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间,我感受到有一股冲击力从左边袭来,让我的牙齿不小心咬到脸颊内侧。我花了好几秒的时间才发现自己挨了打。以前也曾发生过这种状况,当时的那一巴掌,声音既响亮,角度也很准。
对方愕然地看着我,看来暂时并没有准备反击的打算。
至于我也跟他一样,不发一语地看着赏我巴掌的人。
「讲对方父母的坏话,未免太低级了吧!」
「……沃尔夫拉姆。」
「这句话不是你告诉我的吗?」
让人联想到静谧湖水的翠绿眼睛直盯着我看。我的鼻子深处跟头部像是被过度冷冽的薄荷所刺激似的,感觉到轻微的疼痛。
「……我刚刚对村田说了什么……」
「就跟我之前对你父母说的那些话是一样的。」
我不可能忘记那些话,但是我一点也没有要说那些话的意思,真的。我不只顽固,个性也很冲动,度量又小。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都不够成熟,也很没志气。谁比较适合当领导者根本就是显而易见的事。
但就算是那样,我也没想过魔族的人们会弃我于不顾。
从过去到现在建立起来的关系,让我不觉得他们是那么无情的人。
我说的应该没错吧?
「对不起,村田。」
右手找到东西抓稳的我,好不容易才跟朋友四目交接。当然我的脸也红得像关公似的。
「没关系。我都已经是高中生了,不会为『你妈妈是凸肚脐』这种事生气啦。」
「咦!?可是这家伙就发飙了耶!?」
美少年以极快的反应抓住我的胸口。
「我的愤怒可是像烈火一样猛烈哦!只不过你似乎还是无法压抑你对我的自卑情结与情感。」
「什、什么跟什么啊?什么自卑情结与情感!?而且你说无法压抑是什么意思!?」
「还好当时懂得利用激将法推你一把,让你成功地向我求婚,否则我到现在还处于单恋呢!这是顺便一提啦。」
他把赏我巴掌的手插在腰际,自信满满地摆起架子说话。
「这是令人怀念的古老魔族的做法,以现在的说法就是『反向求婚』。」
「反向球根?」(注:「求婚」与「球根」的日文发音相同)
那是啥咪东东啊?是春天过后把开过花的球根挖起来,等隔年再种的作业吗?还是我老爸最爱的三人偶像团体解散前的最后一支单曲?
「什么啊?涩谷,原来你是藉着酒意向人家告白的吗?」
「才、才不是呢!」
「反正结局圆满就好啦。倒是你竟然会说出舍不得地位这些话,令我满在意的。看来你已经对权力产生欲望了,不过涩谷……」
「哇!」
他像眼科医生在做一开始的诊察般,突然把我的眼皮往外翻。
「你并不像是会对那种事物很执着的人啊。」
「干嘛又说这种像精神分析医生说的话啦!」
「现在正是问个清楚的好时机。村田,你到底是什么人?」
约札克用感到过意不去的软调语气想要解释。
「陛下,其实这位是……」
「不好意思!」
我突然打断他的话。
「我想听他本人说。」
「既然这样,我们得换个地方说话才行。」
历经连续三次的冲击之后,船速突然急遽变慢。塞兹莫亚从舰桥走出来,用双手围着嘴巴说:
「请各位进船舱去!动作要快!」
沃尔夫拉姆一面问道:「是巨型鱿鱼出现了吗!?」一面拔剑。他怎么会这么开心?
「请问是发生了什么麻烦事吗?」
「不是的,陛下。您看到前方那个东西了吗?」
在约札克所指的前方,看得见远方大陆上露出的岩石表面。而黄色的布在我们前面不断飘荡,并且慢慢接近我们。
「是海岸警备队,没什么好担心的,我们可是受到本国的正式邀请哦!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既然这样,为什么我们非得进到船舱不可呢?」
这时红色海星几乎整个停了下来。
约札克喜孜孜地推着我跟村田的肩膀说:
「会被派遣到这种海域上执勤的,大多数都是个性暴躁的家伙。要是两位出了什么意外的话,我们可是会被真王陛下大卸八块的。不过就算有什么问题也只是小争执而已,不会引起什么麻烦啦。」
为了避免惹上什么麻烦,只好先听从他的忠告。于是我用脚推开船舱的门,接着拉住沃尔夫拉姆的袖子。
「沃尔夫拉姆。」
「走吧。」
他轻轻摇着头。
「我不打算进去。」
「咦……」
我还没有时间听听他的理由,便被推进门内,接着门就被关上了。
「什么嘛!明明自己也弱不禁风。」
不甘心只有自己一个人逃难的我,轻轻踹了一下舱门。要是肯拉德在的话,三男说什么也会待在室内的。如果肯拉德在的话啦!
