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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古剑奇谭·琴心剑魄》——宁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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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终于更到与电视同步了!啊,加油,楼楼再来一点!(今天是星期三,也是楼喽在开学前最后第二次看咯)


92楼2014-08-27 11: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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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救?凭那可笑的微末之力?”雷严冷笑,“为少恭一人,葬送所有人性命,成全尔等所谓的仁义,当真毫无悔憾?丹芷长老,还不想发话吗?”
    众人都在僵持,生与死,似乎只悬在一线间。风晴雪、襄铃都在看着百里屠苏,而百里屠苏坚韧如剑锋的眼神,即便到了此刻,仍是未见丝毫闪烁与动摇。
    然而凭他重伤之躯,却又能如何作为?
    就在此刻,久已沉默的欧阳少恭忽然发出了声音。
    “百里少侠、小兰,莫要轻言放弃!”
    竟是这样的一句话。
    便是雷严亦稍有惊讶:“果然…少恭,你便是如此对待所谓朋友?”
    欧阳少恭神色冰冷,他虽然身陷困境,却丝毫不见颓色,看向雷严的眼神,竟像在看一个死人,冰凉而充满轻蔑之意。
    雷严愣了片刻,却是笑了:“不错!不错!为了脱身竟把朋友推上死路!丹芷长老还是我认识的那个丹芷长老!”
    陪侍在欧阳少恭身边的寂桐不禁满脸凄色地劝道:“少爷…这又是何苦?”
    欧阳少恭只是摇了摇头,并不答话。
    远处,红玉将目光自欧阳少恭身上移开,转向百里屠苏:“百里公子…”她似乎想说什么,却忍住了,唯有等待百里屠苏作最后的决断。
    百里屠苏合上眼,站了起来,缓缓从背后抽出那断剑焚寂。须臾睁开,目光之中,却已是清明如水的坚定:“我相信先生。再战!!”
    雷严妖魔般的面孔上,是清晰可辨的嘲讽:“既然如此!我就让你亲眼看到他们是如何流尽最后一滴血!”吼罢一句,他横举巨剑,排山倒海般的攻势再次席卷而来。
    长剑崩坏,只有焚寂可以帮助百里屠苏了,他的身体中已经全无力量,方才所承受的重击,似乎已将一口真气打垮,此刻每做一个动作,疼痛都在周身蔓延。
    即便如此,也要站在战线的最前面。
    就算是最后的一瞬,也用这一死,挡在伙伴们的前边吧。
    百里屠苏睁大了双眼,几乎已是全然不计后果地挥剑抵挡。
    眼前似乎黑了一瞬,良久,方慢慢恢复光明。沉重的呼吸声纵横交错,死一般的气息溢满四周。
    然而心跳还在,是自己的。
    自己还活着?那么,敌人呢?
    百里屠苏抬眼看去,眼前景象,却令他怔住。在他身旁的伙伴们,也都惊讶得说不出话,好半晌,玄宫中并无一人发出言语。
    雷严等一干妖化的道士,此刻竟纷纷跪倒在地上!
    最早服下药物的三人,身上狰狞的肌肉与皮肤块块碎裂,有的已经如枯萎的树皮一般剥落;后服药的几人,方才还壮硕得如同怪兽的身体,转眼间也已衰朽得瘦弱了好几圈,似乎连站起来的力气也被抽干。
    甚至连他们的法术都一并失效,欧阳少恭与几名孩童身上的咒缚消失,欧阳少恭轻轻扫了扫衣襟,孩子们则软倒在地上,虽然昏迷,但气息均匀,并无大碍。
    “赢了!我们居然赢了!不是做梦吧?!”半晌,方兰生一声惊呼,打破了寂静。
    “不可能…这不可能!”雷严沉哑得如同衰朽老人的嗓音,艰难地响起。
    “掌门…毒…”一名弟子垂死言道。
    雷严恍然一惊,转看欧阳少恭,一双恐怖凸起的眼睛,瞪得几欲流出血来:“少恭你竟骗我!!”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不分敌我,都是一惊。
    “为炫耀所谓‘力量’,心甘情愿服下洗髓之药…又何来欺骗之说?”欧阳少恭慢慢走到雷严身前,语气淡然。
    “如何做到…你究竟如何做到?!”雷严颤抖着问,“药方我仔细查过…金丹出炉,便有人反复试药,连你自己也必须服下!”
    欧阳少恭微微一笑:“数年以前,自我继任丹芷长老之位,青玉坛各处便开始每日燃有熏香。”
    “熏香…门派内提神醒脑之物?”雷严思及以往之事,语气低了下来。
    “那熏香本是我为了炼丹便利而制,除去提神,尚可调理气息,令药性与体内脏器如阴阳相合,使人吞服烈药而不伤。”
    雷严闻之,不禁一震:“你是说…”
    “洗髓丹恰是一味性烈之药,你亦明医理,当知药、毒本不分家。”欧阳少恭平静言道,“青玉坛内试药,熏香在旁,自然无恙,但在此处…肉身力量的强大仅为昙花一现,服药之人将迅速衰竭,五脏六腑遭毒性侵蚀,最终…难逃一死。”
    “少恭…”听了这些话,方兰生脸上惊喜的神色顿时敛去,不禁有些失神。
    欧阳少恭却一直保持着模糊的笑容:“如掌门这般体魄强健,或可多撑得一时半刻。”
    像是印证他的话,先是第一名青玉坛弟子倒下,口中发出哀哀叫声。随即其他人接二连三地不支倒地,有的甚至七窍爆血,瞬息死亡。
    如此这般,短短一会儿,雷严带来的青玉坛弟子已全没了生息。
    “少恭!你!”雷严嘶吼道,“我敬你才华!只望二人共振青玉坛,你若不愿…”
    “掌门不也一样使得雷霆手段?”欧阳少恭打断他的话,反问。
    “但我从未想过取你性命!”雷严喊道,“不比你心机深沉,下此毒手!”
    欧阳少恭轻轻摇头:“我又何尝愿意?你打碎玉横,四处散播,吸纳魂魄,此阴损之举于青玉坛外掀起多少腥风血雨,怕是我们也未能尽知。一味追求强大力量,吞服丹药只为杀戮,实是咎由自取!雷严,你难道不是死有余辜?”
    “说得真是冠冕堂皇!”雷严怒极反笑,“罢了!我心思才智样样皆不如你!借你所言…成王败寇,古来同理,合该落得如此下场!不过…”他说到这里,唇边掠过一丝阴冷诡谲的笑意,“少恭机关算尽,可知天底下总有你不明之事!”
    他说到这里,竟站了起来,电光石火般移形到了欧阳少恭的身边。众人见状皆是大惊,却不及阻止。
    “你做什么!还想害人?!”方兰生急得大叫,待要出手。
    “小兰,无妨。”欧阳少恭却是淡然。
    雷严果然只是撑着已然衰朽不堪的身子,贴近欧阳少恭的耳边,低声言道:“少恭,你可知…”
    后边语声更低,旁人只见他嘴唇翕动,全然听不到他说些什么。忽而,欧阳少恭那一向波澜不惊的脸上,竟闪现出一瞬惊讶至极的表情。
    “你说什么?”欧阳少恭转身看向雷严,不禁追问道。
    “除我以外,天底下再也没有人知道…下落…”雷严已然气力不支,合身瘫倒在欧阳少恭的脚下,笑得却更加得意,“后悔吗?少恭,你此刻想救,也救不了我了…哈哈哈哈!”
    “雷严,你说清楚!”欧阳少恭急切逼问。
    雷严报复般狂笑不止:“哈哈哈…我诅咒你!永远找不到…永远孤独痛苦…哈哈哈哈哈哈哈!”
    欧阳少恭垂首看着雷严,神色冷如凝冰。
    然而在另一边,百里屠苏却现出震撼已极的表情。
    “这个笑声…”百里屠苏怔怔地望着雷严,口中低语,“我、我听过!”
    “苏苏?”风晴雪闻言看向百里屠苏,见他脸色已瞬间变得苍白,汗滴落下,分明是头疼宿疾又犯了。
    百里屠苏瞪大眼睛愣了片刻,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倏然如风一般纵身上前去,冲到雷严的身旁:“你!是否曾经去过南疆?!”
    雷严的神思似已模糊:“南疆?”
    “乌蒙灵谷!你可到过那里?”百里屠苏大声喝问。
    雷严怔了一瞬,转头去看百里屠苏,忽然,脸上一片惊异:“你、你是…这怎么可能…”他只是混乱地说些无意义的词句,却并不回答百里屠苏的问话。
    百里屠苏还欲再问,却见雷严双眼已经翻白,只是将脸转向欧阳少恭,口中喃喃,只剩下残破的话语:“绝无可能…少恭…”
    欧阳少恭冷冷地注视着他,那眼神,冷得可以穿透跳动的心脏。终究,雷严只是在这冰冷的注视之下,断了气息,变成一具沉默的死尸。
    “雷严!”
    “他已无气息…”一旁,是寂桐低低地说了句。


