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哪~

（八月三十，中宫得立，普天同庆，皇子福晋列席同桌，只一眼就瞧见了八嫂瑜微，因是熟识便移坐，旋身落座于她身侧，唇角扬起梨涡清浅，方启唇微微笑道一句。）
八嫂，近来可好？
（在人前我唤她八嫂想来更为妥帖，礼数不得不做的周全，初次入宫，手里绞着绣帕，还有一丝丝的紧张与不安，纵然是被遮掩了去也未必全然。她是富察家的格格，家大为荫，论贤良淑德、知书达理也是福晋里极为出挑的，这一点我从来不曾怀疑。）

【 时宽日久，早前一份不甘不平，化作了如今的看戏之态，他一日不曾信任，我自一日不将自己放到那个位置上，看这一出永远也争不到头的戏，极为有趣。瞧，不管你什么身世什么容貌，有宠还是有爱，今日场合，能出席的只能是我，那些种种不过是要我的身份锦上添花，没有，也无妨 】
宜吃宜睡再好不过了【 见穆之过来，少不得也是侧了身姿，举动自若，柔荑稍覆上她的手背，压低了声儿 】只当是寻常就好，不必太过紧张。

（她的动作极细微极轻，手背一暖，却把我的紧张褪去了七八分，她还是能看出我的几分不安，抬眉流光微转，剪水双瞳盈盈望向她，莞尔一笑轻声道。）
亏得你在我身边，不然我真的有些慌了。
（中宫得立，却是孟佳，后宫之中也许又是波澜。博尔济吉特、富察家亦有妃位之女，而孟佳亦非龙潜，我不敢去多加揣摩圣上的心思，只想着把本分的事情做的好好的。顿了顿，只道。）
后宫有主，实则可喜可贺。

（好说歹说，有人相伴总归好些，更何况是熟识的瑜微呢。以手中绣帕掩唇扑哧一笑。听得后面几句，压了压心神，只觉天命人事皆有可能，缺一不可。尽人事，听天命。毕竟高处不胜寒，孟佳为后，冷暖自知。）
尽人事，听天命……
（靠近她坐着，夹了一块桂花甜藕入口，再徐徐言，声音不大，不过供两人听尔尔。）

【 时至今日，我终于明白，世上本无尽善尽美之事，再瞧诸事，也不免是多了几分旁的感慨，放远了目光，扫在旁桌上，淑妃懿妃做何想，乃至八爷生母和妃又当如何，说到底我最关心的不过是我姑姑 】
我听说一桩故事，不晓得弟妹听过没有？【 如是说，不等她答便又道 】说是彼时市井间有一老妪，育有两女，长女嫁予卖鞋者，幼女嫁予卖伞者，传那老妪晴日愁幼女家如何度日，雨天又愁长女家要怎办——
一时，竟一病不起，直到有人知晓后同她说，晴日里当想长女家鞋卖得好，待到雨天又当想幼女家生意兴隆。
【 一番话娓娓道来，声音也不过是两人间可闻，听着虽是说不相干的事儿，可其实是一样的，换个方式去想同一件事儿罢了，在座的人，能看清这后位后的如履薄冰并不在少数，可同样，与这如履薄冰相随的，是荣光万丈，一场赌罢了，如今不过是在加注，而别人敢不敢跟，却又是另外一回事儿 】
说到底，同咱们何干？

（瑜微的故事若行云流波，顺畅无滞，一路说下来点破的不过是众人虎视眈眈的后位，然而高处不胜寒，谁知天山雪寒，位及高如皇后，恰恰站在所有争斗点凝聚的风口浪尖，往下的日子并非就是锦瑟华年，前有元贵妃之鉴，谁又敢说来日方长。这一着棋下来，后宫的棋盘无疑打乱了一些原有的格致，然而不偏不倚，制衡之术，有了这一份冒尖的，背后多少箭射过来也是未可知。胸腔内千回百转，终究汇聚成了一叹。）
嫂嫂这故事说的极好——重心错了位恰如本末倒置，外头刮风下雨又与屋内饮茶的人有何关联。
（悠悠笑开，唇边梨涡轻漾，又道。）
当局者迷。这一台子戏可是有的唱了！

