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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落霜天》BY:眉毛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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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风生子虐BE
尊重作者侵权删


IP属地:澳大利亚1楼2014-10-26 15:48回复
    好像中短文,楼主努力今天之内搬完


    IP属地:澳大利亚2楼2014-10-26 15: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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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座上的男人,是薛延陀这一任的王。刺眼的衣袍如同他的名字一样,猩红得像未凝的血迹,即使烛火昏暗也依旧无法遮掩那份狞色,于是原本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也显得可怖起来。
      静静看着那占据了他王榻的人,赤莫眼里意外的只有无法捉摸的颜色——因为某种他所无法掌握的事情而迷茫。
      那一袭白色似是让人原本的清冷变得更凛冽了,越发像是燕末山头的雪,可望却不可及,若然是要捧入手心,便必定只能落得恨水而逝,冰雪消融。所以赤莫好像是不敢靠近似的,坐得远远地,在大殿的另一角,看着那个人。
      急促的呼吸打破沉寂,王榻上的人随着喘息颤抖了几下,又渐渐地归于平静,剩下瘦若无骨的手紧攥着衣衫,还有额头淋漓的汗水。
      赤莫闭上眼,不出意料地仍旧能够看清那人痛苦时蹙眉的神情,让人禁不住想去侵犯那份隐忍。于是等到睁开眼睛的时候,他便不再犹豫了。
      “生下它,我放你走。”
      没有什么语气,听不出是冷酷还是无奈,大约连赤莫自己也不完全了解。不过这句话意味什么,他是知道的。
      对方也知道。
      但那人仍旧没有反应,只是偶尔痉挛,好像干涸的水中濒死的鱼,辗转挣扎。有几次,他几乎要抑制不住呻吟出来,但最后还是忍住了,只剩闷在喉咙深处的呜咽声。
      赤莫站起身向大殿外走去,一面嘲笑着自己的妇人之仁,一面,却停不下脚步。
      长庚星升了起来,便又是一日。赤莫没再踏进寝殿半步,而寝殿里,除了喘息和偶尔的呜咽,也没有其他的声音传出。他不是不知道那人骨子里的倔强和冰冷令人发指,却不知,他对他自己也是一样。
      第三个早晨,婴儿的啼哭声在薛延陀王的寝殿里响起。
      赤莫回到那人身旁,亲吻着昏迷中的人,宛如情人隔世重逢。只是在他终于松开对方后,接踵的命令,是将人送出薛延陀的王域,生死由天。


      IP属地:澳大利亚3楼2014-10-26 15: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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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_____多事之秋,请珍惜良人
           --来自助手版贴吧客户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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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自Android客户端4楼2014-10-26 15: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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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袅袅田田万顷碧绿浮在潋滟的水光上,略扫去了几分午后的沉闷。雕漆画舫娴静地泊在岸边,随着流波盈盈摆动着身姿,越发显得优雅娉婷起来。
          舫内,美人榻上,斯人独卧。阖眼支颐,藕香色的纱袍下玉趾微露,便是一番慵懒旖旎的风情。
          和风拂过,携着远处戏水的歌声,透过茜纱窗子荡入舫内,绕着悠悠然升起的恬淡青烟联翩起舞,于是画舫内那一片幽静被冲淡了几分,就连寂寞也似轻了。
          珠帘清脆的碰撞搅乱了一片宁静。
          挑帘而入,着白衫的男子将目光投向那榻上的人,原本略带几许愁容的颜色不由又黯淡一分。但当对方有所察觉,缓缓睁开眼的时候,他即刻又换上了笑容。
          挨着对方坐下,拨开那人遮住鬓角的发丝,眼睛里就只有怜惜的神色了。
          “可好些了?”
          低声问着,云出执起对方的手暖入掌心。
          对方体寒,自幼便有手脚易凉的毛病,心悸发作前,这种状况又比平日严重许多。因此这些天,他一直担心是不是宿疾又起。
          轻轻摩擦着手掌,抬眼看向对方,却不自禁地又陷了进去。
          幽如凉夜的眸子只是那么静静地望着你,就像有魅惑的魔力,让人看到便再也移不开眼。他一向知道对方的眼睛很美,可就算这么多年过去,却还是不能抵抗。那蕴着星魂月魄似的一双眉眼,让他怎样也不会厌倦,只能越陷越深。
          半晌,自嘲地一笑,他低下了头。
          于是那人也低下头,垂下眼帘。
          秀长的睫毛将一汪碧水遮掩起来,便将心事也隐藏了起来。
          看似不经意地抽回手,聆秋支身坐起,却刻意和对方保持了距离。
          “不要紧,不用担心——……”
          话未说完,头晕目眩的感觉冲上额头,胃里随之一阵翻涌,来不及起身,便伏在榻上干呕起来。他本就少食,这些天更是食不下咽,之前吃的那点东西早就吐的干干净净了,却仍反胃恶心。呕吐感梗在喉中,可又吐不出什么,胸口烦闷,伴着轻微的心悸,眼前也昏暗起来。
          看着对方煞白煞白的脸色,云出只有心疼的份。
          喘息了一阵,略觉好受一些,聆秋缓缓靠回榻上,额头已是一层细汗。
          举袖替对方擦去汗水,云出的眉头蹙成了一团。
          “往年坐船从没吐的这般厉害,你只说不碍事,却又不说原由,让人悬心。我看,还是到城中去请大夫来看一看,才稳妥些……”
          连日来的不适,使得对方周身那层似有若无的融融莹光都显得淡薄起来,让他如何不担心。聆秋执意不肯延医,只说他自己知道,不必挂怀。令人忐忑之外,更疑对方是因之前的事情心灰意懒,才会这样自暴自弃,于是更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双眸子晶莹剔透,让人看不出他想些什么,却又似是太透了,所以只能看到自身的影子在那目光下无所遁形。
          “我真的很担心……”
          他只能哀求地望着对方。
          那关切一点也不是作假,那份情意更是毋庸置疑,全都写在了脸上,所以他该觉得心底里暖暖的才对,可却偏是隐隐地疼着,如同被撕扯。
          唇角弯成浅浅的弧度,却不敢再去回望对方。
          “就依你罢……我也想上岸走走……”
          说着,他勉力地支起身。
          云出缓缓地舒了一口气。他什么都不怕,却只怕对方再也不能原谅自己。
          被搀扶着起身,聆秋的呼吸却陡得又急促起来。
          还没有来得及迈出步子,心跳骤然加快,随着耳畔一阵嗡鸣,眼前一黑,整个身子软倒下来……
          望着医士沉思不语,云出的心情越来越不安,手心里攥出了汗。聆秋失踪两年后再次回来,身体一直虚弱不堪,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昏厥了。尽自大小阵仗他不知见过多少,可关心则乱,如今,但凡遇到和那人有关的,他便和少不更事的儿郎一般,手足无措。
          待医士终于放开手,这边厢,那一颗心也早不知跌宕了几回起落。
          “他到底是哪里不妥?……”
          这一句竟问得胆怯。
          “气虚血弱,正气不足才会昏倒,脾胃失调所以不思饮食,恶心呕吐,量无大碍,只是……”
          那医士皱眉看着聆秋,一脸困惑之色:若是妇人,这脉象当是怀胎之兆,但这榻上的人虽说好看,却分明是个男子……
          “——从脉象看,这位公子素有心悸?”
          “……大约六七年前,他受过重伤,伤愈后,便一直有心悸的毛病,只是,一向并不严重。”
          云出解释道。
          医士点了点头。
          “他确乎病在心上,旁的倒不相干了。郁结在胸加上水土不服,舟车劳顿,才有宿疾复发的征兆。好在并不严重,身体羸弱也可缓缓调理。只是虽非急症,却难除根。心悸发作,可大可小,想必官人也知道,切记要他静心休养,不可再受劳累,也不可大喜大悲,这是最要紧的。”
          云出看向还未转醒的人,不禁黯淡。


          IP属地:澳大利亚5楼2014-10-26 15: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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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暖(。・ω・。)暖(。・ω・。)暖。
            ——
            超市试吃妙招:第一块要迅速,完了蹩眉咂嘴,服务员觉得你没吃出味来,就会谅解你吃第二块;接着细嚼慢咽,适时发出一声“咦”,对方摸不清你的喜恶,就会想看你吃第三块来判断;接着可以边吃边点头,对方放下心,觉得你有爱,应该会买,你便可以顺势再吃一块加强她的信心;最后,装着打个电话,离开这家,再换另外一家……过不了一会儿你就能吃得饱饱的!


