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癸』
“如今浚海之滨已被参癸攻下,你只需要杀死斡繁,就能获得自由了。”
地图上的参癸二字被白钧画了又画,看得出他对参癸志在必得。
我低头擦拭手里的剑,听到他声音带笑地问:“擒缨,你可有把握?”
“斡繁很强。”我将剑举起,淡声,“但是我更强。我敬重斡繁,所以,我会亲手杀了他。”
那年塞外的朱子花开得很烈,红红的艳烈如火,染红了参癸的半边天。
离丘四十万大军听令守在原地,我负剑走到战场中间。
那里只站着一个人,他静静地提剑等着我,玄衣同他的脸庞一般冰冷,大漠的风扬起他的衣袂,苍鹰翅膀一般飞扬。
他看起来如同一只自由翱翔在大漠中的苍鹰,无拘无束,只为自己而活。
“离丘恶鬼。”我看着这个男子,心中默然。他是我最后的阻碍,是我带着梓楚离开的阻碍。
纵使他很强大,但是,为了梓楚,我可以更强。
斡繁紧紧盯着我,声音低沉沙哑:“参癸斡繁。离丘鬼将,久闻大名。”
我没有再说什么,面对一个将死之人,我不会浪费口舌。
双刃相击时溅起阵阵乒乓之声,参癸之漠里迎面而来的沙子狠狠砸在我的面具上,仿佛在表达此地对我到来的不满。
我没有料到斡繁的剑术竟然这么强,几百个回合间手腕已是酸痛无力,汗水滚进眼睛里,一阵涩痛。闭上眼的一瞬,斡繁一剑扬来,将我的面具远远挑开。
他的剑停在我脖子上,看到我的面容时,他竟然露出了个淡淡的笑,趁着他片刻的松懈,我将剑送入了他的胸膛。
尘埃落定。
斡繁的剑跌到沙地里,他也摇晃着倒地。我抽回剑转身想走,耳旁似有似无地听到一声低喃:“我的……擒缨啊……”
我霍然转身,脑中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
那一瞬如同三年前误杀了那个老妪一般,仿佛坠入了无底深渊,永远堕入黑暗。
我颤抖着去摸斡繁的面庞,撕开他脸上的人皮面具,看清他面容的一瞬我放声大哭。
喉咙里滚着一个名字,却无论如何都吐不出来。我抱紧他,哭得喘不过气。
怀里的人身体渐渐冰凉,泪水模糊中我看到他对我温柔而包容地笑了笑,似乎是在宽慰我什么。
他到死,也没有能再和我说一句话,以,他的身份。
什么是绝望?
我似乎回到了很多年前初被扔进那个湿暗地牢的时候,恐惧与害怕无边无际的袭来。
然而那双温暖的手再无法穿过几尺的距离,伸过来紧紧握住我的手。
“梓……楚……梓楚,梓楚,梓楚梓楚……”
哽咽着痛哭着,我不断喃喃他的名字,全身的所有力量都被抽空了一般,只剩下流泪的力气。
我这一生,过得着实荒唐又可笑。
我为带他离开而杀伐一生,最终却将自己最爱的人葬在剑下。
梓楚便是斡繁,所以梓楚从不会问我离开那么久去做了什么,因为他在我离开后也会离开。所以斡繁会穿布衣来战,会故意松懈,只是为了让我得胜。
我何时竟傻至如此?参癸之漠才有的朱子花,若不是梓楚在参癸,又怎么能摘来给我?
我从未想过,等我爬过以为是艰难重阻的一切后,面对的竟是这样不堪的事实。
梓楚为我,我为梓楚,我们付出却不与对方言谈,满心想要对方不为自己忧虑,却踏入这样可笑的悲局。
大祭司说得对,我最终愧杀悔杀,恨不得立刻去死。
后方突然响起了擂鼓之声,我蓦然回首,看到离丘四十万兵马前的白衣公子,隐约对我露出一个悲悯的笑,如同初见。
那四十万兵马列着阵,拉着弓,弓箭对准的,是我。
我想,我终于明白白钧所说的,给我和梓楚的自由是什么了。
可是此时我却不想怨恨什么,我转身躺下,微笑着抱紧梓楚,头贴到他的胸前。
梓楚啊梓楚……你是梓楚,我是擒缨。
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