    97楼2014-08-27 11: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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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里屠苏愣了片刻,只得用力地闭上了眼,心中万千波涛,一时难以平静。
      欧阳少恭却转过了双眼,看着寂桐:“他说的那些…”
      寂桐摇了摇头:“少爷以为,雷严会透露与我?”
      欧阳少恭从寂桐苍凉的双眼中读不出想要的讯息,脸色转而一冷:“我始终不明,你为何助他。”
      寂桐摇了摇头:“我只是不想看着少爷继续…”
      “不用说了。”欧阳少恭生硬地打断了她,转过身,不再与她相对,“寂桐若愿留下,我既往不咎,若是不愿,便走吧。”
      寂桐满面哀伤,默默地看了欧阳少恭一会儿,终究,也只是说上一句:“少爷保重,寂桐以后不能在你身边了。”言罢,缓缓拖着苍老的脚步离开了。
      “桐姨!你…”方兰生有些惊讶,叫了一声,寂桐并无滞留之意,径自去了。
      方兰生很是不解,大声问道:“少恭,就这么让桐姨走了?!”
      “她心有所决,强留何用?”欧阳少恭淡淡道。
      方兰生却是一时语塞,须臾,方言道:“少恭你…脸色好苍白…雷严那浑蛋说的那些…”
      欧阳少恭默然,终究,只是摇了摇头。
      此时,红玉走到百里屠苏身边,试探着问道:“百里公子,你适才所言…莫非雷严与你故乡之事有所关联?”
      百里屠苏仍闭着眼睛,似乎心中苦痛难以言说,“我记得那个笑声。狂妄,刺人心肺,我的族人就是在这声音中一一死去…”
      “那他就是你的仇人?”风晴雪听了也是一惊,上前问道。
      百里屠苏睁开眼:“也许。”
      风晴雪思忖道:“他刚才说‘绝无可能’是什么意思?”
      “管他什么意思!”方兰生愤怒地一挥衣袖,“这人一看就不是好东西!说不定当年也曾经带着玉横做过不少吸人魂魄、丧尽天良的坏事!木头脸这一回算亲手报仇了!大快人心!”
      “想不到,还有这些往事牵扯…”欧阳少恭幽幽的言语响起,“青玉坛平日对弟子管束不甚严格,尽可自由来去,若说雷严数年间离开门派另有行事,亦是极为可能。”
      百里屠苏沉默了许久。风晴雪只是看着他,渐渐地,似乎百里屠苏心中沁染的悲伤,也都沁进她的心里。
      “但愿真是手刃仇人!”最终,少年只是茫茫然地说出这样一句,“以慰我…全族之灵…”
      这时,眼尖的襄铃却忽地喊了一声:“呀,快看!”
      众人循声看去,那始皇棺椁之上悬浮着的玉横,竟星星点点发出光来。满地横斜的青玉坛弟子尸体,连同雷严的尸身之中,闪光的魂魄纷纷飞了出来,全被吸入玉横之中。
      “以玉横害人,最终连自己的魂魄都归于玉横,这算不算天理循环、报应自在?”须臾,红玉不禁发出一声感叹,众人闻之,无不欷歔。
      “对了!自闲山庄那位姑娘!”方兰生急切地奔出,直跑到了高高的始皇棺椁之下。吸罢魂魄,玉横的光芒消失,缓缓落在了棺椁上面。
      方兰生望着那块形状怪异的石头,不禁挠头:“怎么办?魂魄被吸进去了还能出来吗?”他望着那石头念念叨叨,好像有些痴傻的模样,不停地叫着,“姑娘…姑娘…”
      不知叫了几声,玉横上忽然现出了一点黑气。
      “猴儿小心!”远观的红玉不禁叫了一声。
      方兰生却并未听见,此刻的他,只是仰首望着玉横之上的半空。他看见叶沉香的身影渐渐地浮现了出来,那副熟悉的怨毒厉鬼的模样,近在眼前。
      “晋磊…果然是你!”她的灵魂显然仍被玉横束缚,移动不得,甫一见到仇人虽然万般愤恨,却只能张牙舞爪地怒骂,“晋磊!你还不死!”
      方兰生丝毫没有闪躲,只是看着眼前的女鬼,神色满是哀伤与悲悯。
      “姑娘…你的魂魄被玉横束缚住,不能去投胎了…”他说着,语意凄然。
      “哼,投胎算得了什么?”叶沉香的怨毒深不见底,“我只要取你的命!”
      方兰生眉梢低垂,轻轻地摇头:“可是…你说的那些事情,我都不记得了…”
      “一句‘不记得’就可以推脱得一干二净吗?!”叶沉香怒吼。
      “也许,真是前世的我…害死了你,还有其他许多人…”方兰生说着,有些出神,“你恨我,也是应该的…”
      这话一出,那厉鬼却一时安静了下来,她不再挥舞利爪,而是垂首望着方兰生,充血的眼中,有些异样的神色。
      须臾,方兰生继续言道:“但是这一世,我是方兰生,不是晋磊,我有家人、有朋友,还不想死…我想不到要怎么弥补那些过错…姑娘,就让我试着超度你,突破玉横之力,送你前去轮回往生…”
      “给我滚开!不用你多管闲事!”叶沉香吼了起来。
      方兰生仰头:“姑娘,请让我超度你吧。否则,你将永远被束缚其中,那和在自闲山庄是完全不一样的…你自己也感觉到了吧?”
      叶沉香一时无语,仿佛有些发呆。
      方兰生摇了摇头,闭上眼睛,双手合十。悲悯众生的往生经文自双唇之间喁喁念出,仿若西天梵唱,竟一时荡涤了这埋葬死人的阴冷墓穴。
      “滚开!滚开!”叶沉香的鬼魂开始狂躁地尖叫,“晋磊,我不用你来施恩!你滚!”
      她的声音凄然变调,虽则凌厉,却并无之前阴郁可怖的怨毒,就仿佛一个阳间的伤心女子,面对着令自己既爱且恨的某个冤家发火、嘶喊,不知所措。她是鬼魂,并无清晰的面目,然而此刻若有人能定睛看透她的心底,或许会看见,她在无助地哭泣。
      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
      阿弥利都婆毗,阿弥利哆,悉耽婆毗。
      阿弥唎哆,毗迦兰帝,阿弥唎哆,毗迦兰多。
      伽弥腻,伽伽那,枳多迦利,娑婆诃。
      往生咒,大悲咒。愿世间一切痴怨解脱,慈悲众生,心得平和。
      方兰生不停地念着,自从朋友们认识他以来,似乎从未见他如此刻一般认真。虽然知道要凭咒文之力对抗玉横,解脱被束缚的灵魂是何等艰难的一件事,但此刻,所有人都在为方兰生祈祷,希望他心诚则灵,做成眼前这一件功德。


      98楼2014-08-27 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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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庞大的黑影从潭水中升起。那是一条比榣山还要高大的巨龙,通体漆黑,双眼映射出金色光芒,虎须鬣尾,不怒而威。
        车盖亭
        一弯银钩淡淡挂在天际,整个安陆都沉睡在夜色之中。
        风晴雪轻轻哼着不知名的曲子,手里捏着一只小包裹,沿着城西的大道往客栈走去。
        “晴雪。”
        车盖亭下,一个身影唤她,声音不轻不重,恰恰递到她耳边。
        “是少恭?”
        人影慢慢踱出亭子,月色下光华不减,正是欧阳少恭。
        风晴雪开心地扬了扬手里的包裹:“我给虫子找了些吃的,正要回客栈呢。”
        夜虫啾啾,欧阳少恭轻声问道:“那时在藤仙洞中营救襄铃时,晴雪曾言体质特异,不畏毒性,而晴雪又时时戴着手套,可否说说其中缘故?”
        风晴雪笑笑:“这没什么不能说的。我们那儿的人从出生起,身上就带着瘴毒,所以对其他毒反而没那么怕了。”
        欧阳少恭了然一笑:“原来如此,只是你行走四方恐怕多有不便,既已知道是瘴毒,在下看看是否能配制丹药,作抑制毒性之用。”
        “真的可以吗?那我就不用总戴着手套了!谢谢少恭!”风晴雪喜上眉梢,“虽然这个毒不会害到别人,但总觉得直接触碰到你们不好。”
        “晴雪心地良善,处处为他人着想,很像在下一位故人。”
        “真的吗?那少恭有机会要带我见见呢。”
        欧阳少恭眼中露出罕见的凄凉之色,如湖底幽藻浮动,“她已经不在这世上了。”
        那人,定是对少恭极其重要吧。风晴雪自知说错了话,不禁轻掩檀口,心中伤感不已,“对不起,少恭,你别难过…”
        “无妨。”
        “…苏苏跟我们说了找你求药的事…所以,少恭炼制起死回生药,是为了这个人吗?”
        欧阳少恭微微侧转了面孔,眉眼都浸在亭檐的暗影之中,“在下连她的尸首都寻不得,就算炼出了起死回生之药,亦无回天之力。”
        风晴雪心下黯然,想了很久,还是将心中疑问提了出来:“我想知道,世上真有这种药吗?”
        “晴雪的这个问题,在下亦无法作答,只因此药尚未炼成,不过是勉力一试。”
        风晴雪眉心微蹙:“那少恭相信会有起死回生这样的事情吗?”
        “三界广阔无垠,许多奇迹想来我们永远无缘一见。晴雪可是不信?”
        风晴雪面露惆怅,道:“我爹娘去世得早,我曾问婆婆,有什么办法能让爹娘再活过来…婆婆说,任何生灵有生就会有死,所有人终究都是逃不开的…上天仁慈,赐生灵以轮回,一个人由生到死、轮回往复,才是天地间的常理…”
        欧阳少恭笑中带了点儿不易察觉的讥讽之意:“上天仁慈?晴雪可知,所谓的‘轮回’亦有尽头,何况…有些人根本入不了轮回。”
        “轮回…也有尽头?”
        欧阳少恭点点头:“每个生灵具三魂七魄,三魂之中‘命魂’为重,主司轮回,其余魂魄则承载着情感与记忆。命魂亦有寿限,不断往复于三界,直至寿数耗尽——也就意味着这个生灵再也无法转世,他的魂魄只能化作‘荒魂’,消散于天地间。”
        “那就是…完全不在了?”
        “不在了,什么也不会留下。”欧阳少恭的声音里像是含着某种情绪,“其实若论消亡,又何必待到命魂耗尽?每一次轮回投胎,二魂七魄尽数散去,便是前世所依所爱之人,又哪里还会记得你的音容笑貌?即便机缘巧合,忆起昔时往日…如小兰那般,也只会觉得那是幻梦一场吧…如此隔世重逢,与当初那个人全然消亡有何不同?”
        风晴雪从未见过欧阳少恭如此言之滔滔,所言又如斥诉,一时讶然有之,怅然亦有之。
        “在下多言了。”欧阳少恭忽而摇摇头,“晴雪无须在意,你那位长辈所说,本是对极,生死由命,心中豁达、顺应天道方才最好,其他的…不过执念而已。太深的痛苦会令人变得执著,哪怕面对死亡,也只能逆天而行,一步步走下去…”
        风晴雪心中一动:“就像苏苏那样?”
        “也许吧。”欧阳少恭的眼睛透过风晴雪,仿佛看到了另一个巧笑倩兮的身影,“在下看来,对生死之事毫无执念者,乃是世上数一数二幸运之人,因为…那个人一定还没有经历过真正绝望的别离…”这一句话说出来的时候,欧阳少恭已回到平日里云淡风轻的模样,可风晴雪明白,眼前的这个人,必是经历过那样绝望的别离,思之令人不忍。还有一种模糊不快的感觉,像一块无形的巨石压在她的心尖儿上。
        仿佛,有一语成谶的预感。
        欧阳少恭的面上又回复到平日的和煦淡然,道:“夜深了,晴雪早点回去歇息。在下喜爱这晚风夜色,还想多留片刻。”
        风晴雪点点头,与他告别。欧阳少恭负手凝望,神情渐渐冷峻,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才轻轻地开口:“雷严啊雷严,且在地狱中好好看着!莫说是你咒我永世孤独,即便天命如此,我也要逆天而为!”
        “那个人…已经死了,早就死了。休想蒙骗于我!”他隐在袍袖中的指尖微微地颤抖着,继而露出一抹诡异的微笑,“不过没有关系,风晴雪真是像极了…不如就让她,还有其他人,永远留在我身边,永远都不离开,从此再也没有俗世烦忧,岂不美好?”


