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长沙是没有租界的，但自从几次战争之后，除了临海的许多城市，比如上海，广州，都成了租界，外国人顺着长江黄河，向中国内地迁移，在长沙居住的外国人大都在聚居在开福路一带，加上他们自己雇的保全，久而久之，开福路就成了长沙人口中的“租界”。
“好嘞！您坐好。”车夫一听，知道是个好活计，高兴的应下。
到租界门口的时候，楚璇看见租界门口的大石英钟显示是五点二十五分。
楚璇塞了一块钱的钞票给车夫，说：“麻烦您了。”就脚步匆匆的往租界里走去。
车夫布满黑色皱纹的脸露出喜不自胜的笑容，连连说了感激和不敢当的话。
“老爷又富贵，小姐又有人才，菩萨都要保佑咧。”
只是楚璇走得急，没有听见。
开福并不是很长，四百米来长的街道，楚璇租住的房子靠前一点，不费多少功夫就走到了。
一楼并不是全部租住给楚璇，大前厅是用来会客的。楚璇叩门进去的时候，屋主史密斯夫妇正在收拾一次聚会后的混乱场面。
“密斯史密斯，密斯脱史密斯，你们好啊。”楚璇笑着向他们打招呼，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从书包里掏出十五块钱，放在茶几上，用一个还残留着少许红酒的高脚玻璃杯压住。“下个月的房租。”
“哦，密斯刘，你回来了。这是做什么？要是你每天都回来陪我们，我们不收你房租，还给你提供正宗的英国大餐，怎么样？”史密斯夫人一边收拾一边用不太熟练的中国话和楚璇说道。转头看楚璇时，捋在耳边的金色发丝跳过耳朵贴在白皙的脸颊上。史密斯先生见夫人手上沾了些污渍不好撩起头发，就放下手中的烛台，主动上前替夫人绾起头发。
“哦，谢谢你，亲爱的。”史密斯夫人亲吻了先生的脸庞，先生在中国几年，中国话学了不少，连中国含蓄的感情表达方式也学了不少，脸上烧烧的对夫人说：“密斯刘在呢。”
“哈，密斯刘也是去过我们国家的，她知道这是我们的方式。”史密斯夫人笑道。
史密斯夫妇四十左右，喜欢旅游，将欧洲大陆走遍后，随着英国的商船来到了中国，在广州住了几年，又随着逆流长江的英国商船来到长沙。是一对和蔼不过的眷侣。
“我等下出门买点东西，晚上陪你们跳舞，好不好？”楚璇喜欢史密斯夫妇，她觉得人就应该这样过日子，高高兴兴，快快活活。
史密斯夫人听了，正要笑着答应，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指着红窗户下面樱桃色的实木电话几，神秘的笑着：“虽然我们很想和你度过一个愉快的舞会之夜，但是有一位先生打电话过来说，感谢你为他帮忙，他请你今天晚上六点三十分在老地方见面。对了，他请你务必要穿上你那条墨蓝色的旗袍，称赞它很漂亮。”

“哦，上帝——您别笑，真的不是您想的那样，只是一个普通的朋友罢了。”楚璇无奈的摇摇头，屋角的落地钟敲过一下，已经五点三十分了。
史密斯夫人宽和的笑了笑：“早点回来。”
凤嘴路是长沙的老街。虽老，却繁华依旧，本地的人家，外来的淘金者，熙熙攘攘，却是把凤嘴路变作了一条商业街。洋人们看中凤嘴路的商机，出大价钱买了下来，专门转包给住在开福路的同胞当店铺。
楚璇依旧穿着在学校的女学生装束走在凤嘴路。
在这个时代，走出大门去学校上学，是新派女子的作风，最时尚不过的。身着蓝色斜襟宽袖圆摆锦缎短袄，黑色过踝裙，白色纱袜，黑色圆口布鞋更是女学生最时兴的装束。
