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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yoyaHibariL @破面贪狼i

桜.
「不过我真的吓了一跳呢，你居然会突然过来找我，」将刚冲好的茶递给纲吉，山本武拉了一张椅子在他的对面坐下，调侃地笑道，「而且还带了个美女，怎麼，私奔吗?」
「才不是!」泽田纲吉放下正欲喝茶的手，险些被山本式的玩笑呛个正著。
瞥了一眼再次睡去的云雀，似是被他提高的音量影响，他皱了皱眉，稍微蹭了蹭被单后，又在沙发上缩成一团继续休眠。
咳了几声，纲吉刻意压低音量道，「总之发生了一些事，可以的话是希望在安定下来之前，先在这里叨扰一段时间。」
「哈哈!当然可以啊!!不管住多久都可以喔!!」显然完全不知道客气，山本仍然爽朗的大声笑道，根本没注意到一旁的低气压和泽田眨个不停的眼。
他翻了个身，有些模糊地环视著周遭。身上的衣物已经被换成宽松的衣袍，尽管尺寸不合，但跟近乎赤著下身的裙子相比，已经好很多了。
迷蒙的双眼凝视著眼前的放大的面孔，云雀先是愣了一下，随后便嫌恶地移开视线。
但神经经常性地接错位的山本并没有因此感到挫折，反而开朗地笑著，「啊!!你终於醒了!!身体状况怎麼样??有没有想要吃什麼??」
无视於对方近乎贴到自己眼前的笑脸，云雀撑起身子试图离开，纤细的双手紧抓著沙发的扶手，缓慢地靠著支撑力站起来，但没走两步，就又软了腿倒在地上。
「…你可以走吗?」纲吉见状，立刻走到他身边伸出手要扶他，却被他挥手拍掉。
他有些疑惑，亦有些悲伤，但在看到少年的表情时，他起伏的心情便沉著下来，并化为阵阵悲愤。
那是一种被回忆禁锢的惊恐。
原本只是想拯救他的生命，现在，他才发现，他所拯救的，只是一个灵魂被撕裂的残破人偶。

沉静之中，山本突然叫了一声，「啊!我想起来了!」随后打开一间小房间的门，并侧身让里头堆积如山的各式收藏涌出淹没了地板。
「…呃…山本……这些是……」虽然早已自知，但好友的兴趣果然还是令人不敢恭维。
「你等下就知道了!」欢乐地攀上成山的物品，山本矮身钻入几乎已无法通行的门。须臾，一阵阵诡异的乒乓声从房内传来。
云雀敛了脸色，恢复原本的僵死。正准备再次起身时，一个闪著珀光的石子滚落至他的脚边，吸引了他的目光。
云雀捡起那个石子，发现那是一瓣缺了一角的花瓣，镶在蜜色的琥珀中。
「啊!你对那个有兴趣啊?」山本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手中拿了一个蒙了灰尘的布包，探身自他身后说道。
「那是很久以前一个旅人给我的，说是他故乡的一种树，他临走前家人给他的。你想要的话就收著吧!」山本笑著揉了揉他的头，而专注於看著石子的云雀少见的没有躲开。
坐在沙发上品茶的纲吉看见这一幕，不知怎麼的觉得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啊!对了!」山本拿起手中的布包，甩去上面的灰尘，将一个檀木柱杖递给云雀，「喏，这个应该多少有点帮助吧!」
「那是…」纲吉见山本将檀木杖给云雀，皱起眉头道，「你确定吗?」
「反正这东西也已经没有用处了，给他也无妨。不是吗?」山本转头对纲吉说道，然而，只有纲吉看出了他眼中的一丝苍郁。
默默地接过木杖，云雀藉著助力缓缓地站起身子，一步一步，一拐一拐地走著。
那是他第一次在少年的脸上看到了名为喜悦的感情。
宛若断垣残壁的战场上，一朵绽放在枯枝上的花。
他想起了那个旅人，想起了他在血色中的笑，笑著将他染上红晕的「护身符」交在他手中。
他想起了那种花的名字。

