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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之风之画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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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汉子好久的泽宇君,却改不了看剧看电影看小说的习惯,于是泽宇君过来发小说了


1楼2015-11-02 13:11回复
    눈 길(雪路) - 영지


    2楼2015-11-02 1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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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그리고 그리며(还有思念) - 韩国原声带

      비밀의 그림(秘密的画) - 韩国原声带


      3楼2015-11-02 1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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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的2个封面


        4楼2015-11-02 13: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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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节:追忆消失的天才
          贝多芬和莫扎特,梵高和高更,毕加索和马蒂斯……风靡时代的两大天才的生活更有魅力。
            宫廷画员金弘道和申润福。尽管绘画素材和表现手法多有不同,然而他们却是两位不容置疑的天才,领导了十八世纪朝鲜画坛的画风革命。金弘道以单纯有力的笔致刻画庶民的健康生活,申润福则细致入微地刻画女人的隐秘生活。他们的同题不同意的画作激发起了难以言说的好奇。他们为什么要以不同方式刻画相同的题目和相同的人物呢?
            不仅画风迥异,两个人的生活轨迹也是截然不同。金弘道身为宫廷画员而扬名于当世,相比之下,申润福则被历史彻底抹杀了,唯有“因作风俗画而被逐出图画署”的传闻。1928年,吴世昌(1864—1953)著《槿域书画征》,只有两行与申润福有关的记载。
            申润福,字笠父,号蕙园,高灵人,擅长风俗画。润福的父亲申汉枰也是画员,官至佥使。
            曾经风靡当时的最高画员为什么不露痕迹地消失于历史?
            这个故事便是对于好奇和疑惑的解答。


          5楼2015-11-02 1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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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节:生徒厅(2)
              “莫非你的父亲是画员申汉枰?”
              少年瞠目结舌,仿佛被人戳穿了底细。申汉枰是谁啊?他就是世代奉献宫廷画员的高灵申氏家族的嫡子,也是这个根深叶茂的画员家族的栋梁,全身流淌着画人的血液。他生来就是画员,并以画员终了平生。
              此时此刻,他的儿子,正坐在生徒厅的最后排。
              (原文19页画作:等候。大户人家的寂静后院,似有所待的女子满怀焦虑和遗憾。女人手中拿的是僧侣们常用的松萝笠。)
              弘道无精打采地走进画员会场。画员们形容憔悴,目光无神,中间响起了激越的声音。
              “生徒厅是什么地方,怎么会流传着这种画呢?”
              金同舟晃了半天,气急败坏地甩掉手中的纸。弘道踯躅上前,拣起地上的纸,渐渐地瞪大了原本无神的眼睛。
              大户人家安静的后花园,绵延着端雅的围墙。画面上方低垂着茂盛的柳枝,中间伫立着一茎枯木。有个女子回首而立,仅能看见侧面的轮廓。女人在看什么,还是在等什么人,那就不得而知了。
              “虽然画面安静,但是构图大胆,枯树的顽强与垂柳的柔美相得益彰,还有这个若有所期的女子……如果说这是生徒的习作,我看实在是无可挑剔……”
              弘道的视线流连于画幅,喃喃自语。
              “你见过如此不可救药的家伙吗?睁开你的眼睛好好看看吧。看看这幅画到底画的是什么。”
              元老画员姜安锡连连咂舌,不停地责备。弘道继续审视画卷。简单到近乎单纯的构图,舒适的单一黄色系,下垂的柳枝和上翘的枯树形成绝妙的对比,女人的姿态仿佛穿越了悠久的岁月,淡淡的视线不知投向何方……一切都很朦胧。画的是短暂瞬间,却又意境深远。虽然是日常情景,却又无比的陌生。作为十余年来浸淫于图画署风格的画员们,这样的构图和描写绝对令他们难以想象。
              “越看越觉得了不起。单是这个女人的侧脸,就足以叫人浮想联翩了。”
              “竟然在画面正中理直气壮地安排上妇道人家,你觉得这像话吗?”
              事实上,画女人正是图画署的最大禁忌。讲究精确的记录画和仪轨画 出于无奈才画女人,然而那也只能安排到画面的角落处,或者缩小到极不正常的程度。这幅画不仅画了女人,而且光明正大地画在了画面中央。
              “画面画得相当自然,甚至感觉不到这是个妇道人家,不是吗?"
              画员们渐入佳境,他们的咂舌声越发响亮了。
              “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呢,还是真的不懂啊?这分明是春宫画,而且是粗制滥造、肮脏不堪的春宫画!”
              弘道也看过很多从清朝流入的赤裸裸的东西。也有年轻画员偷偷描绘露骨的情事场景,暗中卖到市面。场面越是赤裸,价钱越是昂贵。少数生徒会出售隐秘的春宫习作,用赚来的钱私自出入妓房。