楚璇继续走，路过她熟悉的店铺。整条路都是熙熙攘攘的。由于万国展览只剩最后这几个小时，遍布的摊贩都是人潮涌涌。太阳已经快落到山的那边去了，空气里依旧燥热着，长沙的夏天一向如此。天还大亮着，周围的商铺却都已经把门口霓虹灯都打开了。到处都是热热闹闹的样子。子卿她们三个肯定想不到自己一个人会到凤嘴路来吧。想到这里，楚璇不禁笑了。
子卿是个很有灵气的女孩子，又很有冒险精神，比一般敢于走出家门上女校的新派女生更为不同，连在欧洲呆过，受过自由之风教化的楚璇，有时候都对子卿的冲劲甘拜下风。林晚是个娇客，自小被父母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人甜心甜嘴也甜，大家都喜欢她，楚璇觉得她真像欧洲童话里最受宠爱，最惹人疼爱的小公主，虽然，小公主有时候也会迷糊，犯点无伤大雅的错误。夜如倒是像传统的中国闺秀，饱读诗书，如果不是梁叔叔是参议员，只是个普通的氏族家长,那很有可能夜如就一直深锁闺中，不会被大家认识了。
到达一个冰淇淋摊位的时候，楚璇的思路才停止。她排了好长一会队，才拿到属于自己的冰淇淋，心满意足的舔了一口，转身就看见了子卿三个人。
初见到楚璇，三人都是欢喜，可是略微一动脑筋，再来看，四个人的脸色的都不好了。
“好啊，你说外面危险不让我们出来玩，又说要交房租不回学校，自己却一个人跑出来玩！”子卿连连上前几步，生气的说道，圆口黑布鞋踏上一个小水坑，污水溅脏了白纱袜子。
“是是，是我的错，我陪你们一起逛，好么？”楚璇压下心里错综复杂的情绪，深深吸了一口气，换上一副笑脸，请饶道。
子卿还是生气的样子，林晚却过来挽上楚璇的手，指着冰淇淋说：“还要排好久的队，我吃一口就原谅你了。”
楚璇无奈的将手中的冰淇淋递给林晚，又拉过子卿和夜如，问道：“夜如，你怎么也被她们带过来了？”
子卿瞪了楚璇一眼，却不曾甩开她的手，嘟囔道：“不来就抓不到你了，哼，你背叛了我们。”

“我一个人，哪里说得过她们两个。”夜如不好意思的看了子卿和林晚一眼，白嫩的鼻尖沁着些许晶莹的汗滴。
楚璇指了指她的鼻子，又作出擦拭的动作，见夜如忙掏出手绢了才道：“今天都是我的错，你们喜欢什么，就挑什么，都算在我的账上，可好？”
“成交！”女孩子们嘻嘻哈哈的笑道，拉着楚璇去买心仪的东西。
虽然都是住校的女学生，但是楚璇父母常年在国外，楚璇的生活费凭空比其他三人多出一截，三人也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
天色暗下来的时候，楚璇将三人从一间首饰铺子里拉出来。
“玩了这么久，尽够了吧？天都黑了，快回去吧。”
“是啊，晚回去了会被骂的。”夜如说。其实她们和宿舍管理员交代过了，会晚点回去，没有人会骂她们的。
“好吧。”子卿说，“那你呢，楚璇，你不和我们一起吗？”
“我还要帮史密斯夫人带点东西回去，你们回去吧。我们明天见。”
“明天见。”林晚手上提了一堆东西，笑着道别。
好容易将三人哄了上黄包车，楚璇付了车费，叮嘱车夫道：“务必安妥的送她们三个回周南女校。”
子卿在黄包车上回头对楚璇说：“不过就比我们大上一岁两岁的，就比我妈还啰嗦了。”
楚璇也不言语，挥挥手笑着送别她们。
