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为原文
我真的很喜欢《戏言系列》,是它让我第一次真正体会到了“轻小说”的魅力。下面是一点点带有强烈主观色彩的感想与意见,说的不对的望大家多多多多教训。我只读了1~5,很多后面的情节还不如大家知道得多。只是因为我太喜欢这个系列了,难免有点完美强迫症。
在读这本小说之前,我一直都只把轻小说看作是ACG的附属品。但是这本小说表现出了只有“小说”这种文学体裁才能表现出来的非凡魅力。阅读时同时进行的探索与想像以及仿佛直面作者一般的进行世界观的思辨与交流都让阅读鲜活灵动起来。作为《戏言系列》的开端,我始终认为它是全系列中最优秀的一本。我并没有读全(只读了1~5),但是有鉴于后面的大概将不得不对系列中的四层世界的世界观设定和二十二个组织的结构以及所有组织成员之间错综的关系进行无休止且冗长的阐述和剖析,我个人认为只有既能融入整个戏言世界有能完全独立存在的第一本是最完美,饱满,精巧,清晰,具有张力的。
就以这第一本我谈谈我对西尾构架戏言世界的看法。首先我们都承认他有“世界观设定强迫症”,他确实构架了一个繁复又颠覆伦理的虚幻世界,在这个世界中有很多颠覆伦理的人物在进行着个人行为以及与他人发生各种复杂的关系。但是宏大繁复的世界观并不重要,错综复杂的人物关系也不重要,变态的人物本身更不重要。最重要的始终是“起源”——他们身上的人性。我个人认为小说如果不描写人性就彻底失去了小说的意义了(除了那种用以实践文学理论的实验性文学)。
作品中的人物是人,不是神,他们身上所表现出来的人性才能算是小说精髓的东西。正是为了让他们身上的人性表现出来,西尾才赋予了他们非正常的能力与意志。我个人认为作品中那些变态的人物和我们这些普通人在“本源”没什么不同,他们的欲望和我们普通人内心深层的欲望完全一样。但是他们因为具有了非凡的意志与能力以后,他们就具有了完全实践他们的欲望与精神的行动力,而我们普通人没有。正因为他们有了非正常的行动力,所以才需要非正常的世界观来给这些人提供表演的舞台,因为正常的世界会束缚他们的超凡行动力。
所以在我看来,西尾应该是先确定“人性”再塑造人物,最后再设定世界观。人物与世界观都是“人性”的附属品而且都是由人性延伸与演化而来。作品在某一个方面的意义可以说是藉由不受伦理束缚的世界来展现人类潜在的人性,对变态人物与变态世界观某种程度上只能说是为了阐释前者的一种文学技巧。
然后是作品中大量的议论(不论是人物的内心自白还是相互的对话)也是作品的精髓。我个人认为那些推理什么的真的很扯谈且漏洞百出,在我看来所谓的推理故事只不过是把众多人物联系起来的一根线而已。而那些议论往往才是作者(作为一个作家)真正想传达想表现的东西,也其实正是作者自己带有的具有强烈个人趣味倾向的世界观价值观人生观的阐述,藉由故事里人物之口以及信手拈来的各种典故与引用更显得锋利与深刻。由此能看出西尾是一个喜欢与读者进行思辨的作者(相对于有的作者只是喜欢白描而不加以任何议论),我个人认为西尾在写这部作品之初一定不是思考的是“我要讲一个如何复杂的故事”,而是“我要表现某些类型的人性以及价值观。”其实我个人看书始终把情节(包括世界观设定)都看在了其次的位置,根据卡尔维诺的《命运交叉的城堡》所要实践的解构理论,我也有相信所有情节都是由固定的元素以不同的组合方式组合而来这个理论的倾向,一部作品如果没有明晰理性的主题与独到细腻的气氛就只能是又无意义的情节元素堆砌起来的空中楼阁。
