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在豫章的日子过得是极快的。诸葛亮记得刚到豫章的时候还是肃杀的秋，如今，却已是草长莺飞的季节了。看着庭院中飘飞的柳絮，还有一二翩跹的蝶，诸葛亮突然觉得，一生就这样过着，安静的，也没有什么不好。
只是，闭上眼，脑中浮现的却是半年前从徐州出奔时，见到的道路两旁的尸身。
自己的家，也在那时没有了。
睁眼，提笔一挥，四个清秀的字便出现在雪白的宣纸上。
“家国天下。”低沉的声音响起。
“叔父？”诸葛亮微微侧头，就看见诸葛玄站在他的身后。
“为何写这四个字？”诸葛玄走近，问道。
“亮儿随意写写。”放下手中的笔，欲为诸葛玄斟茶。
“慢着，”诸葛玄顿了顿，“将笔拿上。”
诸葛亮重又握笔，突然感到握笔的手被温暖的大掌包覆着，背上也传来了身后人的温度。“叔父？”诸葛亮不解，诸葛玄的呼吸拂在后颈，有一丝**。
“别动。”诸葛亮感到手中的笔在叔父的带动下舞动，片刻，四字便成，依旧是“家国天下”，不同的是，这四个字满溢着狂气。
“亮儿，你的家国天下太过柔和。”诸葛玄叹了一口气，松开了手。
“叔父，亮儿知道自己的性子不够狠戾。可是，亮儿认为，平定一方，需要的应该是仁义，否则，亮儿日后和曹贼又有何区别？”
清亮的眸子是一种坚定，却又是柔和的，令人觉得舒服的。诸葛玄看着这样的眸子微微愣了神，太像了。果然是他的孩子呀。
“罢了罢了，亮儿有自己的打算，果真长大了不少呀。”诸葛玄微微一笑，“只是，亮儿，若是仁义，怕是你以后不会轻松。”
“亮儿，可愿为叔父弹奏一曲？”诸葛玄整整衣衫，卧在床边的美人榻上。
“自是愿意。”说罢，诸葛亮从柜里取出一尾古琴。轻轻地放在案几上。细心地擦拭，调音。这是诸葛亮父亲留给他的唯一一样物什，他自是珍惜异常。
“叔父，你想听何曲？”抚上琴弦，正欲拨拭。
“无妨，随你。”靠在榻上的诸葛玄微微眯着眼。
琴音缓缓流出，似乎能够就这样流进听者的心里。修长的指在琴弦间拨弄，没有意思停滞，如那流水一般，丝滑。
诸葛亮奏的是一曲高山流水，是他父亲教他的。
诸葛玄自是知道，听着听着，竟然觉得眼角有些湿润，诸葛玄在心中苦笑，那么多年了，还是忘不了那人。

@伯伯伯比伯ov @_奚小咪

“公瑾，该走了。”冷漠，不带任何情绪。
周瑜身后还有一人，玄色长袍，金丝滚边，说不出的贵气。只是，那人透着肃杀之气，眼神如刀般锐利，诸葛亮觉得那眼太过冰冷，很不喜欢。
“伯符，知道了，稍等片刻。”周瑜并不在意那人冷漠的语气。靠近诸葛亮，低头，轻喃：“你不是说要谢公瑾相救之恩吗？用什么谢？”
诸葛亮断没有想到周瑜会问出如此露骨的话，一时又是不知如何回答。
看着呆愣的诸葛亮，周瑜轻笑出声，“若要谢公瑾，明日到清风居找我吧。今日公瑾告辞了。”
没有等诸葛亮的回答，周瑜径自离开了，似乎笃定诸葛亮一定会来。

“清风居？”看着周瑜的背影，诸葛亮喃喃。
“亮哥哥，别看了，人走远了。”听到弟弟的调笑，诸葛亮收回目光，围观的人群早已散去，除了依旧站在远处的自己，和诸葛均手中的糖人，刚刚的一切仿佛没有发生过。
自己的心却是已经乱了，没有缘由的，如石子投进了一池春水，漾起圈圈涟漪。
整整思绪，“走吧，均。”
周瑜唇角始终挂着笑意，孙策则冷着一张脸，散着森森寒气。各怀心思的两人就这样诡异地并排走着。
“公瑾，为何对那孩子如此上心。”依旧没有起伏的语气。
“不知呢。”周瑜却是极好的心情。孔明呀，炸毛的小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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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策森气了