            IP属地:江苏来自Android客户端6楼2014-10-26 15: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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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聆秋……也不知道该怎么才能变回从前那样,不会思念你,一点感觉也没有……”
              被那诚实描述激怒的人狠狠掐了一下对方手臂,却还是没能让他松开半分。那声音渐渐低得几乎听不到了。
              “我开始越来越贪心……不想对不起聆秋,也不想失去你……可是那样……真的太贪心了……”
              看不到对方的脸,但存嘉却能感觉到肩膀上的湿热正在一点一点地扩大,这让他莫名地很生气。用力推开那已经渐渐松开力道的手臂,存嘉几乎想要指着对方鼻子,破口大骂:你把自己当什么?把我们当什么!可是转眼,看到那人脸上被烛光映得很刺眼的水痕后,却只能怔怔地看着,什么也说不出口了。
              屋子里好像越来越难以透气了,存嘉冲出房门,扶在井栏上大口大口地喘息,胸口闷得连头也跟着痛了起来。他没胜算的,一点也没有……
              “他的身体不碍罢?”
              雨涟凝重的神色令他不由自主地也紧张起来,云出沉沉地低声询问。
              “暂时不碍罢。”
              停顿了一下,雨涟说道。
              模棱两可的回答令云出一呆,却竟不敢开口再问。
              若有所思地看了对方一眼,雨涟有些踌躇该如何开口。毕竟,对于毫无准备的人来说,那是令人震惊的消息。
              “关于聆秋的父亲,你知道多少?”
              雨涟问道。
              云出不解地看向对方,不明白雨涟为何突然提起他。沈清音在聆秋两岁的时候便即过世,就是聆秋自己,也早已记不得他长什么样子了,却又和他的病有什么联系?难道说,沈家有什么世代相传的不治之症?可之前从未听说过啊……想到些什么,云出的脸色凝滞起来。
              “是他的心悸有变?……”
              情知对方误会了他的意思,雨涟忙摇头解释:“不,不是。我的意思是,清音他……不是聆秋的父亲,你知道么?”
              云出微微瞪大了眼睛看向对方,他当然不知道。他只知道,所有见过沈清音的人都说,聆秋长得似极了他,可难道聆秋竟不是他的嫡子?
              看对方一脸惊诧,雨涟也算大概能知道状况了。显然,他自己的身世和之前发生的那些事情,聆秋统统都瞒着,云出根本一无所知。沉默下来,雨涟静静等待对方接受他刚才的话。
              “他……从来也没提过。”
              说出这句话,云出不禁觉得有些失落。这样重要的事情,对方却只字不提,是还不够亲近,还是不够信任?还是说……
              “那……他的身世……”
              “他的父亲是谁,不提也罢——”
              此时说出来,不过更增对方震惊而已,一时之间却也不忙告诉他,况且那不是重点,重点在于——
              “聆秋他其实……是清音所生。”
              雨涟的语气听起来非常郑重,可这句话却让云出更迷惘了:又说沈清音不是聆秋的父亲,又说聆秋是他所生——是他所生……云出的眉头锁得越来越紧。
              “你看过《幻生录》罢。”
              雨涟的声音似乎压得更低了。
              云出迟缓地点了点头。
              “月祗人,体有异香,瞳仁近紫色——无男女之分,俱可衍育……”
              雨涟缓缓诵出那一段关于月祗人的记载,提醒着对方的记忆。
              “你是说……是说……”
              “清音便是月祗人的后裔。”
              说到这里,雨涟住了口。以对方的聪敏,何需再多言。
              愣愣站着,云出原本清亮的眸子混沌一片。
              “你是说……聆秋他是——月祗人?……”
              “他这些天来身体乏力,恶心呕吐,都不是病——”
              “他……他是……”
              “他有孕了。”
              代替对方把他不敢直言的事实讲出来,雨涟也有种放下重石的感觉。只是……
              云出的目光里满是不敢置信和不知所措,那里边,没有雨涟本以为应该看到的,哪怕只有一丝的喜悦。
              于是他的眉头又蹙了起来,眼神也变得更深邃了:不该是这样……
              云出显然还没能完全接受这个事实。
              “多久了?……”
              “这你该比我清楚罢。”
              雨涟淡淡的回答。
              云出顿时脸红起来。这几月来,碍于聆秋身体虚弱,两人间情事甚淡。而自从他和存嘉之间的事情被察觉,存嘉离开后,便更是再没有任何亲密的接触了。这样说来,胎儿竟是在他毫无知觉的情况下,便已经存在两个月了……
              “他的身体虽然羸弱,但从现在开始调理,也还来得及。”
              雨涟望着那看上去忧心忡忡的人,眉头蹙得更紧了。如果说是因为担心聆秋的身体,对方的反应便也罢了,但如果是因为……
              “你不想要那孩子么?”
              “不,不是——……”
              云出迅速地否定,他只是还不知道该怎么接受这个事实——不,也不是,不管聆秋是什么人,对他来说不会有不同,他只是觉得——
              “……他已经……已经……”
              为他做的太多了……
              就算对方没有讲出来,雨涟也完全明白他的意思了,甚至明白了云出不愿承认的那一面:也许对他来说,聆秋的感情已经开始让他不知所措,开始觉得负累了……
              看着那双眼睛,雨涟渐渐有些明白聆秋所说的那种感觉了……
              “我有话要问你。”
              粗暴地推开门,存嘉就那么直直地闯了进去,盯着半卧在榻上的人,丝毫不加修饰地开口。紧抿的薄唇透着他的冷厉如锋。
              抬头看向对方,聆秋眼中仍旧一片沉静,便连惊讶的神色也一丝没有。
              那一脸的云淡风清让存嘉顿时一阵气馁,好像从头至尾会心慌意乱的人就只有他。云出不会,这人,自是更加不会。
              “为什么要来!”
              他的语气越发蛮横起来,好像这样可以掩饰心情的波动。
              聆秋淡淡地无声勾动了一下唇角。
              “你不想见他么?……”
              “这又关你什么事?不用你来充好人!”
              存嘉咬牙切齿地说着,却不知为何隐约有一丝心虚。
              “带他来找我,是要让他觉得你有多么宽容、多么不计前嫌、觉得更加亏欠于你?还是因为有了身孕,知道云出无论如何也不会背弃你,所以来向我展示他有多在乎你、有多爱你,要我知难而退不做妄想?——我不是已经放手了么,你还要怎样?!”
              要他枉做小人,便就做给他看。就算是佯装宽宏大量也还要一个忍字,可斤斤计较却还需要学么?存嘉恼恨地想着。
              聆秋浅淡地一笑,如画的风姿带着几分倦怠的颜色。
              “你还记得你说过,我们是同一种人罢?……”
              存嘉一愣。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换你是我,又会怎么做……”
              “……”
              “与其让他见不到你,却时时刻刻惦念心头,倒不如遂了他的心愿,也免得整日牵肠挂肚——越是得不到,才越是想念,越是情根深种。与其让你在看不见的地方,一点一滴吞噬他的心,不若放在眼前,至少我还可以知道,那究竟是到了怎样的程度……——你说呢?……”
              那一双美目流转过来,难以捉摸的神色便令人心湖涟漪顿起。存嘉只觉得一层寒意夹着隐隐心疼的感觉让他顿时没有了之前的气势。
              “你……”
              “云出需要你,离不开你,所以我也只能接受你——就是这样……”
              简单的几句话好像真的就像说起来那么容易。
              存嘉却不尽冷笑。
              “这算是你在施舍我么?”
