
              我一阵恍惚,总觉得好像什么时候也有人这么轻柔地抱住我,那样倾尽一世温柔,姗姗来迟的拥抱,温暖了所有的时光。


            IP属地:江苏9楼2014-08-19 03: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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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覃灵,最遗憾的是没能把毕生所学传授给你,还有,没能让你......让你知道我喜欢你也喜欢了六年。”
                “覃灵,若有来生,你当如何呢?可若有来生,你也不会记得我了罢。”】


              IP属地:江苏10楼2014-08-19 03: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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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江苏11楼2014-08-19 03: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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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采采再次见到容予是在她从集市回去的路上,那是一道水路,船上的容予撑着头半倚在一方软垫上,笑眯眯地看着她:“温姑娘,要搭船么?”说着便略直起身子,向她伸出一只手。
                  而温采采竟就大方从容地搭上他的手跨上船:“多谢大人。”
                  “不必客气,在这里遇到温姑娘,当真是缘分。”他摆出杯盏斟酒,恰是那套温采采亲手烧制的青瓷酒盏,水声流过,酒香四溢。
                  温采采在他对面坐下,白衫青裙掀起一阵香风,他吸了吸鼻子,微微眯起眼:“好香。”
                  面对这样明目张胆的调戏,她神色却无半分改变:“是采采自制的香囊,大人若喜欢,我再为大人做一个便是。”
                  容予眼底含了丝揶揄:“你可知道赠人香囊的寓意?”
                  她平静地看着他:“我不是白送大人,是要收银子的,连同上次那回的,大人还未给我。”
                  “如此说来,倒是我的不是了。”他愣了愣,面上随即蔓延开笑意来,“今日身上未带够钱,改日定当分文不少地付给姑娘,只不过你今日坐了我的船,回赠个香囊应该可以吧。”
                  她点头:“可以是可以,只是不知坐一趟大人的船,竟还有这番讲究。”
                  他斜斜倚着撑起一条腿,一手随意地搭在船沿,另一手执了酒一饮而尽,墨色的眸微阖,唇角上翘,是那种姑娘们看了都会脸红的笑,风流之态尽显。
                  “若不介意,便也陪我喝一杯吧。”
                    温采采淡淡看着他,诚实道:“我不会喝酒。”
                    他眼角笑意更甚:“我这酒不易醉人,日暖风微湖上泛舟,这样好的光景下便是不会喝酒,小酌几杯又何妨。”
                    在他的注视下,她静默了半晌,终是端起酒盏干净利落地一口饮尽,眉头也不曾皱一下,全然不像是不会喝酒的人。
                    容予眼中也有些一闪而过的讶然,随即又斟上酒道:“温姑娘可有婚配了?”
                    这样一番直白的话,即便是榆城性情最为奔放的郑屠户家闺女听了也是要脸红一阵的,但她却无半分羞怯,极坦然地直视着他:“未曾。”
                    容予便又将酒盏递上:“姑娘对夫婿有什么要求么?”
                    温采采接过去再次饮尽,思考了片刻才开口:“爱我。”
                    顿了顿,又道:“若是不爱我,能护我安好无忧,叫我过得快活,那也是好的。”
                    此时容予才明白温采采是真的不会喝酒,分明样子老练得如酒桌上的老手,这韵杞酒是最不易上头的,却堪堪两杯便让她素白的面容染上了浓浓绯色,一贯清淡的眼眸也变得波光潋滟,本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此时却成了极致妩媚的诱惑。
                    他捏着酒盏望了她的面容许久,缓缓道:“我想,这两样我都能做到。”
                    温采采虽醉了酒,神志却还是清醒的,她神色平淡地看着他:“大人,我们统共不过见了两面。”
                    容予一把握住她双手,青瓷酒盏啪嗒一声掉落在软垫之上,她将视线移到那双紧紧握着自己的手上,又重新移回他脸上,仿佛在等着看他下一步要做什么。
                    他盯着她的眼睛,眼角流露出的笑意风流又温柔:“我知道,采采,可是我喜欢你。”
                    她定定看着他。
                    “一个男人想要得到一个姑娘,除了是喜欢她,没有其余更好的解释。”咫尺之间的距离能极分清地听到两人的呼吸声,小船不知不觉已飘到了湖中央,四周静悄悄空无一人。
                    “为什么?”温采采终于发问,淡漠的眸子含了一丝困惑。
                    容予便笑了:“采采,喜欢一个人,是没有为什么的。”
                  我不知道温采采当时是怎么想的,有没有信这番话,但这确实是他们结缘的开始。
                  我想温采采对容予的爱是源于依赖,在这种情况下建立起的感情最根深蒂固不过,放不下,忘不掉。
                  叫她真正意识到自己的感情是那一回,容予说要为她找到深藏湖底的珍宝,她不信,她在榆城长大,从未听过湖底有藏着什么宝物的。
                  “若我寻到那宝物,采采,你嫁给我好不好?”容予小心翼翼问她。
                  看着他眼底的希冀,她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得到她的肯定,他高兴得像个孩子,堂堂城主大人当即除去身上衣物,仅剩一件单衣便一头扎进了湖中。
                  温采采也没想到他真的会就这么跳下去,初春的天气看似温暖,湖水却寒凉透骨,她心底头一次生出了些担忧。
                  容予潜下去一会儿又浮上来,向岸上的温采采挥一挥手,她并没什么反应,面上却一寸寸浮现出暖意来。
                  然而容予却再没能浮上来,温采采望着平静的湖面呆了呆,当即慌了神色,最后竟是脱了外衫就跳进了湖里,她那样淡漠沉静的人,竟也忘了自己根本不会凫水。
                  听到落水声,湖底的容予一下子浮上来,急忙拖了温采采往岸上游。
                  被横躺着放在地上的温采采剧烈咳嗽着吐出一口水醒了来,眼前的容予已是一脸惊惧内疚:“采采,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只是想吓唬吓唬你……”
                  温采采在他的搀扶下坐起身,湿透的黑发紧贴着苍白的脸,水珠一滴滴落到同样湿透的衣衫上,她只定定瞧着他,不发一言。
                  容予以为她生气了,极心虚地伸出手来,掌心静静躺着一枚极大的珠子,圆润透亮,正散发着幽幽蓝光。
                  “你说……你说我寻到宝物就嫁给我的,你答应……”威震一方的城主,此刻竟低着头不敢看她。
                  他话还未完,温采采突然一把接过珠子,紧紧抱住他,两人湿透的衣衫贴在一处,他听到她唇边溢出低低谓叹:“你吓死我了……”
                    那一刻容予心中大抵是狂喜不已的,但他也只是默默地伸出手,将温采采抱得更紧。
                  那日后,温采采因此染上了风寒,容予便衣不解带地在病塌前照顾了她两天两夜,城主府的丫鬟小厮也都看呆了,许是从未见过哪位大人对寻常女子这样好的。


