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读书时成绩仅为中流,唯一的天分表现在音乐课上。中学时的声乐老师是在大城市工作过的,曾经在他做出高中毕业便工作的选择后不无惋惜地痛说“一把好嗓子——暴殄天物!暴殄天物!”他何尝不想在自己喜欢的领域有所建树?只不过早熟的他明白艺术类学府高昂的学费不是他能企及的而已。
以他中学时堪堪及格的数学成绩,今天能着迷于财经书籍,是因为他隐隐了悟这条路能少许缓和家里的经济环境,如果明年真能如他所料整个市走出盘整期,那么兴许他能买到迎娶雁岚的婚房也不定。
可是今晚对着证劵报上整版的曲线图,如何也无法贯注精神。
德叔是他从小打到大,打出感情的黑子的亲叔。同时,也是半爿闻山鼎鼎有名的人物。
姜尚尧十多岁起便经常听黑子神往地吹嘘他小叔的光辉历史。德叔还是少年时也做过偷鸡摸狗的勾当,那时物质匮乏,德叔还是德哥的年纪,占着同为铁路职工子弟的便利,带着一帮兄弟扒火车皮偷东西,纵横在铁路沿线上。德叔是老派人,那个时代的流氓混混的典型,为人仗义,扒车皮偷来的东西,无论贵贱,常被他施与有需要的邻里。他又护短,铁路大院被人欺负的孩子找他出头,他总二话不说,扯旗带手下去打架群殴为自己人找场子。所以至今铁路小区的人提起德叔,有摇头的,也有竖起拇指的,口碑不一。
后来跟随他的兄弟日益增加,他又做起了投机倒把的生意,很是风光了些年头。
不过这些年,德叔大不如前。
闻山不知何时开始,地下势力除了一些没名头的小鱼小虾外,只有铁路大院和机床厂两派南北对峙。一边是外来户,一边是本地人,谁也不服谁,一有小争闹便能急剧演变成大斗殴。这十年来,流氓也都顾着赚钱,所以相较以往而言,消停了许多。特别是在机床厂破产,整个地块拆迁后,原本比较弱势的聂家兄弟连开几家洗浴城夜总会,手头有钱自然跟随的兄弟也多了起来,这两派渐成分庭抗礼之势。
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德叔和聂家兄弟间的龃龉远非一朝一夕,姜尚尧能理解德叔急切的心情。
可他不理解,为什么德叔独独对他青眼有加。
就因为小时候被黑子“野种野种”地叫到他再捺不住野性,把黑子堵到厕所里狂揍,差些把黑子的脑袋按进粪坑里?还是因为黑子逃回家唤了自己叔叔之后,他以十来岁的年纪面对一干二十几虎背熊腰的小伙子们时毫不怯惧的牛犊子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