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阳光如同于瓶中轻轻晃出涟漪的美酒，毫不吝惜地将自身倾泻于大地上。在这样温暖却又显得柔和的光线下很容易便让人产生半醉半醒似的错觉。有几缕阳光投射过窗上的玻璃穿过空气，在本无一物的风中留下通路作为自己曾存在过的痕迹。
天气开始转冷了，所以追求着温暖也算是人的本能吧。
Etihw半撑着脑袋松开勾着白色咖啡杯的手指，让它轻轻回到杯碟上。即使是倾听着陶瓷轻轻碰撞发出的清脆声响这种从表面上听起来就有些无聊的琐碎事情，在她做来也有种优雅而静谧的美好。
听到细微的响动，kcalb朝着她这边投来了视线。而etihw像是凑巧一般抬起头，让自己的目光迎了上去——稍稍交错之后，kcalb便有些慌乱地率先移开了视线，etihw则是抬起手掩唇忽而一笑。
“还是那么怕生啊kcalb，明明都认识了那么久呢。”
“才没有！”
Kcalb正在对着电脑填着表格，头也不回地顶了回去。不过强硬语气下小小的心虚却怎么也藏不住。
“没有就好。”etihw却也不计较这些事情，拉着自己的椅子挪到了kcalb的身后，借着他的肩膀靠了上去顺带换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眯起眼睛，一副把kcalb当做人肉靠垫的做派。
“喂eti——我还在干活……！”背后忽如其来的重量让kcalb整个身子登时就僵硬了起来。
“也没关系嘛，靠一靠也不影响你打字。”etihw抓着kcalb披在肩上的黑色大衣的袖口拽了拽，自得其乐地把玩着，丝毫没有觉得将自己的工作全部丢给kcalb完成有什么不对……本来学生会副会长不就是为了处理会长的工作才设下的这个职务不是么？
“啊啊真是的。”
虽然口头抱怨着却很少做出真正拒绝的行为，kcalb对于etihw也只剩摇摇头探口气做些微弱的抗议了。
“呼嗯~天气冷的时候不是最适合恋人抱在一起取暖了么？”
“……！”
说什么恋人啊。
但是他们之间也没有其他能够替代这个提到就会让kcalb不自觉脸红起来的关系了吧。
“kcalb，我要稍微睡一下哦？到了这个时候就总是会觉得犯困呢……”
“那就去别的地方睡啦？！”至少也不是趴在自己的肩膀上这种不管从身心上都严重影响工作效率的地方吧。
意料之中的没有回应。很多时候etihw这家伙给kcalb的印象都是只温顺却俏皮的猫而非大家平常眼里完美的代名词。苦恼归苦恼，但是kcalb本人也很明白——这样的etihw大约也只有自己能够看到。
于是心情骤然变得柔软起来。
冬日的周末，学校里空无一人。而学生会办公室里，kcalb敲击键盘与鼠标的点击声在有些空旷的空间内回响着。
说起来……到底是什么时候和eti就变成了这样的关系呢。
记录成绩的工作繁琐枯燥又不需要动脑，快要神游天外的kcalb脑海里蓦地冒出这么一个问题。随即涌起的思绪与记忆的碎片就像是打开了尘封很久的门扉，一刹那间全都在心头徘徊。

最初见面时，是在他们这个青葱年华还要往前推移或许十来个年头的某一日。跟随着家长参加宴席时因为不耐推杯换盏的客套与带着面具似笑容的陌生人而找了借口偷偷溜了出门。明明知道在那样修剪齐整的花园里不太可能捉到蚱蜢和蝉，却也不想空手而归，一转眼就和某个穿着白色衣裙的小女孩撞了个满怀。
“……！”
两个人抱成一团摔得七荤八素，让kcalb老半天才缓过劲来。等他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便是蹲在他身边微笑着伸出手的受害者。
不过是他们相处的漫长时光中的吉光片羽，可他却无来由地将这份记忆深深埋藏于心底。
那个孩子一看就是和自己一样从宴会上偷跑出来的，举手投足间却有自己用不出来的娴熟礼仪。本来以为是个娇弱的千金小姐，结果爬树摘花采蘑菇人家倒是十八般武艺样样俱全，让kcalb着实汗颜了一把。
从日晡西斜到晚霞满天，难得能玩得尽兴的两个孩子因为跑疯了而满脸通红，远远能听到大人们呼唤名字的声音，kcalb这才有些不情不愿地爬下树。