                  IP属地:江苏13楼2014-08-19 03: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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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温采采终于嫁给容予,城主娶妻,排场自然不小,十里红妆敲锣打鼓,榆城的百姓纷纷围观,好不热闹。
                    温采采家里再没有别人,她从瓷器坊出嫁,陪着她的姑娘也都是城主府里的。
                    房中龙凤喜烛跳动着黄豆大的光芒,不时传来烛芯爆裂的声音,容予缓步走进来,取了喜秤挑开喜帕,随着大红绸布的滑落,现出温采采一张显得艳丽的面容,眉目精致如画,樱红的唇色泽饱满。
                    一声大红喜服的容予眼角眉梢都透出满满的笑意来:“当真是淡妆浓抹总相宜。”
                    她抬眸看他,嗓音清冷:“容予,别的姑娘们出嫁时总是有许多娘家人作陪的,可我自十岁起便一个人守着这瓷器坊,春去秋来,一过又是十年,从来陪伴我的只有满屋的瓷器,我早已习惯自己陪着自己。”
                    她顿了顿,又道:“这样孤寂着,习惯着,倒也过到了如今,可一个人的家,又哪里算的上是家呢。”
                    容予看着她,眸色认真:“采采,从今日起你便是我的人,我就是你的家人,你再不是一个人,再不会有半点孤寂。”
                    温采采神色仅略微显出些动容,可对她这样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来说,这番话肯定对她内心起到了很大震动。
                    她盯了他半晌,发出幽幽一声叹息:“容予,不要待我这样好,若有一日你离开……”
                    他蓦地俯下身去堵住她唇边的话,完全坚决地否定,不带一丝犹疑:“不会有这么一天的。”
                    随即他又忍不住问她:“你会难过吗?”
                    她看着他,点点头又摇摇头。
                    容予便笑了:“这算是什么意思?”
                    两人保持着很近的距离,鼻尖几乎能贴在一起,她淡淡道:“一开始总是会难过的,可没有人会终日以泪洗面,若真有那么一天,我会学着适应,不会等你一辈子的。”
                    他笑着递上合卺酒:“那你便不会有这样的机会。”
                    红罗帐中映出微弱的烛光,两人的发散落着纠结在一处,即便爱上眼前这个男子是走向万丈深渊的开始,她也认了,这是温采采在沉沦前最后的想法。
                    听到这里,似乎觉得他们的故事极为完满,可结局早已摆在这里,他们分离整整十五年,当年容予那些情意满满的承诺也都成了笑话。
                    看起来似乎是容予负了温采采,可这是我们看到的结果,除了他们自己,没有人了解当年真正的情形。
                    温采采说到这里停下来,微微蹙眉,像是不忍再回忆的样子:“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我直截了当道:“最后的结局。”
                    她默默看了我半晌,最终垂下头道:“我告诉你当年的情形,你便告诉我关于容予的事情。”
                    “好。”我点点头。
                    “请等一会儿。”她转身进了内室,不一会儿又出来,手上托盘中是那套故事中的白瓷茶盏,以我所见,的确是少有的能叫人惊艳的好瓷器。
                    水声哗哗流过,茶香四溢,温采采将一个茶盏推到我面前,我看着那茶盏笑道:“这样的白瓷,可真是世上少有。”
                    她端起茶盏润了润嗓子,干涩的声音又重新透出些当年的清冷来:“我烧的最好的不是白瓷,是青瓷。”
                    指尖传来瓷器的温润触感,我问道:“为什么不烧了?”
                    她看着自己手中的茶盏,神色变得有些飘忽:“因为我知道,我再也烧不出这样好的瓷……”
                    温采采嫁给容予后,两人琴瑟和鸣,举案齐眉,榆城百姓无不羡艳。
                    那是容予来到榆城继任城主时过的第一个冬季,帝都的雪是湿雪,出去一趟回来,全身便都湿透了,加上帝都繁华,地面上是从不留什么积雪的,一律扫得干干净净。
                    榆城的雪却是干雪,是以从未见人在雪天撑伞的,纷飞的大雪不多时便积下厚厚一层,银装素裹的榆城美得近乎画中一般。
                    容予便很没见识地兴冲冲拉了温采采出门淋雪,两个人就这么执手在雪地里走着,厚厚的积雪一踩一个脚印,吱吱作响,不过沿着结了冰的湖面绕上一圈,两人的眉毛鬓发便全成了白色。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疑惑许久的温采采终于发问。
                    容予诚实道:“哪儿也不去。”
                    她淡淡瞥了他一眼:“看来你这个城主倒是当得颇为无聊。”
                    “你觉不觉得时间过得很快?”他停下脚步看着她。
                    她没有说话,像是在默认。
                    “跟你待在一起,就算什么也不做,也总觉得时间过得很快。”容予唇角微勾,透出一个风流十足又尽显温柔的笑来,“采采,我们的头发都白了,你说白头偕老是不是就像这样的?”
                    温采采看着他被雪染白的发丝,神色平淡,眸中却有微光闪烁,脸颊有些淡淡的绯红,清冷好听的声音轻柔得像是怕打破此刻的安宁:“大概是吧……”