              聆秋缓缓向着身后的枕垫倚靠过去,合上双眼。
              “你要这么想,也随你。但其实,你又何必向我掩饰呢……你知我,我也知你。真的甘心放手,又怎会来世叔这里寄身。他若要找你,第一个便是来此罢……”
              不甘地咬牙,存嘉顿时沉默下来。对方若是想,便是黑白也能颠倒的,这他从认识他的那天起便知道了,更何况——他说的是事实……
              “你还是像从前一样任性……”
              聆秋的语调就像是对待被宠坏的孩子,却让被指责的人顿时变了脸色,因为戳到了痛处。
              “你以为我愿意么!我愿意爱上那个家伙么?!……”
              存嘉吼道。谁都可以指责他,却唯独对方不可以,就算一直以来他都是伤害他的那一个,也不可以。因为直到现在,在他心里依然有个影子,有着那人的轮廓,尽管那早已模糊不清,甚至不知道为何会留在那里。
              “很辛苦罢……”
              聆秋突兀地说。
              “什么?……”
              “虽然很辛苦,可是只能这样了……”
              如果这样真的可以,那么辛苦一些也无所谓罢……聆秋模糊地想着,抵挡不住的倦意又笼罩上来,他越来越容易疲惫了,大概这一次难逃一劫罢……所以只要云出还在他身边,怎样都可以……
              怎样都可以……
              已经走到门前了,他却又开始踌躇不前。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害怕什么,紧张的心情已经很多年都没有体会过了。摇了摇头,云出不禁嘲笑起自己的犹豫不决和胆怯来。
              存嘉从那人房里出来的时候,眼角似乎有泪痕,让人猜不透他们说了什么,更不敢问。所以他就在这门前站了许久,不敢推开。
              直到房内传出呕吐的声响,听得人心疼起来,排揎不去的罪恶感才让他终于鼓起勇气,深吸了口气,推门走了进去。
              聆秋的脸色白得像纸,手按在胸前,合眼依着床楹,竟像是干枯的芦苇,只要轻轻一下就会拦腰折断。这念头让云出隐隐地害怕。
              对方没有抬眼看向他,甚至没有睁眼。迟疑了一下,云出挨着人在床沿坐下,伸出手把那人搂入怀里。
              他有多久没有这样抱过对方了?似乎也只是短短的不到两个月而已,可就好像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这样亲密过一样,不知从何而来的生疏感横亘在中间,让人在意,不自然的感觉隐隐约约却总挥之不去,因为瘦弱而不再柔软的身体抱在怀中竟有了不适感。好像是为了驱散那感觉似的,云出更用力地收紧了一些手臂,带着几分赎罪的念头,像要把人溶进自己的身体。
              安静地由人抱着,聆秋仍旧闭着眼,只是一只手却抵在对方肩头,微微地攥着那衣衫。
              午后的蝉鸣越发肆意地扰嚷起来,却奇怪地反而让那份安静更显谧然。


              IP属地:澳大利亚9楼2014-10-26 15: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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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方没有开口,云出也同样不开口,好像一时间又能够心意相通了。责备也好,道歉也好,疼惜也好,似乎都不是他们之间此时适用的言语。怎样的话都只是苍白无力而已,这么无声无息地彼此相拥,大概已是唯一所能做的。
                事情似就这样决定下来,不过也许是因为,对于他们来说,现在最重要的是聆秋腹中的胎儿能否平安出世,其他的事情,便就都很有默契地暂时不去触及,似乎不去牵动伤口,也就不觉得疼。
                平安无事两月过去,便眼见着黄花满地,暮冷风凉,入秋了。
                一层雨过一层寒,谷内原本的满目翠绿渐渐褪去,颜色也渐渐变得艳丽起来。只是那燃烧起来的梧桐叶随风飘摇了几日,终究抵不住雨水的冲撞,坠入溪涧,陷进泥土。
                雨涟有些怔怔地看着那一片一片飘落的叶子,神思空明。檐下雨滴零零落落,滴答的声响时快时慢地敲着长满青苔的石基,竟有几分韵律的味道,让人不由自主地也随着那节奏摇着蒲扇,文火煎熬着吊角炉上的汤药。
                一早,云出同存嘉驾车又往谷外采买去了,只剩下他和聆秋两人,顿时显得安静了许多,竟让人有些不习惯。
                房中传来一片悉索的声响,雨涟把药炉的火熄灭,起身进到室内。
                聆秋伏在盆架上干呕不断,披着的衣衫都滑落在了地上。他已是四月多的身孕,孕吐仍还未止。因此情况虽比之前有些起色,人却依旧消瘦。尽管为了胎儿着想,他也总是拼命强迫自己进食进药,但见效甚微。
                捡起衣衫为聆秋披上,待他终于停止干呕,雨涟将茶水递了过去。
                “……什么时辰了?”
                接过茶水,聆秋低声问道。窗外昏暗,辨不清天色。他似乎睡了很久的样子,浑身上下软绵绵的,一点力气也没有。
                雨涟答道“过巳时了”。
                聆秋不禁苦笑。他睡的时间越来越久了,可疲倦却是越来越重,真不知这样下去会成什么样子。
                “他们几时动身的?我竟一点也没有察觉……”
                “五更天便起行了,要买的东西繁杂,还有几味难寻的药材,怕天黑前赶不回来。”
                雨涟说着,将水煨的早点取出,在桌上布好,转身离开,让聆秋换洗。
                再回来时,聆秋已经洗漱好了。披着缝改后的月白长袍,没有束腰,倒也不显腰腹,反而比从前总是周正端庄的衣着多了分随意。
                他原本就长得极似清音,只是从前性格冷漠并不觉得,如今,眉眼处多了几分温和颜色,便更是像极了那份柔美。雨涟不禁看得一呆。
                知他是又想起了谁,聆秋淡柔一笑,扶着桌沿缓缓坐下。
                “爹爹当初,是怎样的情形呢……”
                他有些想知道了。最初得知自己的特殊体质时,没有机会去想那么多,但此时,却有了不一样的心情。
                想到二十多年前的事情,雨涟至今仍旧无法释怀,脸色顿时显得沉郁起来。
                “清音他……有你的时候却还好。但是之前——”
                之前就说来话长了,雨涟还没有想好是不是现在就告诉对方他的身世。踌躇片刻,他才又低声开口。
                “你原本有一个哥哥,可那孩子却不幸夭折了,没能成年。清音有他的时候,还不知道自己的体格异于常人,那时他身陷囹圄,又吃了许多苦,后来生下孩子的时候,几乎丢了性命。”
                对当年的事情仍旧心有余悸,雨涟似乎不愿多谈。
                聆秋脸上也看不出是什么表情,目光落在身前不远的地方,神思却似是飘在千里之外。良久,那双深幽的眸子才霍然一跳,扯回思绪。
                “世叔是说,我曾经有一个兄长么……那——那个人呢……”
                雨涟的眉梢抖动了一下,这让他不好回答了。他向清音立过誓,不向人吐露半句他与那人的关系,而那人生前,也是明明知道亲生儿子就在眼前却丝毫不打算相认,所以就算告诉聆秋真相,似乎也只是让他凭添一份伤心罢了。只是,就在雨涟还没决定好要怎么回答的时候,聆秋的话却让他愕然。
                “是先帝罢……”
                低声道出,聆秋的神色恬淡如水。
                雨涟惊讶地看向对方。
                “你怎么猜到?……”
                垂下眼睫,聆秋的唇角略微勾动了一下。
                “几年前,我私自翻阅过刑部旧档。白马逆案的记载言辞闪烁,依约是靳子襄的手笔,当时便觉得事有蹊跷,留意了。后来,知道了我的出身,而爹爹生前深居简出,并没有几个亲近之人,也就不难推敲了——其实,先帝待我不薄,世叔倒不必担心我的感受。”
                雨涟扯了下嘴角。
                “你现在更不同往常,断然不能再伤心难过。”
                无声一笑,聆秋的目光闪动了一下,旋即又黯淡下来。
                “伤心难过,是说不上的,我既从未寄望什么,也就谈不上失望。况且,旁人说伴君如伴虎,说先帝刚阿,外宽内严,不怒自威,对他俱是又敬又怕,我却好像从没有过那种感觉。现在想来,大约也是因为先帝对我,是极尽地耐着性子,从不发作罢。比起陛下和存嘉,这也未尝不是一种幸运……”
                说着,那细白的手指执起汤匙,缓缓搅动着清粥。似乎对于自己的身世正如他所说,并不十分介怀。
                见对方如此坦然,雨涟不禁暗道惭愧。他之前一直对昭帝心存偏见,以为他根本不在乎这个儿子,所以也不愿聆秋知道有那样一个父亲,却不料聆秋反而看得淡然。看向那强忍不适,逼迫自己进食的人,雨涟心底的疑惑便又发作起来——若然是对这些都可以不计较,那又该是什么事情会令他憔悴至斯?想着,终是忍不住开了口。
                “这两年……吃了很多苦罢?……”
                聆秋握着汤匙的手一滞,就像划了一道在人心头似的,让雨涟的呼吸也不由自主地随之一顿。
                只是那手中的动作停顿了片刻,却又继续搅动着碗中只剩温热的粥。
                雨涟看着对方的眼神不禁又犹豫了。他不想逼他,可若对那两年一无所知,他也无法确定聆秋的心病究竟在哪。
                放下汤匙,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却是越发让人读不懂,看不明。
                “世叔,粥冷了……”
                苍白的脸上,一霎间仿佛无情无爱的颜色,让雨涟心底一寒——面前人竟似如此陌生,从未相识。


                IP属地:澳大利亚10楼2014-10-26 1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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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真以为不论做什么我都不会受伤是么?!你以为只要一句两句对不起,我就该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继续跟你强颜欢笑?!那还真是对不起了!我不是聆秋,我不会忍,我不会一再迁就你!……”
                  对方的爆发让云出沉默起来,这让他始料未及——不,其实以存嘉的个性,这样才正常,可他偏偏就是不知怎么,忘记了。
                  “你说话啊!不要总是这样欲言又止,不肯开口!明白告诉我你其实根本只爱聆秋一个,我也不会再纠缠你下去,那样大家都好过!”
