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如白箭离弦冲了出去，金钟仁略放倒座椅闭目养神。
　　霍春山用开飞机的速度开着他的车，一边喋喋不休地跟好友诉苦：“你再不回来我就饿死了！……怎么也想不明白竟然这么快就撑不住了，上个月叶氏集团已经放话说如果公司业绩不上去就要抽回投资！……仁仁啊，你得救我啊……”
　　金钟仁睁开眼：“快饿死了还开上百万的跑车？”
　　霍春山理直气壮道：“这车是我哥送的！”
　　金钟仁笑哼了一声。
霍春山驱车带金钟仁到荣景，这是S城知名的富人居住地段，位处城北豪华郊区，远山近水人工岛，景观建设颇有纯自然的氛围。
　　金钟仁不喜欢太热闹嘈杂的地方，霍春山知道的。“房子就是这里了。”他把钥匙和车库门卡塞到邵湘宇手里，说，“座驾我还在安排，就这几天的事，你若着急用，我就把我的车放在这里，你先将就几天。”
　　金钟仁一挥手：“你留着自己开吧，给我安排辆普通的车，别那么炫，整得跟不入流的富二代似的。”
金钟仁这是变相的说霍春山跟暴发户一样炫富。听了好友的毒损，霍春山呲牙咧嘴，伸出脚开玩笑地往金钟仁小腿踹去。
　　金钟仁一躲，从箱子里找出换洗的衣服说：“快滚快滚，我要先补眠！”
霍春山原欲打电话给宋云远，没时间接机不要紧，替金钟仁接风洗尘是死活都要拉宋云远出来买单的！无奈此刻金钟仁因为时差原因，困倦缠身，昏昏欲睡。于是只能约好后天三人再见面一起赴餐，霍春山便欣喜地回去了。
　　救星来了，霍春山能不高兴么！得好好把这财神爷逮住了！百年一遇的人才，绝对不会再让他回美利坚为那群资本家卖命了！
现在国内时间下午，对金钟仁来说正是凌晨睡觉的时候，他冲了凉，躺在柔软的床上，触枕即眠。
　　睡了将近十五个小时，再次醒来的时候天是黑的，窗外蒙蒙的天际有些泛白，大约已是第二天清晨。金钟仁抓过手机看时间，果不其然，五点。
　　屏幕上显示有一条未读信息，来自姚莳——
　　〔你在哪儿？〕
　　金钟仁没有回复，他关闭了国际SIM卡信号，把手机随手丢在枕边。

　　就算很挤，他还是尽力前倾与金钟仁保持一厘米的距离，这种难得的尊敬金钟仁对他有些好感。 盯着陌生人的头顶发呆，金钟仁的思绪飘啊飘的不知道飘到了何处。
　　 　　有一种记忆里熟悉的感觉和气息，从心底深处涌上来。那是一种淡淡的，甜甜的味道，透着柠檬水般青涩的香味。
　　这忽然而来的感知飘渺且无迹可寻，仿佛烟雾，伸手去握，却穿过你的指尖消散了……
“……乘客们，XXX站到了，请在屏蔽门打开后，从左边车门下车……”
一如每站停车时，车厢内都会有短暂的人群的骚动，挪位，互相挤攘，准备下车。
　　金钟仁前面的年轻人在听到报站声音后就显得相当紧张，他做好了与人群战争的准备，车子一停，他立刻转过身来闷头就冲！
　　还是往反方向的……
　　金钟仁正觉得诧异，那年轻人抬起头来严肃道：“借过，我要下车！”
如果不是公众场合，金钟仁绝对会憋不住喷笑出来！
　　这年头还有下车不分左右的人？明明所有人都往左边去了，他不可能没感觉到吧？
金钟仁没有多想，他指了指对门的方向，低沉道：“那边。”
　　年轻人瞬间显得窘迫又慌乱，他做了个类似顿脚的动作，立刻转回去。
　　金钟仁在他背后笑，是的，他没笑出声来，不代表他能忍得住不变表情。只是他自己都不知道此刻隐隐噙笑的眼神有多温和帅气，身边几个女性乘客几乎看傻了眼。

　　列车启动后，在文娱委员的带领下，女生那边开始唱歌。唱的当然不是音乐课本上老掉牙的曲子，那些是很没意思的。
　　她们唱流行歌曲，当时的小虎队很出名，尤其是《爱》，人人都会唱，有活跃的文娱委员开场，大伙儿都你一句我一句的迎合起来。
　　“把你的心我的心串一串，串一株幸运草，串一个同心圆……想带你一起看大海，说声我爱你，给你最亮的星星说声我想你……”