“还会见面的吧。”
即使害羞而无法与对方直接对上视线，kcalb仍然带着一丝希冀出言询问道。因为很少能见到愿意跟着自己一起玩的……能够称作朋友的同龄人。
“一定会的。”穿着白衣的女孩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自己头上有些歪了的菱石发卡，鸦青的发丝末梢微微被汗濡湿了，泛着和夕阳同色的光。“我的名字叫etihw，你呢？”
“……”
还没等kcalb来得及接话，名为etihw的女孩就露出了笑容。“听到了——kcalb，吧？那些大人是这么叫你的。”
他对上的眼眸澄澈通透，像山间潺潺而流的清溪。
明明处处都像是落于她之后，却没法就此生气起来，完美而滴水不漏的人总是有办法回避身边的嫉妒。当然kcalb并不会这样认为，只是会觉得窘迫——如果能够让她看到更好的自己就好了。
真是奇妙的感觉——大约是什么地方的调子微妙地同步了，又像是两块相邻的拼图在漫长的旅行后终于将它们吻合的部位拼接在了一起，只是一面之缘就给kcalb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即使是隔了几个月后他在开学典礼上看到那个名为etihw的女孩，仍然毫不费力地一眼就认出了她。
或许是kcalb的视线太过炽烈，etihw止住了和同学们的说笑回过头往那边状若无意地看了一眼，但是报以的温柔笑容却甜得连人的心都能一瞬间融化掉。
当时kcalb就止不住脸上火辣辣地烧起来。
或许自己是生病了，他想。
绕开喧闹的人群，一直追逐着那抹在人潮中若隐若现的白色身影，连呼吸都没有平稳下来的kcalb最终将自己的脚步停在了一架秋千前。
火烧云染红了半边天际的傍晚，换上了新校服的etihw坐在秋千架上抬眼望着天空，点漆清亮的瞳孔中映照着天空的景象，因为听到了响动而转过头注视着跑得太快而出了一头大汗的kcalb。每次和她见面，似乎都有些狼狈得过分了些……后知后觉发现这一点的kcalb正在纠结得不知该如何是好时，像是看穿了这一点的etihw已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然后朝着他伸出了手。
“啊呀，被kcalb抓到啦。”
如同他们初次相遇时。
Kcalb半悬着的心陡然就放了下来。于是他也伸出手，和etihw回握。

等到kcalb清醒下来时，wodahs已经警卫室路过的保安被送到了医院。在那之前就逃离了现场躲在一角的失魂落魄的他看着满手的鲜血，那失去了温度的血腥气几乎要让他窒息。
璀璨的明月染上了狂乱的色彩。
Etihw从转角悄然走出，那双深渊一般的眼眸如同牢笼一般，明明是诉说着朋友受伤的缘由，语气却空洞得像是在念诵着某种咒语。
“wodahs那天没来，是因为他去了医院照顾受伤的其他人。”
耳旁喧嚣的耳鸣声开始安静下来，充斥鼻尖的血腥味渐渐消失。所有的一切都如同被狂风卷走，是世界的远离还是自己开始麻木了？这并不重要，因为现在，全身上下每一条紧绷的神经都不断的提醒着kcalb体内的灵魂，他的视线，世界的重心已经全部集中在了眼前这个人身上。
“……”
太迟了。就算知晓了缘由，被他盛怒之下出手打成那样的wodahs也不可能完好无损。
“你还是那么容易愤怒啊，kcalb……简直，脆弱得和这些人类没什么两样。”
喀。那是kcalb的臼齿被紧紧咬合碰撞发出的声响。他紧紧地捏着拳头，用着森冷又带着怒火的视线狠狠地瞪视回去。
“口口声声说着‘人类’的你难道就不是人类了么？那样高高在上的态度到底算什么啊？！”
事实上，最让kcalb愤怒的就是这点——那双本应该带着温柔与慵懒、总是予以与她对视的人宽慰的、深灰色的etihw的眼眸不管注视着什么，都像是什么都没在看，空落落地，这个世界的一切景象都无法映照入她的瞳中。
仿佛她下一秒就会离这个世界而去一般。
那样冰冷的面孔反而只是让恨意更加沸腾。
想将这高傲的姿态完全破坏。
想在这双来自深渊似的淡漠眼眸里看到过去闪耀的情感。