                  存嘉越想越不甘心地冲对方吼着,两个月来的忍耐已经是他的最底限了。
                  云出站起身,走到对方身前,突然毫无预兆地抱紧了那人。
                  “我知道,很痛,很难受……我知道的……”
                  轻轻拍打着存嘉的背,云出低喃的声音就像哄慰哭闹的孩子。
                  “可我也知道……你会原谅我……”
                  似乎就是有那样的笃定,一如七年前对于那人的笃定一般。
                  堵在胸口的闷气好像一下子被什么冲破了,存嘉的眼泪止不住地涌了出来,发泄似的咬上对方肩膀,拳打脚踢几乎放声。
                  云出将人搂得更紧了些,身体上的疼痛让他有些释去重负的感觉,肉体的疼痛似乎真的可以减轻心底的罪恶感。
                  存嘉的啃咬从对方的肩头移到嘴巴上,他明明还不甘心,却无法克制地想要索取对方的吻。
                  云出在最初几下的被动过后,终于也开始回应对方。
                  焦躁的动作好像在寻找什么,强行启开对方的牙齿,探入舌尖,存嘉更紧地贴近对方坚实的身体,拆解开他的衣物。
                  不知是被有意还是无意打翻的油灯掉落在地上,随着那一点星火嘶的一声湮灭,了无踪迹。房内便就只剩下交错的喘息和衣帛摩擦的霪靡之声。
                  另间房里,雨涟阖紧了门窗。
                  “夜很深了。”
                  他低声说。他过来时,聆秋便是醒着的,却不知是何时醒了,还是根本就没入睡。隔壁隐隐传来的声音虽然模糊不清,却也大概猜得到他们会做些什么,雨涟尽量让自己不那么在意,他只希望聆秋体虚之下,听力不那么灵敏才好,可惜屋内昏暗得根本什么也看不到,他也无从猜度对方的心思。
                  一只手覆在微隆的小腹上,聆秋似乎并没有留意什么,他正全神贯注在肚子里那个小家伙身上。
                  “它在动……”
                  他的声音很轻,好像生怕惊吓到它,不肯再动了,以至于雨涟没听清楚。
                  “什么?”
                  “它会动了……”
                  ……
                  “……是么。”
                  不知道该用什么语气来回应,雨涟的声音连自己都觉得冷漠,可对方却似乎没有在意。
                  “它会动了……”
                  聆秋低声重复了一句。手心下的温热暖暖的,好像让人也渐渐有了知觉。
                  云出醒来看到投入窗子的光线,便知不妙。日上三竿,他却仍旧躺在存嘉身旁,不用想也知道昨晚做了些什么。虽然说这是迟早要发生的,可事到临头,却还是觉得难以面对聆秋。匆忙起身,他只希望聆秋如今体弱乏力,不要那么早起才好。
                  整衣而起,看到床榻上那仍旧睡得安稳的家伙,云出一面摇头苦笑,一面将那人不安分地露在外面的手臂放回被子里,推门而出。
                  一阵凉风扑面,顿时令人清醒许多。这几日,冷意越发浓了,这偏幽的山谷在不知不觉间换了几层衣装,如今已是红枫满地,枝头无几了。
                  推开虚掩的门,却不见聆秋在房内,云出心底不禁有些纳闷,待转到药房,也不见雨涟,不由有些慌神。虽然知道不会有什么事,却控制不了砰砰直跳的心,竟有些六神无主。自聆秋回来,还从未有过这样的恐慌。
                  冲出药房,四下张望一圈,不见一丝人影,云出越发焦躁起来。转念想到些什么,他从车上解开阿璃的套子,翻身上马,扬声高喊。
                  被喊声惊醒,存嘉披衣起身。恰见云出纵马绝尘而去。
                  沿着溪流在谷中兜驰了两圈,逼自己冷静下来想:他们没有车马,定是不会走远,昨晚并无异声,也不该会有危险。可话虽如此,一想到聆秋不知身在何处,便莫名的心慌,不能自已——若他真的起意离开,自己是断然寻不到的。
                  往谷外驰出大约两三里地,仍旧不见一人,地上残留的还是他们昨日回谷的车痕,云出打马挥鞭又往山内驰去。大约阿璃也觉察出他的不安,尽管山路难行,仍旧卖命地跑。
                  云出放声又喊,却依旧无人回应,回音在山谷里一遍遍重复,越发催得人心慌意乱。
                  经过住处,他又往山谷深处继续走,只是眼看希望越来越渺茫,人也越来越心冷情怯。是他想的太简单了,还是根本就是自己骗自己,昨晚和存嘉的亲昵会让聆秋如此,是真的不曾意料,还是刻意不去想?是他太愿意相信聆秋说的不介意罢,但事实却是,怎可能不介意呢。
                  突然间,阿璃向前猛窜一步,云出夹紧了马腹,随着腾身一跃。想到阿璃极有灵性,莫不是嗅到了什么?不由心神一振。
                  转瞬间阿璃已经驰过转角,进入山坳,眼前豁然开阔起来。却见不远处清水徜徉的溪畔,孤伶一人倚靠树下,白衣如雾。
                  聆秋扶着树干缓缓起身,坠落衣上的红叶被长袖带起,随风而去,俨然有如袖底生花。日光映照下,那层笼罩周身的融融暖光似乎复苏了,整个人耀眼生辉,令人莫敢逼视。云出一时竟看得痴了。白色的丝衣下肌光胜雪,明艳如华。长长的、垂到脚踝的袖子被风托起,如云飘逸。绢衣的领口从丝衣宽阔的领缘下露出几分,半遮半掩,尽是风流——一向,聆秋的美总是内敛而矜持,如皎玉,温润柔和,又如夜月,清泠幽宁。偶尔在不经意间流露出几许高华之色,却是在人惊艳之际,便如星过眼,一纵即逝,从未似今日这般张扬过。竟像凋落前最后的华美……
                  摇头甩开不吉的思绪,云出快步上前,将那单薄的身形紧拥入怀,红了眼眶。


                  IP属地:澳大利亚14楼2014-10-26 15: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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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低眸一笑,聆秋依势枕向对方肩头,合上双眼,如同乖顺的猫仔。便是因贪恋这份温暖才执着半生也无怨悔,可如今,竟不知这份执着到底所为是何了。心底明明痛如刀绞,却哭不出来,于是只有拼命抓紧眼前一切,不肯丝毫放手。但这究竟是对是错,已是无暇去在意了。
                    一阵风起,盈盈红叶顿时飞舞满山满谷,有如梦境。若真是梦,却愿长醉不愿醒,然而凉风卷来,袭入衣领,颈后的微凉刹那间冷却神智,一片冷寒笼上周身,便如梦醒……
                    感到怀中人略微的瑟缩,云出搂得更紧了些。
                    “冷么?”
                    他低声问道,却不敢松手为对方披衣——生怕他又会突然不见。这眼前一切不真实的像梦一样。
                    聆秋抬头看着他的眸子被日光映着亮亮的,似喜似悲的神情让人不禁又心慌起来。
                    “我以为……我以为你走了……”
                    “好看么……”
                    聆秋突兀的话令人错愕,云出怔然看向对方,想说好看,却不知为什么,一股酸涩堵在喉咙里,发不出声音。
                    无声一笑,微微挣开对方的手臂,聆秋垂手摩挲着小腹,侧身看向一旁。
                    “世叔进山去了,我一个人无事可做,便出来走走——听到你的声音,就往回走了,可这小家伙太不安分了……”
                    从昨晚起,胎儿便似有些焦躁,下腹微微的酸坠,这让他有些在意。
                    “不舒服么?”
