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2
清晨，醒过来时东边天空是艳丽的粉红色。黎明的颜色。
转头望了望飞坦卧室的窗户，窗户敞开着，靛蓝的窗帘被风吹得飘到窗外。
我醒来的太晚了。
起身，第一眼看到的是焦黑得化为木炭的葡萄架，被烧断的竹架散落在院子里，在院子的土地上留下焦黑的痕迹。
我走过去蹲下，将那木竿拾起。
很不高兴啊，飞坦。
他总是这样，不喜欢的，令他烦躁的，统统毁掉。只要他愿意。
我知道，他并不记得在流星街之前的日子。但我所做的事情却会令他烦躁。这大概就代表，哪怕记忆不在，感情还是会留下痕迹。
我走进屋中，从飞坦的刑讯室中传来的微弱的的哽咽声。大概是那些被关押的人饿了，或者疼了。
停在客厅中想了想，我还是先往飞坦的卧室走去。
推开那扇门先探进脑袋，四下环顾。
房门正对的的窗户处，窗帘飘到外面一些。最里面的床铺凌乱不堪，和以前一样，飞坦从不收拾床铺。另一面墙的架子好好的，上面一排排的游戏磁盘还好好得放在原处。衣柜被打开，跟前的地上是衣架和昨天回来时飞坦穿的那件衣服。
“果然走掉了。”
有些遗憾，但并不难过。
一直如此，早已习以为常。
我走进去，将地上的衣服塞回衣柜，然后转身投入飞坦的床上。
飞坦从不盖被子，所以我从来没有办法体会所谓的余温带来的幸福感，只能静静地躺在那上面，然后呆呆的望着天花板。
不远处的刑讯室大概还在躁动着吧，我想。
房间很静，就如同往常一样。因为大多数时候我都只拥有自己，而哥哥，已经太遥远。
我的手覆盖在自己的心脏之上，那愈来愈快的节奏让我亢奋，就和昨晚见到他时的节奏几乎同步。
“这是只有你能触碰的位置。”
我想告诉他，我无时无刻不想告诉他。
如果我昨晚在这里拥抱他，如果我在这里吻他，如果我选择和他一起走......这无数的假设。
指尖触到床铺上的褶皱，我对着白白的天花板长叹一口气。
“我会死。”
如此告诫自己。
只要我想着你，那么总有一天我会被你杀死。
指尖反复地，反复不断地摩挲着床单上那个被匕首扎出的洞。而那把匕首，已经无数次刺透我的胸膛。
午后阳光从敞开的窗户射入房间内，刚好晃到躺在床上的我的眼睛。
真是完美的角度。
坐起身子在床上愣了好久，才站起身走出去。
刑讯室已经没有任何纷杂的声音，也许那群家伙饿晕了。想了想，我还是推门走了进去。
刑讯室建在地下。因为这处房子太小了，飞坦说平地上很容易被逃走。
我一直觉得这话很有道理。不过现在看看空空如也的房间，似乎也不尽然。
“算了，逃就逃吧。”
我挠挠头，转身离开。
日光大好，似乎我的回笼觉睡得有些久。
脚下一用力，跃上院墙。
窄窄的够两只脚并在上面的宽度，我蹲下，伸手摸了摸院墙上黝黑的痕迹。那是飞坦的火焰留下的，被太阳晒得有些发烫。
偏头，是条小道，这个时间段没什么人会经过。隔了大概十多米，是另一户流星街的住民。我还从未与他们打过招呼。
如果两个院子相隔的仅仅是一面薄墙多好，我一定会很友好地每天串门。
似乎以前和母亲住的那个院子，隔壁就有一户人家。不过太久了，即使是我也想不起来了。
至于现在，也许我该去找库洛洛说明一下情况。
那群家伙集体逃跑也许会给库洛洛造成困扰，或者说让我少了娱乐的对象。
掏出手机，看了看里面两个仅存的号码。
拨出。
“......侠客，旅团现在在流星街的哪里？”
沿着小道慢悠悠地走着，远远看到侠客站在一处张望。我向他挥了挥手，然后继续用走的。
侠客埋怨着我的速度，却又不得不按照我的速度来前进。
他很迁就我。库洛洛也是一样。
也许是看在哥哥的面子上，哪怕他本人并不在意我的死活。
也许是看在小时候的情分上，毕竟我和哥哥是在同一时间遇到他们。
在旅团成立之前，我和哥哥从不分开相处。
但现在不同了。
旅团是第一位，然后才是他自己。
而我。变成了无关紧要的人物。

