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结束了这天的三分球练习之后,绿间罕有地没有径直回家,而是走到了音乐室。理论上,作为篮球部首发之一的他是不该这麼悠闲的。毕竟,他与他的球队即将迎来中学时代最后一次联赛。但是,他没有必要担心些什麼。目前的帝光—以及奇迹的世代—是不可能输的。光是青峰一人的实力便足以碾碎不少挑战者的希望,更别提五人加在一起了。
也许是心血来潮,绿间在钢琴前坐了下来,开始弹奏一首自己再熟悉不过的乐曲——梦中的婚礼。窗口处透进的月光温柔地洒在他的手指以及琴键上,让人不免联想到小说中浪漫的情节。然而,这只不过是他人事的一部分,其中也没有半点浪漫可言。他只是在尽自己作为钢琴学生的责任,仅此而已。
一曲终了,绿间便准备离开这里。就在这时,门口处突然传来了极为响亮的掌声。紧接著,一个穿著整齐校服的红发少年缓步走了进来。
“不错啊,真太郎。”来人用赞许的语气说道,可绿间却感觉到了其中的压迫感。唯一能够让他觉得不寒而栗只有那个人——帝光篮球部的帝王赤司征十郎。
“的确,对曲子节奏的掌控、旋律以及感情的表现都十分出色,称得上是优秀的表演。不过,好久没听过你弹琴了。”赤司继续说道,同时走到了钢琴前。绿间下意识地站了起来,试图跟赤司保持一定的距离。从前,他们两个算得上是非常要好的朋友,并将彼此视为不错的对手,尤其是在下棋的时候。但是,在经过与紫原的一战之后,绿间与他的关系却明显疏远了很多。
“没想到你的记性还不错嘛,赤司。”绿间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同时将头偏向了一边。的确,上一次赤司与紫原到音乐室来听他弹琴,早已是将近一年前的事了。那时将队伍的每一个人凝聚在一起的力量,早已消失无踪,甚至难以回忆起来。
红发少年笑了笑,同时坐在了琴椅上:“略知一二吧,毕竟从前母亲曾经教过我一点。而且,你刚才弹的刚好是我唯一知道的那首曲子。”说罢,彷佛是为了唤醒自己的记忆似的,他用右手轻轻地按著琴键。随后他便把左手也搭了上来,流利地弹奏出同一首曲目。他的演奏比起绿间毫不逊色,看上去简直不像只是在童年时代学过的样子。要是是在钢琴比赛中,他便称得上是当之无愧的冠军了。
看到赤司认真弹奏的姿态,绿间不禁想起了昔日对弈时赤司曾说过的一句话:我从不知何为败北。当时他曾一味地认为这是吹嘘或是炫耀的语句,但赤司却用一次又一次的行动驳倒了他的怀疑。然而,绿间却从其中发现了些许违和感。
与其他乐器一样,钢琴也是有固定的指法的,尤其是在某些复杂的转音部分。即使天才如绿间,也得用上一定时间练习才能熟练运用。可是,赤司却丝毫不讲究这些,只是按照自己熟悉的方式去演奏。即使其音色比自己的演奏更好听,向来循规蹈矩的绿间也不能接受这种演奏方法。
“如何?”就在他为了这种弹奏方式而纠结万分的时候,赤司已经结束了演奏,转过身来等候著他的意见。
“固然是不错的表演,甚至连我也未必及得上。”绿间难得地直率了一回。正当他想趁着这个机会再说些什么时,却又识相地将后半句咽了回去:虽然知道你从不知道败北的滋味,却也没想过你真的真的会做到面面俱到。
“这并不算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赤司轻描淡写地说道,神情中看不出一丝满足。对一般人而言,完美只是一种奢望,在一方面获得胜利已是得来不易之事。但是,对他而言,获得胜利已经是最基本的要求了。
“但就连正确的指法这种事都做不好,恕我难以认可。”在沉默了一会之后,绿间忍不住补充道,“连这点人事都尽不了,算不上是正确的作为。”
“是吗?”赤司微微抬起了头,颜色各异的双瞳中闪烁著不容质疑的神色,“但是,只有胜者才能决定何为正确、何谓错误,对吧?”
绿间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他很清楚自己刚才犯下了怎样的错误:赤司征十郎的话不是用来认可的,而是用来服从的。不能否认,尽管赤司的指法算不上熟练,但他的表演却远比自己出色。作为败者的自己,没有批评对方的资格。在这方面是如此,在其他方面也定是如此。
“比起拘泥於过程,我更重视结果。唯一能被我认可的,就是胜利。”赤司注视著他,一字一顿的说了下去。在月光下,他的双眸闪烁著凛冽的光芒。要是连这种微妙的情绪变化也能被命名的话,那么这大概能称得上是“理所当然”吧。
“没想到与紫原的胜负竟能让你——”一句话在绿间来得及反应前冲口而出,又在半路上被及时刹住。他不认为这是个提出意见的好时机,恐怕对方想的也一样。
“那麼,时间也不早了,我就先走一步了。”赤司彷佛没有听到绿间的话,只是慢条斯理地转过身去,同时留下一句命令:“明天的比赛,去赢下来吧。”他的语气平淡无比,一如他对待胜利的态度。
“胜利与否我从不担心,”绿间在目送赤司出门后叹了一口气,随即自言自语道,“我所能做的,也就是尽自己的人事,然后等待命运的到来罢了。”说罢,他便默默地走出音乐室,踏进已然漆黑一片的走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