待小厮退下后，诸葛亮并未急着叩门，而是调整着自己略微急促的呼吸，不知怎的，始终无法平静，甚至，有些紧张。
沉气，抬手，放下，再抬，再放下。这动作重复了三四次。
诸葛亮，你有点出息，不就是见个人吗？暗暗对自己说道。
三叩之后，诸葛亮轻声道：“请问周瑜周公子在吗？”
“进吧。”醇美如昨的声音。
进入房内，诸葛亮低着头，关上房门，依旧低着头。
“孔明，为何始终低着头？”周瑜调笑着。“真是没有想到你那么早就来了。”
“打扰到周公子休息了吗？”诸葛亮听罢，觉得对方定是嫌自己来得太早，一抬头，对上那流光的眸子。
“怎么会早？”周瑜站起身来，“公瑾可是盼了孔明整整一夜呀。”
此时，诸葛亮才看清，周瑜竟只是随意披着中衣，发就那样随意地洒在肩上，任由领口敞着，胸前的肌理匀称可见，似乎可以窥见……诸葛亮顿时觉得一股热气直冲脸颊，头埋得更低了。
周瑜好整以暇地看着眼前人的举动，秀丽的脸庞被主人刻意地遮住，耳尖似乎也染上了可疑的粉红，粉嫩的样子尤其惹人怜爱。
走近诸葛亮，周瑜故意贴近他的耳，微微地呼出热气，“孔明呀，你来了就打算一直这样站着？不是说要谢公瑾吗？我可是眼巴巴地等着呢。”
听罢，才猛地想起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实在受不了这等暧昧，诸葛亮忙地退后三步，把琴抱在胸前，“嗯嗯，孔明打算为公子弹奏一曲以示谢意。”
周瑜见诸葛亮已是羞赧至极，略微整整衣衫，“如此甚好，有劳孔明了。”

这是……瑜亮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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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片刻，一曲琴音便就葱白的指尖流泻而出，这是那曲高山流水，知音之曲。
周瑜闭着眸，静静地听着，品着，嘴角一直漾着笑意，睁开眼，那人弹琴的样子竟是如此静雅，自己也不知不觉醉了，是为曲子醉呢？还是为这人呢？周瑜不知，或许两者皆有吧。
曲罢，诸葛亮起身，微微躬身，“周公子，曲子可好？”
“真没想到孔明的琴音竟是如此美妙，公瑾不由得有些醉了，这份谢礼，甚好。”周瑜顿了顿，“只是，孔明呀，你的羽音似乎不太娴熟。”
诸葛亮一听，略微吃惊，自己确实一直处理不好羽音，整首曲子就是羽音略有瑕疵，只是，一般人是听不出的。
“周公子，你也是懂乐之人？”
“略懂皮毛。”周瑜笑着道。
略懂皮毛？诸葛亮不知道该说这人谦虚还是狂傲。
突然想起昨夜的琴音，思及清风居离自家不远，“周公子，昨夜可有抚琴？”
周瑜微微想了想，“有的。”
“周公子，能否略微点拨一二？”诸葛亮现下笃定周瑜的琴技远在自己之上，甚至可以说，世间少有，这个难得的机会不能放过，于是也就将害羞之事抛之脑后。
周瑜没有料到诸葛亮竟会主动请求自己教授琴技，自己之前正苦恼着之后和孔明见面的理由。
见着周瑜没有说话，诸葛亮以为他有所不便：“周公子，你可是有何不便？”
“没有什么不便。”周瑜回神，“乐意之极，只是，孔明要答应公瑾一个条件。”
“条件？”诸葛亮不解。
“以后不许叫我周公子，叫我公瑾。”
诸葛亮抬头，迷惑地对着周瑜的眼，“只是这样？”
“嗯，只是这样。”周瑜也看着诸葛亮闪亮的眸子，不带一丝杂质的眸子。果不其然，诸葛亮旋即收回目光，不再直视。
周瑜心道，会炸毛的小狐狸竟是如此容易害羞。