                    看向聆秋的小腹,云出本想要伸手去探,却又止住了。虽然说吻也吻过,抱也抱过,可聆秋身上却似总有层淡淡的疏离,令他不敢唐突,所以尽管他此时很想去揽着对方的腰,握着他的手,轻轻抚摸那孕育胎儿的地方,却不敢贸然。
                    正踌躇间,手背一片微凉令他愕然抬起头。
                    聆秋缓缓扯起他的手,修洁如玉的手指覆在他的手背上,引着人探向那柔软的腹部。
                    “它在动呢。”
                    接触到那一片温软的地方,果然感觉到手掌下好像有条小鱼在吐泡泡似的,鼓动了两下。极细微的感触,却让云出不自觉地屏息凝神,如临大敌般的紧张。半晌,毫无经验的父亲才恍然似的反应过来。
                    “呵……它、它真的在动!哈!……”
                    有些忘乎所以地扶着聆秋的手臂轻摇,云出傻傻地笑起来的样子,看在眼中,让人有种幸福的错觉。
                    聆秋脸上淡淡的笑容在对方全神贯注于那小家伙身上的时候,渐渐敛了起来。他知道自己如今的神经质实在不可理喻,却忍不住不去嫉妒腹中的胎儿,而一面嫉妒着,一面,却又去利用。
                    阖上眼,侧过身,缓缓扶上树干,开口的声音里疲惫显而易见。
                    “我有些累了……”
                    他是真的累极了。
                    “啊,我们这就回去。”
                    为自己一时的忽略又歉疚起来,云出手忙脚乱地扶着人走向马匹,将人抱上马背。
                    聆秋的身子微微晃了一晃。
                    情知又是眩晕的症状发作,迟疑了一下,云出跃上马背,手扶在对方腰后,却不敢用力。
                    “我抱你?……”
                    他小心地试探。
                    没有回答,聆秋慢慢向后靠上那人结实的肩臂。
                    “你没有抱过我么……”
                    柔软的发丝磨蹭着脸颊,微氧阵阵,令人不禁赧然。
                    聆秋阖着眼,稍稍挪动了一下,没有再开口。
                    低头看着那人长长的眼睫颤动不已,云出轻轻夹了夹马腹,阿璃便也好像知道轻重似的,稳稳地迈开了步子。
                    冷眼看着云出把人抱进房,那一副柔情蜜意,任是谁看了都会嫉妒。存嘉觉得一颗心就像被浸在沸水里,却还只能咬牙忍着,不能喊疼——这对他来说太难了。
                    故意敲了两下门板,见云出转过头,他踩着竹槛斜身倚在门上,抱起手臂。
                    “我是不打紧的,不过饿坏了聆秋和他肚子里的小东西,却怕你要心疼了——快晌午了,是你下厨呢,还是要我勉为其难?”
                    说是勉为其难,但他几曾下过厨,不过还是在挤兑对方。微扬下巴看着那两人,存嘉似笑非笑的眼角挂着慵懒。
                    云出这才想起雨涟不在,一笑起身。
                    “是我忘了,这就去。”
                    说着,将聆秋腰后的软枕垫好,他却又顿了一顿。
                    “你留下陪他?”
                    看向存嘉,云出眼里尽是温柔。
                    但存嘉却哼了一声,别开脸。
                    “那要瞧我高不高兴。”
                    知道对方的口是心非,云出又一笑,迈步离开。
                    看着人进了厨灶,存嘉的神情却渐渐冰冷下来,没了之前的软意。
                    “你是故意的。”
                    他迈过竹槛,反手扣上门。
                    聆秋低垂着长长眼睫仿佛弱不禁风一般,就像听不懂对方说什么似的。
                    那副淡然却只让人更加恼恨而已,存嘉咬牙走到榻前,扯起他覆在小腹的手。
                    “不是你要到这儿来的么?不是你说与其三个人辛苦不如放手么?那为什么还这样?只是一个晚上而已,都不肯给我!你根本只是摆个样子做给他看,让他以为你宽宏大量,以为你不计前嫌,让他继续亏欠着你罢?这样你觉得安全了么,你觉得不会失去他了?!”
                    聆秋仍是沉默,但眼中的神色却越发淡漠,几近冷酷。
                    那目光让存嘉觉得不适,放开对方微微挣扎的手腕,转过身不去看他,眼里莹莹的泪水打着圈,却被他强忍着,不肯让掉落下来。
                    “昨天我还在想,要是我也同你一样,能生下他的孩子,那现在的情况一定不一样。不过今天我不这么想了——你什么时候到了要靠装可怜来挽留他的地步?你是不是甚至害怕,如果不是这个孩子,云出就会离开你?……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对方的唇角好像挂着一抹意义不明的笑意,让存嘉越发觉得自己可笑,可是就这么认输,他还不甘心。
                    “这次你赢了,可还没结束。”
                    咬着嘴唇,就算他能做的不过如此而已,他也不会轻易放弃。
                    存嘉什么时候离开的,他几乎都不知道。视线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变的模糊了,因为存嘉说的都是真的,所以才能字字都像利刃一样刺透身体,让他无力反击。装可怜么?……大约真的是。所以他才要装作离家出走,让云出去找他,让他知道,他离不开他;所以才要装作晕眩,让他抱着他,让他记着那一年,他是如何抱着重伤的他,连夜赶了一百多里的路去找人医治。要让他记着,他们曾经如此相爱……
                    腹中最初隐约的刺痛渐渐变得剧烈,撕坠样地疼着,扯得心口也疼了起来,呼吸变的困难。张开口,却被什么东西堵着喉咙,依旧透不过气。他想求助,却不知道该喊谁的名字,四周仿佛空荡荡的一片黑暗,看不到一个人,也看不到一丝光亮,只剩他一个。于是连这个孩子也要离开了……
                    血,满目的血。


                    IP属地:澳大利亚15楼2014-10-26 1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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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到现在都无法完全清醒过来。那亮得刺眼的颜色就像猛兽,吞噬掉了他的神智。云出呆呆地坐着,心底空荡荡的一片,只是觉得冷。
                      雨涟不让他呆在房里,他也不敢呆在那里,他害怕会就要那么眼睁睁看着聆秋走,只能看着他走,却留不住。他什么也不能想,因为所有的念头就只是恐惧,满心的恐惧。
                      存嘉立在门前,看着那扇紧闭的门,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就仿佛是无动于衷,末了,他回过头看向身后那一动不动坐着的人。
                      “怎么不骂我?”
                      冷冷的声音倒听起来像是在责备对方。
                      云出的眸子闪了一闪,就仍又是石像般的呆然。
                      存嘉走到他身前,扳过他的肩膀,云出的眼睛就被迫不得不去对着那双亮的让他心疼的眼。
                      “都是因为我他才弄成这样,为什么不责备我?”
                      推开存嘉的手站起身,看着那扇仍旧关得密不透风的门,一直紧绷的神经到了断裂的边缘,那好像重重山峦压在身上一样的感觉变得越来越明显。他觉得很累,累得连恼恨的力气也没有。
                      “……你也不是故意的。”
                      “哈!你凭什么这么说?”
                      存嘉刻薄地冷笑。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故意的?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故意害他小产?如果没有这孩子,我就能公平地和他一争,那样的话无论输赢——”
                      “存嘉!……”
                      云出打断对方有些歇斯底里的低吼。
                      “别这样……”
                      他眼里的伤痛直到此时才让人看的真真切切。
                      无力地靠在门板上,缓缓滑坐下去,冰凉的地面越发让人冷得发抖了。
                      颤巍巍的竹门吱扭吱扭得响着,碾着心头的伤口,疼得人几乎要麻木,却偏还是能感觉得到。
                      天边的弦月渐渐沉没了,谷中只剩下点点星光带来的微弱亮度,冷冷的泛着白,青色的竹屋仿佛褪去了好几层颜色,让人有种它快要消失的错觉。云出忍不住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走到门前,两只手贴上门板,然后把脸也贴了上去。
                      聆秋……
                      ……聆秋……
                      他总是念不好他的名字,因为从来也没有郑重其事地唤过他,每次说话,都是张口闭口你呀我呀,没有顾忌。可如今,到了想要唤他的时候,却才知道,他或许听不到了。
                      天色将明时,雨涟终于打开了门。
                      云出定定的立在门前,却迈不动脚步。透过门缝,能看到榻上聆秋灰白的脸色,生死不知,他的心几乎缩成一团。
                      雨涟的目光从他脸上扫了过去,落在那个木然端坐的人身上。绕开云出,他走了过去,走到存嘉身前。一声清脆的响,他扬手在那人脸上留下一个通红的掌印。
                      存嘉的脸被打得偏向一旁,人却仍是木然,只是侧目冷冷地看着雨涟,一声不响。
                      雨涟盯着存嘉的眼神从来还不曾这般凌厉过,手紧捏成了拳。
                      “我的话你当耳旁风是么?我说这一个月聆秋不能有闪失,你没听到么?!”
