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袖被风吹动，翻如锦帜，胸前佩垂着一只翡翠孔雀，光下晶莹澄澈，闪闪熠熠，未见人面呢，总要先被它吸引走目光。花盆底儿踩着，一步步往上去】
【上楼前，已有殷勤的宫人道楼上有人，于是挑了眉儿，笑看他，似问：那又如何？引得那宫人垂首躬身】
【也是好笑。紫禁城哪处没有人？若是有人，就嫌闹，不去，那便连自个儿的一亩三分地都别想待了。快至楼顶，可巧，见着有人下来，还劝我莫登楼，弯了秋星明月般的一对笑眼】你认得我？

（高处凭阑，总有旧欢前事，分明再入颦眉。不觉软了肩骨，无端生几分懒怠，方才一句乍然弹落，这壁又听人笑语应声，丽眸微抬，红唇半翕）
储秀东的嘉娘娘，如何不认得？
（长风匆匆掠过窗棂，我渐已熟稔，如何从柔和的风声中，听出尖锐的呼啸来。矮裙俯身，身回袖展，复又媚一声笑）
贵人伊穆图问您的安。
@錢清河

【听她准确无误说出我是谁来后，丁香的丝绢捻于雪指，弯起眼角】你花的赏钱不值当。
她只教你认你，却没同你说人喜好。【风里，裙上那金环翠佩的叮当声中，笑语与轻嗔，都清得很】有些人不好打听，得处了才知道，那是她们厉害。【翠眉儿扬，似笑非笑的眸尾迤逦勾起】像我，就是个脾气坏，却顶不厉害的人。
我素少听人劝的，你这般说呀，我越发好奇想上去看看，风如何大得让人都要躲开。
【眸如明珠落在她身上，她垂着颈，居高临下，只能瞧见细肤琼鼻，古古典典得画里人一般】起来吧。

（这一阵儿的风，又更大了些。）
（鬓上步摇晃晃摇摇，引得羽睫轻颤。稍敛了些笑意，也依旧面上带喜。细细聆着，这空旷而幽邃的小楼里，她字字句句轻柔熨帖的回音。我想，初进宫的时日，大抵认清模样和喜好，都不是顶重要的事儿，只是每个人都该知晓，如何在背后人前，做出何等样讨喜的姿态）
（是故敛眉垂目，一派温和恭顺）是了——打不打听的，只得看一个缘法儿了。
（风动云摇，显得日影愈发狭长。攥紧了掌中绢帕，不意露出了一截凝霜皓腕）嫔妾愿陪您一起上去，赏花看景，乘奔御风，只是——您身边，要多个闲人了。
@錢清河

【风吹得项链下的珠络叮叮乱撞，也便伸指去】
【听她说端看一个缘法，耳下长垂的两颗明露晃过，雪指捏了那枚翡翠孔雀，明眸已弯】说你是打听，你还真承认是打听来的？
【她说愿陪着上去，想起前儿，她不是要下楼？乌黑细长的眉儿高高一挑，只一笑，也不多说什么，便是转身】苏仙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念至此，想起一人来，薄红的唇儿抿一笑，话仍往下说着】你倒好，劝不住我，反要同我乘风去。
哎，你前儿说的，是否打听看缘法，这个看缘法，是怎么看法？
【随着问话，清秋的日头在身后，将两道纤虚的影儿折折叠叠投铺在古楼石阶上，让人辨不出它们真切模样】

（说什么缘法道行，本就是兴之所至，信口儿敷衍。她字字儿精妙，吐玉含珠，竟当真问将起来。这壁也没法子，不由弯了唇角，露出明晰皓齿，笑诌道）
三祖僧璨，只说至道无难 ，唯嫌拣择，看缘法儿的，自自然然也就是了。（言尽于此，眼波流转，美目顾盼，眉眼低，吴音软，声儿俏）嫔妾请教娘娘，是不是这个理儿？
@錢清河

【城楼上，她掩扇儿，柳眉桃面不胜春地道“舍命陪君子”】
【如此，便停了步子，雪手伸到她面前，阳光下，五指纤纤，宛若新抽长的香兰花瓣一般】
【见她不解，眸尾勾起，毫不在意地漫漫一笑】这般轻易便舍命了？那你还是现在把命送给我吧，【屈指虚虚一握】至少稍后，若风真的大，瞧着已是我的东西了，我必护着。