唱到高潮部分“呼～呜呼呼～”的时候，中间那群男生便开始围着柱子转圈，一开始还配合着歌的节奏，后来也不知是谁忽然大喊：“吸星大法——！！”……他们便一下子转快了，于是顺利引来女生群体的哄笑。
小时候男孩们的举动大都为了吸引女孩的注意力，有了她们笑声的反馈，男生就更激动了。其中有个说：“啊，我不行了！”便一屁股坐在地上，接着就有了第二个人的应和：“晕了晕了！内力都被吸光了！！”……
　　有个坚持到最后也没有倒下的，他大叫着：“耶！我是金轮法王！”
　　A反驳道：“吸星大法明明是令狐冲的武功，金轮法王才不不会！”
　　B问：“不是无崖子的吗？”
　　C说：“笨蛋，那是北冥神功！”
　　D大嚷：“神功哪有这么强大的破坏力，这是邪恶的武功！是化功大法！”
　　E恍然大悟：“啊！柱子是丁春秋！大家快逃啊！不能靠近柱子！”
　　得胜的那个男生吓得脸色苍白，原本手还牢牢地抓着不锈钢柱子，此刻跟触了电似的松开，往金钟仁那边跑，嘴里还喊着：“仁大侠！快救救小生！”
　　电视剧里的台词被孩子们以这种童趣而又滑稽的形式表现出来，引得老师们也连连捧腹。
金钟仁微笑着一点都没有救他的意思，紧靠着门不挪位，嘴上还说：“一边去一边去！这是大侠的地盘！”
　　　　那人仿若不闻，硬是挤过来，站在了金钟仁上。
　　多了一个高个强壮的男生，金钟仁右边的小小男孩就被暴力挤了出去，没处靠了。
　　他的存在感太低，没人关心他站哪儿，也根本不会有人发现他是否站在安全的位置，列车一晃动，他随时有可能摔倒。
　　金钟仁当然也没有留意，直到列车在下一个拐弯时他觉着袖子忽然一紧。
　　金钟仁侧眼，看到转学生因为重心不稳，攀住了他的手臂。不是完全抓住，只是小心翼翼地拽住他的衣袖借取微弱依靠。
　　金钟仁没在意，他假装自己没有察觉到，任凭对方轻轻攀在自己身上，然后转过头去和刚才那个男生谈笑。

　　明明不是晚上，他也不需要扮演情场失意外出寻求艳遇的贵公子模样，喝鸡尾酒什么的，真是一点情调都没有。
　　金钟仁叹了口气，他清楚地知道为什么自己会不经思索地做出这一系列举动。
十八岁高中毕业赴美名校，为了追寻上层社会的礼节和优雅，频繁跟身边的同学出入社交场所。那些人要不是非富即贵，就是太子千金。
　　年少的虚荣蒙蔽了他的双眼，有一年金钟仁甚至爱上了这种纸醉金迷的生活。身上必穿价格上万的套装，酒场必点烈性的伏特加或白兰地，能在女士靠近的第一时间闻识出她们颈上的香水牌子，并且优雅地给予赞扬：“XX香水让你闻起来相当迷人，我能替您点一杯贝利酒么？”
　　……
虚幻的荣耀所带来的劣质光环以及幸福的假象，曾经的金钟仁觉得一辈子过上这种日子便是人生的成功。
　　如果你有两三年强迫自己程式化地展示这些所谓的“高贵”与“地位”，那么做到金钟仁这样的程度只是水到渠成。
　　直到走上社会，经历工作，遇到人外之人，看到天外之天，金钟仁才恍然惊觉，曾经浮浅的自己有多深刻地误读了成功的含义。
而现在，身处自己成长的家乡，大下午的坐在异域风格餐馆里喝鸡尾酒，算什么？
　　金钟仁会毫不留情地为自己的行为做总结：无可救药的习惯性装逼。
说实话，虚荣心普遍存在于所有国人，那是一种为了吸引他人注意力而表现出来的过分自尊心，或深或浅，在所难免。
　　也许正因为虚荣，金钟仁每每想到小学同学，夏瞳、张跃川、赵旭沣等人的名字总会第一时间在他脑海中浮现。那是曾经班上的文娱委员，班长以及地铁上宣称自己是“金轮法王”的活跃分子。
这时，金钟仁又在意起那个小小转学生来。
　　为什么记不得他？貌似不是因为他生来就毫无存在感，而是因为，他从来没在公众场合之下刻意表现过自己。
那个瘦瘦的安静男孩不高，一张巴掌大的小脸藏在长长的刘海下，金钟仁甚至记不得他的模样。
　　当年男生理刺猬头是帅的象征，所以全校百分之七八十的男生都是同一个发型，清一色的小刺猬。
　　而余下的，自然是落伍的、不出众的、可忽略的。