「他是冯比雷费鲁特卿吗?我觉得他一点也不弱不禁风!」
「你又说这种自以为是的话了。那家伙曾一度是我的手下败将耶!只不过后来是平手啦。」
「搞不好他只是太过大意哦,嘿咻!」
他把椅子跟桌子抵在木门的后面,可能是想弄个简单的挡墙吧。
「等一下!村田,你把门挡死的话,沃尔夫拉姆他们不就无法逃进来了?」
「他们不会躲避的,只会死守在外面。」
「死、死守?未免太夸张了吧?」
「对方只是海岸警备队而已,这次应该不会有事才对。」
不过站在窗边窥视外头情况的村田,却叹了好长一口气。
「涩谷,你要早点学会习惯被人保护这种事。」
此时我终于了解摘下有色隐形眼镜的他,是个跟我一样有着日本人DNA、有着黑眼睛的人物。而他视力不佳的裸眼,的确闪着过去曾在哪里看过的光芒。
「……你全都知道了?」
我忽然觉得这个跟我同年的友人成熟得令人觉得可怕。在他瞳孔的虹彩深处闪着阴沉的光芒,让人无法避开他的视线。被他像针刺般的视线盯住,一股麻意随即从腰骨附近整个往上窜升。
「你全部知道却隐瞒不说?」
「好了!」
神色略显紧张的村田用右手盖住我的双眼。
「这样很危险,你还无法控制自己呢」』
「你在说什么……」
「就是魔力。我跟你的关系非常特殊,如果运用得当的话,将能成为强力的武器。只不过这就像一把双刃剑,一旦出现任何闪失,就会发生可怕的惨剧。还记得在基尔彼特宅邸你差点失控那件事吗?那时候也相当危险呢。」
「放手!」
我连忙将盖在脸上的手挥开。虽然只是一下子,但白天的亮眼光线还是剌得我眼睛睁不开。
「你、你说的特殊关系是什么……那是什么意思啊!我们不是朋友吗!?不是国二、国三都同班的同学吗!?除此之外……刚刚你还说……在我们还没成为人形以前曾在一起过,还有你曾经见过肯拉德……那是真的吗?你说的全部是真的吗?」
「是真的,或许你不相信。不过我跟你……正确而言,应该是我跟魔王有着特殊的关系。因为我对拥有强大力量的国王有着辅助的作用,因此才存在于世上。只是涩谷你对魔力的使用还不是很熟练,如果随便跟我感应的话,魔力将会失控。」
船身虽然没在晃动,但是我却一时无法顺利地把话说出来。
「呃,那个——以电玩来形容的话,是类似合体招术或组合之类的吗?」
「你挺会形容的嘛!」
虽然稍稍了解我们之间的关系,但现在不是感到高兴的时候。
原来村田早就知道我是魔王这件事。假如他只是碰巧因为我的关系,而倒楣地漂流到异世界,照理说应该不会知道这个真相才对。
「……不晓得是不是我的脑子还不够冷静的关系……总觉得你的说法好像把自己当成这个世界的人一样,而且听起来就好像是『我不是人类而是魔族哦!总而言之,你在日本的同学村田健,其实是真魔国的人!』。」
「已经很接近了!」
他缓缓把双手叉在胸前,并将背靠着墙。他的一半身体刚好靠在窗棂旁,因此遮住了一些阳光。
「……你到底是谁?」
因为逆光的关系,我眼中的他变成一团黑影。
「你到底是谁?是村田吗?应该不是村田吧!你应该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村田健吧!?因为魔族里没有人取这种名字。像沃尔夫拉姆是冯比雷费鲁特卿、肯拉德是伟拉卿、古恩达鲁是冯波尔特鲁卿、洁莉夫人是冯休匹兹梵谷卿、艾妮西娜是冯卡贝尼可夫卿、约札克的话……是克里耶。你呢?你到底是谁?应该不是村田吧?你的名字应该没那么日本味吧?」
「我不是说过了,我是村田健,除此以外谁都不是。」
「可是在真魔国,没有人叫那种名字!」
「既然如此,那你又是谁?」
被他这么一反问,我竟一时语塞。
「陛下,你不是涩谷有利吗?在满十六岁以前,一直是生活在地球上的日本高中生,那个爱打棒球的小鬼,不是吗?你不是那个拥有自己的棒球队,还身兼队长及捕手,而且还是西武队球迷的涩谷有利吗?就算被你追问我是谁,我回答『我就是我』,这个回答并没有错啊。其实我也在地球活了十六年。我身为过度忙于工作,一整天鲜少见面但极为平凡的父母的儿子,并且以极普通的日本人身分活到现在。由于学区不同的关系,所以我们念的小学并不一样,不过中学时我们曾经同班过吧?从我生下来就一直用村田健这个名字,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中间名或洗礼名。这十六年来我一直都在你附近哟!我们呼吸同样的空气,在同样的世界成长。还想再多听一些吗?像是常去的书店,便利超商、为了走捷径而经过的公园也都一样哟!像小六只上过一学期的补习班,以及补习班下课后绕去的拉面店也一样哟!这样够了吗?不晓得我这么说你是否明白呢?现在就算你问我到底是谁,我也只能回答你『我就是我』!」
「可是你……」
我的语调突然变尖锐。总觉得脚底下的地板似乎不见了,自己将一直沉到深海底下。
「……你不是有说过什么仙人掌跟旅行的事情吗……虽然这十六年来我们呼吸同样的空气,可是你却说这些我听不懂的话。你讲的这些话是普通高中生无法想像,也根本不会去思考的事情!」
「嗯,那是因为我多少还记得一些出生前的事情。」
「……连肯拉德的事也记得?」
「是的。」
他是把我的灵魂护送到地球,还帮我取名字的男人,可是现在却不在我身边。他让我担心不已,却还是不见人影。
「他抱着你的灵魂前往地球,小心翼翼地保护你并四处旅行,直到决定让你在哪里出生为止。至于我的保护者虽然是个调皮爱玩的医生,不过他把对地球一无所知的伟拉卿带在身边,也教了他不少事。而且因为你还被难缠的追兵追杀,因此还得想尽办法逃出那些家伙的魔掌呢。」
「追兵?」
「嗯,因为你的灵魂将转世成下一任魔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