周瑜、诸葛亮已相处了半月有余，诸葛亮半月来整日都挂着笑意，每次看到自家哥哥抱着琴出门，诸葛均都会打趣道：“亮哥哥，有了周郎就不要弟弟了？”
诸葛亮都会眼含笑意地斜睨均一眼，然后径直出门。
这天夜里，诸葛亮独自在院中抚弄着琴弦，羽音已是越发娴熟，想着周瑜的悉心教导，诸葛亮又是止不住的笑意，在旁人看来，这笑与傻笑无异。
“亮儿，琴技有所长进呀。”亭后的阴影中传来低沉的声音，月，渐渐冲破云层，琉辉洒在来人身上。
“叔父。”见是自家叔父，诸葛亮立马站起，略略躬身，“叔父，这么晚了为何还未入睡？”
“你不也未睡吗？”诸葛玄反问，轻轻掀起衣袍，坐在石凳上。
“亮儿见夜色晴好，天河灿烂，不忍心错过如此美景，便在亭中抚上一曲，解解闷罢了。”诸葛亮也坐下，“可是亮儿的琴音扰了叔父安睡？”
“几日不见，如何越发伶牙俐齿了？”诸葛玄未等诸葛亮回答，又喃喃，“这样的夜，我是从来睡不着的。”最后一句近乎自言自语。
一时之间，叔侄二人无言，只有夜风吹过的声音。
“亮儿，听均说你最近和一个叫做周瑜的男子交往甚密？”诸葛玄开口打破了沉默。
“是的，亮儿之前承蒙公瑾相救，叔父这您是知道的，后来，亮儿登门致谢，公瑾他竟是懂乐之人，这几日便一直叨扰他。”诸葛亮解释着。
“公瑾？”
“嗯，他字公瑾。”
“你们关系已是如此亲密了？”诸葛玄虽是问着，但听不出一丝语气，似乎仅仅只是普通的陈述。
“嗯，是。”诸葛亮稍显迟疑地回答，他看不清叔父的意思。“叔父不喜亮儿与此人来往过甚？”试探着寻问。
“怎会不喜？男儿志在四方，与人结交自是好事。只是，”诸葛玄顿了顿，“周家并不是小家小族，亮儿，你还没有能能耐牵扯进这个乱世之中。”
诸葛亮静默了半晌，低低地说，“叔父，自从琅琊逃至荆州，亮已经牵扯进了这个乱世。”
似乎过了很久很久，诸葛玄几不可闻地叹气，“亮儿，这世间纷杂，别丢了自己的心，最后，苦的终是你自己。”
蝉鸣着，空气中有了一丝烦躁。

听是周瑜的声音，诸葛亮放松了警惕，刚要说话，却被周瑜打断：“可喜欢这漫天的灯火？”
“是你？”诸葛亮有些惊讶，他原以为这些灯盏是荆州百姓为庆祝某种节日所为。
“对呀，是我。你还没回答，喜欢还是不喜欢。”周瑜说这话的时候，故意将温热的气息喷在诸葛亮耳边，热热的，诸葛亮身体不可避免地一颤，接着，又传来了周瑜的轻笑。
“怎么会不喜欢。”诸葛亮觉得心房暖暖的，就像拥着自己的那人的体温一般，如此美景，是他为了自己而准备，怎么可能不喜欢？
“亮儿，喜欢就好，也没有白费了公瑾一片苦心。”周瑜收紧了双臂，将诸葛亮拥得更紧，嗅着那人的发，蹭着那人的颈，不想放开。忍不住地，吻上了脖颈，顺着向上，含住耳珠，只觉得那人一颤，舔舐着耳，舌尖描摹着耳的轮廓，怀中人又是狠狠一颤，周瑜轻笑出声，气息喷在已经灼热的耳上，诸葛亮抑制不住地发出了羞人的声音。
“周公瑾！放开我！嗯……”这声音听到周瑜耳里却是欲拒还迎的诱惑，又是一咬，诸葛亮急急捂住嘴，那呻吟还是从指缝间流泻而出。
“亮儿，公瑾如此辛苦为你燃放这些明灯，却不好好谢我，还让我放开。”诸葛亮知道这是周瑜故意装出的委屈。
“又不是孔明让你燃放的。”诸葛亮嘴硬着。
“唉，亮儿可真是狠心呀。”周瑜用鼻尖蹭着诸葛亮的发丝，“亮儿的发，竟是香的。”
被周瑜抱在怀里，被他调戏着，诸葛亮脸色酡红，体内涌起了不知名的热流，陌生的，却又是有些渴望的。
“公瑾，这灯是？”为掩饰身体的不自然，诸葛亮问道。
“这灯吗？是我在一本兵书上看到的，原来是用来传递军情的，之前我也见过，可是，用它来传递军情有些浪费了，如此美丽的灯火，应当送给孔明。”周瑜正经地解释着，可这样的解释在诸葛亮耳里却变成了情话。
“是吗？那这有名字吗？”
“名字？书上倒没有明说。”沉默片刻，“叫它孔明灯吧。”
“孔明灯。”听着这样的回答，诸葛亮觉得心中的某个地方狠狠地被击中了，那个地方莫名地变得柔软，他越发不清楚自己对周瑜的情感，自己越来越离不开他了。
“公瑾……”声音里竟然有了些许哽咽。“你为什么对孔明如此？”
周瑜听到孔明声音里的哽咽，一个用力，将他转正，对着自己，只见诸葛亮低着头，看不清他的表情。