                      存嘉仍是盯着他看,片刻后收回目光,淡漠地开口。
                      “我是故意的——”
                      他话音未落,雨涟扬手又是一记耳光。
                      “世叔——”
                      云出忍不住开口,却被雨涟不留情面的喝斥了。
                      “你住口!——这儿没你的事。”
                      望着存嘉抚上红肿的脸颊,鲜血沿着嘴角淌下,云出眼中掠过一丝隐痛,咬着下唇,垂下头,低沉着声音。
                      “聆秋他……什么时候会醒?……”
                      “不知道。”
                      “……”
                      “他能不能醒过来,也还未知。”
                      雨涟冷冷地说,仿佛没有感情,一点不期待。
                      云出守在聆秋榻前,这已是第二个夜晚。人依旧未醒,但胎儿保住了。雨涟说是因为聆秋心底对这孩子太执着,所以才会这样,但这对他自己来说却绝无益处。云出什么也没说——他又能说什么,他从来就对那人的固执无可奈何。雨涟本要打掉孩子,可聆秋有一阵清醒了片刻,只是看着他,也不说话,也不哀求。看到那目光,他便不敢了。没了这孩子,只怕聆秋也就没了生恋,从此是行尸走肉,所以他下不去手。这些话只让云出越发不能自处。他欠对方的越来越多,越来越重,可该如何去还,他一点头绪也没有。
                      身后传来几乎无声无息的脚步,云出回过头去,看到存嘉站在他的身后。
                      “我想单独陪他一会儿。”
                      看着存嘉的眼睛,云出略迟疑了一下,站起身。
                      “不用怕,我没打算做什么。”
                      存嘉只是望着聆秋,却不看他一眼。
                      心知对方误会了,以为自己担心他不怀好意,云出却没解释什么,只是静静走了出去,带上门。
                      对方的反应有些出乎意料,这让存嘉怔怔地望着那消失的背影,良久才回过神。他是故意要那么讲的,可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幼稚的像要自虐似的,故意去惹对方。苦笑一声,看向床榻上的人,聆秋那沉静的模样看上去就像熟睡的孩子,只是不知为何,总似多了一分戚容,揪得人心头发紧,喉咙发烫。
                      存嘉不自觉地伸出手,轻轻压平对方的眉心。若非聆秋毫无血色地躺在这里,他竟还不知,直到今日,他依旧还不曾忘情。而云出,则更不可能。就算他夏存嘉对他而言重逾性命,可聆秋对他,却是像呼吸一样,离开便无法生存,便再也不是活着的人。
                      “如果躺在这的人是我,他也一定会焦急心痛,我知道……可他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茫然得像个孩子……没有我,他一样活得下去。可没有你,他便是活着,也没了生气……”
                      讲出这番话,陡然间便似乎轻松许多,其实放开手,好像也不是那么难。存嘉想,他到底还是输了……
                      存嘉离开了。没有留书也没有告别,有些事本也不必挑明。云出似乎早有预感似的,也不觉得意外。他知道那人本就只有一身的骄傲,如今这样,离开是唯一结果。
                      又过了两日,聆秋终于醒了。昏迷了数日,人几乎憔悴的不成样子,可醒来后,眼中却看不到多少虚弱,只是那双带着倦意却依旧幽邃的眸子里,有抹云出无法捉摸的颜色。
                      “存嘉呢……”
                      微弱的声音细如游丝,几乎一扯就断。
                      云出望着那双看不透的眼睛,只能如实的回答。
                      “……他走了。”
                      聆秋的目光抖动了一下,却又似只是人的错觉,看不出悲喜的脸上似乎一丝情绪也没有。
                      “去了哪里……”
                      “……不知道。”
                      云出不由垂下目光:知道又如何?他既什么也不能做,不如不知。
                      聆秋的眼神似乎越发的飘无。
                      “他回长安去了……”
                      云出一怔,盯着那双落在他身上的眼睛,却不确定那目光是不是将他看在眼中。这算什么?试探么?还是考验?还是逼他剖开了心,让他知道,无论如何他们不离不弃?……心底里究竟是伤心失望还是悔恨,他也不知道,只是像被人重重地搧了一记耳光,却无从辩驳更不能反抗。他就只能那么定定地望着对方,无法开口。
                      聆秋静静的合上眼,没有再说一句话。


                      IP属地:澳大利亚16楼2014-10-26 16: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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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ω●看我捉到了什么?
                         /) /)
                        ฅ(• - •)ฅ
                        (☆▽☆)!啊啊,是兔子!快给我快给我~
                        ●ω●你果然很喜欢兔子啊
                        O.O诶?你怎么知道
                        ●ω●……因为萤火碎流光喜欢
                        ∑O△O诶?!!
                        ●^●我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你会不自觉地去追随他,喜欢着他的喜欢,讨厌着他的讨厌……你是不是喜欢……
                        >///<不是!
                        ●-●你喜欢他
                        ╰///╯不一样!
                        ●.●……?
                        ≥///≤我喜欢的和他不一样!我喜欢那种吃窝边草的……
                        ———————————————————————— ٩(๑òωó๑)۶自制无良软萌小尾巴十号,忘记前面的艾特我去反省,不要捏呦


                        IP属地:江苏来自Android客户端17楼2014-10-26 16: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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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雨涟的悉心调理下,聆秋的状况总算又稳定许多。只是随着胎儿成长,他的负担也日渐沉重起来,身孕渐渐巍然成势,腰背不堪负荷之外,躺得稍久便会胸闷气短,原本有些气喘的宿疾也开始变本加厉。云出几乎寸步不离他左右,生怕再出丁点意外。但这些却还都在其次。
                          聆秋的情绪自病愈后便一直消沉,恹恹得不愿讲话,不似传闻里那些有孕的妇人一般喜怒无常,可那一片疏懒冷漠却只让人更加担心不已。云出虽极尽了温柔地照顾他,仍是难以换得半分笑颜。有时连雨涟都看不下去,可那人偏就是能无动于衷。倒是云出对此看的淡然,只是一味地体贴,也不在意聆秋的漠然,反而见他的不适日益加重,越来越悉心,雨涟也只能由那两人痴缠去罢了,他也累了。存嘉的离开对他而言,也是一个了结。
                          如此又过了两月,已是深秋时节。
                          坐在檐下的矮凳上缓缓扇着茶炉。长发松散地束在身后,垂如流瀑。偶然一丝乱发自耳后坠落,随意地抬手拨回,衣袖滑落到肘弯,便露出水青衣衫下象牙色的手臂,细如凝脂。
                          不同于聆秋的清幽,也不是云出的俊美,更不是存嘉那一副骄傲颜色,平淡无奇的五官只能称得上淡秀罢了,中上之姿,可他身上便是有那样一种独特,令人为之停留驻目,却又不知为何。只可惜,这样的独特从未被那该看到的人看入眼中。
                          釜中渐渐滚起鱼眼泡,雨涟从容地汲出一瓢,用竹片缓缓搅动沸水,撒入菊瓣。汤花随着搅动的沸水越飘越多,兑回的汤水激起棉厚的茶饽随着浪花起起落落,便如浮世。
                          静静分了茶,熄灭炉子,雨涟捧起一杯送入房内,递向床榻上的人,又无声地执起烛台,转身离开。
                          山中夜风凉透骨髓,他虽常年经药石熏染,可也抵不住这股寒意。略微缩瑟了一下,雨涟将烛台放在石几上,矮身坐下。
                          一片夜色里,时间的长短也似乎失去准绳。存嘉离开已有两月,这山谷中除去冷暖的变换没有任何改变,但山外面,有些事情也像天气一样,慢慢在转冷。
                          过了许久,扑簌的声音终于响起,雨涟从凳上起身,伸出手,月光下变成银灰色的鸽子落在他的手臂上。
                          取下绑在鸽腿上的芦管,抽出卷折在内的字笺,小心展开,雨涟的神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什么事?”
                          云出不知是何时出来的,雨涟沉重的颜色令他心中一沉,山雨欲来的气息已经嗅得到了。
                          燃化字笺,雨涟的眼睛里映着火光,深沉的异样。
                          “宜王出事了。”
                          远望是朱城隐隐,翠色遥遥;近看是大道横斜,白马香车。仍是那个长安城,但入人眼中,却似在暮色里多了一分伤痕累累的沉重。距离萧关之役未出三年,连年战火消散不久,正是百废待兴的时候,却在这时,又人心惶惶起来。
                          宜王存珂这位御前最得宠的人在顷俄之间由层云之端跌入泥潭,除了人生无常的慨然之外,也让人对那句伴君如伴虎的箴言有了更深的警醒。皇帝还是太子的时候,当时身为世子的宜王就忠心不二地辅佐他,及至后来太子一度被废,仍旧不改初衷。因此皇帝登基后,对他的宠眷日渐隆盛,几乎言听计从。更有传言,昭帝朝那场波涛暗涌的盂兰惊变之中,宜王存珂所扮演的角色更是举足轻重,若非是他倒戈父兄,只怕这天下早已不是今日之天下。但这一次,变故发生的突如其来,几乎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一天之前,宜王存珂随驾接见突厥来使之时还侃侃而谈,一天之后,便就锒铛入狱,重罪在身,其中原委无人知晓,也就由不得上下明猜暗度,众说纷纭了:一说宜王权重,最犯君忌,被问罪不过迟早之事;一说宜王暗通突厥,蒙蔽天听,不慎东窗事发,所以入狱;更有甚者,是那坊间巷里的流言,说,皇帝实则是想软禁宜王,以侍床第之欢——二人若无隐情,他宜王凭甚的要为皇帝破家灭门?