小学班里排位置是按照学号来的，转学生顶替了一个留级生的学号，隔着走道坐在金钟仁的左上角。他穿着一套不合身的校服，衬衫和外套都过大，裤脚还得卷几个道，不过还算干净。

　　“有又如何，还不允许我们仁仁打野味了不成？”
　　秦海挨着宋云远坐：“他以前不都是闷葫芦一个么？有名的可远观不可亵玩，怎么现在开放到这种地步？”
　　霍春山听了，接话说：“别以为他不知风情，他不容别人碰，只是骨子里骄傲，要真有了喜欢的，能比谁都野！”
　　宋云远点头：“春山说的不错，钟仁有二十八了，他循规蹈矩十几年，已经把自己逼得太紧了，他不可能束缚自己一辈子。”
　　霍春山痞笑着应和：“就是就是，别愁丫的，他精着呢！”
　　……
被一只柔弱无骨的手不断抚弄身体，金钟仁只觉得自己腹中有一团火，延着血管直烧到自己的脑神经。
　　暘暘的挑逗能力很不错，他任由金钟仁或轻或浅地捏弄他的腰背，在适当的时候轻哼抽气，身体却伏在客主身上柔顺得不像话。
茶几上摆满了茶水点心，几个大男人喝过酒，一边聊一边由人喂，只需食来伸舌，水来张口，尽兴非常。
　　包厢内的灯光打得暧昧，金钟仁只见暘暘纤细白皙的手指在盘子之间穿梭，点点这个，戳戳那个，只选那些做的好看的糕点，捏过来塞到金钟仁嘴里。
其中有盘新鲜草莓，暘暘拿了一颗，大眼睛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金钟仁后，用唇咬着，凑到他眼前。
　　金钟仁一愣，少年靠近的时候，他恍然间闻着一阵脂粉味，这股气味如同一丝凉水注入血管，顿时中断了来自腹间的火源。
　　他勾着嘴角，抬起手及时止住少年靠近的脸，伸出手指把草莓推进暘暘的嘴里，也不拿出来，就在那少年口中缓慢搅拌。
　　暘暘的眼睛忽明忽暗，牙齿开阖，慢慢压榨着草莓汁，红色的水果液体顺着金钟仁的手指慢慢流出来……
不是他。
　　金钟仁已经冷静下来。
　　当暘暘的脸凑上来的那一刹那，金钟仁就发觉，自己的心悸并不是他的原因，只是男人身体的本能反应。
　　虽然，放纵一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大家都是男人，有什么玩不起的。
　　——只是，这种想法在还没有生出来之前，就被金钟仁内心的失落感抹灭了。
如果不是暘暘，那一瞬间的心动来自何处呢？
　　这种几乎能让所有野生食肉动物兴奋的血腥味，那气息所引发的嗜血冲动，到底，来自何处？
金钟仁失神地望着茶几上的糕点水果，对身边的美人已经心不在焉。
　　他蹙眉思索回忆，竟又想起小学时的事情来。而且毫无理由的，主角依旧是那个本以为不起眼的转学生。

　　金钟仁刚才的那通电话，其变态之反常把霍春山吓到了！他还从没见金钟仁对谁那么耐心过，温柔到让人全身发毛的表情，以及根本不会出现在那厮身上的让人恶心的殷勤……
　　啊啊啊！惜字如金的铁公鸡竟然还会说什么“我请客”，什么“来接你”！为什么猪没有长出翅膀在天上飞啊！
　　眼看损友此刻心情极好的周旋于办公室里那几个员工之间，指导他们做规划，做设计……全身上下散发着强烈的雄性荷尔蒙气息，把办公室里那群小丫头迷得神魂颠倒！
　　“啧啧啧……喜欢上一个男人……我滴妈呀……小姑娘都瞎了狗眼了……还看他……”霍春山咕哝着，金钟仁忽然侧眼看了过来，他表情依旧柔和，眼神却犀利非常，把霍春山惊出一身冷汗，“阿弥陀佛，他身上长雷达了……”
金钟仁指了指A4纸上的刚亲自演示的任务计划起草，问小青年道：“听懂了么？”
　　那人连连点头：“嗯！很清楚！”
　　另一个也是刚毕业模样的姑娘在一边怯生生地插嘴：“我还有些不懂，能给我再讲讲么？”
　　金钟仁皱眉问：“哪儿不明白？”
　　“额……就是……”她扭扭捏捏的。
　　金钟仁又简单说了一遍，看那姑娘红着脸，便道：“一个人的接受能力很重要，你现在程度如何我暂且不问，但学习能力不好是很容易被别人取代的。听人说话的时候，注意力要放在那人说什么上面，而不是那人穿什么上面。”