            8楼2015-11-02 13: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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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节:生徒厅(4)
                弘道只当那些啧啧声是清风过耳,微笑着收起了画卷。
                鸡啼头遍,生徒厅的一天开始了。浓黑裹着幽蓝的时分,东方天际缓慢动荡,深红混合着淡红,冷红与暖红相交织。
                温润的松烟 墨香氤氤氲氲,充盈着画室。朦胧的晨光和馥郁的墨香汇合交融,让人略感恍惚。润福在光滑的砚台上磨墨,小心翼翼,仿佛是在滚鸡蛋。墨汁似乎在砚台上荡漾了很久,流动着润泽的光芒。生徒们走出宿舍,步履匆匆地奔向画室,脚步喧哗。远远就能听见宣告晨课的鼓声了。
                生徒厅的教室里寂静无声。生徒们从清晨汲水研墨,等到日上三竿早已疲惫不堪了。
                弘道手里摇着小扇子,走过教室的檐廊。画员会议要求揪出淫荡生徒的斥责越发严厉了。
                虽然这个问题有点儿棘手,但是总不能抓住小孩子严刑拷问,答案还是要他从孩子们中间寻找。弘道端坐在书案前,声音低沉地说道:
                “为了培养精妙的临摹能力,今天练习临摹仪轨。”
                “昨天金同舟教授已经安排临摹练习了。”
                有个坐在后排的孩子不满地说道。看样子他是在千方百计地逃避辛苦的临摹课。
                毫厘不差地临摹其他画员的画作,既辛苦又无聊。即便是画员的失误也要照画不误,更遑论一笔一划、一点一滴了。然而对于负责生徒厅授课的教授画员们来说,这却是打发时间的绝妙方法,挂好原本,就可以放心地睡觉了。等到睁开眼睛的时候,授课时间也结束了。
                平时,弘道几乎从不安排临摹功课。他认为这是束缚孩子才华的勾当。
                “临摹的最大目标就是通过练习培养精密的描写能力,认真仿照优秀画作的笔致和气概,能够学到杰出画员的绘画技法。”
                辅助教授在教室前面挂好了画卷。嘀咕声越来越响,最后终于变成了满室喧哗。前排有个孩子打破喧嚣,说道:
                “教授!这幅画昨天已经临摹过了,怎么又拿出来了?”
                “虽然画作相同,但是课题不同。”
                弘道的嘴角始终带着微笑,简单地对站在旁边的辅助教授说道:
                “倒置屏风,上下颠倒。”
                弘道悄悄地打量着完全颠倒过来的画作,露出洁白的牙齿,笑着说道:
                “今天的课题是临摹倒置的画作。好了,开始吧。正午之前结束……”
                孩子们这才慌张起来,吵吵嚷嚷着在书案上铺开了画纸。霎时间,画室里飘起了浓郁的墨香。
                不知过了多久,宣告授课结束的鼓声仿佛在梦中响起。
                “署上各自的姓名。”
                弘道逐一审视孩子们墨迹未干的临摹之作。什么也看不出来。怎样才能找出那个家伙呢?如果不能查明画出可恨画作的孟浪生徒,他自己肯定也没好果子吃,这是显而易见的事。


