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人老王
老王乃我少时先生，时已五十有二。不知是何缘故，无妻无儿，孑然一身。
称其老王，并无不敬之意。乃当时无论师生，若称其老师，必不理不睬，最多“哼”一声算作应答。若称其老王，必拉手拍肩，和蔼倍至。久而久之，师生渐知秉性，皆以老王相称。只此一点，足见其奇。然其奇事之多，繁若星辰。今仅摘取一二以证。
一
老王虽年事以高，但教法却“随心所欲，放荡不羁”。文章每讲到兴起，常以文中主人自居。伤心之时，泪眼婆娑，高兴之时，手舞足蹈，常使学生忍俊不禁。故每逢其课，学生便早早入座，翘首以待。
一日，乡领导视察，恰逢其讲《鲁提辖拳打镇关西》一文。见其教法独到，便携校长步入教室听讲。校长进门之时，递以眼色。然老王轻蔑一笑，依旧我行我素。
当讲到“鲁达三拳痛击郑屠户”时，老王面色通红，已俨然如花和尚忍无可忍，把教课书摔得哗哗响。继而，疾步走下讲台，死命抱住校长，扬起拳头佯装狠狠地砸下。并高呼：“……你是个卖肉的操刀屠户，狗一般的人，也叫做‘镇关西’！你如何强骗了金翠莲？第一拳打得你‘鲜血迸流，鼻子歪在半边，却便似开了个油酱铺，咸的、酸的、辣的一发都滚出来。’第二拳打得你‘眼棱缝裂，乌珠迸出，也似开了个彩帛铺，红的、黑的、紫的都绽将出来。’……
三拳过后，老王遂放开校长，跨上讲台，长吁一口气，继续上课。
再观校长，已是面红耳赤。乡领导亦两股战战，一脸吃惊。众学生无不掩面窃喜。
二
老王书画堪称一绝。每逢腊月二十三，自家院中摆一桌凳，笔墨纸砚齐备，专侯乡亲来此书写对联。平头百姓，分文不取，达官贵人，重金不卖。写到得意之处，左右手各执一笔，双管齐下。上下两联，一气呵成。字体字功，分毫不差。每此，众乡亲无不鼓掌雀跃。老王捋一捋花白胡须，左右晃脑，嘴里念念有词，微露得意之相。
乡长新房落成，欲求老王字画一幅，装饰门面。但知其性情古怪，特邀村长一并前往。老王碍于堂弟（村长为老王堂弟）脸面，画苇林、兰花各一相送。乡长视若珍宝。装裱完毕，挂于中堂两侧。
那日，乡长大摆筵席，庆乔迁之喜。席间有一略懂书画者，对两幅字画审思良久。悄然对乡长道出其中深邃：“苇”者，“伪”也。“兰”者，“君子”也。合称“伪君子”。乡长大怒。翌年，调老王至深山执教。
数年后，几任乡长仰其字画，都有意调其归乡，但老王誓死不从：非“伪君子”来请不可！言语铿锵，掷地有声。花白胡须微撅，身瘦小且直。乍一看，宛若深谷酷冬青竹，愈寒愈翠。
终，不曾归乡，老死山林。
众乡亲无不扼腕长叹。乃运回尸骨，葬于山野，刻碑记之。因无功无德，故铭碑文四字：奇人老王。
写于2015.9.9
老王乃我少时先生，时已五十有二。不知是何缘故，无妻无儿，孑然一身。
称其老王，并无不敬之意。乃当时无论师生，若称其老师，必不理不睬，最多“哼”一声算作应答。若称其老王，必拉手拍肩，和蔼倍至。久而久之，师生渐知秉性，皆以老王相称。只此一点，足见其奇。然其奇事之多，繁若星辰。今仅摘取一二以证。
一
老王虽年事以高，但教法却“随心所欲，放荡不羁”。文章每讲到兴起，常以文中主人自居。伤心之时，泪眼婆娑，高兴之时，手舞足蹈，常使学生忍俊不禁。故每逢其课，学生便早早入座，翘首以待。
一日，乡领导视察，恰逢其讲《鲁提辖拳打镇关西》一文。见其教法独到，便携校长步入教室听讲。校长进门之时，递以眼色。然老王轻蔑一笑，依旧我行我素。
当讲到“鲁达三拳痛击郑屠户”时，老王面色通红，已俨然如花和尚忍无可忍，把教课书摔得哗哗响。继而，疾步走下讲台，死命抱住校长，扬起拳头佯装狠狠地砸下。并高呼：“……你是个卖肉的操刀屠户，狗一般的人，也叫做‘镇关西’！你如何强骗了金翠莲？第一拳打得你‘鲜血迸流，鼻子歪在半边，却便似开了个油酱铺，咸的、酸的、辣的一发都滚出来。’第二拳打得你‘眼棱缝裂，乌珠迸出，也似开了个彩帛铺，红的、黑的、紫的都绽将出来。’……
三拳过后，老王遂放开校长，跨上讲台，长吁一口气，继续上课。
再观校长，已是面红耳赤。乡领导亦两股战战，一脸吃惊。众学生无不掩面窃喜。
二
老王书画堪称一绝。每逢腊月二十三，自家院中摆一桌凳，笔墨纸砚齐备，专侯乡亲来此书写对联。平头百姓，分文不取，达官贵人，重金不卖。写到得意之处，左右手各执一笔，双管齐下。上下两联，一气呵成。字体字功，分毫不差。每此，众乡亲无不鼓掌雀跃。老王捋一捋花白胡须，左右晃脑，嘴里念念有词，微露得意之相。
乡长新房落成，欲求老王字画一幅，装饰门面。但知其性情古怪，特邀村长一并前往。老王碍于堂弟（村长为老王堂弟）脸面，画苇林、兰花各一相送。乡长视若珍宝。装裱完毕，挂于中堂两侧。
那日，乡长大摆筵席，庆乔迁之喜。席间有一略懂书画者，对两幅字画审思良久。悄然对乡长道出其中深邃：“苇”者，“伪”也。“兰”者，“君子”也。合称“伪君子”。乡长大怒。翌年，调老王至深山执教。
数年后，几任乡长仰其字画，都有意调其归乡，但老王誓死不从：非“伪君子”来请不可！言语铿锵，掷地有声。花白胡须微撅，身瘦小且直。乍一看，宛若深谷酷冬青竹，愈寒愈翠。
终，不曾归乡，老死山林。
众乡亲无不扼腕长叹。乃运回尸骨，葬于山野，刻碑记之。因无功无德，故铭碑文四字：奇人老王。
写于2015.9.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