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清脆一声，本是坐在铜镜扶正吊额，回眸望去竟是小徒弟慌里慌张掉了眉笔，看看正在慌乱中拾起眉笔的小丫头，也不责怪，转了回去，自顾自画脸，生生将这眉眼吊出三分妩媚，浓墨彩勾勒个倾世绝伶，好似画中人，描着眉眼之间挑出之处一抹诧丽嫣红，音色脆又稳“ 慌什么。” 顿了顿，又道“ 戏服。”至始至终也没从镜子里离开，换了上好的苏绣云锦，本是扮着杜丽娘的角儿，这“步香闺怎便把全身现”，惊一场游园梦，裙裾青衣叠褶面纹云团，绣了一对花，一双鸟，本就容颜俏丽，不提防沉鱼落雁鸟惊喧。则怕的羞花闭月花愁颤。本想听听小徒弟前些日子学得如何，戏楼老板急匆匆走过来，嘴里念叨着祖宗可到你了，依旧不紧不慢，素手拂了水袖，淡淡道。
：知道了。
隔着层布子也听得屋外嘈杂，毕竟从北平才来了这上海不久，诸多猜测，功夫底子在里头，看似简单，实则费了劲，祖师爷偏袒，赏了口饭吃，才走到如今这地界儿，整理了表情，拂袖莺啼婉转，那金钗之年女儿家对这满园春色的憧憬娇憨一一闪现。
：梦回……
俩字一出，满堂喝彩，戏台子上，扮的杜丽娘水袖蹁跹，挽着身段儿，一颦一笑皆是绝代风华的名伶做派，将那“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的心境演的活灵活现，她内心自然是反叛的，但如果一点不妩媚，一味的凛然不可侵犯固然不对，但要刻意做张做致，突出所谓个性解放也只会显得做作，外人皆传无怪乎历来不少人扮演杜丽娘，真真只有这白云楼的苏老板，酽酽的咬字发音着实令人迷醉，看似俏丽自如明眸善睐，一番望尽往事尘烟，千秋妩媚横生，依靠春园休憩之时轻托下颌眼角眉梢都带着戏谑之色瞧着台下看客，明明是“百戏之祖”的昆曲儿，生生唱出青衣的清冷薄凉，即使是自己绘墨三千，衣彩华裳也挨不住，像是骨子里透出来，那自知“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台步一提，柳腰轻弯，脆生生的闺阁气，提气稳实唱出了云髻罢梳还对镜，罗衣欲换更添香。

车窗映着快速倒退的美人如玉，车水马龙。接到了村山秋实今日会去白云楼听戏的消息，问了声刘叔方得知楼子里自北平来了的新班子，今儿头场，也怪不得村山这对戏剧感兴趣的鬼子亲自去了。车子停在白云楼正门处，吩咐了刘叔先行回去，着了玫红色的勾金旗袍却不显艳俗，拢了拢月牙白的披肩，全然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
二楼雅座，一壶茶。
头场便是游园惊梦，浓厚的悲欢离合，生死之间的界限，是否窄得可以一笔带过，谁都不知能否见得着明儿的太阳。戏台上杜丽娘媚骨横生，几缕戏谑硬生生叫花衫透出了青衣的凉薄，冲突地紧。
眉眼轮廓似画，不失大户人家的的气派，眼眸似是不经意扫着场子里的人儿。进堂会的时候瞥着了村山，现儿倒难找着那身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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