              10楼2015-11-02 1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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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节:生徒厅(6)
                  “你要时刻守候在润福身边,寸步不离。润福砚台上的水干了,你要为他盛水,墨没了,你要为他换墨。”
                  “如果找不到水,我就用自己的眼泪为他磨墨;墨用完了,我愿意为他焚骨做墨。”
                  永福紧咬着干裂的嘴唇。这样说当然不是为了赢得父亲的称赞。他是发自肺腑,只要弟弟能够成为伟大的画家,哪怕是彻底舍弃自己也心甘情愿。
                  “很好。我们能做的就是照顾润福这孩子。即使你我的画员生涯到此结束,然而你的弟弟却会赢得不朽的画家美名。我只是国君一人的画员,你的弟弟却是千千万万世人的画员。”
                  申汉枰微微睁开露出鱼尾纹的眼角,想象着许久之后的家族的荣光。为了少不更事的儿子,他拿出了产自清国的最好的砚台和松烟墨、貂毫笔和獐毫中锋笔、细毫笔和象牙周尺。
                  永福静静地抚摸着笔毫,回想着昔日和父亲的秘密谋略,不由得露出了满足的微笑。
                  终于到了润福参加考试的日子,生徒厅里发生了不小的骚动。他那出众的绘画技艺和姣好的容貌惹得生徒厅的人们议论纷纷。但是,杰出的绘画实力并非此间人们的所愿。对于接受图画署概念化和体制化的绘画技巧来说,润福的画作实在是太过自由奔放了。
                  尽管拥有过人的才华,然而润福却总是惹人嫌厌。他的画作常常被认为是劣中之劣,成了“绝不可画”的榜样。
                  金子总会发光。生徒们无可奈何地羡慕润福可望不可及的过人才华。至于出众的容貌更是成了年长生徒们暗恋的对象,对于年轻生徒来说则是歆慕的对象。
                  永福却为弟弟的优秀感到不安,也许是因为弟弟太过尊贵,自己难以守护,然而既然自己命中注定要照顾弟弟,他也只能选择接受。
                  近来的一切都让永福感到不安。金弘道这个人简直愧对教授的称号,反倒像是个浪荡子。他不太重视传统的图画署模式,反而热衷于毫无用处的算术问题和汉诗。难道解答算术问题对绘画有帮助?难道吟诗作对也算是学画?
                  笔洗净了,砚洗净了,然而迷惘的心却怎么也不能清净。
                  “前几天的春画把图画署闹得沸沸扬扬,你也听说了吧?”
                  永福正在抖落清洗已毕的貂毫笔上的水滴,头也不回地问道。即使不看,他也知道背后靠近的清晰呼吸来自什么人。润福停住脚步,歉然地笑了。
                  “我听说画员会议下了严令,要求查出画这幅画的生徒。”
                  “如果这么容易就能查出来,那家伙还敢胡作非为吗?”
                  “有几位前任画员好像也曾拿着春画到市面上去赚钱……看样子这次不会放任不管了。虽说还不知道出自谁人之手,不过那个人肯定要卷铺盖走人的。嗯,不会……不会是你吧?当然了,你肩上挑着整个家族的重任,怎么会做这种无益之事呢。”


                12楼2015-11-02 13: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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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节:生徒厅(7)
                    永福看着这个让自己无比疼爱又无比骄傲的弟弟,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今天我给你们出的题目是线和图形。”
                    听了弘道的话,孩子们无不唉声叹气,连连吐舌头。
                    “图画署明明是学习绘画的地方,怎么又是算术问题啊?”
                    前排有个孩子结结巴巴地抱怨道。
                    “要想学好画画,必须了解算术和图形。因为算术的加减乘除对于画面的分割组合很有帮助,而图形由线、面、角组成,学习圆形、三角形和正方形就是构成画面的必修功课。”
                    那个孩子依旧努着嘴巴,连连摇头。弘道俯视着下面的孩子们,铺展开一张点了几个点的废纸。
                    (原文第30页图)
                    “画四条相互连接的线,既不能抬笔,还要通过这九个点。”
                    孩子们咕嘟咽了口唾沫,纷纷在面前的白纸上面点了九个点,然后手忙脚乱地行动起来。不过,大家很快就感到疲惫不堪了。大部分孩子都放弃了寻找正确答案,交头接耳地闲聊。这时,弘道用周尺使劲敲了敲书案。
                    “停!既然你们没人答对我的问题,那就没有奖励了。我让你们看看什么才是正确答案。”
                    弘道的笔锋从九点组成的正方形外围开始,一气呵成。孩子们瞠目结舌地追随着笔锋的移动。
                    (原文第30页图)
                    孩子们看了又看,似乎不相信老师画出的清清楚楚的线条。
                    “教授的答案从开始画线的位置就脱离了正方形的框框,应该是违反了规则。”
                    有个专心凝视着出题纸的孩子故意顶撞老师似的说道。
                    “我的问题是让你们画出四条相互连接的线,既不能抬笔,又要通过九个点。我没有让你们在九点之间的连线上开始画线。”
                    弘道环视所有的孩子,继续说道:
                    “你们在九个点组成的正方形之内寻找答案,但是,你们想象中的四条框框根本就不存在。你们看,这里只有九个点,哪有什么正方形的框框啊。这九个点里根本没有四条框,造出框框的正是你们自己。框框里面没有理想的答案,只有跳出框框,才能发现出路。”
                    房间里很安静,仿佛泼了水。这时候,有个声音打破了沉默。阳光照进窗户,说话的生徒坐在窗子下面。这个孩子长着鹅蛋脸,目光端正,显得很不寻常。
                    “既然四条线有可能,那么三条线也可以连起这些点吧?”
                    这个鲁莽的家伙竟然向老师发出了挑战。如水的寂静再度充满了房间。良久之后,弘道干巴巴的嘴角带着苦笑,说道:
                    “我认为……你这个问题好像没有正确答案吧。”
                    “答案当然有了,只是没有找到。”
                    一场不可避免的争斗开始了。弘道懊悔自己急于回应这小子的挑唆,以致轻易就被拉下了战场。