        100楼2014-08-27 16: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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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龙镇
          船首破开碧蓝的海水,驶向岸边浅滩,蜿蜒的海岸线上,停靠着不知多少艘这样出海的大船。
          这里是东海第一大造船港口——青龙镇。
          万里长江,由此奔腾入海,海舶辐辏,遍地烟火人家。
          将几名孩童送归安陆后,众人似乎就要回到平静安逸的生活之中,但百里屠苏所求的起死回生药,尚缺一味奇异药材,名为“仙芝”。据欧阳少恭听闻,需到海外十洲三岛中的“祖洲”方能采摘。
          祖洲这样的地方,只闻其名,却无人知晓其所在。但只消万中有一的希望,百里屠苏也愿意付出十万分的尝试和努力。
          为了沉睡在冰炎洞中的母亲…或许能有一日展颜。
          而他的同伴们,坚持要相伴百里屠苏一同出海寻访仙芝。每个人给出的理由皆不相同,但心中的念头都是相似的——既是同生共死的同伴,怎会让他孤身上路?连尹千觞也要跟着同行。最后除了欧阳少恭留在安陆潜心问药,其余人都一并踏上了求药之旅。
          海上风云变幻,因未知祖洲明确所在,贸然使用腾翔之术多有不妥。众人来到青龙镇,欲求一艘大船能够出海求药。
          连问了七八家船厂,大船见了许多,却没有人愿意出海去寻找那不知踪迹的仙岛,倒是客栈老板给他们指了一个方向:“对岸有家船厂,老板是两兄弟,姓向,造出来的船那叫顶好,大风大浪也经得。只不过…兄弟俩的脾气实在有些怪,而且生意不认真做,整天胡思乱想,说是已经快造出能在水底开的船了,这怎么可能?”
          在水底开的船,乍一听闻,确实不可思议,但几人所经历过的事情,又岂是普通人所能想象?对于这神秘的兄弟俩,倒生出几分好奇。
          依着客栈老板的指点,众人来到了青龙镇南岸的向家船厂,天色已晚,海岸上光线不明,看不清船的模样,只能隐约瞧见一片一片的黑影。但从那开阔的场面看上去,也知道这个船厂规模远大于其他。
          不远处一排小屋,大约就是船主工作休息的地方,他们循着灯光找过去,只见一个高大的中年汉子坐在屋内,松松垮垮地披着件衣服,露出健硕的肌肉和满是胸毛的胸膛。
          红玉上前问道:“请问,阁下可是船厂的向老板?我们是来租船的。”
          对面那人并不转头,只是不耐烦地打发他们:“哪儿来的回哪儿去!最近不做生意!”
          方兰生跳过来说:“喂,怎么一上来就这么凶?送上门的买卖为什么不做?”
          向老板站了起来,面向众人,此时大家才发觉他以前大约受过极重的伤,左手和右腿俱是木甲机关所制,左眼也蒙着眼罩,硕大一根烟管斜斜地咬在嘴里,含混而恶狠狠地说道:“做不做老子高兴!要租船青龙镇遍地都是!少他妈来烦老子!”
          尹千觞忽然挤开了周围几个人,热情地凑上前去:“我说向老板,不要拒人于千里之外嘛!我们几个出海要去的是海外仙山,寻常大船可未必撑得住。这不听说向老板兄弟俩造船手艺精湛,甚至能做在水下开的船,才特地找过来的嘛!”
          向老板半眯着的右眼突然瞪得晶亮:“奶奶的!怎不早说?原来你们想乘沦波舟出海啊!好得很!”
          尹千觞一看事情有了转机,接道:“那向老板的意思是…”
          “叫我向天笑吧!难得你们有眼光!不像那帮瞎了狗眼的,只会笑话老子兄弟俩痴人说梦!不如一起喝一场!”
          向天笑的态度热情得吓人,招呼着大家进了船厂里面的房间,房间里到处堆的都是图纸、机甲、零件模型,可见平时他有多么沉醉于造船一道。
          房间正中间有张八仙桌,上面粗粗地切着几块熟肉,几盘萝卜,地上堆着十几坛酒。
          其他几个人看看百里屠苏,百里屠苏点了点头,于是大家也不拘束,散坐下来,一一介绍。尹千觞看到酒更是眼睛发亮,一把抓住向天笑的手,热泪盈眶:“知己啊!知己!”
          向天笑一拍胸膛:“等老子弟弟回来,就带你们出海!”
          这事在一片混乱中就这么敲定了。
          第二天清晨,大家重新又聚拢在船厂的海滩边,一艘艘完工的没完工的大小不一的船只整整齐齐排列在沙滩上,不少工人爬上爬下地进行着工序。
          距离大门最远的海滩边上,停着一艘古怪的大船,体积还不算这里最大的,但用掉的木料看上去却是一等一的量、一等一的质。
          这船的外形像是一个中间凹陷的海螺,只有很小的一块甲板用于瞭望,可就连瞭望台,也全部都用上好的木材和其他不知名的材料严严实实地包裹住,刷了不知多少桐油灰料,整个船都显得光可鉴人。
          “这船的外板上用的是笔直成材、耐腐耐蚀耐湿的杉木;搭建龙骨、舵杆、肋骨的,是强度大、耐虫蚀的格木,又称‘斗登凤’。”向天笑说起这些,倒不像个海寇样子了,文绉绉的术语一套一套,“你们不知道啊,就连内里的舱板隔间,老子都用到了被称为‘万木之王’的金柚木,可以说是下了血本啦!”
          “别吹了!木材再好,也要照着设计图纸精确实施到位,才能下海出航!不然就是个破木头疙瘩,进了水也得沉!”一个带着点稚气,又带着和向天笑如出一辙的火暴的声音在水面上响起。
          伴随着蛟龙出水一般的浪花,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子落在了他们面前的沙滩上。
          卷曲的乌发,明亮的眼睛,身上的布衫一点儿水也没沾,袖子和裤腿都随意地挽着,露出黝黑健康的肤色。他看上去气鼓鼓的,说话也呛人。
          “延枚你个臭小子!你还知道回来!”向天笑不气反笑,一把抓向延枚的肩膀。
          延枚扭身躲开,往旁边跳了好几步,一别头,哼道:“我不回来不是正好!你一个人想怎么胡来都行!”
          “我哪里会胡来,沦波舟可是咱的宝贝!”
          “就是宝贝才不能乱搞!这里每个数据我们都反复算过的,怎么能轻易更改!”
          大家都看出来了,这就是传说中的火暴兄弟俩,没想到大的脾气不好,小的更倔犟些,就这么对着吼来吼去。
          百里屠苏和红玉交换了一下眼色,皆看出来那破水而出的延枚是妖,但并无邪气,不必过于在意。
          “你不是妖嘛,怎么和他是兄弟呢?”襄铃也看了出来,只是她不谙世事,居然就这么直接地问了出来。
          延枚脸色变了变,但仔细一看,襄铃竟也是妖类混迹在人类中,不禁放松下来,挠挠头道:“我俩是结拜兄弟,以前哥还在海上时,救过我一命,就这么认识了。”
          “妖怎么了,妖也很可爱啊,老子兄弟俩志同道合,比亲兄弟还亲。”向天笑一把把延枚搂过来,延枚很不情愿地扭了两下,“我对人的工匠技艺特别感兴趣,就跟哥在青龙镇住下来,研究造船术。”
          向天笑大力拍着兄弟的肩膀:“给我们兄弟三天的时间,我们把沦波舟整好了,咱们马上出海去!一刻不耽搁!”