眼见三辆黄包车都没影了，楚璇转身看看旁边铺子里的石英钟，已经六点五十分了。
七点钟钟声敲响的时候，楚璇正在一家酒馆临窗的位置上坐着，看着外面流光溢彩的景色发呆。
突然，三个人去而复返，正四处观望，落入楚璇的视线里。
酒馆的侍者一把拉住往外跑的楚璇：“刘小姐，将军让您不要乱走。”
楚璇挣扎不过，出其不意的动手将手臂上那只手的大拇指狠狠往外翻，对尖叫的侍者说了一声“对不起”就慌张的跑了出去。
“你们三个！”楚璇气急败坏的喊了声，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一阵枪响就在耳边响起，伴随而来的是尖叫和骚乱，整个热闹买卖的气氛都没有了，只有让人绝望的枪响在统治着人们的神经，让人存步都不敢移动。
楚璇焦急的拉过三个被吓傻的女伴，想要躲入刚刚那家酒馆，发现不只是那家酒馆，目之所及的店子都已经及时的关上了门窗。是的，这是个乱世，保命是最最紧要的本能，每个人都应该学会。有些人过了几天安稳生活，就以为自己能够安享太平，高谈阔论起夜总会的舞女，百货大楼的时髦品，银行里的收益，忘却了周围，忘却了祖国还在水声火热当中。这样的美梦，迟早是要被打破，让人绝望的。
楚璇拉着三人，随着被迫留在外面的人流而走，在一个拐角处刚刚蹲下，就又有一堆人挤过来，是被一群拿着绑着红绸的大砍刀逼过来的。
“老实呆着，不然有你好看！”带头的挥挥手中的大刀，气势汹汹的说，完全不顾被迫挤过来的大部分是外国人的情况。又整理了一下身上破烂的褐色褂子，对身边一个矮子说：“矮子，你看着这群鬼子，我去看看元帅那边的情况。”

楚璇定定神，用英语和周围吓呆的洋人说：“大家不要轻易妄动，看看情况再说。”然后拉着三人往后退去，低声交代：“千万不要乱动，乱出头。”
三人忙点头。
忽然听得一阵锣鼓响，远处街中间，一张西洋雕花大桌上站了个人，离得远，楚璇并看不清那人样子。
“尔等竖子洋人，欺我堂堂天朝，如今报应不爽，来人，给我把这里的洋人都砍死了，砍的多的，本元帅重重有赏！”
“报！元帅，左边出口被国军的傅继阳守死了，右边的出口被湘军的欧阳江越守死了。他们还把您的家眷抓来了。”
“竖子！竟与洋人为伍，当真是叛国贼子也！”那人骂道。
只闻得一阵踢踏声，左右两边都来了一队百来人的士兵。
从楚璇这边走过的，大抵就是日前到达长沙，由蒋委员长特意派来襄助守卫长沙，正驻扎在长沙北边的国军了。
傅继阳是国军三大将军之一傅明前的儿子，只是低调的很，一个月前国军签署调遣令发到长沙，才被长沙普通民众所知。随即无孔不入的八卦小报就开始报道出傅继阳的各种新闻，报上的标题也是兀的真实，简直就像是起笔者亲眼见过的一样，比如：《傅继阳与青梅陈玉珍，竹马唐述不得不说的二三事》、《傅继阳喜好八十一条》、《傅继阳说过的那些话》等等，连同为国军三大将军之子的唐述和秘书长之女陈玉珍都拉扯进来了，不能不说，长沙报刊界在挖料方面还是很用心的。
子卿曾经拿着一张印着傅继阳半身黑白照的报纸给楚璇看，道：“傅继阳真的有这般英俊？这照片看起来倒是比我表哥帅多了。”子卿的表哥就是湘军目前的少将军，欧阳江越，人送长沙一枝花，长得白面红唇的，目含秋水，每次外出巡查都能让长沙城堵了。
楚璇看见报纸上提及了傅继阳和国军叛将女儿的事情，笑着说：“少将军虽厌恶人家说他皮相好，但子卿你这般胳膊肘往外拐难保他不吃心，可记着你们的娃娃亲。再说，这照片拍得就和遗照似的，哪里就比得上你百依百顺的亲亲表哥了？”