                  13楼2015-11-02 13: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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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天10更


                    15楼2015-11-02 13: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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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节:生徒厅(10)
                        老人扶着书案,向前迈了一步。
                        “你找到思路和表现手法达到这种境界的生徒了吗?还是猜到了什么?”
                        “我只是通过九点连线的题目考察生徒们对于线和面的属性的理解程度,以及超越固定框架的果断程度。总之不是普通的水准。通过自由的笔锋和高度计算的分割点,无懈可击的角度和精炼的笔锋,绘制出的不是形象,而是心灵,这种水准足以媲美首席画员了。”
                        “你是在赞美那个画禁画的孩子吗?”
                        老人的眉间流露出深深的皱纹,闷闷不乐地交换了双腿,继续说道:
                        “这幅画有着明显的缺陷。禁忌的妇女置之于画幅中央,并以破格的构图摧毁了图画署的严格样式,还有隐藏于画面的淫乱场面……这种人品不好、只知炫耀才华的孩子不能留在图画署,应该到市井街巷去画俗画卖钱嘛。”
                        老人终生都在图画署度过,死也是图画署的鬼魂。如今看见忤逆图画署模式的怪异画作,心情自然无法平静。
                        “不要多说了,告诉我你猜出是谁了。”
                        弘道感觉非常郁闷,感觉自己被逼进了死胡同。老人肯定猜出了弘道心中的那个孩子,掩饰下去也无济于事了。
                        “小人以为……有可能是申润福……”
                        老人用布满皱纹的手重重地拍了一下书案,缓缓点了点头。
                        “果然是这小子!平时他就搞那些歪门邪道,现在终于惹出了乱子。枯泉岂能出清水。不管才华多么出众,如果情致不洁,那么画出仪轨和御真 也是对王室和大王的亵渎!”
                        图画署作画不但要求手法清洁,样式固定,礼仪方面也相当严谨。如果确定了御真画事,画员们就要像参禅修道似的研墨清笔,务必做到心无旁骛。即便是寒冷的冬日,每天清晨也要沐浴斋戒,俯地参谒历代国王的御真,做好心理准备。御真画事如此神圣,一个画春画的画员焉能胜任呢?
                        “您打算在画员会议上驱逐这个孩子吗?”
                        老人闭着眼睛,用力咬着嘴唇。才华横溢的弟子、自己为之奉献终生的图画署的高洁样式……两者如冰如火,混乱地纠结在老人的内心深处。
                        无论做出什么样的选择,都将令他终生抱憾,然而他必须在两者之间做出抉择。老人紧闭的双眼在微微颤动。
                        “明天早晨我去参加画员会议。”
                        老人一字一顿地说道。弘道的心凉了,宛如长箭飞过,掀起了微风。
                        九点连线的问题核心就是“在给定框架中思考,还是摆脱固定模式去思考”。如果囿于给定的框架,只能不断重复早已提示的标准答案,就像松鼠转箩筐那样原地打转。新的思路和优秀的创作却要求粉碎框架,越过樊篱。