          101楼2014-08-27 16: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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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沦波舟
            三日后,碧波万顷,晴空万里。大家沿着层层踏板登上了传说中的沦波舟。
            向天笑站在甲板上,叉着腰审视自己的成果:“哈哈!这就是老子兄弟辛苦四年多造出来的惊世奇船‘沦波舟’!”
            风晴雪摸摸这里、摸摸那里,不住赞叹。
            向天笑又得意地大笑三声:“这可是海面上、水底下都能开的!甲板全封起来,保准不漏水!还请延枚那小兔崽子的族人来施了避水的法术,双保险!”
            延枚也兴奋地拍拍甲板下的舱体,说:“前儿还没施法术的时候我和大哥也已经开出去试过了!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奶奶的!熬这么久!终于成了!”向天笑一撑手翻到舵轮前面,高声吼道:“老子等不及了、等不及了!老子心都已经飞去海上了!哈哈!”
            沦波舟刚刚启动的时候,似乎与寻常的船只并无区别,但这艘奇特船只的下水还是引起了整个青龙镇的轰动,许多渔民船家都赶过来看热闹。
            那巨型海螺般的船体慢慢吃入水中,平滑稳当,众人看不出什么端倪,都在那里指指点点地讨论。
            “好戏要来了!”向天笑给弟弟打了个手势,延枚会意地扳下一个拉手,甲板后方发出机关齿轮咬合转动的声音。百里屠苏六人此刻都聚在甲板上,等待发生些什么,海滩周围看热闹的人都兴奋起来,不知道兄弟俩要耍什么花样。
            随着机关转动,甲板下方缓缓升起一片弧形的巨大水晶,那水晶厚逾三尺,打磨得晶莹剔透,好似完全透明。船越往海深处行进,那水晶屏障升得越高,最后严丝合缝地咬进甲板后方舱体的凹槽里。
            这样一来,就算潜入水中,也能在甲板上自由观察前方的动静。
            “这…太神奇了。”
            不只是船上的人这么想,岸边的人更是有一些禁不住高呼了起来。
            眼见着沦波舟驶进深海,吃水越来越深,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庞大的船体整个没入了海平面以下,扑面而来的海水击打在水晶幕墙上,没有渗进来一丝一毫,只看到无数的泡沫和气泡奔涌,最终化为平静的蓝色。
            “嗡…”进入海底之后,大家都觉得自己的耳朵有点压迫感,拼命咽了几口口水,才适应了过来。
            又听得“哇…”的一声——这是尹千觞吐了。
            内舱。
            “哇…万万没想到啊…我尹千觞一世英名,居然会晕船!呕…”
            风晴雪在床边不断帮尹千觞捶背,入海已经两天了,尹千觞也从开始吐得昏天黑地变成了阶段性的干呕——因为胃里面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吐了,甚至一滴酒都没存下。
            “尹大哥,你有没有好一点?”
            尹千觞翻过身来,瘫在床上长舒一口气,“感觉…嗯,好多了。要是能喝点儿酒就更好了…”
            “还是算了吧,上午喝的都吐掉了。”
            “说出去丢人哪!以前只乘过江船,哪儿想到海船是这么回事…”
            “没事的,向大哥解释了,有的人第一次出海是会晕船的,在船上待几天慢慢就能好起来。”风晴雪温言相劝,“昨天延枚说我们已经进了深海,有时候船会开到海面上去,苏苏他们要负责仔细查看有没有祖洲的线索,我照顾你就好了。”
            尹千觞做出一副可怜相来,“妹子你老实跟我讲,是因为我长得像你大哥,你才对我这么好吧?”
            风晴雪认真地想了一会儿,才回答道:“也不全是这样啊。最开始,是因为你长得像大哥,我才会特别留意你,可后来都已经是一起旅行的同伴了,就是应该彼此关照的。”
            尹千觞吸了吸鼻子,“啧啧,真没看错,妹子果然是个好人!那我再问一个事儿,你可别嫌唐突,我说…你是不是喜欢恩公呢?”
            “哎?”这个问题让风晴雪呆住了。
            尹千觞试探道:“就是…男女之情的那种。”
            “我…”风晴雪的脸烧得越来越红,半天也只挤出来这一个字。
            “哎,别不好意思嘛,这里就你我两个人,我保证不说出去哈!”
            风晴雪小声地说道:“我不知道…怎么样叫做尹大哥你说的那种‘喜欢’…”她不自觉地捏着自己的辫梢,“和大家在一起,我觉得很开心,可是和苏苏在一起,更是不一样的…不由自主就想要去关心他、放不下…这就是喜欢吗?”
            这问题,其实不是在问尹千觞,而是在扪心自问。
            自从雾灵山涧惊鸿一瞥,她和屠苏两人之间就像是结了一条看不见的丝线,这丝线牵牵绕绕,不知不觉中就把十七岁女孩的心思都捆缚在了那个人的身上。
            “苏苏…是个很特别的人。他不喜欢说话,看起来有些冷冰冰的,其实他人很好…又善良,又坚强,坚强得让人心疼。”
            尹千觞深深地看着风晴雪,语调也不像平时那么玩世不恭了:“倘若有一天,你们分开了,妹子你…一定会很难过吧?”
            “分开?”粉色的唇瓣咀嚼着这个陌生的词语,从来不会去多想,这样的日子会不会有尽头,到了尽头的那一日,又该是什么样的。因为,自己总要回故乡的。
            不知不觉,就露出惆怅的表情。
            再一抬头看到尹千觞透彻的双眼,风晴雪不由得有些手足无措:“我…并没想那么远,没想过会一直和他在一起…”
            只是短暂的探询,尹千觞又回到素日里那泼皮无赖的样子:“哎哟,妹子别这副神情,叫人看了不忍心,我这不就随口问问吗?别不高兴了,等尹大哥不晕乎了,和你上甲板那儿看星星去。”
            听到这句话,风晴雪惊讶地看向尹千觞,似乎看到了什么怪事。
            尹千觞被看得心里毛毛的,慌忙发问:“怎么?我又哪里说错了?”
            风晴雪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大哥他也很喜欢看星星。”
            尹千觞像是体内有什么东西泄气了,撑不起那么胡天胡地的外衣,看了风晴雪半晌,轻声问道:“你大哥为什么会离开?让你一个小姑娘这样辛苦,四处去找。”
            “大哥当初有很重要的事去做,才会离开家,后来就再也没有消息了…”
            “我这人嘴笨,也不知道该怎么劝解你才好,不如这样吧,算我俩投缘,在你找到大哥之前,勉为其难把我看做你大哥好了!”
            风晴雪脸上阴云尽散:“当我大哥?真的?”
            尹千觞用力一拍胸脯,忍不住又是一阵干呕:“咳咳咳,再真不过了,我尹千觞随时随地奉陪妹子闲扯、吃饭、喝酒,有人欺负你的时候我给你撑腰打他们个人仰马翻,若是有什么心事嘛…都可以跟我讲,不收钱的!”
            “嘻,谢谢尹大哥。”
            风晴雪欢喜的表情落入尹千觞眼里,可他的眼底,却没有笑意。
            这一片海域十分平静,据向天笑舵旁的仪表盘来看,水深大约在两百余尺。
            隔着透明的水晶,海水碧蓝,如在指尖眉梢,远处海底的礁石上生长着大片的金色葵珊瑚,纤细的触角随着水波摇曳生姿,别有几分婀娜多情。许多叫不上名字的水中生物穿梭往来,有些胆大俏皮的还围绕着这“怪物”嬉戏玩耍起来。
            襄铃和方兰生玩了大半日,都有些乏了,各自回去船舱里休息,延枚也是小孩心性,玩得过了头,倚在向天笑身边打瞌睡。
            向天笑叼着烟斗,却没有放烟叶,只是这么咂摸着,不时调整一下船行的方向。