【黑睫压下一笑，唇角翘起，滟滟红樱】这是问我，是不是赵州？
【罢了转身，仍搭阑干往上去，徐声也懒】三祖说的是：至道无难，唯嫌拣择。但莫憎爱，洞然明白。毫厘有差，天地悬隔。
贵人记得前面一句，偏忘了最末。【说到这，她带着吴越软侬腔调的官话就在耳畔，突然轻轻一笑】也打苏州的？莫怪知道我是谁。
【吴越钱氏，百年之族，苏州哪个不晓得？】
咱们有老话，千人千脾气，万人万模样。还有一句是，不到江边不脱鞋，不到火候不揭锅，这会儿，你直言道因缘法，打听了我，那是不是你没打听的人，便是没缘法，没缘法便是因你拣择？【和胸前的那一块玉一样灿儿明亮的目光，流一隙去看她，似笑非笑的眼，似诘问，似说笑，又似提点】

（眼前的鎏银镂花嵌珠护甲，破空划出明丽的流光。敛了远山，低眉一觑，许是为着日色太过曛暖，又或者是人面昳艳不胜，不禁有一瞬的失神）
（片刻犹疑方过，这才试探般地触她掌心，随即反握上玉人柔荑。六月的天儿本已沁了些暑气，可此时，不知何故觉得清凉安宁。扬黛向高处睇去一眼）
如此，嫔妾纵是站在怎样大的风口里，也不怕了。

（耳畔莺声，沉沉如同碎玉。倚在这小楼西，复又听一遍信心铭，别有一番滋味。缄了声儿，指尖只闲闲绞着桂子绿的云雁细锦袖。“苏州”二字入耳，不由舒了远岫，打眼细细去瞧，面前人锦衣上绣着的，浅复深的真国色）
（也是了，吴越钱氏，在深闺亦知盛名。在家做女儿时，也曾听闻钱氏双姝，正如花开并蒂，如何入宫跃上枝头，将世间荣宠，尽揽在眼底——我信缘法，也信命数）
（可那一双妙目，无端袭我面容，忙惊得一声）娘娘——
（这二字方落，面上顶着日光泼洒的暖色，将一句惯例的“您说的是”生生咽下）
您方才说，有些人是不好打听的，无论嫔妾有没有这个心，若想亲近——就如今天和您一般，是不是只能靠缘法了？
@錢清河

【我伸手朝她要命，她将柔荑递来予我。于是，一诧的，反是我了】
【落在她面上的目光一瞬幽深，罢了，嗤嗤笑起。教人不知因是她急智，还是因意料之外的这一出新鲜】这是真要将你自己送给我？
也行，收了。【笑吟吟、轻飘飘一句罢，也就不再提这一茬了。抬首看了一眼阶尽头，问身边人】伊穆图？是哪个宫的？

【雪亮又似仍旧噙着笑的目光下，她一声轻促，倒恰是那一句：明月别枝惊鹊了】
【目光如风吹明波，晃了晃，已移开，一双弯弯的清眸里，春云浮空，秋水行地。光洒遍身，与她同行，手儿尚虚牵着】
【听她讲话兜圆，是真是假，是前儿我以为的：她于一众高位妃嫔里拣择人，还是此刻她说的：老天爷为她择缘遇人，我其实，并不在乎，脑中浮现了前儿她用来遮面的团扇，上头绘着冰梅纹。若是真，那于她自然是好，若是假，其实，哪儿真有梅能扛过冰雪的，竹尚会被重雪压折，何况梅乎？】
【旗头下，那一串晶莹的珠络荡开五光十色，投影于半边脸颊上，朱唇微弯，口上虚应着】似是这个理。那你回头该叹一句“有杏不须梅”了。

瞧您说的，我予您，您予我，又有什么分别。总不过——
（话音敲晶破玉，戛然而止。水眸中流光氤氲，启了檀口，含得皆是小女儿家爱娇媚态。衔了笑意，半真半假叹了一句）喛，也罢。在嘉娘娘面前卖弄唇舌，嫔妾是再不敢了。
（远远眺去角楼窗外，似有兰舟踏水，横桨弄影，不过虚沉。此时我也没有别的话，唯有在眉眼间缱绻了些泠泠淡色，应上一声“延禧东瑭”）

（唉，恰是现今，纵是我也不免泛起些愁思来了。到底什么时候，我才能像她一样，拥有占尽东风，明明媚媚的好姝色，更兼一段儿通身的风流气度，在春风得意的时候，对我，一个宫中俯拾皆是，微不足道的小贵人，温柔寡淡，又居高临下地劝上一句“有杏不须梅”呢？）
（这些旁的理儿，我自然是不知道的。我本想乘风眺一眺枝头杏影，然而映入眼帘的，只有柳梢逢春，揽绿自得。想来饶是墙头红杏，也容不得人轻易攀折）
春风先发苑中梅，樱杏桃梨次第开。想是红杏难得，故而生出此叹了。
@錢清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