                      17楼2015-11-03 10: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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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节:生徒厅(13)
                          “根据缜密样式而画的仪轨很难称其为画,简直是模仿和抄袭;分毫不差的御真又怎么能算是画员的手艺呢?”
                          “那你想画什么画?”
                          “我想画的不是形态,而是灵魂;不是模样,而是本质;不是追逐样式,而是用心作画。”
                          “只有熟悉臻于极致的样式,才能绘出包含灵魂的画。你小子才学了几年,竟敢如此不知天高地厚?”
                          弘道之所以勃然大怒,不过是想让润福回心转意。
                          “小人只会给生徒厅制造麻烦,课堂上也不老实,作业从来不当回事,无法和别的生徒融洽相处,离开图画署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孩子的眼睛湿润了。弘道久久地注视那双眼睛。他想注视着那双眼睛说话。他想注视着那双眼睛,和他一起作画。噙在眼角的泪珠顺着脸颊轻轻滑落。
                          “别担心。我来保护你。我不会让图画署腐朽的模式玷污你的才华。”
                          孩子擦了擦湿润的眼睛。
                          “太晚了。明天早晨,什么都结束了。”
                          月亮挣脱云彩,皎洁的月光洒满了庭院。
                          画员厅的歇山式屋顶巍峨雄壮,直刺苍穹。弘道不由得畏缩了。画员长姜亨奭是位目光炯炯的老者。
                          “檀园,你查出藐视图画署样式和法度的家伙了吗?”
                          弘道坐未安席,姜亨奭便单刀直入地喝问道。
                          “根据画员会议的决定,我在生徒之间探查了三天,结果……”
                          弘道略作停顿。画员们纷纷支起了耳朵。
                          问题画作让图画署的全体画员都坠入了深不见底的自卑感。他们何尝不知道,那是自己至死也画不出的杰作。画员们的失落和自卑很快就变成了恐惧。趁着那小子还没有超越他们不足挂齿的才华,还没有指着他们的鼻子嘲笑,必须将他揪出,然后扫地出门。
                          幸亏情势还有利于他们。保护庸才排斥天才的图画署样式正是借刀杀人的好手段。无论多么杰出的画作,只要脱离了延续数百年的图画署风格,必然被视为邪恶的劣画。哪怕是为了保卫高贵的图画署样式,也要挖出此人,断其手腕,夺其画笔。
                          “探查过程就不要说了,直接说出那家伙的姓名!”
                          姜亨奭锐利的眼角起了皱纹。
                          “问题画作的作者是……宫廷画员申汉枰的儿子……”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坐在画员长身旁的申汉枰。他是四代图画署画员家族的嫡孙,丙午年间以首席画员的身份参加了御真画事,堪称终生浸淫于图画署的顶尖元老画员。全国各地的绘画人才纷纷涌进他的私家画室,渴望成为他的弟子。不仅如此,许多名门世家的贵族都在他家门前列队等候,请他给自己画肖像。
                          申汉枰也是个商人,通过出众的才华和老练的手段出卖著名画员的作品,从中获得高额报酬。像他这样既有才华又有手段的画员,整个朝鲜也不多。不料,他的儿子竟然画出了令人不齿的春宫画……


                        20楼2015-11-03 10: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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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节:生徒厅(14)
                            申汉枰脸色苍白,浑身都僵住了。弘道又说出了这样的话:
                            “申汉枰的儿子……申永福。”
                            房间里再度充满了泼了冷水般的沉默。
                            “昨天夜里,申永福找到小人,坦白了真相。他说自己来到图画署已经三年了,但是辜负了父亲的期待。外游写生的时候,他想通过与众不同的作品展示自己的实力,于是就犯下了违反规矩的错误。”
                            “画员应该具有不断进取和刻苦奋斗的精神,而不应该左右于他人的评价。怎能做出如此可恶的举动呢?”
                            画员们悄悄地看着双眼紧闭的申汉枰,打量着他的脸色。申汉枰的心剧烈地沸腾了。
                            从生徒厅发现龌龊画作开始,申汉枰就在祈祷,千万不是出自润福之手。然而当他看到那幅画的时候,申汉枰什么都明白了。他怎么会认不出来儿子的手笔呢。千真万确是儿子的画,他的水平和境界已经超越了自己。
                            想到那幅画将要引发的风波,几天来申汉枰食不甘味,寝不安席。但是,不管如何试图回避,该来的总还是要来。唯一让他感到欣慰的是,这个人不是润福,而是永福。如果是偶然,那只能归之于幸运。如果是有人故意这样安排,哪怕让他磕一千个响头,他也在所不辞。
                            首席画员金卿彦打破沉默,抬高了嗓门儿。甲午年间,他曾与申汉枰争夺过御真画事首席画员的地位。
                            “俗话说,三岁看到老。如此浅薄之人怎么可能捍卫图画署的清洁法度!”
                            锋芒逼人的话语尚未落地,弘道平息了众人的窃窃私语。
                            “此种行径虽然怪异,但他毕竟是正在学习的生徒。这只是好奇心激发的失手罢了,我恳请各位予以同情。”
                            紧张的气氛萦绕着会场。画员长打破沉默,开口说道:
                            “虽然年纪尚幼,但是实在太放肆,而且过于淫荡。身为首席画员之子,非但不能为其他生徒做表率,反倒落得千古笑柄。如果继续留下来,恐怕后患无穷。”
                            画员长的字字句句都像锥子似的插进申汉枰的心里。申汉枰脸色铁青,跪在廊台,双手撑地,不停地磕头。
                            “请您宽恕,画员长大人!小人德行微薄,孤陋寡闻,没能教育好子女。如果将他赶出图画署,小人就对我们这个做过四代宫廷画员的家族犯了弥天大罪,死也无法洗雪啊!”
                            才华、手段、财富,无所不有的画员大家,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跪倒在众人面前,连连叩头。也许这并不是出于父子之情,而是为了捍卫家族的名誉。
                            画员长手握羽扇,捋了捋胡子,说道:
                            “有污点的人不能进入图画署,这次他必须离开生徒厅。”
                            画员长说得斩钉截铁。弘道洪亮的声音又回荡在会场里。