            102楼2014-08-27 16: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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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玉和百里屠苏隔着一步的距离,站在水晶帷幕前面,水波漾起的光斑打在额角发间,明灭不定。
              海底世界,光怪陆离,看了不知多久,红玉才叹息一声:“料不到有一天还会乘上这在海底开的船,看见如此瑰丽景象,也算是个新鲜经历。”
              百里屠苏许是大半天没有说话,嗓子有些紧绷:“如红玉这般随性,不知从何而来,又要往哪里去?”
              红玉眼神仍是放在窗外,眉梢却微翘:“难得百里公子会这样问。非是红玉有意隐瞒,只不过…哪有什么来处与去处呢?”她停了停,似乎是留给百里屠苏一点儿时间听进去,“若应了禅意,自来处来,往去处去,虚空中无处是起始与归途,活得越久,周遭人与物皆化尘土,人海茫茫,说穿亦是孑然一身。”
              她的手拂过面前,像是要穿过水晶的壁垒去触碰鱼儿滑腻的身体,“公子年纪虽轻,但料想也能体会。”
              百里屠苏如一座雕像般凝视着窗外的斑斓,红玉从水晶的反光中可以看到他轮廓分明的下颌,那下颌轻轻点了点,以示沟通。
              “公子当真相信世上有起死回生之术?”
              “不过一试。”
              “如此,公子与母亲定是感情极深了。”
              半天没有回答,他似乎陷入极大的难题:“我不知道。”
              红玉转过头来,看着百里屠苏完整的侧脸。这张棱角分明、眉宇挺秀的脸因为长期保持冰冷的表情而显得凌厉,这个角度看起来,总有一点像“那个人”呢…可若是仔细分辨,也不难发现稚嫩和孩子气的痕迹,大家总被他老成的模样所欺骗,忘记他其实比方兰生还要小上一岁,根本只是个刚刚长成的少年。
              百里屠苏又看了一会儿海底的游鱼,睫毛渐渐低垂,在眼下洒下一片柔和的阴影。
              “小的时候,娘对我很是严厉,她自己也总有忙不完的事情,不会像别人的母亲那样无微不至。起初,我以为是我不够好,于是非常努力去学她所教授的法术,只为得到一句夸赞。可后来我发现,别的孩子即使顽皮闯祸,他们的娘还是待他们一样好,陪着他们入睡,给他们缝补破了的衣服。而我娘,有时就在我身边几步的地方经过,却顾不得看我一眼。”
              海水像是流动的时间隧道,卷着记忆的碎片袭来。
              “我,不知道要怎样做才能获得她的关注…获得她的疼爱。甚至有那么一些时候,我是怨恨她的…后来慢慢长大了,才明白很多事情或许并非看起来那样。”
              百里屠苏转向红玉,一字一顿地说:“我想让娘活过来…非常想,我与她…还有许多话来不及说,许多事来不及问…”
              他又转回了脸,合着眼,睫毛翕动,慢慢才平复。
              “百里公子,或许,你比自己想的还要更喜欢你的亲人呢。”红玉也转回头继续望向那片冰凉的水晶幕墙,“人的感情真好,执著、炽烈…不像这样的死物,就是再美丽,也是冰冷坚硬。即便许多时候,凡人的感情在那些成仙得道者眼中,全无道理、愚不可及,那又如何?太上忘情亦并非无情啊…”
              沦波舟一路这样又东行了几天,尹千觞总算是从床上爬了起来,抱起了他朝思暮想的酒坛。众人为尹千觞恢复而在甲板上庆祝,向天笑刚端起一碗酒要敬,沦波舟突然剧烈地晃动起来,大家没有防备,脚下都趔趄了一下,向天笑的酒一滴不落地全泼在了尹千觞的袍子上。尹千觞五官都皱在了一起,“本大爷苦苦挣扎几天,晕船才刚好!你们就这么迎接我啊…”
              晃动并没有止歇,而是越来越剧烈,水晶屏障外能看到水流也湍急了起来,激起无数白色的气泡。
              “不好,这晃动远超正常的海流影响…”向天笑正要往前方舵盘处跑,延枚急切的声音也已传来:“哥,糟了!”
              襄铃有些害怕,已经蹲了下来,方兰生一手护住她,一边嘟囔着:“这是要翻船?不对啊,沦波舟已经在水里了,这样也能翻吗?”
              余下的几人跟着跑到了舵盘旁,只见那半人高的硬木箍铁的舵盘像是被什么怪力拉动着一般高速地旋转,延枚一次次死命去拉,却完全无能为力,旁边的各种罗盘仪表更像疯了一般胡乱弹转。
              延枚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哥!海里有股力量!像旋涡一样,怕是要把沦波舟吸进去了!”
              向天笑早已经扑在舵盘上,却也奈何不了,那舵盘被转动的力量太大,根本不是人力所能抗衡的,他狠狠地将烟斗吐在一边:“奶奶的!根本稳不住啊!”
              红玉和百里屠苏看着水晶后面湍急疯狂的水流,都觉得那水流越来越暗,几乎快要变成了浓黑…
              这时一阵难以描述的强大力量缚住了沦波舟,他们一下子就被卷入那不知名的黑暗之中。


              103楼2014-08-27 16: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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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兰生是被一阵雷声惊醒的。
                醒来的时候,周围一个人也不见了,他躺在一片花岗石的地面上,周围断壁残垣,再远的地方尽是无边黑暗。
                又一道落雷劈下,就落在离方兰生不远的地方,吓得他一下子蹿了起来。抬头望去,头顶上说不清是天还是海,若说是天,天空中乌云遍布,形成一片墨海;若说是海,海中银蛇翻滚,伺机从空中扑食。
                这是什么鬼地方啊…方兰生走出几步,茫然四顾,忍不住一阵慌乱,朝着远处大喊:“喂!有人在吗?!”
                不要说回应,连回声也没有。
                他的问话声像是沉入海里的一颗沙粒,静静地被吞噬,再无声息。
                沮丧,恐惧,都不及见不到朋友们更让他无措。就在他踯躅焦虑之时,听得隐约有咔嗒一声。
                “谁?!”
                没有其他人出现,也没有回答,周遭一片死寂,只有远处雷霆撼动大地的隆隆声滚来。
                他几乎以为刚才听到的是幻觉。
                咔嗒。
                绝对不是幻觉!
                方兰生警惕地拿出佛珠,不禁变了脸色,佛珠的光芒变得晦暗,可见有不吉之物靠近。他忍不住吼道:“给本少爷出来!别躲躲藏藏的!”
                咔嗒,咔嗒。
                有时候看不到的东西,更让人觉得可怕。
                咔嗒,咔嗒,咔嗒。
                方兰生已经判断出来者的方向,拉开架势,屏息以待。
                空气中渐渐弥漫开浓重的腐朽味道。方兰生可以断定,那绝不是什么活物!
                果然,不远处的断壁后露出一具面目模糊的行尸,拖着僵硬的腿脚向方兰生走过来,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方兰生不待那行尸靠近,便全力一拳挥去,拳风才一扫到那行尸,行尸立刻化成了一堆灰败的齑粉,像是风化了太久后的沙土,一击即溃。
                攒足了全身力气,此刻反倒没了用武之地,方兰生忍不住发泄似的大喊:“啊!人呢!这什么鬼地方?!”
                喊也没有用,这个道理方兰生没花多久就想明白了,不如省着力气四处走一走,看能否寻找到同伴。四处偶有行尸出没,倒也容易对付,只是要小心从天而降的落雷。
                到处都是倒塌的宫殿梁柱,悬空的平台之间有的错落,有的接续。有些石块在空中浮走,不知道这个空间到底被什么样的力量所控制着。方兰生走了许久,周围景致并没什么变化,他几乎以为自己迷失在了这个空间中,突然听见熟悉的娇呼:“呀——”
                这声音分明是襄铃!方兰生喜出望外,循声左行拐了两拐,跳到下一个平台,角落里跪坐着的果然是襄铃,正抱着头呜咽。
                “襄铃别怕!我来了!”
                襄铃抬起湿淋淋的脸看向这边,胆怯的表情一点一点转为喜悦:“呆瓜…呆瓜!”
                方兰生抓住襄铃的身子上下一通看,没看到什么伤口,才放了心:“你没事吧?怪物在哪儿?”
                襄铃还是有点儿抽泣:“呜…什么怪物?”
                方兰生比画了一下:“就是那种看起来像干尸的…”
                襄铃点了点头:“呜,有是有的…已经、已经被襄铃打成灰了…”
                此刻天上一阵落雷,襄铃又发出了和刚才一样的尖叫:“呀——”一下子缩进方兰生怀里。
                方兰生脸红心跳,抱也不是,不抱好像也不对,只得不断找话来讲:“你原来是怕打雷?别怕,其实没什么的,就是响而已,和爆竹一个样…”
                “呆瓜…爆竹是爆竹,打雷是打雷,怎么一样!狐狸都怕打雷的…襄铃醒过来以后,你们不在,天上又不停地打雷闪电,好可怕!呜呜呜…”
                方兰生搔搔耳后:“我们先离开这儿吧,我看远处打雷好像没有这儿这么频繁。”
                “襄铃…襄铃吓得没力气了,走不动…”
                “走不动啊…”方兰生脸更红了,“那我…抱、抱你?”
                襄铃止住了呜咽,从他怀中冒头看了一眼,很是疑惑。
                方兰生慌忙摆手:“没什么!你动不了,我陪你坐会儿好了,等下再走…”
                黑云遮天,石壁晦暗,在间或落下的闪电光芒照耀下,可以看到远处的空中有些残破的建筑悬浮着,像是被雷电之力毁坏后,遗忘在这里的空城。
                两人斜对坐着,方兰生抓耳挠腮半天,憋出几句话:“襄铃别怕,这声音只是听着吓人,其实没什么。再说了,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有我在,我都会保护你的!”
                襄铃这次倒真的不哭了,一双湿漉漉的杏核眼,盯着方兰生看,看得他以为自己的脸突然变成了木头脸。
                “呆瓜。”
                “啊?”人就是这样,给他起什么外号都好,叫着叫着就不反抗了。
                “你干吗对我这么好?”
                方兰生嘴里像拌了年糕一样:“我…那个,在…对,在自闲山庄的时候,你不是救过我的命吗?不然我大概早死了…”
                襄铃摇摇头,发髻上的铃铛丁零零一通乱响:“那不算什么…你也救过我的,在藤仙洞的时候…呆瓜,你拼命揪头发干吗?”
                “我…”方兰生面红耳赤,突然大吼一声,“而且我喜欢你!”
                这一声几乎完全盖过了一阵雷鸣,襄铃也顾不得害怕了,愣愣地看着他。


