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剪长灯
文/@LY1309269061
在那琵琶拨出第一弦之时,龙座上的人开了口。
“朕忽感不适,先行回宫。”
众臣俱是诺诺应下,唯戚相叹息着摇了摇头,举杯饮下一腔辛辣。
自顾自说道:“不过是听不得张尽崖方才所奏罢了。”
竟是与方君乾离席后所说的一字不落。
“不过是听不得张尽崖方才所奏罢了。”方君乾挥退宫人,眼角桃花犹在,却始终未盛。
苦笑声在静谧里传开,有风自面前刮过,一点一点,吹凉了他的笑。
“方君乾,你也会有怕的事。”
当然。
琵琶国手指下轻弹,分明是一曲乱世繁华。多年前,其师肖倾宇所作。
“我的……倾宇啊。”方君乾拾阶而下,厚重的龙袍拖在地上,沾了一季的寒。
又是一年除夕,又是我一人。
方君乾抬头,眼前是一条长长的回廊,两侧安有石制灯座,每隔五步便有一对。
算是极僻静的所在,偏偏还能听到远处传来的琵琶声。
他记得肖倾宇给这支曲子填了词。
从袖里拿出火折子,点开第一对灯,方君乾道:“这一句是,看八方城边,烟花不堪剪。”
那时候,他们还只有十七岁。
那时候,所有人都在。
他递给他一枝桃花,而他接了过去,仅此而已。
光晕的轮廓渐渐变大,方君乾向前走了五步,又是一对。
他弯下身子,“这一句是,烽火沉,刀戟声乱血葬了浮生。”
于是,两盏灯缓缓亮起。
征战的那几年,不管人事如何变迁,陪在方君乾身边的,永远都有肖倾宇。
一回头,就能看到。
继续向前,“这一句是,寒光弑魂,月下枯藤。”
曲声急了起来,一弦复一弦的迫切,乱世终于来临。
“这一句是,山水几程,雪落几更,血染战甲你刻下铁骨铮铮。”
却是依稀可见当日厮杀的影子。
烽烟起,英雄辈出。
“这一句是,一将成,风声帐下剩几盏残灯。”
一将功成万骨枯。
那么多人,他多希望能一一保住。
可他也只是个凡人。
有心无力。
“这一句是,转眼阴阳既望,流年太残忍。”
弦声缓了下来,不复慷慨激昂,只剩凄凉婉转。
乱世过后,繁华之前。
一寸山河一寸血,一步江山葬万人。
方君乾的声音竟有些哽咽,“这一句是,坟前残阳,泪湿青衫。”
袖手崖上的积雪,袖手崖边的桃花。
开到极致便是凋零。
肖倾宇走了。
留给方君乾百年寂寞。
那边张尽崖一曲终了,这边方君乾亦走到回廊的尽头。
余音袅袅。
转身,共是一十六盏灯。
方君乾终于流泪满面。
“倾宇,我已为你点起所有灯火,你何时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