NO.3
跟着侠客到了旅团的所在。
是栋熟悉万分的建筑，旅团回流星街大多时候都是在这里，而我总是找不到它的方向。
进去后第一件事就是扫视视线内的所有成员。
库哔，派克......没有哥哥啊。可惜，本来还想再见见。
视线移回。
“好久不见。”我平淡道。
“来找飞坦吗？他昨天出去还没有回来。”派克打招呼后问我。
“我是来找库洛洛的。”笑了笑说道。
从昨天就没回来，看来哥哥离开后还没回来旅团。去哪里了呢？打架？喝酒？找女人？
“团长在楼上书房，右拐第二间。”
我沿着楼梯上去，中途回头看一眼，派克和库哔都在做自己的事，而侠客却不见了。似乎是离开了这里。
我在库洛洛的门前敲了敲，推门进去。
他穿着黑色的低领针编衫正坐在书房的木椅上，让我想到衣柜里那件不见的黑色高领衣。而他的右手上托着“盗贼的极意”，年轻英俊的脸上是故意做给我看的失望与扫兴。真是值得讽刺的盗贼面孔。
我把门关上。他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你怎么会来这里？”
和飞坦不同的声音。
无论是真心还是欺骗，我总能从他的声音中听出一种笑意。有时是嘲讽，有时是阴谋，有时是难得的轻松。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想了想，眨眨眼睛笑着说，“你的极意大概会陆续空出几页来让你收集新的能力。”
恩，我说的这么真诚，库洛洛应该能接受。
我看着他，而他则是看着手上的极意。白色的书页翻飞着一页页掠过，我看到他额前的发丝微微晃动。
然后他突然停住，手中的书重重合上，发出“啪！”的一声。
这是生气了？我淡淡地望着他。
他坐在书房的椅子上抬起头来，正好与我直视。
和哥哥的不同，他的黑色瞳孔完美地映照着我平淡而忧伤的表情。每当我在内心独自想念飞坦时，都是这个表情。
库洛洛站起来。
他和我同岁，却要高上我一头。在我们三人中，哥哥是最矮的，尽管他最为年长。
我看到他手掌上的书消失，两条眉毛微微皱起，很为难的样子。他说：“我的能力已经少了两个，我想这可称不上是好消息。你不觉得你应该为自己的过失补偿我一下吗？”
真是可爱可怜的表情。
我现在很想拍拍他的脸。不过身高差实在是个让人讨厌的问题，最后我只能歪歪头看着他。
“你这种语气是想和我做吗？”我耸耸肩，“别闹了库洛洛，你的脸上写满了不在意，不过是逃了几个不重要的能力，那对你来说根本可有可无。”
我知道库洛洛的意思。
他想要我的能力，可是除非我自愿否则他永远偷不到。
“不过我承认，让他们跑掉是我的错。”我仰头望着他。这种感觉很不好，仰望会让我想到落在所有人身后的自己。
所有人都在变强，而我依然缩在自己的痛苦中不能自拔。我突然想起几年前哥哥跟着旅团离开流星街的那天，自己站在我所能达到的最高位置，看着他们几人的身影逐渐变小，被那些起伏的垃圾山遮挡，最终消失在我的视野。
我叫着哥哥，很久很久。
久得喉咙干咳，久得泪水流干，久得我终于明白。
我们不再是兄弟。