                104楼2014-08-27 17: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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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断崖之前,空中浮动着一个巨大的黑色旋涡,与初时卷进他们来的有些相似。但四处并无雷电干扰之势,只有浓云旋转翻腾,充溢着难以言喻的力量。
                  众人才有几分雀跃,百里屠苏忽然蹙眉,往前疾走几步,四下探看。
                  “小心!此处匿有极重妖气!”
                  红玉也是神情严肃,看向前方虚空中,双剑已随意念在手,作出备战的姿态。
                  崖下黑云飞快地流向两边,显露出淡淡的蓝色光芒。百里屠苏道:“结阵,护住向氏兄弟!”
                  延枚身形一晃,已变化为本体模样,原来是一只夔牛,牛首鱼尾,形态可爱,“我们夔牛族法力微薄,但我会护好我哥的,不给你们添麻烦!”
                  六人刚结成阵法,倏地,一团巨大的蓝色光球自崖下跃起,才浮于空中,便喷出一片蓝雾,雾气高速逼近众人的过程中,竟化作了利刃的形状。
                  百里屠苏剑气已发,顶着蓝雾而去,纵然护不住所有人,但已挡住了妖物的大部分攻势。
                  蓝光包裹的中心,出现一只极大的怪鱼,仅仅背上尖鳍便长逾数十尺,腮部两须随风摇摆,口裂足可吞入陆上最大的生物。怪鱼人立于空中,显然来者不善。
                  “好、好大的鱼…”襄铃心中虽有惊惧,但羽扇飞舞,一招火树银花迎上怪鱼的蓝雾,蓝雾看似虚体,却能被击碎,化为片片碎冰。
                  尹千觞紧接着从阵中跃出,身上酒气依然,但重剑挥出的轨迹却十分坚决,势拔五岳、气吞山河。
                  这怪鱼虽然攻势凌厉,行动却并不灵敏,未能全然避开这霸道的一剑,左腮部被撕开一道伤口,破碎的鳞片纷纷落下。
                  怪鱼发出疼痛的怒吼,整个雷云之海都随之颤抖,它在原地翻滚起来,搅起一波又一波蓝色的风刃。
                  “怪鱼要发疯了!”方兰生手中佛珠骤亮,结出一个狮子无畏印,护住身侧襄铃和向氏兄弟。
                  不仅仅是发疯,怪鱼身周的光团瞬时变得刺目难当,令所有人短暂地失去了视野。再睁开眼的时候,眼前的景象令他们身上一寒。
                  百尺余长的怪鱼展开了原本身长三倍有余的羽翼,若垂天之云,身形也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变为凤首犀背、鹰身蜥尾的模样。
                  方兰生大叫:“挨了打还会变化!怪鱼变成怪鸟了?”
                  红玉剑若旋舞,将妖物更强的一波风刃尽数弹回:“不论它是鱼是鸟,世间万物皆有破绽!”
                  百里屠苏的玄真剑毫不迟疑,绵绵无尽卷向怪鸟的左翼:“攻其两翼!”
                  风晴雪手执巨镰,已跃在空中,默契地收割怪鸟右翅,一招幻月·蟾宫,使得极尽优美,如同梦境。
                  尹千觞则挥动巨剑,吸引着怪鸟的注意力。此怪体量巨大,威力无穷,但不能眼观八方,也难免顾此失彼。虽然鸟喙将尹千觞挑开,左右翼却中了百里屠苏和风晴雪的合击。
                  怪鸟还欲顽抗,红玉的双剑已刺至颚下,那双红色古剑带着神威,轻松将怪鸟下颚的须髯斩断。
                  两翼受伤的怪鸟再不能吃痛,又失了平衡,怪叫着跌下去。
                  方兰生冲到悬崖边,只见那蓝色的光团坠入黑云之中,一转眼就不见了,“好凶恶的家伙!还好受伤掉下去了…”
                  襄铃也后怕地拍拍胸口:“好凶恶的大鱼,还能变大、大鸟…”
                  红玉若有所思:“看其形貌,我倒想起一物…”
                  百里屠苏点点头:“‘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
                  方兰生了然道:“这不是庄子的《逍遥游》里面…”
                  红玉语气中也有敬畏:“想来那种大鱼并非北海独有,而我们刚才所见应是还未真正长成的幼鲲,不然今日怕要埋骨于此了。”
                  延枚挠头:“好险捡回一条命。就算是幼鲲,夔牛全族加在一块儿也打不过…”
                  向天笑虽是不通法术的普通人,倒是并没太惊慌,只是盯着那黑云旋涡琢磨:“接下来怎么办?咱们通通走进这旋涡去?”
                  尹千觞揉着被鲲鹏弄伤的肩膀,摇头道:“依我看这儿确实是个出口,不过却不知出去会落到何处,这纵身一跃,可是破釜沉舟的事儿。”
                  诸人在周围搜寻一番,也并无其他办法和通路,眼看时间流逝,红玉道:“看情形,只能从这个旋涡离开了,再拖延下去,那只受伤的鲲说不定便要回来…前路当真是凶吉难定。”
                  百里屠苏望着那黑色旋涡:“鲲鹏出现在此,应有其故,不如由我先进入一探。”
                  风晴雪上前一步站在他身边:“这不行,我跟你一起,也好照应。”
                  红玉笑吟吟地牵起风晴雪,说道:“都别多想了。我猜空间裂口若是有人通过,裂口处岌岌可危的那点力量制衡便会崩摧,即是说,走过去了多半不能再回来。”
                  尹千觞点点头,笑道:“干脆大伙儿一块儿走,谁也甭落下!”
                  所有人心中本来存有的疑虑和担忧都烟消云散,大家同生共死,又有何惧?一个个反倒是轻松了起来。
                  百里屠苏看着这些生死患难的同伴,心中歉疚和感动交织,行了一礼道:“若真有不测,在下便是死去,亦会记得诸位恩义。”
                  “呸呸,别尽说不吉利的话!本少爷可还没活够!”
                  延枚赶紧从怀中掏出一只袋子,浮空发光,“我也能派上些用场,这是夔牛族的宝物呼呼果,服用后可在水中呼吸自如。”
                  “此物大好。若穿过这旋涡落入水中,可保安全。”百里屠苏心中忧虑又减轻几分,“谢过延枚兄弟。”
                  众人服下呼呼果,就连阿翔也喂着吃了。
                  方兰生突然想起了什么,挠挠头道:“不如等下我们都拉着手吧,或许就不会像进来时那样散了。”
                  “咦?这个法子好呀。”风晴雪自然而然地牵起了百里屠苏的手。
                  百里屠苏只是点点头,垂目不言,阿翔也落在他肩上,紧紧扣住他的肩胛。
                  红玉笑道:“便按猴儿说的,不妨一试。”
                  方兰生大着胆子牵起了襄铃的手——当然,襄铃已经早早跑到了百里屠苏的另一侧,牵着他不放。
                  “来吧!”
                  几人运起真气,纵身一跃,是生是死,只在这一搏!


