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母早死,自己自小又不得宠爱,擅长的弹琴书画又不被父皇喜欢,说是那是不能安邦治国的东西。那日父皇无意间看到自己写在扇子上的浓艳诗词时龙颜大怒,当众将扇子撕个粉碎,还下令让自己搬迁到这里来住。现在想来父皇当初可能是对自己还有一点期望的,而现在却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起自己还有这个不成器的儿子。不过这也无妨,在这深宫之中,他一个没了娘的皇子,默默无闻是活得长的最好方式。
李佑解下了系在腰间的葫芦酒,喝了几口后便觉得昏昏沉沉的,索性倒在桃树下的大石头上睡一觉。许久没有梦见过了吧,母妃田氏。
那便梦回那年草长莺飞之际,再见一见久未谋面的故人。
草色青青,暖风熏熏,燕子归来寻旧垒。长安城中开遍了烂漫的花,柔嫩的柳条乱分春色,就连冰冷的大明宫也被春天染上了一层暖意。
父皇携了母妃的手漫步在花园里,漫天桃花纷飞。母妃的容颜已经看不太清楚了,只有那一抹翩跹的身影依稀可见,发梢在初春的阳光下泛着些不真实的透明,和那双倒映出整个世界的眼睛。
可他看不清,那个世界离他是那样遥远模糊,流年匆匆那瞬间早已花飞人远。
“你躲在这里干什么?”年少的太子诧异地看着自己的皇弟,母妃得宠他不去父皇面前露面邀功,却独自一人躲在桃树后面作甚。
“母妃答应了陪臣弟放风筝的,现在父皇把母妃抢走了,母妃便不能陪臣弟放风筝了。”年少的李佑说着幼稚的话语,看向李承的目光满是无邪。
“这有什么,孤陪你放就是。”李承摸了摸李佑的头,心想这个小五弟真是可爱,居然会为了放风筝而独自一人躲着生闷气。
那时李承看向自己的目光柔和得让现在的自己心惊,什么时候自己已经于他成为这般关系,现在连忌惮都没有留给给自己,眼眸深处只有平静,平静得令人毛骨悚然。
你不过如此,一个母妃早死,无才无德无宠的皇子而已。
李佑苦笑,又喝了一口酒,入口微辣。悠悠想起那日自己和他放风筝的时候线突然断了,风筝挂在了树上,而自己只眼巴巴地看着风筝哇哇大哭。
“哭什么,一个风筝而已,”李承淡淡地说,顺手揉了揉他的脑袋,“你若是喜欢风筝,孤给你几十一百个也不打紧。”
“可那个风筝是臣弟亲手做的。”当时的自己年纪真小啊,手伸过头顶却连离地最矮的枝桠也够不着,又矮又弱,只比自己大三岁的皇兄是那样高高在上,在当时的自己看来是无所不能的人物。
“别哭了,孤帮你捡回来便是。”李承说完便将太子专属的长袍脱下来放在地上,挽起袖子露出了洁白的手臂,双手拉住一只较粗的枝干,用双腿将主干夹紧,双手再一使力便坐上了枝干。
李承的速度很慢,姿势也不太美观,可他一点一点地爬了上去,用手抓住了风筝,然后再小心翼翼地爬下树。
李承双脚着地的时候已是灰头土脸了,可他毫不在意地将风筝递到了自己的手中。
“看,给。”
李承的脸上有一层薄薄的汗珠,衬得阳光下的脸庞更加红润,先前打理得极为整齐的齐腰长发微有些凌乱,可让自己担心的却是洁白手臂上的几条血痕。
“皇兄,你受伤了?快让太医看看!”自己顾不得风筝,反用双手抓住他的手臂。
“不妨,孤岂是因为这点事便大惊小怪的人。”李承淡淡道。可他不在意,不代表下人不在意。一个宫女看见太子爷手臂上的血痕忙请了太医,闹得鸡飞狗跳甚至惊动了皇帝。
“是为了捡个风筝将手臂弄成这样的么?”皇帝微微沉吟,“仅是因为一个风筝就弄成这般模样,将如何肩负起整个大唐?”
“这个风筝是小五亲手做的,小五对它很是珍视。儿臣这个做兄长的若是连捡风筝都不能为弟弟做到,如何能谈安邦治国?”
“好,果然有长进!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父皇希望你日后还能做到让大唐国力强盛,百姓安康。”
“儿臣定不辱命。”年少的太子表情坚毅,似乎小小年纪就肩负了无比沉重的担子。
现在想想,那个人从小便是这样。长孙皇后所出的嫡长子,四岁便被立为太子,教他的老师都是些才高八斗名动四方的人物,就连魏征大人也在当他的老师。那些人从他小的时候就开始向他灌输如何做一个优秀的人,如何成为一个好皇帝,而他也的确不负众望。
而自己呢?自从母妃过世后,几乎被这皇宫中的所有人都看低了吧。
自己与他同为皇子,却有蜩与大鹏之别。他高飞在九层高塔之上,而自己上不去。
其间隔了日月,不论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