　　金钟仁是微笑着说这些话的，但语气却相当严肃。那姑娘听得满脸通红，只觉得不好意思，金钟仁给了她一个台阶下：“下次专心点儿，去做事吧。”
一圈下循下来，金钟仁回办公室，对霍春山道：“几个项目在合作上面都有很大的问题，员工水平程度不一。最好分成几个组，每周安排两节课给他们培训。”
　　霍春山问：“上课？他们大都是硕士毕业的，还要上课？”
　　金钟仁说：“是不是人才不是看他学历有多高，而是看他的个人价值在团队中能实现多少。你只知道聘人进来，却不知道怎么管理他们，还说是人才不济。”
　　“你说慢点，解释给我听听。”
　　金钟仁道：“刚毕业的人一到工作岗位就希望得到重用。但那是不可能的，没有一个人是全才，公司也不需要全才……”
　　 　　金钟仁说到一半，秦海进来了，他倚在门边架着手臂，也认真听金钟仁的理论。

　　想来应该很好认，因为他总是一个人。
金钟仁正猜测着鹿晗此刻的模样，胖的瘦的，高的矮的，发型服饰……透过大厅的落地窗见一个穿衬衫的单薄青年站在入口外，鹿晗估计跟那个人差不多吧，嗯，年纪还要再大一点应该……
　　但见那人在门口徘徊了一会儿，便进了来。
莫非这个人就是鹿晗？金钟仁的心狠狠一跳，细细打量起他来。
　　格子衬衫，休闲长裤，乳白色背包。犹疑不定的步伐，像是迷途羔羊般无助的左顾右盼，看到那块同学会立牌时松气的表情……
　　啊，就是他了……
金钟仁站起来，朝他走过去。
　　小时候那模糊的外表印象在此刻自己一步步走近的同时，如同雾气受了光照搬散开去。
　　鹿晗长大了，却没怎么长高；原本貌似平淡无奇的五官也长开了，清秀可人，尤其是那张紧抿的花型唇，给人一副聪明的假象。而不谙世事的眼眸巧妙的掩盖了他的真实年龄，还有这幅装扮，让他看起来比公司里那几个刚毕业的青年还小几岁。
“鹿晗？”
　　听到唤声，鹿晗一愣，这个声音他认得。
　　他转过头去，只见一个高个的男人站在自己身后：“啊……你是地铁上的那个人。”
　　“嗯？”金钟仁被鹿晗一说，想起来回国第一天坐地铁时，下车搞错方向的那个青年，“哦，你那会儿站我前面的吧……”
　　当时匆忙之下也没看清楚他的模样，现在仔细瞧了，才觉得真是同一个人。
被金钟仁深邃的眼眸一动不动地注视着，鹿晗觉得不自然了，他缩了缩肩膀，眼神飘忽不定道：“那天，谢谢……”
　　“现在还是分不清左右？”金钟仁微笑着，伸手绕过鹿晗的背，手掌覆在他肩上，“走吧，我带你上去。”
还是分不清？鹿晗心中狐疑，金钟仁怎么知道自己一直分不清方向……
　　然而，被对方好兄弟般地环着走向电梯，他没机会再问，只是垂着头，看地上。
几周前地铁里没留意金钟仁的样子，刚才楼下大厅的水晶吊灯下，他显得成熟又帅气，眼神锐利又深邃，让人又敬又怕；自信沉稳的笑容和以前一模一样，现在似乎又多了些什么……
　　鹿晗形容不来，他只觉得，金钟仁果然是会发光的。
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鹿晗想稍微分开一点站着的距离，可是金钟仁覆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掌跟百得胶粘上去的一样，怎么都挣不开的感觉，而且还热得发烫。
　　“……金钟仁？”
　　“嗯，怎么了？”

　　鹿晗伸手欲拨开他的手掌，对方却在这时移开了，接着一转握住他的手，随着“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了。
　　金钟仁牵着他往外走：“他们都到了。”
三十六层B厅，同班四十几个人来了三十多个，有些还拖家带口的，加起来就有四五十个，着实不错了！
　　大家见主角到场，一下子激动了：“金钟仁来了、金钟仁来了！”
这么多人，一个个都像几辈子没见面的亲人似的围过来……！鹿晗只觉得恐怖，他想逃，可是手被金钟仁紧紧拽着，稍微一挣，那手的力道就跟弹簧一样往回拖。
