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岁时,关于你的事,成了两个人的秘密。]
参加你母亲葬礼路过一家手工作坊。你盯着橱窗里的八音盒久久挪不开脚步。我凑上前,温柔地吻上你的前额。店家说,那些八音盒都是客人自己做的。我说,我也要给你做一个。系好围裙,熟练地敲打着小榔头,我心头溢满幸福。你从背后围住我,低低地,哼起了歌。八音盒的盖子设计成一朵含苞欲放的玫瑰,里面,是镶嵌有A&F 字样的图书扉页。你转动发条时,手一个劲儿颤抖。我好笑地端详着你笨笨的模样,在你长长的眼梢处,瞄见了深深浅浅的鱼尾纹。我就那么突兀地抱紧了你,心,痛并快乐着。
你应邀参加同学会,回来的时候,携带几分落寞。你说,手冢应该获得幸福的。你还说,二十年前,你为他醉酒挨骂,生活萎靡不振。我叮咛了一句傻瓜。是的,我早就猜到的。亲爱的你,当年哪里是醉酒,明明,就是心碎。只是,我扳正赖在我怀里的你,一本正经地发誓:我,不会再让你心碎了。
为了庆祝我们在一起十周年,你背着我,偷偷预定了欧洲十日游。结果,滂沱大雨把我们困在机场,整整延迟了二十多个小时。你耍脾气似地乱撒火,直言要学坏人把机场轰平。我刮着你的鼻尖,都多大人了,还那么孩子气。后来,我差人制作好新鲜的蛋糕,在候机室所有乘客的注目下,给你,套上了象征永恒爱情的戒指。我要你,把我套得牢牢的;一辈子,也不放开。
[五十五岁时,关于你的事,你不说,我也明了]
你会迷恋上陶艺,我并不感到奇怪。从我们相识以来,除却工作,你的生活一直是丰富多彩的。骨子里,你比谁都懂得享受生活。我也曾因此开玩笑,将来即使真的走在你前面,也不会担心什么。这样的你,一定会更加努力快乐地生活。
在一起相处久了,彼此的脾性摸得门清。你知道我喝咖啡不加糖;可偏偏你自己却嗜好这个。所以,为了不混淆,你特地买了个小熊的咖啡杯,给我专用。五十五岁的我们,用如此卡通的茶具。或许,十年前,我会别扭地拒绝。可是,正是这般不按常理出牌的你,令我中了魔咒,戒也戒不掉。于是,我顺从自己的心,接纳你的小脾气,接纳你的鬼点子,接纳,全世界再也找不出的独一无二的你。
你是个感性的人,却把情绪隐藏得很深。那次翻你最近阅读的书籍,竟无一例外悲伤的调调。我有些憎恶自己的疏忽,纵使再无忧的日子,时光,却是不待人的。我亲爱的你,也会像每个人一样,害怕苍老,恐惧死亡吧。透过玻璃窗,瞧见在对仙人球说话的你,我爱怜地笑了。
从那天起,我开始强迫你帮我拔白头发。起初,你感到非常讶异,随着日子流逝,即便我不提醒,你都会主动乖乖地拔。
听着你有些难过地喃喃:亲爱的小景,最近你白头发突然多了好多呐…小景,耳根后上次拔还没有的说,这次就有了…我总会鼓励似地攥紧你的手,企图用行动告诉你:因为有你在身边,纵使老得两眼昏花,满鬓白发,还是比什么都来得幸福。
[六十五岁时,关于你的事情,装满了回忆]
人老了,就习惯细数从前。你常常感叹,小景,我们如果再早些日子认识,一定会更完满。我躺在摇椅上,情不自禁扭头看你。其实,早或晚,真的不重要;能相守到头,就好。把你成名时拍摄的相片一张张摊放,占领了整个客厅地板。你盘腿坐在中央,余光,贪恋地左看右看。我随手挑了张,端详端详你,再端详端详相片。没变,一点也没变。照片里的男孩十七岁,我心里的男孩,也是十七岁。
牵手散步时, 我们默契地照顾着对方的步伐,不急不缓。别墅小区里有许多孩子,跌跌撞撞地跑啊跑,遗留下串串银铃似地笑音。你还打趣我,说什么害迹部家族没后了。我抬手肘,真想重重地敲你一下;怎知,你眼底闪烁的泪花,揪得我胸口阵阵撕痛。对不起,你如是说。
那么,我同样对不起你。夕阳投下剪影,两个同样心怀愧疚的人,紧紧相拥一起。
[七十五岁时,关于你的事情,还留下些什么]
七十五岁时,关于你的事情,我只记得最后一件。
那就是,我至始至终,那么那么的爱你……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