接着谈谈第一部的内容。为什么我觉得第一部饱满,我想可能也许是在写第一部时西尾还没有完全计划好他后八本要写什么,所以第一本相对独立地拥有了一本真正好小说的几条特征。(好像第一本是向《全部成为F》致敬的作品,或许是因为借鉴了《全》才显得优秀?我还没有读《全》,暂且只讨论《戏言》。)首先是情节完整,人物丰满,其次是议论犀利,主题明晰。整片从头到尾都很有气势,充满张力,中间松弛也得当,结构也很精巧。围绕“天才”这个主题作者淋漓尽致地表达了他对这一话题的许多精彩的思辨,成功刻画了虽然同属天才这一类型但又完全是几种不同类型的天才的人物形象,把她们的共性与特性都阐述了出来,继而其实是描写的“一类人”的情态与性质以及他们与世界的关系以达到了小说“不是要描写一个人而是要描写一个群体”的目的,紧接着配以有关于“天才”的大量犀利的议论而完成了以“天才”这个概念为中心的话题在广度上的延展与深度上的加深。作者不仅描写了“天才”这个群体的状态,并在“天才”的概念的本质上做了提炼,进一步还探讨了“天才”世界的关系,并对关系的形成和作用还有意义都发表了很多评论,到了这一步,相信读者也已经有了那种和作者面对面在探讨问题进而辩论问题的阅读愉快感,从而也促进读者联系自己的经历进行进一步思考与提升。在我看来西尾只是提出了很多“问题”,然后咄咄逼人的摆出他的论据和“读者”进行辩论,也绝对没有给出什么答案,每个人都会思考出自己的答案。其实我个人还是喜欢这种作者比较“主动”的写作方式的。
再简单谈谈第一部中几个人物。画家,她说明了“世界的本质在于运动”的道理,没有什么不能改变,人性都能改变,世界就能改变。因为根据海德格尔的存在主义,人本身的存在先于世界存在,人能选择何时以及以哪种形式涉足世界。所以只要画家有能力完全改变到自己的人性,那么世界就能改变,所以最后她成功了,我个人觉得她的例子简直就可以用来作为阐述存在主义的例子。可惜她是天才,我们正常人是没有她那样的意志与行动力的。占卜师,洞悉未来却无能改变的可怜人,又是一个在绝对意义上即缺少精神力又缺少行动力的先知,所以她唯能做的就是不停地吐槽,虽然她很毒舌,但是我从她的每句画中几乎都能感受到不甘,无奈,故作残酷的那种有心无力之感。因为只是“明白”而不能“实践”以“改变”是很痛苦的,某种层度上割裂了她与世界的联系。厨师,并不把自己看作天才的天才,总是认为“因为自己只会干这个所以就干这个了”,并不认为自己是把芸芸众生才在脚下的尖子。这种类型的人世界上到是挺多的,我个人也认为他们很可爱,个人感觉西尾也对此类人基本持肯定的态度吧。圆山,不表。另外一些配角描写也很鲜活,特点都很明晰。小友因为描写不多也不表了。阿伊作为主人公虽然第一部描写有限但是我觉得很成功,作为同时拥有那么多人性弱点以及那么多客观上的优秀能力的一个人,我们每个人不仅可以在他身上找到自己的影子,还可以发现自己潜意识的那些不能实现的欲望阿伊帮我们实现了。
以上的这些有点在后面的几本已经看不见了。也许是因为要对过于宏大的世界观与人物关系进行表述不得不分散很多精力,作品在完整度,平衡感,张弛性都不如第一本,总之感觉的到作品的“精巧度”在下降,议论也显得穿插得突兀而露骨,不如第一本丝丝入扣有如“春雨润物细无声”。玩文学技巧如果不能玩得炉火纯青会让人觉得技巧与作品本质不能珠联璧合。