“……”
说起这个问题，etihw突然深深地看了kcalb一眼，那略带迷茫却深切而又含着悲伤的眼神让他的心突然颤动了一下，那份涌动的愤怒却是硬生生地止住了。
“已经忘记了么……？kcalb。”
“我们本来就不是‘人类’，而是‘神’和‘魔王’啊。”
“……唔。”
想起来了。
让他感到愤怒和不安的除了etihw的变化，还有在注视着etihw时在他身体里涌动着的仿佛不属于他、支配着他的黑色的情绪。破碎而狂暴，如同要侵吞掉这具身躯一般在他的血管里流淌着亵渎着污染着的那些……名为kcalb的黑色魔王的记忆。
“但是、我认识的eti可不是神！”
“神啊魔王啊什么的、那些事情我管不着！我想管的只有一件事情！把eti还给我！！”
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咆哮着，总算是说出来了，那些日复一日积压在心口只要想起便会沉重得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的话。
即使触到了那柔软的肌肤也感觉不到她的存在，注视着她的目光再也得不到回应，他所有能被称为欢乐的时光——过去与现在都与面前本应该是etihw的女孩共享着，却不知何时被单方面地切断了所有连接。被剩下的无尽的争斗与罪孽的锁链没有办法将她带回来，却将他压得喘不过气来。
“既然你说你是神，那就把wodahs治好啊？！向你祈祷的话是不是连时间倒流死人复活这种事情都办得到啊？！所有人的愿望都能得到满足吗？！”
“那种事情，现在作为人类的我办不到。”
面对etihw有些低沉的语气，kcalb更加大声地吼了出来。
“什么都做不到的神和不存在，又有什么区别？！既然做不到的话，就别用神明的身份指手画脚啊？！像我们这样的人类只要普通的生老病死就可以了啊！时间倒流奇迹发生这些事情不都是不可能的吗？！”
神就是绝对，神就是顶点。神创造了生命的乐园却又统治着他们，而所有的生命也因之崇拜着神，因为没有神，他们将无法生存下去。
然而此刻，某个名为kcalb的少年，正在为了某个理由否定着神的存在。
“神和魔王不是死敌么？！你们俩的事情为什么要牵扯到普通人类的身上？！就算叫做kcalb的魔王死了，那又和我有什么关联？！”
“把eti……把eti还给我……！”
声音已经嘶哑的kcalb紧紧地抓着etihw的肩膀，几乎不敢与人对视的黑白分明的眼睛此刻燃烧着幽暗的火焰，仿佛要将面前神色仍然冷漠的少女燃烧殆尽。但听着他语序错乱的怒吼，etihw却像是被击中了心事一般闭上了眼睛。
“你想起来了呢，kcalb。”
“……”
咆哮声戛然而止。Kcalb抓着etihw肩膀的手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一般软软地垂了下去。
是的，他想起来了。
在另外一个世界的，名为kcalb的黑色魔王的记忆。
和名为etihw的神明相敌对，发动了牵扯天使恶魔两个种族的漫无止境的战争，毁灭了那个世界，与神明达成了和解，在某个天使与恶魔都能和平共存的世界里自欺欺人地生活下去……最后，在某次异界者的入侵中失去了自己的性命。
然而在濒临死亡的前一刻，魔王才真正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喜欢。
Kcalb喜欢etihw。
虽然自以为是恨之入骨，却爱得比谁都要深。就算死去了，忘记了那段记忆，变成了普通的人类，仍然保持着这样的心情。
但是……
即使有着魔王的记忆，他仍然是那个不苟言笑不擅长和人交往的人类少年。他所喜欢的对象也不是那个漠视众生的神，而是最初相遇时被自己撞到了还会微笑着向自己伸出手的女孩。

只说一句。看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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