一呢？

（七）
是夜，回到家中，已是寂静无声。家人似乎均已睡去，诸葛亮却是如何都睡不着。他不明白自己对于周瑜究竟是怎样的感情？喜欢？自己就这样喜欢上了一名男子？转念一想，周瑜可称得上是人中龙凤，为这样的男子倾倒也无可厚非。思及周瑜的吻，不由自主地，指尖轻触嘴唇，似乎还残留着那人的味道，想着孔明灯，想着那人对自己的温柔，诸葛亮又是一阵莫名的脸红。
自己，怕是喜欢上了吧？不知不觉的，诸葛亮睡了过去。
只是，此刻的周瑜却是无暇回味那个绵长的吻，孙策森森地散着寒气。
“周瑜，你究竟是怎么了？魔怔了吗？”没有如同往常一般叫着周瑜的字，而是直呼其名，可以想见，声音的主人此刻必定有些恼怒。
“伯符，你究竟是怎么了？如此不待见孔明吗？”周瑜很是不解孙策对孔明的态度，他能感到，孙策是极其不喜自己与诸葛亮交往过密的，只是一直都捉摸不透其中原因。
“待见？你觉得我应该待见他吗？”孙策反问。
“为何不待见？”周瑜略微皱眉。
“周瑜，我最后说一次，诸葛亮会毁了你。”顿了顿，未等周瑜开口，孙策继续说道，“沉溺男色，实在不像你过去所为。”
“沉溺男色？”周瑜的眉皱得更紧，“哦，伯符你倒是说说我如何沉溺男色了？”
“还用多说？你我心知肚明，不过就是诸葛亮一副好皮囊，就引得你日日牵肠挂肚，成何体统？定是诸葛亮使了什么狐媚的手段使得你心神不宁……”
未等孙策说完，周瑜打断他：“孙策，你究竟是为何处处针对孔明？本公子今天就把话说明了，诸葛亮，我要定了。如若有人胆敢对他不利，我定不轻饶。”略微一顿，“包括你，伯符。”最后一句虽是唤着孙策的字，可是语气却是冰寒。说罢，周瑜一个转身，甩袖离去。空余孙策定定地站在走廊中，半晌，孙策一拳击在就近的柱子上，闭目，呼出一口气，似在平复心中的怒气，待到重新睁开眼时，眼里又回复了一贯的冰冷，“诸葛亮，本将军倒要看看你到底有何本事。”
次日，诸葛亮如同平常来到了清风居，他打算告诉周瑜，自己心中所想，单是这样想着，诸葛亮的唇角扬起一丝弧度。
“哟，诸葛公子，今儿周公子出去办事，让小的留话给您，过三日便归。”
“哦，是吗？”诸葛亮微微低下头，眼中一抹失望掠过，自己鼓足了十分的勇气来到这儿，可那人却不在此。转身欲走，又听得小六子道：“诸葛公子，孙公子说若是你来了，可到他房中一聚。”

孙策看着诸葛亮的神情，知道自己的话对诸葛亮的打击，接着说道：“可是我不一样。我是可以和他比肩共同作战的人。”
很久，诸葛亮淡淡地开口：“孙公子，你是喜欢公瑾的，是吧？”
这次换孙策愣住，自己的心思竟被这样一个孩子看透，心中涌起一个想法，放任这个孩子成长，日后若不能为己所用，终成祸患。手中的力道渐渐加重，眼神也暗了不少，只是想到公瑾昨晚对自己所说，便又放轻了力道，“孔明，你要记住一点，太过聪明的人不会活得太久。”
“亮知道。只是，虽说亮没有力量与公瑾比肩，但是，配不配与他站在一起，不是孙公子你说了算的。”诸葛亮并不是个软弱的人，很多事情，他并不想轻易地言败，就算眼前这个人让他觉得害怕。
“哦，是吗？”孙策有些意外，诸葛亮其实是怕自己的，却仍旧敢对自己说这样的话。今日就到此吧，放他一马，不过……
“孔明，今日你便回吧。本将军累了。”说罢，径自走回了内间。
“那亮便告辞了。”袖中的拳，握得紧紧的，指尖陷进了掌心，渗出血珠。
出了清风居，周边的繁华，让诸葛亮觉得方才的一切是错觉。只是，此时他才意识到掌心的疼痛，微微皱眉，松开了拳。
踱着步子，孙策的话，对自己是很大的震动，不过，若是公瑾依旧在乎着自己，那么自己是断不会因着孙策的话离开周瑜的。真以为亮是个女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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