“哟，这个是谁呀，介绍下啊！”
　　金钟仁看了看身边紧张地鹿晗，笑着反问道：“你们觉得是谁？”
　　“不会是你弟吧！哎哟，还牵着手啊！”
　　“开同学允许带家属，这家属可只能是爱人啊！”一个男人起哄道。
　　“脸红了脸红了！害羞了哈哈！”
　　“哈哈哈……”
鹿晗这边被众人围攻得面红耳赤，手都开始发抖了。
　　金钟仁这才道：“他是我们的同学啊。”
　　“啊？真的假的？”
　　“不是吧？我咋一点印象都没……”
　　张跃川原本站在一边看热闹的，现在一听立刻过来打圆场道：“你们什么记性！他是鹿晗啊！”
“鹿晗哦……”
　　“哦……鹿晗啊……”
　　有几个人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也不知道是真的想起来了，还是装的。
知道只是同班同学，大家就不再寻鹿晗热闹了，而目标放到了金钟仁身上。
　　他们问他在美国有什么经历，现在做什么，赚多少钱，结婚了没有，谈了几次恋爱……各种八卦。
鹿晗也因此脱了身，得了清闲。
　　有些同学带来的家属三三两两地围坐在餐桌边上吃东西聊天，某两个女同学的丈夫还一边喝红酒一边向对方抱怨各自老婆的缺陷儿，似乎达成了共识一般哈哈笑着。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社交，全场都很热闹，鹿晗仍然是一个人，没人找他搭话，他也不会主动跟别人说话。
背着个小白包，鹿晗围在自助餐桌边绕绕来绕绕去。
　　一开始还觉得拘谨，看到别人那么淡定地用盘子盛走一堆又一堆的食物，他也放开了。
　　走到中式糕点区吃了一团糯米糍，这个超市里卖四元一只；又跑去西式糕点处吃了一小块芝士蛋糕，那个甜品店里卖八元一个……
　　他很兴奋，完全把方才还后悔来同学会的念头抛到脑后。
　　

　　吃了一堆以前尝过和没尝过的食物，他撑了，摊在附近的沙发上休息。
　　工作人员还在持续不断地推新品种上来摆，就一会儿不吃，旋转台上又跟新开的店一样，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好东西。
　　鹿晗满足地想：啊，这里是天堂！！
　　15　游戏
　　眯着眼摸摸肚子，鹿晗自言自语道：“这里面已经吃进去几百块的好东西了吧……”
　　小憩了十分钟，他又去了趟厕所，回来正碰上大伙儿玩游戏。
　　张跃川眼尖的发现他，把他逮过来一起坐下，鹿晗稀里糊涂的，也不知道他们玩什么，只见桌子中间摆了几瓶香槟，还有杯子。
　　“来来来，发牌了发牌了！”
张跃川坐在鹿晗边上，金钟仁隔着桌子坐在他正对面。
　　扑克牌顺时针传过来，每人得一张。鹿晗看了看自己的，数字7，又偷偷瞄了一眼张跃川的，数字3。比他的大，鹿晗放心了。
张跃川问：“谁是国王？”
　　一个男同学挥了挥手上的K牌：“我！我！”
　　大家拍拍桌子：“开始了开始了，国王发话！”
　　男同学道：“我宣布5号可以问3号一个问题，3号必须如实回答，如果回答有假，则必须接受9号的惩罚！”
原来不是比大小啊！鹿晗双脚并拢端坐着，有点紧张了。
　　再次看了看自己的牌，还好不是三五九。
5号一个女同学，鹿晗有点回忆起来她像是副班长，叫什么名忘记了。她笑得跟朵花一样：“张跃川，我问你！”
　　张跃川豪爽道：“有问必答！”
　　副班长提问：“我们班二十三个女生里面，你最喜欢谁？”
　　张跃川想也不想就说：“你啊。”
　　“哟哟哟哟！！”众人吆喝起哄，“有戏有戏！”
　　副班长瞪了众人一眼，说：“瞎回答可是要接受惩罚的！”
张跃川道：“我说的可是真心话，当时班里那么多事，我忙不过来的时候都是你帮我，我不喜欢你喜欢谁啊？”
　　“哈哈哈哈哈！”一阵大笑后，副班长也动容了，表现得很开心：“好吧好吧，就当你说真话了……”
　　国王说：“鉴定为真话，Pass!”