“那当然，我也就是随便说说。不过，不知怎么的，楚璇，我总是觉得，虽然和表哥从小一起长大，又，订了亲，但总是觉得，我不应该嫁给表哥的。”子卿眨眨眼睛，又叹道，“家破人亡的小孤女求救于总角之交的傅继阳反被抓入狱，唉，这报纸可真会编。”
楚璇笑道：“虽说都是编的，可这样的没情没意的事情总不会无端端编在你家表哥身上不是？”
待回过神来，傅继阳带领的五百身着藏青色军装的士兵已快步离开了楚璇的视线。看着高头大马上傅继阳的背影，想到了刚刚看到的军帽下愈发俊逸的面容。
“石大仁！你还是老老实实放了这些洋人吧，不然你老婆孩子的命——哼！”傅继阳在马上居高临下的说。

开头很真实呢！不错哟

喜欢，定个

子卿瞪了他一眼，道：“不要转移话题，说，你怎么偷偷去参军了？还不告诉我们，这么刺激的事——”
“姑奶奶，要是你们出了什么意外——啊呸呸呸，真要给你们气死我了。”子杰对四人恨铁不成钢地骂道。
“你——”林晚还想和子杰分辨几句，被夜如拉住了。“好了，你堂哥也是担心我们的安危，我们就不要再取笑人家了。”
“看看，你们三个什么时候能体会我的苦心？”子杰得意到。
“苦心？楚璇，你这个师父也给他骂了，你说，要不要处置他？”子卿扯扯楚璇的衣服，笑道。
“表妹？”子杰正想回话，突然听得一阵马蹄声，一个声音打断了他。
子杰忙的转头敬礼：“将军！”
“……表哥。”见躲不过，子卿嗫嚅着站到了欧阳江越马前。
欧阳江越从马上一跃而下，背过拿着马鞭的手，敲了敲子卿的头：“这几天课就不要上了，回家好好思过吧。”
“表哥！”子卿瞪大了眼睛看着江越，痛心疾首的转头对其他三个女伴说：“你们看看，这就是封建，这就是毒害人的旧社会！”
“扑哧。”楚璇没绷住，笑了出来，连带着在场的其余几人也破功了。只有子卿一人要将戏演到位。
江越扫了一眼众人，面无表情的吩咐子杰：“子杰，将三位小姐送回学校，请老师多多关照。”
子卿张张口，在江越面无表情的注视下只好随着子杰走了。
“刘小姐。”
“将军有什么吩咐？”
子杰说要车停得远，要子卿三人在凤嘴路路口等着，他去开车。子卿回头，看见楚璇在和江越说话。
“为什么不穿那条旗袍？为什么不好好在酒馆了等着？”江越说，“你们不是很有纪律吗？”
“我不是你说的，“你们”之一，将军。我是一个独立的人。”
“当然。”他说，“为了感谢你的帮助，能否赏面，我想请你吃饭。”
“将军心情很好？”
“傅继阳以为偷偷放了这一群乌合之众进来，就能扰乱长沙民心，更能让外国领事馆站在他们那边，哼。”
“养寇自重确实是个好法子。”
“你喜欢吃湘菜吗？哦，对了，我忘记你是从欧洲回来的了，要吃西餐。”
“不不，我是中国人。真是抱歉，我已经和别人约好了，将军，下次吧。”
“刘小姐，你是一个没有诚意的合作者。”
“我已经说过了，我是一个独立的人，不属于任何组织，哦，如果有的话，也是自由社。”
楚璇摆摆手，径自走了。
蓝衣黑裙的高挑身影，在一群褐色军装的士兵中尤为突出。
江越摸摸鼻子，觉得又熟悉又新鲜，“嗤”的一声笑出来。
“回府。”江越环视了一圈，见傅继阳和他的兵早已撤退，吩咐道。

“是啊，怎么会来呢。”楚璇听了，喃喃的跟着说。
不过老师很快就为大家解释了这个问题。
早读课上，林晚正在带着全班同学朗诵英文，被带着一个女孩子进来的班主任左老师进来打断了。