                          这些流言虽不可尽信,却也有几分是有迹可循的。纵使宫禁森严,毕竟没有不透风的墙,即便它厚逾丈许也不例外。有从内侍宫人们口中传出的风声说,是因宜王在内廷独晤时冒犯了陛下,所以才被问罪。内廷独晤不入史册,这是昭帝时留下的规矩,因此冒犯二字说来泛泛,可大可小,却任谁也掂不出轻重了。
                          只是相比天狱之外的一片纷乱,身处狱中的那人却是一副从容自若。
                          他并非不畏死,而是那人若真有处死他的念头,也就无所眷恋了。倚墙而坐,闭目便能看到那人的眉眼:俊秀的眉似挑非挑,眉骨微颤,刁钻的颜色便就显露出来,虽然有失君主的沉稳,却正是他所爱的那份自然无饰。最初他不懂心底那份渴望究竟要怎样才能填补,如今懂了,却只有更加痛苦。他太了解那个人,那样的冒犯之后,他若不是这般对待自己,倒不是他了。他是错了,恃着对方的宠信,便忘了彼此身份,臣既不臣,落得如此下场也是理所当然。只是这结果虽明明可以预料,情到深处难以自禁,却早已身不由己。
                          时隔两年再次踏入长安城,扑面而来的深秋浓意颇有留人驻马勒疆感慨万千的意思,但那一抹素衣白衫只是稍停了片刻,便又抖开了缰绳——往昔那些文采风华的闲情逸致早被丢在了边关塞外,渣都不剩了,之所以会停那么一停,只是因为入了这座城,他就再没有退路。黑色的骏马在原地踱踏了两步,马背上的人终究不曾回头,绝尘而去。
                          以他和存珂的情谊,存珂入狱,他是绝不能坐视的。可若说狠心到在这种时候离开那人,却竟多少是被那人逼的。最初是走是留举棋不定的时候,云出心底其实隐约希望聆秋能开口留他,可对方淡然一句“我若拦你,倒是不懂你了”,便回绝得人哑口无言,再无转寰余地。于是只能笑自己笨,一向错的总是他,这是从他们相识起就既定的规律,他怎竟忘记了,不管什么时候,对方的决定都有让人无话可说的理由。于是两日两夜马不停蹄的奔赴长安,一面是因为十万火急刻不容缓,一面,也是想要发泄,只是到底发泄些什么,他自己也不清楚。
                          要在长安城寻个落脚之处并不难,难的是不让一些人知道他回来了,这也包括存嘉。关于存嘉的下落,岑展的传书里曾几次提到,但他都刻意略过不看。他知道那是因为自己问心有愧,可既然做不到像聆秋那样自制,不如干脆从一开始就断了音信,反倒更好。而他此时,则要先找到岑展才好再做打算,两年过去物是人非,变数太多了。
                          在云出回到长安的第二日,存珂又被提审了一次。翌日,便传出了宜王的罪名,暗通盗匪,结党营私,惑乱天听——十恶不赦的谋逆大罪,凌迟处死株连九族都不为过。事已至此,指望皇帝收回成命是不可能了,若他连同宜王的旧情都不念,谁还有资格能为宜王求情?为今之计,竟似只有那铤而走险的一条路可行。
                          这消息在一天后,通过那只训练有素的鸽子传回了千回谷。
                          “后悔么?……”
                          看着还未燃尽的字条,雨涟冷冷地开口,声音里好像真的一丝疼惜也没有,全未将对方的虚弱看在眼中。他只不懂,明明心底不愿那人走,却不肯开口,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缘故便偏是要和自己的真心作对,如今,怕要吃更多的苦头了。若不能循正途救出宜王,便只能硬碰硬的劫狱,到时候,除了远走他乡避祸关外,没有更好的出路了。
                          聆秋的眼角带着明显的疲倦,苍白的毫无遮掩。胎儿虽保住了,但腹中淤血久化不开,气滞血阻,药石的调理便见效甚微,原本已经好转的呕吐也再度兴风作浪,人越发单薄起来。
                          忍过长长一阵心悸,透了口气,人这才缓缓开口。
                          “他有他要做的事情……我只不想他有遗憾。”
                          “这世上他若会有遗憾,也只会是你。”
                          雨涟的声音越发冷淡。
                          静静望着已成灰烬的字笺,聆秋怔然出神,良久,轻扯唇角。


                          IP属地:澳大利亚18楼2014-10-26 16: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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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世叔以为,他会为我留下来么……”
                            雨涟不说话了。答案如何,是都知道的事情,他恨的是那人一副毫不在意的淡漠神情。
                            “既留不住,何如早些放手——”
                            “那就干脆放个彻底——凭他去和那人成双成对、双宿双飞不是更好?”
                            雨涟恨恨地讥讽。漂亮话谁不会说呢?
                            聆秋的眼神越发幽邃了,声音轻得几乎听不到。
                            “是啊……那样更好……”
                            雨涟气结地看向对方,涌到嘴边的狠话却又强咽了回去。他该是最清楚对方的人,那就怎可能真正狠得下心再去伤他?
                            听到聆秋低声又唤一句“世叔”,雨涟知道,他担心的事情还是来了。
                            望着毫无预兆地出现在尚书府中的人,云出不由有些愕然。只若说是完全没想到,却也不是。就算他之前不愿去想,可此时见了,便再不能不承认,他是惦着那人的,一时一刻未曾忘记。只不过,真正见到时,又是一番别样的心境。
                            两月未见,存嘉瘦了许多,之前的神采飞扬湮了声息,人显得稳重了,却也憔悴了,苍黑色的衣衫满是凉寞。
                            云出一时还不知该说什么,对方已先开了口。
                            “别来数月,不知三郎可好?”
                            客敬的寒暄如同陌路,云出心中一恸,就连极普通的应对也答不上来。
                            看到对方脸上显而易见的落寞,存嘉心底隐约有着一丝报复的快感,只是这比起两月来的焦灼,那些微的一点太不成比例。离开千回谷,他才知什么是天大地大却无处可去的寂寞,好像再也见不到对方的失落折磨得人快要发狂,于是终究浑浑噩噩地回了长安,终究还是放不开手。是以存珂入狱的消息对他而言竟不能说是坏消息,因为云出一定会来。
                            晏尘一早便会过存嘉。两月前存嘉反京,潜入大安国寺见了本已不问世事的太皇太后,不久后被重封郦阳侯,只仍未归皇族。存珂被捕后,存嘉主动来尚书府见他,说愿参与营救之事,竟直言不讳他和云出的事情,令他惊讶不已。晏尘之前曾听岑展提过,知道一些内情,只没想到存嘉的个性如此激剧,全然是不管不顾的态度,思量再三,终究未敢将端底和盘托出。
                            揣度他此番必是因得知云出回京,所以登门,晏尘识趣地准备告退离开,但他方才移步,又被存嘉制止了。
                            “我前一次登门造访也为一样的事情,可大公子不肯信我,然则此次,却不知大公子要如何托词?”
                            晏尘停下脚步,看了眼一旁仍旧默不作声的人,漆眉微挑,抿唇一笑,从容应对。
                            “既然侯爷不是外人,晏尘今日自然也当把话讲明,免得日后存下芥蒂,诸事不便。侯爷通达之人,自当体谅在下的难处。事关重大,机密为要,侯爷之前的身份立场彼此都一清二楚,为谨慎起见我隐瞒详情,似乎也并不为过?”
                            “大公子倒是直爽之人。”
                            “侯爷是聪明人,晏尘当然也不必拐弯抹角,自讨没趣。”
                            “哼,好说。”
                            存嘉冷然一笑,拂袖落座。
                            晏尘转眼看向云出,眼角似笑非笑地带了几分戏谑之色,依旧微抿唇角。
                            “侯爷若无后话,就恕在下告退了。久别重逢自然有一番掏心掏肺的话要讲,碍着人总是诸多不便。”
                            存嘉微微涨红了脸,哼了一声,却也没有反唇相讥。
                            云出看着他轻叹一声,向晏尘略点了下头。
                            晏尘离开后的厅堂顿显沉寂,呼吸声变得清晰可闻,令人禁不住得心浮气躁。云出沉默了片刻,终于低声开口。
                            “这些日子好么……”
                            存嘉低笑一声。
                            “你好么?”
                            看到对方不出意料的沉默,他又一声冷笑。
                            “想听什么回答?我睡不安寝、食不知味、日夜思念你?还是我借酒消愁、纵情买醉,只是想得过且过、自欺欺人?你说我好么?你觉得呢?”