                    IP属地:江苏14楼2014-08-19 03: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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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年时光流水一般溜走,在温采采的叙述下,我离真相愈发接近,是以这之中的过程越幸福,我便越发害怕结局的到来,事态朝着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而我只是个旁观者。
                      一次容予说自己要回帝都一趟,温采采什么都没说便默默去为他收拾行装,只在最后送他出门时问了句:“你什么时候回来?”
                      他一反常态地冷淡:“办完了事就会回来。”
                      一个月后,容予终于回来,他从未出过这样久的远门,并且没有带上温采采,后来他又出了几次远门,少则半月,多则四五月,且每每回来后都对温采采很冷淡。
                      当容予第六次踏出家门时,温采采终于忍不住问他,装得平淡的声音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为什么你总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我说过,我不会等你一辈子的。”
                      一只脚踏出门槛的容予身形一顿,声音冷漠得近乎陌生:“那你最好不要再等了,这一次,我不会再回来。”
                      容予一步步消失在道路的尽头,他没有回头,也就看不到温采采失态地奔出府门看着他的背影颓然倒地,看不到她通红的眼和苍白的脸。
                      她想,许是他厌弃了自己,许是水乡的安宁比不上帝都的繁华,这五年不过是她做的一场春秋大梦,命中注定,她是要被抛弃的那一个。
                      这最后一年,她几乎完全在等待中度过,他不在,害怕他不回来,他在,又害怕他很快要走。
                      还好,这一次,他让她不要再等了。
                      后来温采采大病半年,近乎死去,可她最终还是没有死,她继了城主之位,替容予守着这榆城。
                      十五个春秋,榆城下了十五场雪,每下一场,她的青丝便白上一寸。
                      她说不会等他一辈子,那是骗他的。
                      温采采的故事讲完,茶也都凉了,她起身进去:“我再去添一盏。”
                      我探头问她:“你相信容予离开是因为厌弃了你吗?”
                      她复又走出来,坐下倒茶:“我想是的,可我相信他是爱过我的,那些情意做不得假。”
                      “对了,不是说我告诉你当年的情形,你便告诉我关于容予的事情么。”她淡淡抿了口茶,状似漫不经心地问道。
                      “容予他……半月前去世了。”说出这话时我感觉自己实在残忍。
                      而我又该如何告诉她,容予对她那样,都是装出来骗她的,他病了,病的很重,那是能叫人一天天腐烂掉的毒,无药可解。
                      分别的十五年,他近乎是以活死人的状态躺在床上,只偶尔动一动几乎露出森森白骨的手指,眨一眨溃烂得不成样子的眼皮,那样风流又温柔的笑,是再也见不到了。
                      他以为这样她就能狠下心忘了他,自己一个人过得很好,可他看轻了温采采的感情。
                      “啪!”白瓷茶盏重重摔在地上,碎成一块又一块。
                      镜子里满是你的脸,茶盏上还残留着指尖的余温。
                      第二天,榆城的人们奔走相告温采采的死讯。
                      我说不会等你一辈子,那是骗你的。


                      IP属地:江苏15楼2014-08-19 03: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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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江苏16楼2014-08-19 03: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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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_〒都是悲剧!!


                          IP属地:浙江来自Android客户端19楼2014-09-06 0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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