　　9号同学开玩笑道：“真是的！俞妍你不给我机会啊，难得我能惩罚一下班长大人！”
　　大伙儿拍着桌子直乐，一时气氛火热。
第二轮扑克牌又传过来，这一次鹿晗拿到5。
　　国王K牌在一个女同学手里，她发话道：“1号提问，2号回答，3号惩罚。”
　　鹿晗松了口气。
　　

　　金钟仁扬了扬手中的2号牌：“中奖了。”
　　1号是大活宝赵旭沣，不好应付。他一看提问对象是金钟仁兴奋得不行：“金钟仁！我问你！”
　　金钟仁笑道：“问吧。”
　　“我们班二十四个男生里面，你最喜欢哪一个！” 赵旭沣说道。
　　“诶诶诶诶？男生？”
　　“是不是说错了啊？哈哈！”
　　赵旭沣道：“没错没错，就是问男生，这游戏不恶搞一下怎么行！”
金钟仁勾着嘴角笑：“我说是你你会害羞么？”
　　赵旭沣道：“哎哟~原来我俩情投意合，你不早说啊，咱晚上去开房吧！！”
　　“哈哈哈哈！太搞了吧你们两个！”
　　这回连鹿晗都看得笑了起来。
金钟仁淡然道：“哦，其实不是你。”
　　赵旭沣哀怨抹泪状：“讨厌~~我要附加条件，只能从在座的男士当中选！没到席的同学不算啊！
　　众人为配合赵旭沣，都摆出一副任君采撷的男公关模样，媚眼直飞。
　　金钟仁看了一圈，眼光在触及微笑的鹿晗时有一秒的停顿，但很快移开了。
　　“条件那么苛刻，我选不出来。”
　　“不是吧！”赵旭沣嚷道，“这可是我家最美的‘姑娘’们了，大爷你眼睛睁大一点啊！”
　　国王女士笑道：“选不出就要接受惩罚！”
“那就选班长吧。”金钟仁说。
　　“喔唷！受宠若惊！”张跃川捧胸状道。
　　“不行不行！太敷衍了！”国王也帮着赵旭沣说话，看来他们不整整金钟仁是不会罢休的。
　　金钟仁无奈道：“那还是如了你们的愿，我接受惩罚。”
“噢噢！3号3号！惩罚了！”
　　张跃川亮出牌说：“3号有！”
　　“哈哈，金钟仁，你的死期到啦！”
　　“……”
张跃川说：“罚金钟仁用嘴喂一杯香槟到4号口中，如果4号是女士，则5号，以此类推，被喂酒的必须是男士！”
　　“这个好！果然还是张跃川你最毒！”
　　“耶耶耶，喂酒喂酒！”
桌子上的香槟被转到金钟仁面前，随之还有一个高脚玻璃杯。
　　金钟仁拿起杯子掂量了一下：“这不止喂一口就能喂完吧……”
“4号4号！哪一位！”
　　一个女同学摆摆手说：“我是4号，往后推吧。”
　　鹿晗原本还乐着的表情一下子僵硬了，他看了看自己的牌，又看了看众人，保持沉默。
“5号，5号哪一个？”
　　大家把牌亮在桌上，你瞅瞅我，我瞅瞅你。

　　鹿晗用手捂着自己的牌，继续保持沉默，他偷偷看金钟仁的方向，却发现对方也正在看自己，鹿晗的脸刷的烧了起来。
“鹿晗，”金钟仁问道，“你是5号吧？”
　　张跃川眼明手快地抽出鹿晗的牌，叫道：“5号在这里！”
　　金钟仁斟了大半杯酒，起身走过来。
“哈哈哈，脸又红了，你怎么那么shy啊，鹿晗，”同学们拍着桌子起哄了！
　　鹿晗结巴道：“我、我不玩……”
　　众人道：“不玩不行！”
金钟仁站到鹿晗面前，左手执杯。鹿晗头皮发麻地站起来，不知被谁推了一把往前趔趄了一步，这下跟金钟仁仅有一指的距离了。
　　金钟仁含了一口酒，眼神似笑非笑，大伙儿开始吆喝 。
　　金钟仁低下头，望着紧张到全身发僵的小人儿，唇凑到鹿晗嘴边，香甜的气味……
　　一瞬间鹿晗本能地后仰脖子，躲避金钟仁的靠近。
　　金钟仁伸出右手绕过去扣住他的后脑勺，伴随着周围人群的叫声，他的唇贴在了鹿晗的唇上。
