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1 中.
百姓们在与山鬼为邻的惶恐中度过了多少个日夜,连他们自己也数不清。但恐惧这种东西,一旦日久天长,发酵变质,就会滋生出一些谣言。
坊间传闻,那些失踪的孩子,并非为山鬼所掳,罪魁祸首,实际上就是山脚下祠堂里住着的书生。有人说,曾听见那祠里传出小孩儿的哭声;有人说,自己亲眼看见书生在夜里牵着一个孩子的手走进祠堂;甚至还有人说,那祠堂后面是一片荒地,土石之上,堆骨如山。
那书生是个疯子,是个会吃人的疯子!
这消息像借了风势的星星火点,在镇上迅速烧成一片,所有人都无一例外地在这场恐惧与愤恨幻化的焚心业火中备受煎熬。
怒火中烧的百姓们也曾举着火把,在夜里成群结队地去那座祠堂前朝书生讨要公道,可除了阵阵阴风之外,无一回应之声。有胆大的壮丁用力踹开大门,可当人们目睹祠堂里的景象时,无一不惊惧地惨叫奔逃出来,一直逃回镇中,说什么也不肯再出门一步。
后来,有好事者问起那天率先破门而入的壮丁,古祠中究竟作何风景,那壮汉脸色瞬间煞白,嘴唇哆嗦了两下,最终吞吞吐吐的说出:祠堂内根本没有什么书生,只有一只巨大的怪物趴在成山的白骨上,那怪物没有眼睛,一张大嘴好似可以吞噬世间万物。
自此,再也无人胆敢踏足祠堂所在的那片竹林。
----------------------------------------“死丫头,你给我出来!!”一声河东狮吼震散了清晨氤氲的薄雾,漏出温暖的朝阳,照在青山镇的小河边,照得河面闪闪发亮。连二婶站在河滩上,手里拎着洗衣用的棒槌,掐着腰对不远处窸窣骚动的草丛瞪眼怒目。
草丛里的叶尖尖又是一阵剧烈的抖动,紧接着,一个小脑袋就从上面冒了出来。
连二婶的眼睛瞪得更圆了,她气冲冲地一步跨上前,伸出手去,向草丛里一捞,便把一直猫在里面逮虫子的小丫头提了出来。
“婶婶,鱼儿捉虫虫,没有干坏事哦……”连小鱼扎着俩短短的羊角辫被婶娘提溜着,小脸儿肥嘟嘟粉嫩嫩,像山里刚摘回来的大桃子,她一手捏着一只蚂蚱,一手吃力地整理着肚兜,在空中扭动了两下,试图为自己适才的顽皮辩解。
连二婶可不听她废话,一回手,稳稳地把丫头放在河畔的大石头上,扯掉她头上挂着两根细草,凶巴巴的命令:“背过手去,坐好!”
“…噢。”连小鱼乖乖背起了小手,坐在石头上挺直腰板,小肚子微微突了出来,撑得红肚兜圆溜溜的。
连二婶依旧拎着她那根威风凛凛的捶衣棒,在石头前踱了几趟,突然转头一声暴喝:“我要跟你说多少次你才记得住,带你来洗衣服,不是让你胡闹的!你说说,这河边……”
“这河边那么危险,你一个小屁孩儿,不,不老实跟着大人,总跑,跑,跑出去,撒什么欢?”连二婶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的小奶娃晃着脑袋把自己的训话一字不差地接了下来,无语半晌,又是一声暴喝:“知道自己不听话还不改!死丫头,真不让人省心!什么时候让山鬼把你抓去,你就知道厉害了!”
连小鱼没有说话,依旧睁着比黑葡萄还要乌亮的眼睛安安静静的望着婶婶。
二婶看着丫头那副和顺的模样,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渐渐放低了脸上的豪强,语调中带上了些许伤怀:“要是你出个什么事儿,让我怎么有老脸去跟你走了的爹娘交代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