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巴雅喇端端正正将人引进来，卷帘，既闻跫音，也不必起身，不过坐长案边上偏头看他，手下不停。 ）
：“是临越惹祸了？瞧着有几日没在府里乱晃，不晓得又去了哪儿胡闹呢。”
（ 他生下来的时候，我刮一刮他的鼻子，鬼使神差地说，他的眉毛眼睛鼻子额头，全部都像阿玛，一点都不像我。后来入私塾请先生，索性他阿玛一见这般模样，便由着自个儿小时候的性子去管，包办到也不必我很费心的地步。 ）

：我还没说，你怎就知咱们阿越又惹事儿了？
（阿越惹事儿不是头回，可眼下惹得多了，自个儿便也就得寻福晋多规劝规劝了，好歹也是王府的嫡出，不找嫡福晋，那还寻谁？）
：也不是大事儿，只是久了，不提反倒是咱们当阿玛额捏的不是了。你不晓得，他啊，就是个猴儿

：“嗤，长得和你一个模子里出来的家伙，可不是和你一般么。”
（ 我撂下纸笔，将案旁的礼簿递给他。都是圆明园消夏的时候就拿过来的东西，也撂了小半年。大半的东西我都办下去了，只有几样说珍品也可，说凡品也可的东西。收了府库嫌占地儿，赏人又觉得白瞎的玩意儿。 ）
：“去岁圆明园消夏温娇也去了，借着那两日她又晋贵妃，倒是差人传了不少东西过来，瞧瞧有没有什么中用的收了府库，别的留着赏人去便是。”

：”这么点事儿还问我，你拿主意就是，诶，给世子府那两个送去点好的。“
（敏容入府，我还未打算委屈了舒穆禄府的孩子，只是临越刁蛮，也难免连累了她，有时候倒也觉着委屈了她。）
：”今儿你倒闲着，前些日子你这宝贝儿子可没闹腾——问你娘家的格格们也就晓得了。“
（这事儿我也是无意间知道的，若非朝堂，我又怎能知道这些事儿？眼下工部事儿忙，也惟有请福晋亲自出面管束才成，自个儿便管着前朝的事儿就好，但偶尔也会想想未来，比如——我百年之后，怎么安顿温如，已经辜负一个，断不能再辜负第二个。）
：”其实还有一事想听听你的意思。“
@舒舒觉罗温如

（她太聪明，和她不像，一点都不像。）
：“是个大事儿，温如，若日后叫你当家，你怎么办。”
（自然，这话说的也非没个由头，最近确实总有高热十分，十日游五日觉着不舒坦，想也是酗酒所致。眼下肚子里却又同长了酒虫一般，不喝还不舒服，可若不戒酒，自个儿却不知还能留多久。）
：“我是说，世子袭爵之后。”

：“……？”
（ 我怔怔看着他，仿佛穿梭云里雾里，脸离我离得那么远，声音也经过灌木丛丛的拍打。恍惚没了话说。世子袭爵，好歹要他百年之后才说，而眼下他这口气，又笃定，又坚持，也不像是和我闹着玩儿的。 ）
（ 也不答他那话，缩紧了眉头，想着屋里大抵自开年来便也有些来往的宿儒，装束不过寻常儒生模样。 ）
：“你这一回，是不是真的有什么事儿瞒着我了？”

：“我……”
（ 我偏一偏头不去看他，窗外自有明媚景致，繁莺争树，新燕筑巢，弱柳扶风颤颤巍巍。 ）
（ 应该说，我心里都已经明镜似的，还是说我这么多年都被他蒙在鼓里——哪一样比较对得起他？不知道，只是已经不能正视他格外认真的神色。直作没听见他前头讲临越的事儿。 ）
：“好，我答应你。但是你也答应我，有的没的，不许想。”

：”该来的都会来，就算你要逃也逃不过。“
（不必我去想，就单说自个儿那一本辞呈上去便也明了了几分，如今自个儿也不再是昔日意气风发的自个儿，借着纽伦那一顿打之后令长史递辞呈，万岁允，但我没想过他会准十八代尚书位，自己也有了几分后悔，十八身子骨比自个儿都弱，但这一切也都是自个儿打定的主意，覆水难收。）
：”晏华身子不好，我也想着带她去昌平那边小住一段日子，毓福晋没了也有百日，别苑也都打理的差不多了。你可要一起去？“

：“一块儿去吧，我当初还说要陪毓福晋去一趟香山寺，走之前再去一趟。”
（ 他最精彩的时候，册亲王，掌兵权，我都赶上了，他最失意的时候，譬如如今局势，信王府也都有我在。就凭这一点，讷甘，你走得太早了，而如今的我，比你强。 ）
（ 昌平居庸关、龙虎台，“密尔王室，股胧重地”，别苑山清水秀，应当不同京师奢靡。 ）
（ 或许是我天生野心，也或许——我只是看一眼他，噤声。 ）

：”好，听你的。“
（她非讷甘，无可比拟，昔日昌平立苑，也是为日后修身养息作下准备，我不知该不该与他说明，反复思量，终是默然。执其柔夷，往榻上一歪，招呼她过来坐下，自个儿便就歪在她怀中。自讷甘去后，许久也无人这般让自己寻得依靠。）
（眸子紧闭，权当若昔年大婚之年，那时自己也没想过讷甘比自己大了多少岁，如今自个儿……却比温如不知大了多少，然二者秉性上去看，却又有相似之处。）
：”好累。“

：“累了啊……那就睡吧。”
（ 先入为主，虽然他较之我大些，却总叫我视作孩提。或许心血来潮，就抬了程氏作封号福晋，或许妙手偶得，就将词句之类信手掂来。 ）
（ 我作膝枕，使他躺下了，视作孩童一般手抚他的鬓角，抬头望着楼板，触目惊心的雪白。我知道，昌平，正如古人的诗词，那是遥远的年代，一打马就是一千里，从此西出阳关，或许当真，再无故人。 ）
：“都会好的，都会好的。”

：“嗯……你也睡，就睡我边上……”
（也是真的累了，便就那么靠在他怀里，一时半会儿也没什么警觉，待自个儿张开眸子，才记起自个儿适才想的全是讷甘，两鬓微霜想来也为他所见，是故起身给她腾挪块地儿，就那么搂着，难得宁静如斯。）
：“睡吧……明日记得早些唤我起来。”
（我要去瞧瞧讷甘。这么些年不去了，也惦记的很，我以为我已释怀，却不想如今仍是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