但是《戏言系列》仍是一部极其优秀的值得仔细阅读与进行细节推敲的轻小说。我觉得西尾对于这部作品要表现的思想是深刻的议论是精辟的,各种设定都是认真而细腻的,每一个人物都是有意义地承担“表达西尾的世界观或价值观或人生观”责任的存在。所以一下我要吐台版翻译的槽。是因为我尊重作者,尊重这部作品,因为看到自己喜欢的作品在某种程度上被“毁掉”而很难过。
其实相比之下第一本还算译得好的。从看第二本开始我就想崩溃。如今得知据说翻译本身现在也译得很不顺利我就彻底崩溃。我已经从第二本开始就实实在在感觉到了翻译官的痛苦。太多不通顺以及表达意思不明确的地方。然后在参考了一下台湾一些读者的BLOG上的同样指责,我简直发现翻译就是硬伤软伤数不清。硬伤方面许多地方主动被动不分,以及错误表达作者本身的意思。软伤上不能挖掘作品本来的意味,失去了隐含的重要的信息(虽然日本作家普遍说话模棱两可,但是模棱两可之下存在读者思考推测的可能性,翻译后这种可能性全无),还有因为遣词的问题失去本身的在文字上的趣味,比如原文的“词语重复”所要表达的那种文字趣味在翻译时没有使用重复的词语而趣味全失。我毫不扩张的说台版的翻译失去了原著三分之一的趣味。而这些趣味恰好都基本是在议论中,所以说小说最珍贵的“人性表达”与“价值观思辨”已经失去了大半的趣味。极端一点来说,译文基本成了“空中楼阁”,只能满足读者了解故事情节与人物关系的架子罢了。我们只看到了“谁在什么地方干过了什么”,至于“他为什么要这样干以及他这样干的影响”不知道。我们把极其变态反复的世界复制在我们脑里,却抓不到这个世界的起源也无法将作品和我读者本身联系在一起。我想西尾的并不打算让我们像背一本冗长的材料一样让我们把戏言世界背在脑子里吧。在我看来对精髓部分的翻译的完成度低与根本没有翻译精髓部分没什么两样,由此以来我读翻译版本的意义已经完全没有了。
当然我们不能怪翻译官,不论是轻小说还是纯文学,翻译得不好(很糟)的现象比比皆是,我曾经深深怨念过卡尔维诺《寒冬夜行人》和简井康隆《文学部唯野教授》的中文版,简直就是“糟蹋”。不过这或许完全因为原著过于具有文艺性或者原著本质就不适宜翻译。同样的,《戏言》也一样,算是轻小说里文艺味道比较强的,或者说是作者下了极大心血的细节细腻的整体深厚的作品,翻译这种东西,怎么说也要翻译官对西尾有爱,对西尾的作品风格有那么一点研究,对作品本身也要有个较透彻的研究才能翻译好吧。但是现在这个不可能的,翻译自己翻译得焦头烂额,读者等得更是花儿都谢了而显得很焦急,在这种状态下我绝对不相信我看到的翻译版真的是西尾的“作品”。也许我这么说太苛刻了,也许我不应该对一部轻小说这么苛刻,但是我个人觉得这是对作者对作品的尊重,对自己心爱之物的一种珍惜,不希望《戏言》系列的闪光有丝毫损减的那种心情。话说回来我觉得翻译在这么多读者的焦急期盼下的压力与痛苦其实比所有读者的痛苦加起来还要强10倍。从相反的角度考虑,其实我希望翻译能对西尾有爱起来,或者灵光一闪把精髓能多译一点出来,那些硬伤不要再出现,至少也对细节也推敲推敲。话说我周围有很多朋友在我的推荐下读了《戏言》后都说遣词太别扭,表义不清楚而没爱,我真的很难过。真的希望《戏言》系列能翻译的更好,被更多的人接受与喜爱。不过貌似这只能是不能实现的希望了。也许都是我对《戏言》系列的执念,我对作品的文艺趣味的执念(哪怕只是轻小说)。我个人是再也不会读台版了,决定买日版,绝对坚持自己直接去和真正的西尾对话。 希望至少台湾的翻译能以尊重原著的心情早日完成翻译。
也许我说了很多不恰当不适宜的话,再次望大家多多多多教训。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