　　鹿晗手拽金钟仁的手臂，脑袋左右摇晃推拒，金钟仁一个抓不稳，一口酒全部喂到了他嘴角，酒水全部沿着两人的下巴流下来。
鹿晗担心地抬眼，看金钟仁的眼眸颜色比方才深了许多，仿佛有两簇火焰在里面跳动。他被盯得起鸡皮疙瘩，刚想着该怎么逃开，金钟仁又含了一口酒靠过来，掌住自己后脑勺的力也比刚才大了许多。
　　鹿晗觉得恐惧，才一发愣，一阵甘甜辛味的香槟液体就流进了自己的口中，伴随进来还有对方火热的舌，轻轻扫过自己的，快速退了出去。
　　他反应不及，少许酒进了气管，一时呛得眼泪都出来了。
　　金钟仁转头笑问他们：“行了吧？”
　　众人闹也闹过了，乐也乐过了，知道玩笑不能开过头了。虽然酒杯里还有一半的酒，也只能作罢。
　　金钟仁陪鹿晗去洗手间，简单清洗了一下，温和地问：“你还好么？”
　　“嗯……”鹿晗应声，喝了口金钟仁递过来的热水，小声道，“以后再也不玩这个了。”
　　金钟仁低低笑着：“这游戏本来就是整人玩的。感情越好，整的越凶。”
　　鹿晗咕哝着：“明明是惩罚你的……”
　　金钟仁笑问：“那……我该怎么补偿你？”

　　看了看手表，时间差不多了。金钟仁抬起头，正瞟见鹿晗悄悄往小白包里装一块巴掌大的海绵蛋糕。
　　一瞬间他的心脏狠狠颤动，仿佛血管开了个大闸子，全身血液哗哗地加速流淌。
“不早了，今天，要不就先这样吧？”金钟仁微笑着站起来提议。
　　“要散了啊？”有一些同学确实有准备离开的意思，毕竟在S城，大多数都赚点普通工资度日，只能天天挤地铁坐巴士，过了十一点，住得远的就意味着要打车多花钱……
　　老同学见着了，饭也吃了，热闹也热闹过了，以后总归还有机会再见的。
　　尽管还有些依依不舍，但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鹿晗留意到这边人群的动作，看看时间，正好赶上末班车。背着自己的小白包，他心满意足地决定跟大家告别回家。说是告别，也就意思意思地经过他们，招个手说拜拜。平时他和学校里的同事也是这样，他们看他挥手也回个礼，“哦，拜拜啊！”就这样，完全没留意说再见的人是路人甲还是路人乙……
　 鹿晗决定如法炮制，他来到人群边缘，朝那群还在相互留联系方式的人挥了挥手：“拜拜……”
　　这才刚说完，手臂就被抓住了，鹿晗吓了一跳，只听金钟仁在他耳边说：“你等一下。”
“啊？啊……？”怎么了，怎么抓着我的手，怎么抓着我去跟别人说话……
　　鹿晗迷茫地被金钟仁抓着手臂满场子转。对方应付着周围的同学，留下手机号码，又被要求着承诺下次开同学会时出席。
　　“金钟仁，我地铁快要没有了……”鹿晗弱弱地抱怨。
　　金钟仁压根没理会他，任由他的声音淹没在人群里。他正跟大伙儿打太极说客套话，一会儿张跃川过来了，两人又在众人面前佯装好兄弟地相互拍肩、寒暄……
　　等终于能脱身的时候，已经十一点了。
　　金钟仁这才有时间回头去看抓在手里的小家伙，鹿晗这时简直是用埋怨的眼神看着自己，他说：“没有车了。”
　　“我有。”金钟仁依旧是那张标志的笑脸，就跟专门卖笑的平面模特儿似的，摆了那么久的假表情，都没觉着肌肉累。因为定型了。
　　

　　“你真要送我回去啊？”鹿晗将信将疑地问。
　　金钟仁带他到广场车库：“你不是说没车了么？”
　　“刚才还有的。”鹿晗有点生小闷气，像是有种被金钟仁耍着玩的感觉。也许只是因为对方太厉害了，所以害怕靠近，潜意识觉得跟这种人靠近，自己总要吃亏的。