                  107楼2014-08-27 17: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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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榣山
                    就在同伴发现百里屠苏消失的前一刻,百里屠苏也意识到了什么事情不对。
                    不知不觉,面前出现一条无人小径,蜿蜒曲折,再无旁人在身侧。风景也远不是刚才看到的祖洲一脉。
                    “晴雪?”
                    百里屠苏退后两步,四下顾盼。
                    “红玉?”
                    万籁俱寂,无人作答。
                    百里屠苏呼哨一声,但阿翔并没有应声飞来。
                    放眼望去,只有一条不知来处也不知去向的小路,依着山壁,只留一轮巨大的明月缀在黑不见底的夜幕,鼻翼间是淡淡青草香味。
                    “怎会都不见了?!”
                    百里屠苏忽然转头,看向远处的一座山巅,脑海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召唤他。
                    “那边有什么…”他抚额闭眼,努力地思索,“是我、很熟悉的…”
                    当常识判断都已经不再起效,行动唯有从心而已。
                    该当一探。
                    百里屠苏沿着山路拾级而上,眼前的景色渐渐开朗,那种无法名状的熟悉之感也找到了解答——这就是他梦境之中,那片水墨山水般的所在,榣山。
                    只是那高台上,没有了弹琴的仙人,和相伴的水虺。
                    这里是榣山!梦中太子长琴弹琴的地方…可这怎么可能?这儿不是祖洲吗?
                    似梦似真,真幻难分。
                    百里屠苏站在梦中的高台之上,火红的若木花瓣随风飘落,他意识到了更多的不对。
                    这里绝不是榣山。
                    风景如出一辙,却不见半点生灵气息。
                    没有夜鸟的鸣叫,没有虫咛,没有夜行的小动物穿过草丛的沙沙声。
                    这里的植物郁郁葱葱,却不见一丝一毫的枯萎迹象。
                    太完美的,太绝对的,都不是真的。
                    平静无波的潭水却忽然颤动了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水而出,激起越来越汹涌的涟漪。
                    百里屠苏并未感到危险,他走到崖边,直觉内心中有什么隐隐的期待。
                    庞大的黑影从潭水中升起,带起的水雾像是一道倒挂的瀑布,直冲九天,那黑影舒展身体,挺背弓腰,在天际的明月映照下,显示出了真貌。
                    那是一条比榣山还要高大的巨龙,通体漆黑,双眼映射出金色光芒,虎须鬣尾,不怒而威。
                    “小子何人?闯入此地,扰吾安眠。”黑龙说话的时候,仿佛整个天地都在低吼,振聋发聩。
                    百里屠苏并不恐惧,只是出神地看着黑龙,反而往前走了一步:“金色眼瞳…你是悭臾。”
                    黑龙被唤做悭臾,尖吻一下子逼近了百里屠苏:“凡人!何以知晓吾名?!”
                    百里屠苏迷茫地摇了摇头:“悭臾是一只快要化蛟的虺,怎会是龙?那以后…太子长琴…不周山…钟鼓…”
                    悭臾眼中金光大盛,爪尖以不及反应之势在百里屠苏额间虚点了一下,“你——竟是人仙半魂!一介凡人身中如何会有…罢了!”见百里屠苏始终浑浑噩噩,悭臾再不耐烦,“是与不是,战过便知!”
                    “…”杀气滚滚而来,百里屠苏再迷茫也不会妄自丢了性命,本能地拔剑相对。
                    一龙一人,就这样隔着不到十尺的距离,如此对望。
                    人与龙的恶战,当是怎样?
                    悭臾利爪微抬,似要将百里屠苏瞬间撕个粉碎。
                    百里屠苏足下一点,人已轻跃入高空。
                    悭臾不屑地一哼,只因人在空中,并无依凭借力,最是被动,此刻的百里屠苏,看上去浑身皆是破绽,弹指间任它宰割。
                    悭臾早已修成应龙之身,它一口龙息,只见扫落的崖石草木俱化作了粉尘,却并未如预计的那样扫中百里屠苏。再一凝神,百里屠苏一口真气未绝,不知从哪里借来一道力,竟又跃高了七尺。
                    “小子身法虽好,不过是逃命之技!”悭臾口中低吼,“斩!”
                    随着它的召唤,一道刺眼光芒划过,雷霆自晴空而降,正劈向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已有防备,运起天墉城心法凝出一枚青色光球,将自己包裹在内,不仅阻住了下坠之力,更形成一道屏障。落雷击在青色光障之上,白光大盛,四散开来。
                    雷击接连而来,力量一道更胜一道,青色光障很快不能维系。百里屠苏看准时机,长剑破空而出,直刺悭臾颈间。
                    悭臾利爪轻轻一拨,金铁交鸣之音后紧接着一声刺耳的“锵——”,百里屠苏的青冥长剑竟断为两截,人也被远远打落到一旁。
                    眼见长剑已废,百里屠苏稳住身形,运起火焰之力,使出一招怒涛龙骧。此技因攻势凶猛如涛、气概威武如龙而得名,此时用来,却是对战真正的应龙。
                    那灵气聚成的火焰之龙确有怒涛之象,张开血口扑向悭臾,但上古战龙之力远超想象,悭臾微微张口,竟喷吐出十倍于火龙之巨的水龙!
                    二龙相交,以有形吞噬无形,以潭水浇熄火焰,以应龙之威击杀凡人之力。
                    “小子!若不想就此化作齑粉,便激发出你所有的魂魄之力!全力一战!”语毕,悭臾逆鳞暴起,抖落的水珠都如雨箭一般,射向百里屠苏。
                    “魂魄之力?”百里屠苏虽不情愿,但情势所迫,借着就地翻滚之势,取下了背后的焚寂。
                    焚寂在手,仿佛与灵魂相互辉映,百里屠苏深感灵气之充盈远超过往,只是那种焚烧血脉的煞气之痛,今次却轻了许多。
                    焚寂横于胸前,他暗暗运气,又一次攻了上去。借着身法之便,一眨眼的工夫便欺近了悭臾。
                    悭臾竟不反击,亦不闪躲,黑鳞之上仿佛有釉色光芒,焚寂的剑气击上去,剑光如火红的若木花渐次开放,绽放后却未留下任何痕迹。
                    百里屠苏心知与对手之间无异天壤之别,再度运气,竟要使出两败俱伤的“毁殇”之术。此术乃是以自身凶戾之气融入天墉剑术的招数,凶煞异常,对自身消耗极大,若非攻之不破的敌手,轻易不取此策。上一次被迫用出这招,便是在铁柱观力战狼妖之时…可是这一次,他面对的可是天界应龙,通天彻地的龙。
                    悭臾金色的眸子闪过意味难明的光,生生应了这一招,感受着百里屠苏的灵魂之力。
                    “嚓…”
                    一片黑色的龙鳞脱离了悭臾的身体,同时飞入空中的还有脱手的焚寂。
                    百里屠苏受到毁殇反噬,心口气血翻涌,以手拄地,喘息不停。但悭臾的身体却未有一丝一毫的颤动。
                    黑龙悭臾见他不支,长声说道:“虽未尽吾力之万一,然凡人能与吾一战至此,已属不易!小子到底是谁?识得太子长琴?!”
                    百里屠苏明白已不必再战,亦知道迟早会有此一问,却不知该如何作答。
                    “回答吾之疑问!”
                    百里屠苏收妥焚寂,立于黑龙面前,沉吟半刻才开口道:“我未曾亲眼见过名唤太子长琴的仙人…只是在我的梦里,他时常坐于此处抚琴,一只名为悭臾的虺,是他的朋友。
                    “每当出入梦境之时,我只觉得,我即是太子长琴,而太子长琴即是我。就像此刻,我会知道眼前便是悭臾…当你破水而出之时,我脑海中忽而浮现许多过去之事…”
                    悭臾金眸骤亮:“过去之事?说来一闻。”
                    “黑龙于人界南海戏水兴波,天帝伏羲派遣仙将予以惩戒,黑龙逃入不周山寻求烛龙之子钟鼓的庇护。火神祝融、水神共工与仙人太子长琴同往不周山捉拿黑龙,太子长琴受命奏乐,令钟鼓神安睡去,以便水火二神行捉拿之事…”
                    说到此处,百里屠苏唇边露出一丝凄然,黑龙也安静了下来,似乎在随着他的讲述而追忆往昔。
                    “却不料惊见黑龙金色眼瞳,竟是当日登天一别后再也未能相会的水虺悭臾…太子长琴吃惊之下停了乐声,钟鼓醒来,与水火二神争斗不休,三方强大之力致天柱倾塌,天地险些就此覆灭…”
                    “那你可知后来却又如何?”黑龙叹息时,整个榣山都随之叹息,“获罪于天,无所禘也…黑龙悭臾与女神赤水女子献立下契约,为其坐骑,永失自由。而太子长琴被贬为凡人,永去仙籍…寡亲缘情缘,轮回往生即为孤独之命…”
                    寡亲缘情缘,轮回往生即为孤独之命…这样的惩罚,远比死亡更可怕。百里屠苏心中一恸:“悭臾,你已修成应龙,通天彻地。我为何会梦见太子长琴,为何有这些记忆…你能告诉我吗?”
                    “小子,唤做何名?”
                    “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或许吾也可以将你称做‘太子长琴’。可知你身中同时存有一人一仙魂魄?两份魂魄均残缺不全,三魂七魄各去半数!如此会于一处,恰恰相合,这才成就了你!”悭臾的声音在山水间轰轰作响,“你将自己当做百里屠苏,不过因你一心此念,然而既有半数魂魄,又为何不能是太子长琴?!”
                    “不可能!”百里屠苏初闻此言,如遭雷击,“我便是我,又怎会是别人?”
                    “你体内煞气惊人,是否渐渐感到无法压抑痛苦,为邪煞侵蚀,唯恐迷失心智?!一个强大的封印,将不同魂魄以及滚滚煞气尽数封闭于你肉体之中!哼,不知何人竟然行此惨烈诡道!”
                    煞气,魂魄…所有痛苦的来源和模糊的梦境都有了答案,只是这答案太过残忍。
                    “小子,若此封印解开,则煞力再无拘束,你将获得真正强大的力量,但这个肉体中所有魂魄将在三日后散去。”
                    “即是说…”
                    “你,不复存在。”悭臾字字刻骨,“可若封印始终不除…邪力渐渐使人迷失,将成就一个嗜血狂魔,至你死去,那些封存于肉身中的煞气,会令你尸变为真正的怪物!”
                    悭臾的话直白而伤人,百里屠苏却明白那并非诳语,他的心沉入深井,冰冷,黑暗,不住地下坠,又达不到尽头。
                    良久的沉默,黑龙的语调也低沉了下去,“跨越千年万年,于吾阳寿将尽时终得一见…你怎会变得如此,吾友。”
                    月色苍凉,半隐山间,那光亮是没有温度的,像是不曾含着对于世间的半分悲悯。在这片跨越了千万年的时空中,迟暮的黑龙透过百里屠苏的面孔,看到一个熟悉的灵魂,长发白袍,指尖仙音流淌。
                    “无怪乎再也寻不到你的下落,原来只余一半魂魄…另一半又在何处?难道已是消散于天地之间…究竟何人对你施此歹毒之计,意欲何为!”
                    百里屠苏轻轻地摇了摇头。
                    悭臾轻轻将龙爪按在百里屠苏身前,“吾友…此事吾已无能为力,天界战龙力量不可插手凡间之事,不可窥探天机,否则将引发无穷祸患…何况吾也已经…然吾相信世间或有奇人异士可解此局,为解封而不散魂,亦非全无余地,不必过早灰心。”
                    百里屠苏蹲下身来,抚过那金铁般坚硬和冰冷的龙趾,他自认并不是太子长琴,但当他的手触碰到悭臾的一刻,却觉得心中某处一松。
                    “小子,对吾而言,你既非百里屠苏,亦非太子长琴,然毕竟身具故人之魂,令吾怀念。”
                    “此处真是榣山?”
                    “应是说,一模一样,分毫不差。吾已老去,不能再征战四方,而沧海桑田,东海扬尘,昔日榣山也已不知变迁几何。赤水女子献知吾思念故乡,便寻此处化为榣山之景,令吾在此安歇。”
                    百里屠苏露出惆怅神色。