「…我先去画稿子了!剩下拜托你了，纲吉。」山本丢下了这麼一句话，便头也不回的冲进房间，只余纲吉的错愕。
纲吉叹了口气，扶著少年坐回椅子上，自己则拉过椅子坐到他的对面。
他喝了口茶，有些犹豫著，随后还是开口问道，「那个…你的伤好一点了吗?」
云雀闻言，放下把弄著琥珀的手，深邃的眼神如一方清鉴，将他的身影深深地映照於其中。
「你一直看著我也没有用啊……」揉了揉眉间，纲吉有些无奈地说道。
他除了「云雀恭弥」的名字以外一无所有。
家世背景成谜，他本人又不像是会畅言自己私事的人。
行动不便，却被冠上了「弑皇亲未遂」的罪名。
十几个小时前差点被处死的重刑犯。
他完全想不出有比这更引人注目的身份。
若只有他自己还好，但云雀的状况实在不容乐观，甚至，外面还有把残疾者视为恶魔邪物的人。
正苦恼著，却见少年愣愣地看著角落。
他随著少年的目光望去，发现那是幅压在一个箱子后的画，露出一角的边框描绘著暗红色的布帛……和一缕白丝。
纲吉好奇地挪开箱子，一幅肖像画便完整地显露出来。
被视为神者的王，身披将红色的披肩，留著一头洁白如天使羽翼的长发，以赤色的发绳绑著，垂在肩上。
微翘的发丝衬著他的笑，有些俊逸，有些诡谲。眼眥下画著祭祀时的紫荆色倒三棘印记，更显他的尊贵与全能。

…奇怪?山本有画过这麼一幅画吗?
感到疑惑之际，却闻一声巨响。
纲吉转身一看，随即看见云雀倒在地上，痛苦的抽搐著。
他立即冲到云雀身边，试图将他扶起，才发现云雀不知何时竟全身发烫。
纲吉一把将少年抱起，迅速地冲进山本为他们准备的房间并为他打点。
因而没注意到，少年自脖颈滴落的鲜血。
亦未察觉，角落的那抹笑，越发诡谲。

当他完成他的作品时，天已全然暗下。
许久不曾摄食的胃腑发出阵阵抗议，山本简单的收了收画具，便出了房门，要去厨房找些吃的。
然而，却看到厨房早已点上了烛火，摇曳的微光映著好友满是忧郁的脸，他颓坐在桌前，眼前放了半杯早已凉掉的红茶。
「怎麼?现在应该不早了吧，还不睡?」替自己也泡了杯茶，山本拉了椅子坐到纲吉对面问道。
「…嗯……」然而他只是无力地回答好友的关心。
虽然知道山本的好意，但恐怕这件事他也帮不上忙。
暗夜之下，只余烛台上微弱的光芒照亮彼此，蜡白的泪自火光中落下，似是对他的同情，亦如嘲讽。
沉寂的夜包围著两人，啜茶声在静默中微响，缓和了乾涩的寂寥。
「对了，你们明天可以来帮忙吗?」山本抹了抹还残留在脸上的颜料，笑声问道，「因为明天就是展览了，要一口气把这麼多作品搬过去实在有些困难啊!」山本爽朗地笑著抓了抓头，好似这不过是「啊我作业忘了写现在来写写吧」的程度的小事。
「…为什麼这麼重要的事你要拖到前一天啊?!!」险些拍桌站起来，纲吉觉得他现在不只头痛，连胃都疼了。
「因为前阵子忙著找灵感啊，所以就忘了展览的日子了啊哈哈…」山本还是一副天塌下来也砸不死他的样子，著实令身边的人有些头痛。
那根本就是本末倒置了啊。

纲吉喝乾杯里的茶，试图使自己保持冷静，然而，压在心底的疑问却浮上水面，「山本，我问你，你有画过皇帝的画像吗?」
「嗯?你是在说哪一幅啊?因为也有一些同僚的画放在我这里，所以我不是全部都知道，不过我没有画过喔。」
「喔，是吗。」纲吉淡淡地回道。他明明很清楚，自己的好友绝不可能做出讨好皇族的举动。
然而，那种笔法，似於山本却又不是他，那麼……
「啊!反正现在还有一些时间，你要不要来看一下，」山本站起身，眼底虽溢满倦意，却无法掩盖他的兴奋。
「我的新作品。」

