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后，燕询已久久缠绵在病榻，面色苍白，长年坐在龙椅上养成的帝王之气就算是在这般虚弱之时也不曾减少半分。
殿外守候着的宫人，燕询将他们全都遣了出去，空荡荡的大殿中回响着一阵咳嗽声，待这咳嗽声散去，燕询闭上眼睛，他听到外面侍卫点着灯来回巡逻的声音，听到黑夜中风雪将枯枝压断的声音，听到这圣金宫中无数冤魂凄厉的哭喊声。
儿时初见楚乔的那一刻，他拉满弓箭，眼睛锐利如刀，望向她的眼光冰冷而漠然，待看到她抬起头，目光森冷，带着冷冽的仇恨和厌恶，他却不由地一愣，手指一偏，或许一切在那时就已经注定。
画面千回百转，七年的相依为命，那些小心翼翼却充满快乐的日子。几十年前最后见到楚乔的画面，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那时她站在城墙上目光穿过层层森冷的兵甲望着自己，哀鸿遍野的战场仿佛在那一刻静了下来，他看见风吹过她鬓角的发丝，明明就近在眼前，可是他们之间仿佛有着一层由森森白骨堆砌而起的天堑，就像初见时那般，她眼中的没有了冰冷漠然，只是一片悲哀和释然，只是那眼中带着太多的沧海桑田。
岁月茫茫无边，时光斗转星移他依旧爱她，而她，早已嫁做人妇，儿孙遍地，颐养天年。罢了罢了，是他自己亲手将她推开的，这皇都满地的黄金，滔天的权势，不就是用她换来的吗，自己做了，又有什么可后悔，岁月早已容不得他回头。
这些年来每到夜深时努力克制自己不去想她，似乎也形成了本能，可没想到，在这临近大去之期的时候，却还是不由得开始想念她。
阿楚，那应该也是此生最后一次相见了吧，你该是怜我的吧，葬在这囚笼一般的皇城，坐在圣金宫那个堆满了血肉白骨的椅子上，我是大燕的王，是百姓的天，是孤，是朕却终究不是你的燕询了，你也是一样，是秀丽王，是青海皇妃，是卞唐皇后，是星儿，却终归不再是我的阿楚。
当日李策羡我，他龙袍加身坐拥天下也不及我有你来的珍贵，可我还是为了成霸业而负了你，终是落得个孤家寡人，黄泉路上也不能与你同行的下场，可是，如果能再重来，我依旧会这样选择，而我们的结局，早已注定。
在这样华丽的高床软榻，燕询意识渐渐模糊，他仿佛回到了儿时，燕北高原上终年游弋的风，龙脊山上常年不化的雪，父王和母后都还有其他的兄弟姐妹都笑着呼唤他，他缓缓地走了过去。
“阿楚，我要走了，阿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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