                    110楼2014-08-27 17: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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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必忧悲,万物终有一死,在命定的那一日到来之前,吾将飞往不周山龙冢静静等待。然吾辞世以前,尚有两个未尽之愿,小子,你可否替吾完成?”
                      “我…能做什么?”
                      “第一个心愿,吾但愿再听一回太子长琴的绝世琴曲。”
                      百里屠苏诚实地摇摇头:“抱歉,我不通琴艺。”
                      悭臾长叹:“如此,尽是命数,当不必强求。”
                      “且慢。”百里屠苏想了想,自若木上撷取一片绿叶,凑到嘴边,清脆的曲调悠然而出。
                      那悭臾梦中的一支曲子,悠扬舒展,广阔辽远。
                      合着眼,仿佛又见到太子长琴的白衣胜雪,水虺悭臾在旁静静聆听。
                      萧萧落木,潺潺流水。
                      榣山最好的一段风光。
                      “虽不通琴艺,望悭臾聊以慰藉。”
                      余音绕水,悭臾合着金眸叹息:“得闻此曲,吾已知足。”
                      “…第二个心愿,又是何事?”
                      “昔时与太子长琴约定,待吾修成应龙,便让他坐于龙角旁,乘奔御风,看尽山河风光,后来自他随伏羲登天,去往云顶天宫,竟再也未有机会。小子,你可愿与吾万里遨游一番?”
                      这个愿望其实并不是多么艰难,只是站在这里的百里屠苏,可能代替当日榣山之约的太子长琴?
                      百里屠苏摇摇头:“我,并非太子长琴。”
                      “小子十分倔犟,亦很坚强,寻常人易你之位,早已因今日所闻惊骇无措,抑或…你只是惯于将惊惶悲伤压抑在心?”
                      百里屠苏身前浮空处出现一枚发光的黑色龙鳞,正是刚才被焚寂击落的那一片,上有斑斓曲折的绿色纹路,光芒随纹路流淌,似有生命。龙鳞到了百里屠苏身边,突然缩小数倍,静静落于他手心。
                      “此枚龙鳞,小子收起。若有朝一日想透,以此为媒召唤于吾!”
                      百里屠苏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将龙鳞握在手心。
                      “自汝触碰龙鳞的那一刻起,唤吾之法即存于汝之神识,心中默想,吾自会现身!吾已时日无多,力量亦所剩无几,小子,可莫要令吾等得太久。”
                      悭臾爪尖再度点上百里屠苏的眉心,一股柔和之力缓缓注入,令他每每翻涌不安的煞气平静了许多。
                      “这是?…”
                      “引发你魂魄中正气之力,于抑制煞气略有助益。”
                      百里屠苏行礼以示谢意。
                      “你,为何来到祖洲?”
                      “我与人出海寻找仙芝,得东海龙绡宫龙女相助来到此地,进入榣山之前,同伴不知为何顿失踪影,凶吉未卜。”
                      “你的同伴?”悭臾左爪在空中虚晃,似乎看到了什么景象,“确有几人失足于祖洲无形无处的迷障中,你却安然穿过,可见心智远强于常人,无怪乎能与煞气同存。”
                      它左爪又轻轻一点,说道:“祖洲榣山以外仅一处生有草木,便将你与同伴送往那里一试,沿途无形迷障也已暂时除去,算得偿你赠曲之情。离开之后,勿要透露吾之形迹。”
                      “悭臾,尚有一事相问。”
                      “何事?”
                      “这世上真的有死而复生之法吗?”
                      悭臾没有马上回答,像在想什么。
                      “如何没有?只不过逆天而行,付出的代价将令人难以承受。眼前不就是…最好的例子。”语意中似有所指,却未说尽。
                      “所有生灵的归途大概唯有死亡,即便强大如开天辟地的盘古,亦会消亡殆尽。谁也无法更改命运的终点,只有活着之时尽力而为,令自己过得快活,不至伤心失落。想起来了吗?这是你曾经说过的话,吾友。”
                      百里屠苏闻言,心中忽然一动。
                      “何以飘零去,何以少团栾,何以别离久,何以不得安?吾友,你曾在榣山水边如此自言,经历这般漫长的时光,你,可曾寻得解答?”
                      上古战龙缓缓扬起身躯,顶天立地,“吾亦不敢妄言参透生死之意,吾只知道命途长短并非紧要,唯淡然自问,可有人将你放于心中?你临到死前可曾悔恨?就如那漫天神明,入目这锦绣河山、四方辽阔之土,便会想起我战龙悭臾,吾一世征战,亦无惧无悔。”
                      “无惧…无悔?”
                      “这世间,何曾有永生不灭的魂灵,唯有斩不断的人心。若要逆天改命,自古几人能成?你此生,恐逃不脱坎坷多难…好自为之。”
                      黑色的龙影渐渐淡入榣山的水雾之间,百里屠苏再睁眼之时,已在一片巨大的花海之中。月色澄净如水,粉色花瓣随风纷扬,有萤火似的光亮绕着花瓣飞舞。
                      同伴们纷纷从四周坐起,像是从一个悠长的梦中醒来。
                      身边环绕的,俱是祖洲仙芝。


                      111楼2014-08-27 17: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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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呵呵呵,再来插一点点哦!`(*∩_∩*)′


                        112楼2014-08-27 18: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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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可以报个数吗?给楼楼一个自信,好吗?
                          【( 呼叫 :有人吗?)】


                          113楼2014-08-27 1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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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吧,好桑心,都木有人,还是尽职把它更完吧。。。


                            114楼2014-08-28 10: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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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里屠苏无力地跪倒在地上,仍旧维持着那个怀抱的姿势,只是怀中什么都没有,只有跳跃的光点在空中盘旋飞舞。
                              青玉坛
                              这一趟海外采药之旅屡生波澜,众人不觉间日子已过去几十天,待他们匆匆返回安陆,便得到欧阳少恭留下的消息,说他已回到青玉坛主持局面。
                              诸人思及青玉坛,心中笼有阴霾,对此事真假存疑,再不敢停留,立刻动身前往衡山探个究竟。
                              衡山,青玉坛。
                              青玉坛不同于寻常的道观庙宇,乃是道家洞天福地之一,并不像天墉城那么好端端地坐落在昆仑山上。一行几人在衡山的祝融峰会仙桥和那仙力所设的机关搏斗了许久,踏云而过,终于来到通往青玉坛的必经通道。
                              此处并无人把守,可以想见一般的闲杂人等闯不到这里来。踏上法阵,须臾就将他们传送到了青玉坛内,这里阳光明媚,芳草鲜美,比外面的衡山风景更加秀丽,还透着一层仙清气。
                              一位青玉坛弟子静静地守在法阵旁,见到六人来访,也不意外,上前行礼。
                              百里屠苏也以规矩回礼:“在下百里屠苏,与这几位,皆是来寻欧阳少恭长老。”
                              那名弟子点点头:“原来如此,丹芷长老确实说过,近日他或许会有客人来访,想必就是你们了吧?长老交代,来客若至,直接请去青玉宫与他会面便是。诸位随我来。”
                              这一趟顺利得有些诡异,搞得方兰生戒备不已,但是他们随着青云坛弟子三拐两拐,竟就真的来到青玉宫,见到了欧阳少恭。
                              一别多日,海上奔走,其他几人难免瘦了些,黑了些,但见欧阳少恭风采依旧,便可知他确实安然无恙,未受伤害。
                              “少恭,你还好吗?”方兰生跑过去拉着欧阳少恭左看右看,也没看出什么毛病。
                              “自然无恙。我没想到你们这么快便由海上回来了!此行可还顺利?”
                              百里屠苏取出备下的仙芝:“略有波折,但已于祖洲寻获仙芝。”
                              “如此甚好!”欧阳少恭对那位迎客的弟子吩咐道,“白蔹,你辛苦了,先下去吧。为几位客人备下休息之地。”
                              白蔹抱拳:“是,长老。”
                              “哇,少恭真有一门之主的架势!”方兰生咋舌道。
                              “小兰莫要取笑,不过是在下一任掌门未选出前,代为打理门内事务。”
                              “只要不是被青玉坛的人抓回来的就好,先前我们都替你捏了把汗!”
                              “只怪在下匆匆回来此处,倒叫你们担忧了。”欧阳少恭解释道,“雷严过世后,门派里散去一些急功近利的弟子,如今愿意留下的人,皆性喜平和,只求静静修习金丹之术。近日亦有些刚刚入门的人,实为可喜之象。”
                              大家一路忧心,此时才全都放下,讲述起这采药路上的故事,方兰生手舞足蹈,激动不已。
                              欧阳少恭只是微笑聆听,听方兰生讲了个遍,才开口道:“等在下将仙芝甄别研究一番,拿定主意后,即可开炉炼丹。诸位海上奔波,想必一直未能好好休息,不如在青玉坛中多盘桓几日。丹药是否能够炼成,在下不敢夸口,待得出炉,亦少则半月,多则数月。除百里少侠外,届时其余人当可去留随意。”
                              自采得仙芝之后,百里屠苏一直在想,玉横之事已了,采药之行也算有惊无险,满载而归。无论起死回生之药是否能够炼成,似乎大家都没有了一起走下去的理由。
                              可大家一通议论,说来说去,总之都要陪着百里屠苏,他推却不得,只得一一谢过。
                              内心深处,他是有一些开心的。
                              伙伴们一路走来不离不弃,经过了那么多艰险,此刻若真的就此离别,他反倒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了。


                              115楼2014-08-28 1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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