“林晚同学，你先下去吧。”左老师扶扶金丝边的眼镜，挥手示意让戴着粉红色蝴蝶结头箍的女生站上讲台，“这是我们班的新同学，陈玉珍同学，来自南京。希望大家和新同学好好相处。”
“谢谢左老师，大家好。委员长曾经对我的父亲说过，教书育人是国家政策之本，虽然我已经在南京高级女子中学上过学了，但是，既然到了长沙，就要入乡随俗，继续教育，希望大家多多指教。”
“她真的是那个陈玉珍啊。”
“南京高级女子中学，真厉害啊。”
…………
陈玉珍满意的看着下面议论纷纷。
左老师见身边的女学生夺了自己的风头，有点不满的咳了两声，但也对她的身份表示推崇：“陈玉珍同学的父亲在南京工作，没有时间照顾她，就让陈玉珍同学游学至长沙，大家要多多相互照顾。”
放学的时候，陈玉珍已经和班上的女生打成一片了。
林晚端着属于自己的那份饭菜，凑到楚璇身边道：“玉珍说周六在家请我们班的同学吃饭呢，你去不去？”
楚璇揉揉眉头，继续对付碗里的饭菜：“你要去吗？”
“为什么不去？听说她家里很多国内买不到的外国货，还有很多上海明星的签名照，真想去看！”子卿满脸期待的说。
“我爸也说了，让我和她多接触。”夜如轻轻道。
周南女校是长沙唯一一所女校，本地有钱有势的家族，还得有那新派的家长，才会送女儿到学校来。陈玉珍此番，很大程度上是来拉拢各大家族的。
“怎么样，楚璇，你去不去？”
“只怕我不会受欢迎……”
“怎么会！你是欧洲回来的，是我们中最前卫的女子，你不去，我们去还有什么意思呢。”
“好哈，我们就一起去吧。”
转眼到了周六，各家的家长听说南京那位的女儿设宴，纷纷将小汽车，司机并几个警卫保全派给女儿使唤。便是子卿三人，家里得了消息，也是周五就派车接了回去，想必自有一番话要交代。
楚璇一人在学校住着无趣，索性回了租界。
可巧周六正是洋人们休息的时候，出了门，连一辆黄包车都看不到。
正当楚璇在暗自着急时，一辆黑色的小汽车停在她的面前。
“刘小姐，真巧。”
楚璇不自觉往后退了一小步，笑笑：“将军一个人出门吗？”
江越下车，从车前绕到楚璇面前，微微低头看着楚璇，又指指来的路：“我从那边过来，看见刘小姐似乎在等车，是去陈小姐家吗？”
六月份的天气，还是那么燥热。
楚璇想着，一群小姐们，总该是待在家里，喝喝茶，吃吃点心，再讨论讨论时兴的戏曲啊，字画，就穿了一件白色灯笼袖衬衣，陪着一件及脚踝的酒红洋绉裙，脚上倒还是日常上学穿的黑色小皮鞋。不成想，这等车的一小会功夫，后背已有微微的汗意了。
知道不调查清楚自己的背景，江越是不会轻易放过自己的，楚璇熟练的拉开小汽车前座的门，径自上去了：“是呀，能麻烦将军送我一趟吗？我这都等了半天了。”
江越今日也不似往常，穿着军装端正笔直，也是一件白衬衫和西裤，干净利落，也像那些满嘴国民经济的银行家。
只是楚璇看多了江越穿军装的样子，总是觉得这样儒雅的装扮，也硬生生被江越穿出了军装的严肃刻板。
还有，专制。
江越一愣，倒是很快反应过来，又原路返回，打响油门，嘴角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今日刘小姐兴致很高啊。”

楚璇抿着嘴笑了一下：“反正你也是要去玉珍家的，捎我一下也好呀。”
“你怎么知道的？”江越声音略微提高了一些，眼睛虽然是看着前方，眼角的余光却锐利得不行。