　　“坐副驾驶。”金钟仁指挥着鹿晗坐进去。
　　鹿晗纳闷，刚看着明明是大众，怎么一坐进来里面，标志就变奔驰了？他只当自己眼花了。
　　金钟仁发动车，开了空调，也不急着开，扭头见鹿晗安安静静地坐在自己边上，平日空荡荡的心里就有一种莫名的充盈感。
　　他凑过去，手摸到鹿晗的座位附近，鹿晗紧张往后退身：“怎么了？”
　　“安全带。”金钟仁抽出带子，绕过鹿晗的身体把他牢牢地系在位子上。
　　可金钟仁替他系完，并不退开，一张脸靠得极近，鼻尖近乎能碰到鹿晗的下巴，他微眯着眼，像是在闻什么味道。
　　鹿晗坐立不安，他紧张地扭动着：又……“怎么了……”
　　金钟仁停顿了会儿，抬起头好笑地看着他：“甜甜的味道。”
　　鹿晗捂紧自己的包，慌张地想找借口转移话题，又听金钟仁说：“你今天晚上是吃了多少甜点？身上的汗味都是甜的。”
　　鹿晗的脸烧了起来，他张着嘴说不出话。金钟仁却在这时退开去，手握方向盘，轻声对他道：“坐好了。”

　　“嗯好！”小姑娘兴奋地下楼去了。秦海看着，暗自摇摇头：“差距啊……”
　 会议室。　 人人正襟危坐着，毕竟召集全体员工开会的场合不多，看这个新来的金助理，总觉得气势逼人……
　　“好了，废话不多说，我先自我介绍一下。金钟仁，毕业于H大建筑与规划设计研究生院，辅修不动产管理。曾任美国M公司项目总监，工作经历三年，可能没有你们在座的几位工程师和建筑师高，不足之处还请各位包涵指教。”
　　光是说出学历就已经够震撼人了，这种闪闪发光的背景并不是路人甲乙丙能够有的。
　　金钟仁职业性地笑笑，继续道，“我接受你们霍总——也是我曾经的大学同学委托，过来暂时代管本公司，实际意义上来说并不是你们的直属上司，没有权利开除你们或者扣在座任何一个人的工资，所以无需怕我。”他说着，意有所指地看了看几个年轻人。
　　大家的面色都轻松下来，却听金钟仁又笑道：“但我可以建议你们霍总执行他的总裁权。”
　　众人被金钟仁的幽默引得一阵轻笑，几句话之间已经感觉到了这位新Boss的睿智和大度。
“我在公司观察了半个月，期间见识到了在座员工们对工作的态度，大家各尽所职，非常认真，我以为，如果合理安排，可以最大程度减少你们的加班时间。”
　　听到这句话，所有人都面露喜色，带着期待的眼神看向金钟仁，但见对方已顷刻间换了神态，他面色严肃，语气冰冷道：“同时，我也察觉到了一些影响公司发展的薄弱环节，这些缺陷……足以致命。”
　　霍春山不得不承认，而且佩服，金钟仁说话时，有一种强烈的操控人心的本领，让人跟着他的话起伏跌宕，经历喜悦与恐惧。
“我不说冠冕堂皇的话，指出这些只是希望在座的各位明白自己的处境，工作，并非只机械地做事，你不是一个独立的个体，而是组成公司生命的细胞之一。所谓唇亡齿寒，予公司，你们要有同等的忧患意识，为它所想、所虑……当然我知道你们很多人对现状很茫然，看不到自己的未来，更别说公司的。我要做的，就是带你们看清楚，它是什么样子，你们能让它变成什么样子。当我们能一同做到这些的时候，你就能清楚地判断，自己日后能为公司创造多少价值，那么你能拿多少奖金，会有多少休假时间，也是水到渠成的事。”
　　金钟仁的陈述直击要点，而且语气斩钉截铁，极具决断效果。
　　短短十分钟，会议室里几乎每个人都为他的演讲臣服，带着憧憬的眼神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