                            一句接一句,咄咄逼人的让对方无言以对,那惹人恼火的沉默也让人心酸。他要什么,对方岂是不知,只是不肯给罢了。捏紧了拳,手心里渗着细汗,可身体却瑟然微颤,深秋的天竟似已冷得让人发抖。
                            “你想说,不知道我为什么来徐府?还是想告诉我,你回长安……——真的没有一丝要见我的念头?……”
                            云出霍然抬眼。那人深素的衣衫映得脸庞有几分苍白,那份俊美便似也有了别样的气质,一时间让人觉得陌生,竟仿佛他从来也不曾细细地看过对方。似乎真的只是一直在寻聆秋的影子,成了习惯,就再也不觉有什么不妥,可等被迫去看清的时候,才知道自己错的多离谱。
                            只是渐渐的,那身影又同聆秋重合起来,临行前那道目光也像他此时这般,并没看着他,却又是从心底里看着望着,可他就连“等我回来”的话都说不出口,一句承诺也给不起……眼前突然变得清晰起来,心开始撕扯着疼。
                            苦笑着开口,他终是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了。
                            “这两年,若非有你,我撑不下来。我原不知那是什么感情,也不去想,以为反正会就那么和你继续下去,是什么也不重要,直到聆秋回来……我本该欣喜若狂,可总觉得缺落了什么,恍恍惚惚。以为和你之间该是理所当然在看到聆秋时就结束了,什么也不剩,却不是那样……”
                            低低缓缓的语调很温柔,很安静,可存嘉的心沉得越来越低,越来越低,他也已经知道对方要说什么了。
                            “……那天你来质问我,到底要怎样,给一句清清楚楚的话,我答不上来。我不想断,也不能说继续,遏不住贪心的念头。于是让聆秋看见,老天帮我做了选择……可你离开了,我却更断不了心念,总会不知不觉想起你,想起那段时光。聆秋那么聪慧的人,自是一眼就看清了,我却还不知自己已是又错一次,竟顺水推舟随他到了千回谷。得知他有身孕,我也高兴,却也焦虑。因为我好像一直都在亏欠他,越积越多,竟似没有还清的机会。在谷中那段时日,大家都只是把伤口掩着,不去碰罢了,可其实没有一个人开心。直到他病倒,我也才明白,我离不开他,也不能离开……无论怎样都不能……”
                            勾起唇角,存嘉脸上有着一层薄薄的笑意,却只觉凄楚令人不敢驻目。
                            “那你又回来?……”
                            只是为了回来告诉他,那份情意确实存在,只是也必须要到此为止么?他从几时起变得如此冷酷?……
                            云出垂下目光,眼里似是有着莹莹的泪,却看不真切。
                            “若这次能救出六哥,远走关外,来春,我回来接他……”
                            存嘉看着那身影只是想笑,可眼角却偏是酸楚难当。
                            “若是见不到呢?”
                            没有直接回答,人走到门前,望着远山之外那根本看不到任何影子的方向,云出脸上的神情平静得出奇。
                            “见得到,是万幸;见不到——”
                            “……”
                            “……是天意……”
                            存嘉愕然看着对方的背影。之所以会爱上这个男人,或许正是因为也想要一个可以像他当初爱聆秋那样深爱自己的人,却怎会是这样的结果?……
                            “那聆秋于你算是什么?!……”
                            他懊恼地吼。
                            “我负他的,便是穷尽今生也偿还不完——”
                            “所以就放弃?!……”
                            摇头轻笑,眼中依稀是眷恋的暖色,却薄雾迷蒙。
                            “所以便欠着他的,要他牢牢记着,来世向我讨还……”
                            “……”


                            IP属地:澳大利亚19楼2014-10-26 16: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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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鼓声里,他随着寺僧的引导来到太皇太后的居所。这座偏僻的别院仿佛饱含风霜之色,是一番洗尽铅华的寂然。存毓在红色院墙外的蒲团上拜倒,扬声问安。一向,子孙们前来进谒,都是只能在这里叩头而见不到人的。但这次当然不同以往,随着存毓话音落下,禅房内走出两位宫人,盈盈拜倒恭请入内。
                              拂衣起身,深吸一口气平定下起伏的情绪,存毓这才移步而入。
                              许久不见的皇祖母满头银发,一身缁衣,第一眼见时,不由人一呆,但也只是片刻,存毓移开目光,矮身再次跪倒。
                              “孙儿叩见皇祖母。”
                              对方不作声也不看他,只是沉默地对着眼前经书,并没在颂读,唯有手中的珠串一颗接着一颗从指尖流过。
                              等了片刻,存毓再次重复了一遍。
                              “孙儿叩见皇祖母。”
                              这一次似乎有了一些反应,但老妇也只是把目光移向他,仍旧沉默。
                              存毓低低地伏下身,几乎贴着地板,恭歉礼敬。
                              “不知皇祖母是否安好?孙儿久不曾前来叩见,是孙儿的过错,还请皇祖母责罚。”
                              老妇冷冷地哼了一声,终于开口。
                              “我岂敢责怪皇帝。皇帝政务繁忙,自是没空来理会我这半朽之人。”
                              “皇祖母言重了,存毓心里时时惦记着您的。”
                              “担当不起。”
                              僵硬的语气令对话一时中断下来。候了片刻,存毓忍气吞声地再度开口。
                              “孙儿知道皇祖母责怪孙儿惩处存珂,但他身犯重罪毫无悔改之心,不死无以证明典。皇祖母明理之人,也该体谅孙儿的苦心。孙儿又何尝忍心夺去存珂的性命?我们自□好,感情深厚甚至胜过嫡亲手足,如今却要亲手处置他,孙儿如何不是心如刀绞——”
                              “你住口!……”
                              太皇太后厉声疾喝地打断了他。
                              “你们父子都是一样虚伪,满口仁义道德律法宗典,却是比谁都心狠手辣!你父皇要了琅儿的命,今日你又要取珂儿的性命!你且不如连我的命也一并取去,他日我们祖孙三人在地下团聚,你也落得眼前干净!”
                              说着,太皇太后已是声泪俱下。想到被昭帝处死的爱子,肝肠寸断之下,对存毓的恨恶更如烈火烹油。
                              存毓伏得更低了。
                              “皇祖母若是这样以为,且不说孙儿是何感受,便是皇考在天之灵也难以安宁。当日赐死八皇叔,皇考心中悲恸万分,食不下咽以至病倒,这些您都亲眼所见——”
                              “假惺惺!……哼!好!你若真的顾念你皇考在天之灵,便赦了存珂!琅儿他只这一个嫡亲骨血,你竟还要夺去他的性命,他们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罪,你父子定要赶尽杀绝才肯罢休?!”
                              “皇叔和存珂是两回事,不能混为一谈。皇祖母若是想慰藉八皇叔,再自皇叔子嗣中选出一个承袭王爵便是,甚或,还可追加一个爵位,但——存珂不能赦。”
                              存毓神情木然,竟丝毫不为所动。
                              “你!……你……”
                              颤抖着嘴唇,太皇太后拾起手边的念珠便朝存毓掷去,正中他的眉角,顿时擦出一道血痕来。
                              存毓的眉骨不易觉察地一跳,人却重重地叩下。额头碰在冰凉的地板上,心中的火似也能抑去几分。
                              “皇祖母盛怒之下听不进存毓的言词,存毓改日再来探望。”
                              再顿首,人便拂衣起身,就此辞出。
                              望着盛怒之下的皇帝自房中走出,随行的内侍一个个诚惶诚恐地跟在身后,大气不敢出一下。
                              用绢帕拭去额头血迹,刺痛感令存毓烦躁地皱起眉。若是太皇太后执意干涉,他却也当真无法坐视。可那个人!……那个混蛋对他做出那种事情,竟还指望他能饶恕他不成?!……
                              将脏污的帕子狠狠地扔在一旁,存毓转出院门,却看到寺中住持正在门外请见。顿下脚步,他此时虽然很想发火,但眼前却不是适当对象,便只有耐着性子。
                              “大师有事,明日去向端王讲罢,他如今代宜王打理事务。或者,你上折奏请也行,朕今日乏了。”
                              “琐事不敢烦劳陛下,贫僧奏请,是因有故人求见,托老衲提请。”
                              “故人?”
                              “陛下移步便知。”
                              看到禅房内的身影,熟悉的青莲色令存毓一怔,顿下脚步——原以为已经故去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他不由愣在当地。直到对方叩见的声音响起,这才回过神来,一面说着“快起”,一面竟亲手扶起对方。
                              “你……太不可思议了……止清说故人请见,朕怎么也没想到竟会是你——当初在独洛河不是说已经——想不到竟还有再见之时……”
                              多年为君,他虽早不似当初那般感情用事,却仍是不禁动容,毕竟除了存珂,这曾是他最亲近的人。
                              款款起身,聆秋浅然一笑,神态却凝重。虽然从前的情分非比寻常,可如今的存毓既不是当年位危的太子,更不是骁骑营那个流放的庶子布衣,有些人有些事,已经不再需要了。
                              “臣也没想到,还有机会再见陛下……”
                              存毓一笑。


                              IP属地:澳大利亚21楼2014-10-26 16: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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