【 人有两面，事有利弊，一朝起，不知日落如何，走一步看一步，能往上，谁又会愿意屈于人下，桎梏中，总要寻些乐意来娱己的，一如自己眼下，伸手端过桌前酒盏，凑到唇边，仰面儿一杯尽 】
人，总是要待自己好些的。
【 唇齿间酒香弥散，良久吐了一句话出来，稍阖了阖，酒盏放回桌上，才侧颜 】
其实，我们何尝也不是在不同的局中，穆之——
我羡慕你。

（几缕酒香萦绕在鼻尖，举了杯盏饮了一口，酒水入喉，总有着几分辛辣与浓郁。眼眸流光恰好看向她，便是启唇道。）彼岸渐觉风光好，我们又何必彼此歆羡对方。或许我也有，你看不到的一份困窘之态。
（垂目便又是一笑，泠泠叮叮，声音不大，刚好入耳得闻。）如今府里头只有我一位女眷，可是将来？我不敢想……

【 那日一别，隐有下回相邀品酒之意，今日虽地界有几分拘禁，只是这般儿相邻坐着，倒也真有那么几分的意思，不消身后宫女动手，自顾执了酒盏给她满一杯，再予自己也斟过 】
听你这么说，倒是我不够豁达了……【 两人言语虽有几分沉意，只是在旁人看来，那笑意依旧是合宜的 】端的是富贵花影，来日——
谁又说得清什么，以前，还敢想，如今不过走一步看一步罢了。这般说来，我倒是艳羡起汉宣帝许后来。

（并非是瑜微不够豁达，就说自己，我自己看不透的事儿多而杂，心思有的时候太重，想来心底若真的似明镜，又何处惹尘埃。她亲执酒壶帮我添杯，我亦然一笑颔首。）
汉宣帝虽重昔日情谊求微时故剑，而最终许后却未能在他身边长相伴，虽有旧日情，然而抵不过的是人事浮沉。王宝钏寒窑苦等薛仁贵十八年，薛仁贵归时却早已另娶他人……
（月有阴晴圆缺，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八九。这样一想，平添了几分孤寂之情。）
我不求长长久久，只是觉着可能性太小太小，我这样想是不是太过于悲观？

你觉得，我羡慕许平君什么？
【 举杯同她示意了一下，低头甫是浅呷一口，而后才是仰首一杯尽，故剑情深也好，南园遗爱也罢，其实这些都不是我所羡慕的 】
我羡慕的……不过是她的不知道。【 撒手人寰，宣帝再娶谁纳谁，她都不知道，手背微拭去了唇边酒渍 】穆之，在你看来，什么是长久？

（“不知道”，瑜微的一句话破空而来，颤动了我的心弦。又斟一盏，看着白玉酒盏玲珑如冰，剔透如雪，琥珀色的酒液倒映出淡淡笑意。）
未出阁时总爱看话本听戏，羡慕的不过是才子佳人式的圆满。想着“两情若是久长时”，又怎么会差了朝朝暮暮。
（饮了一小口酒水，又道。）现在，想的更多了些，总觉“彩云易散琉璃脆”，人心变的太快，所以才说一句物是人非。长久的不过是经年不变的季节变换，春去秋来罢了。

【 昔日那样的烛光影中，何尝不曾如是幻想过，世人皆瞧富察孤高，非是高门不算良配，殊不知我看厌了那处处制衡，看透了那字字斟酌，倒不如低嫁寒门，最起码，不必瞧人眼色，不必与人为难 】
这是你觉得的长久？【 低低的一声反问，显然自己是有不同的看法，倏尔想起那日里，八爷问我，拿来的资本——彼时我所给他的回答 】在我看来的长久，是宗人府里觉罗皇室的玉牒上，写着的身份名字。一笔一划，把两个人牵扯到一起，明明是两个无关的姓氏，却能纠葛一辈子，乃至流于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