NO.4
“所以？”
库洛洛偏头，带着一贯的笑。隐隐地打着坏主意似的。
我讨厌他故弄玄虚的爱好。
“十一个人，十一个能力，我会帮你找。所以，你们呆在流星街的期间让我住下吧。”
我不是旅团的成员，也不是和所有人都很熟。却偏偏被旅团接受了。
与其说是哥哥的缘故，反而是眼前这个人的作用更大。
初来流星街时我和哥哥一起遇见了库洛洛。他是我们在流星街遇到的第一个同龄人。那时候库洛洛给人的感觉很单纯，就像流星街外那些孩子一样。他坐在高高的石台上，伸着白皙的手冲我们挥动，我看到他伸长胳膊时短了一截的衣服，那就像以前每年新年母亲扔到垃圾站的衣服。他笑着说：“我还是头一次见到双胞胎呢。”
双胞胎？
如果这世界拥有让时间倒转的力量，我也希望可以享受和哥哥一同出生的喜悦。
哥哥拉着我很快走了，而库洛洛还坐在高高的石台上望着我们。
库洛洛的存在，让那时初来乍到的我愚昧的以为，我们会像过去一样活下去。
“你和以前一样。还是喜欢缠着飞坦。”
库洛洛贴着我，他用食指和拇指夹住我耳边的一缕发，然后摩挲。我的头发并不长，搭在库洛洛手上恰好可以看到。
藏蓝色。
和哥哥一样的颜色。
我轻轻甩头，将头发从他手中抽离。挑眉去看库洛洛。“我还从没离开过流星街。”
在你们离开的时候我选择了留下，我所走的路和旅团不同，和哥哥不同。有那么漫长的时间我不在他的身边。
而事实上只要他当时回身叫我一声，甚至转头望我一眼，我都愿意追上去。
“飞坦很讨厌我，他可不会承认我是他弟弟，在他的意识里根本不存在家人的定义。他不杀我我就很知足了，怎么还会一个劲贴上去。”我顿了顿，昨晚那把穿透我胸膛的匕首浮现在我的脑海里，胸口一阵空荡。我忍不住轻笑，“这里可是流星街。”
是啊，这里是流星街——弱肉强食。
而飞坦是强者。
他是天生的流星街人。
我只是一个胆怯的弱者，是他的累赘。
他不需要家人，不需要亲情，也不需要我。
库洛洛看着我，然后偏过头望着窗外。脸上挂着幸灾乐祸的笑容说：“看来侠客把飞坦叫回来了。接下来你要怎么办呢？你说飞坦很讨厌你对吧。”
我想起来来时快速消失的侠客。
“大概是被侠客骗来的，比我想的要快。”我用食指点了点下唇，半眯着眼想着盯住库洛洛。
“库洛洛，我长着和飞坦一样的脸对吧？”
说着，我伸出手臂勾住库洛洛的后颈，压下他的身子，重重吻上他。
双唇的触感柔软，甚至带着淡淡的甘甜，比女人的感觉更好。如果碰触哥哥是否也是这般呢？我轻轻咬住他的下唇，用舌尖舔舐描绘，清淡的甜味会顺着舌尖流进喉咙。
我可以感觉到，库洛洛的配合。
他用舌尖挑开我本咬磨他的牙齿，碰触、舔弄、吮吸......被吻与吻的感觉真的很不一样，胸腔会胀，五官的感觉会更加剧烈，呼吸的节奏会稍稍被打乱，比往常更加无力一些。
但是想想，也只是这样。
“嘭！”
重重的开门声。我竟没有庆幸或遗憾的感觉。
偏头去看，飞坦和侠客一前一后地站在门口。愤怒和惊讶分别表现在两人的脸上，什么都没说，飞坦转身就走了。
我收回压在库洛洛颈后的手臂，他才直起身，脸上挂着调侃的微笑。
“侠客，你是怎么把飞坦骗回来的？”我笑着问他。
他挠了挠头，抱怨着：“我就说你俩在书房接吻之类的，谁知道......啊啊、这回我的罪过可大了。”
“不是侠客的错哦，我玩得很开心呢。说起来，还要多谢你的配合。”我微微笑着安慰侠客，然后去看旁边的库洛洛。
如果库洛洛不配合，只凭我怎么可能碰到他，尤其是后颈那么危险的地方。
如果侠客没有把飞坦叫回来，这场面又是该给谁看呢。
所以说啊，演戏这种事，永远是很多人一起才能玩的游戏。
“那么现在，你是不是该说一下接吻的原因呢？”
看得出来，库洛洛的心情很好呢。和我一样。
“原因？那还用说吗，当然是为了让亲爱的飞坦生气啦。”我勾起唇角笑着对他们说，却又忍不住忧伤。
我想看他生气，想看他愤怒的表情。
即使是谎言，我也希望他能有一点在乎。
“毕竟我们是这么的相像。”