阳光一如往常般地为这片土地添上一丝柔和，亮澄澄地照进大理岩雕琢的建筑。
完成一切准备工作的两人随意地靠墙席地而坐，吃著有些迟的早餐。
「呐，山本，你为什麼要带云雀过来?你明知…」纲吉皱起眉，看著不远处拄著檀杖观赏画作的少年。虽然这里应该没有人会认出云雀，他还是觉得有些不妥。
「有什麼关系嘛!」山本拍了拍他的背，满不在乎地说道。
「而且，让他走走也不错啊。」他望向被好友包得严严实实的少年，此时的他正拉著帽沿，看著一幅柔和的山景发呆。
半晌，摇铃的清脆声响回荡在空旷的展览馆中，提醒著主办人开幕的时刻将近。
「啊!已经这个时间了!抱歉，纲吉，我得先去宣布开始了，你们就先到广场等我吧!」将最后一口面包塞入口中，山本向两人知会一声便消失在回廊的尽头。
连头也懒得抬一下，纲吉完全放生好友总是「临时想起」、「称兴而为」的举动了。
他细嚼著还剩半条的面包，回顾著他手中的线索。

他没有再看到那幅画。
云雀也在自己早上慌忙地检查他的身体时再次对自己投向了鄙夷的眼光。
那幅画的笔法确实是山本所为，但他本人却否认他有画……不，以他的个性也不会画这样的画。
仔细推算后，他发现从作者的方向思考似乎有些窒碍难行，但在他反覆深虑后，结论反而令他后脊发凉。
「…皇帝…吗……?」

门庭若市的广场上，人们互相交谈著，分享即将拉开序幕的喜悦。
今年的展览是由当道的名画家山本武主办，因此吸引了不少收藏家与观赏者……虽然其他画者对於山本飘忽不定的收稿时间感到头痛万分。
然而其所著名的，并非仅有他的作品。
不如当时的一般画家只让身份或地位高贵的富民品味，凡他所办的展览，无论贫富，皆以低廉的票价开放所有想要观赏画作的人参加这个盛宴，也因此他有了「百姓的画家」的美名。纵使再怎麼古板的画家，也愿意和他合作出展。
而广场的角落，一个褐发的男人，缓缓地走在身穿黑色袍服的少年身旁。少年拄著深色而精致的手杖，潭渊般的眼散发著浓厚的好奇。
而男人则是笑著跟在他身旁，偶尔瞥了几眼看他需不需要帮忙。
「山本应该还要一下子，」纲吉转身对少年说道，「人也渐渐多了起来了，我们先去旁边等吧!」
云雀不语，只是静静地走在男人身后远离人群。
而正当他要离开广场时，众人开始发出了惊叹声，他有些奇怪地转过头，然后，一抹淡霞映入眼帘。

那是一棵，开满了粉色花瓣的树。
琥珀中缺了一角的花瓣，却在画中被填满，一枚一枚若春季的时雨，彷佛真的散播出淡淡的馨香。
山本站在树下，此时的他一反平常的迷糊，换上严肃，亦不失柔和。他横扫过台下的众人，清了清嗓说道，「谢谢各位前来参与这次的展览，本人由衷地感到喜悦。」
他牵起了温和的笑，说道，「我们的一生之中，难免遇到一些挫折、困顿，使我们想要放弃…或许真的放弃了。但是，时间是神所赐给我们的良药，它使我们忘却痛苦，治愈伤痛，渐渐的，我们就在不知不觉中重新站了起来。」山本顿了顿，继续说道，「然而，时间的流逝，即使能冲淡悲恸，却无法洗去伤痕。有些人选择埋葬它，压在自己心里的最深处，却也埋葬了一些无可取代的珍贵回忆；而有些人却选择以恶报恶，以眼还眼，却不知这样只是将伤痕挖大，使自己更加痛苦。」
他低下头，眼底显现了一抹苍桑，却很快地化为坚强，「伤痕是一种记号，正如该隐的印记，它提醒著我们过去的伤痛。但伤痕只要善加处理，它就成了华美的纹身。重要的不是忘却，亦不是记得，而是自己怎麼诠释自己的心。」

随著底下如雷的掌声，山本缓缓地走下看台，看见了远处的两人，立刻恢复平时灿阳般的笑，朝他们比了个大大的V字。
纲吉笑著摇了摇头，自己的好友总是如此的令人意外，而当他望向一旁的少年时，却再也移不开视线。
黑幽的深瞳，此时竟如黑曜石般，隐隐散发著希望的光芒。
微勾起的弧度，虽不大却使人感到温暖，柔和的表情恰似春日的阳光，直照进自己的心中。
宛如天使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