“哎呦，子卿在哪，你就在哪咯。”楚璇觉得很好玩，越战越勇。
前视镜里，楚璇嘴角还带着笑，眼睛里却是不起波澜。
“刘小姐，我认真想过了。不管你是属于哪一派的，那是你的自由。但是，请远离子卿。”
“扑哧。”楚璇又笑了。
江越见过很多女孩子的笑。
自己的表妹，子卿，也是家族里老人家的开心果。
这些娇养的女孩子，常常会笑，没有什么烦恼，是正常的。但是，就算是他们，也会有一些江越看不懂的眼泪和小脾气。
而眼前这个女孩子，似乎，什么都不能让她变脸。
而她的过去，其实和难民无异啊。
“如果你不想我对共党彻底翻脸的话……”江越皱皱眉头，试探的说道。
党国那边说共党都是蛊惑人心的，都能让信奉它的人为之疯狂。
“停！”不妨江越会突然踩刹车，楚璇一下子撞在挡风玻璃上。“哎呦，你怎么这么傻呦。”
楚璇抬起头，右手握成一个拳头，揉着撞疼的地方，右手露出一小节皓腕：“不是停车，继续开呀，再晚就迟到了——我知道我说什么都没有用，将军你也不会听，不相信我的解释，但是，我需要时间。”
“好。”江越应了一声。
崇泰路。
这是长沙的高官与高级知识分子的住所所在。
都是统一规划好的欧式风格的洋房，青灰色的砖面，白色的窗子，镶的是一尘不染的玻璃。门口小花圃和楼上阳台种植的植物种类，是除了窗帘外，路人唯一能够区分不同建筑的标识了。
楚璇记得夜如是喜欢薰衣草的，正是这个季节，她家前面的小花圃都是紫色的薰衣草，在白色栅栏的衬托下，让楚璇有了回到欧洲的错觉。
守在路口的保全，远远的见了是将军府的车子，早早的抬开了路栅。各家门口站岗放哨的士兵见了车子从面前驶过，也是忙不迭的行礼。是以江越的车直接就开过了夜如家门口，楚璇眼前就是一小片紫色闪过。
在转角处，江越熄了火，稳稳的停下车。
“谢谢将军送我一程了，稍后见。”楚璇转头对江越一笑，拉开车门，自行下车去了。
转了弯，就是陈玉珍给的地址了。远远的，就听见里面有音乐声传出来。
门口四个和子卿她们年纪差不多的小姑娘，穿着统一的灰色褂子，虽然见楚璇是一人过来，略微愣了一下，其中身量比较丰腴的一个小姑娘还是很有礼貌的上前问：“请问小姐，您是玉珍小姐的同学吗？”
楚璇从随身带的小包里掏出一张烫金的请柬，微笑递过去：“是呀，麻烦你们啦。”
小姑娘仔细看了一下请柬，又双手递回楚璇，吩咐守在门内的着黑色褂子的门卫道：“还不快给刘小姐开门？！”
见楚璇进来了，一边回头对三个小女孩子说：“仔细看着其他家的小姐，怕是也快到了。”一边回过头来为楚璇引路：“刘小姐，您怎么自己走过来了？是路口的士兵不放行？下次呀，您就说是来我们家的，再也没有不放行的。”
楚璇就着胖姑娘拉开的门走了进去，走了一半，才像是突然听到这话，笑着应下说：“好，有劳你啦。”
胖姑娘听了，笑得眼睛都不见了：“没事，您随意，我去门口招待其他家小姐了。”指指屏风后面。
越过绘着猛虎下山的屏风，陈玉珍正和已经到了的女孩子们说话呢。楚璇仔细瞧了瞧，并没有子卿三人。
“是楚璇？”陈玉珍眼尖，一眼就看见了楚璇。
几个在场的小姐们都是认识的，只是不如和子卿三人那么熟稔，但在这种场合都会表现出自己是朋友多，又合群的。
今日陈玉珍穿了件粉色的洋装，精致又洋气，头发梳成了画报上时兴的大卷发，脚上穿的也是粉色的高跟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