NO.7
我站在旅团基地的平整楼顶上。
头上是苍茫的天空，红黄混杂的天空，夕阳落在遥远不可及的地平线逐渐隐没。脚下是危险的楼沿，直立高耸的楼下尘土滚滚。
远处的轰鸣，闪烁着的枪火与爆炸的光亮，房屋瘫倒损坏，激荡的乌烟徐徐飘起。
“旅团做的还真过火呢。”
我语调上扬着说，双手插进上衣的口袋，转身。
看着飞坦，他的视线在远方的战场上一扫而过，最后停在我的身上。
那双金色的，冷冽的双眼，此刻就如同我每时每刻所想象的那样，注视着我。没有厌恶，没有烦躁，很平静......很平静。
胸口好紧。
心脏被捏住一般。
这是痛苦......？为什么呢？
我勉强地笑着。
“飞坦，知道吗？我可是一直一直都很讨厌旅团呢，现在的我，非常想毁了他们。”
我可以和库洛洛，和侠客，和旅团的每一个人好好相处。但我真的好讨厌他们，讨厌旅团才是你的重心。
若旅团不存在，或许当年你就不会离开。
若旅团不存在，也许我还可能亲口叫你一声“哥哥”。
我想过的，和你一起在流星街的小院中生活，或者可以跟着你穿过那些我还没见过的海洋与沙漠，然后再次回归外面那个肮脏的世界。
我什么都可以不介意，仅仅是想离你近一些。
“不过很可惜的，我没有毁掉幻影旅团的实力。”我笑着说，去看他。
他一言不发地靠近我，最后停在我的身前，将我困在楼沿。
那是很近很近的距离。我们的发丝被风吹得交错，藏蓝色混淆在一起。我们的双目相对，彼此都可以从对方的眼中看到相同的脸，不一样的笑容。我们的心脏按着相同的节奏跳动，咚、咚、咚......
“特意把旅团支开，只是为了跟我说这个？”
你的声音还是一样那么冷漠，带着一些低沉。
那么你的笑容是为何呢？是对我的嘲讽，还是什么我从不知道的感情。
“不全是。”我苦笑了一下，将双手从口袋里面掏出来，抱住他。
他没有抗拒，也没有回拥我。
瘦弱娇小的身躯，一点也没有哥哥的感觉呢。
踩在脚边的楼沿上，让我觉得我的心慢慢的升浮，然后被一个叫做“记忆”的巨大漩涡吞噬。
耳边仿佛有飞艇喧闹的发动机声，还有静幽幽的飘下的雪花落地的声音。那个遥远的过去里，躲在箱子里随着废弃物被抛到流星街的我们，那些流出又被咽下的泪水，还有你脆弱却紧紧将我抱在怀里的怀抱。我统统记得。
我最爱的，那时你只注视我的眼睛。
它们仿佛会在黑夜里烁烁发光，弥盖漫天繁星。
“飞坦，念很温暖对吧。”
如果没有念，在那些难熬的冬天我们就可以彼此相拥着熬过了。
如果没有念，我们就还是很久很久以前毫无顾忌睡在一张床上的平凡人。
如果没有念，也许我会变得比现在更勇敢一些。
对不起，我只是个胆小鬼。
我想的很多很多，却没有勇气开口告诉你。
“这就是力量。”
我抱着他，然后仰起头轻轻叹着气，“可是我不想要。”
我们拥有力量，我们可以变得很强很强，过着最肆意妄为的人生。但是，然后呢？
力量究竟能让我得到什么呢？
哥哥，你的天空在那无边无际的世界，那是你想要的无所顾忌的自由。
可是我的天是你。
只有你。
“即使你的念再强，我也可以杀了你。即使我的念再强，你也可以杀了我。就像现在，你完全不需要用刀抵在我的背后。”
我松开拥抱他的手，望着他。
这么近。近得我可以感探到他的每一次呼吸。
背后那微弱的刺痛，冰冷的触感，就在那个最接近我心脏的位置。有血滴下，晕染开来。
温热的液体划过脸颊，那么缓慢，像是过了一个世纪。最后落在飞坦的脸上，让他的双眸中闪烁出错愕。
“飞坦，我们身上流着相同血，我们长着相同的脸，我们是兄弟。这是无可否认的事实”
“我们是彼此的弱点。”
是啊，我们是兄弟，是至亲。
可这里是流星街，我们是流星街人。
我们曾经那么卑微地活着，有些东西早就该清楚的。早就该......放手了。
我向后仰着身子。飞坦的手穿透而过我的身体，僵硬地停在我的胸膛中。那把刀穿透我的身体，在空中打着转，洁净的刀身在这刚刚降临的黑夜中反射着银白的光落到很深很深的地方。
我的心脏，在飞坦的手掌上。
就像我一直期望的那样——这是只有你能触摸的地方。
你的手臂穿透我的胸膛，你的手握着我的心脏，让那些不断喷涌流淌的血来温暖你。
“知道吗......即使没有念，每个冬天也会很温暖......”
“你......！”
我低头吻上他，堵住那些和我一样不该存在于世的话语。
然后......
坠下去。
那些纷扬流淌的血珠，随着我的身体飘落出去，就像无数记忆中那些冬天落下的雪花，静静地，缓慢的。
我看到他的手上那个鲜红的完整的心脏。
我看到他站在楼沿上面像个睥睨世界的强者。
我看到他离开流星街时那愈见模糊的身影。
我看到他用脆弱的臂膀拥抱我，注视着我的金眸，美若繁星......
哥哥。
即使我们曾被世界抛弃。
即使我们有一天会兵刃相见。
即使我们有一天不再需要彼此。
我依然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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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

@步清尘不难过

嗷嗷……

顶

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