                          21楼2015-11-03 10: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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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节:生徒厅(15)
                              “虽然行为不端,但是这个孩子已经亲口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并且愿意接受惩罚。他说自己可以不做生徒,不做画员,只想留在图画署,恳请画员长开恩。”
                              “哈哈……不是生徒,也不是画员,那他在图画署还有容身之地吗?”
                              画员长的脸上露出嘲讽的微笑。弘道迫不及待地说道:
                              “不是还有丹青室吗?”
                              “丹青室?你是说给王宫殿阁涂丹青的漆工吗?”
                              “是的。虽说与画事无关,可是丹青室毕竟受图画署管辖。”
                              “大家怎么看?这样的处罚还算合理吧?”
                              画员长环顾周围。这是无言的指示,意思是说我已经决定了,希望大家同意。
                              众人纷纷点头,只有跪在地上的申汉枰久久没有起身。
                              晨曦长长地映进寄宿房。永福用袖口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推开了房门。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
                              永福用手心遮住白花花的日光,眯起了眼睛。庭院里盛开的春花绚丽夺目。他在行李卷上打了个结,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他想成为画员,像父亲那样的画员,像父亲那样高高耸立在全体画员之上的大画员。若说心里话,成为杰出的画员或与众不同的画员并不是他的心愿。他只想做个普普通通的画员。
                              现在,他非但不是生徒厅的生徒,而且永远不可能成为画员了。丹青室里汇集了图画署里最卑贱的人们。四代宫廷画员世家的长孙,竟然成了漆工,每天都要仰着脖子,盯着房檐涂色的漆工!
                              他也不想这样。但是,这样的结局已经是谢天谢地了。润福的才华,他那耀眼的艺人之魂是那么神圣,永福愿意为他抛弃自己所有的梦想。只要能让润福成为朝鲜最高画员,他原意忍受所有的委屈。这不仅仅是保护弟弟的才华,也是为了延续四代画员家族的名誉。
                              好了。润福平安无事,这就足够了。没有什么好后悔,也不能后悔。
                              无法实现的梦想、破灭的希望,永福想起来就难过,不停地擦拭着眼泪。昨天夜里,亥时过了很久,他去找金弘道教授。
                              永福叩头坦白,承认是自己违背图画署样式,画出了令人不齿的邪恶画作。弘道满心狐疑。永福苦苦哀求。弟弟试图摆脱生徒厅的行为或许会加重惩罚,然而那只是不懂事的孩子卖弄自己的才华罢了……
                              弘道苦思良久,终于下定决心,说道:
                              “你自己承认了罪过,就要为你的罪过付出代价。你可以走了。”
                              弘道的房门关上了。永福仍然长跪不起,久久没有离去。
                              是的。好了。弟弟不会有事了。
                              永福使劲摇头,终于破涕为笑。他要忘记昨天夜里的事。他笑了,不是因为想笑。他只是想,哪怕强颜欢笑,笑过之后,伤心也许会减弱。


                            22楼2015-11-03 10: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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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节:生徒厅(16)
                                突然,陈旧的宿舍木门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声。原来是身穿白色生徒服的润福。润福脸色潮红,泪眼婆娑。他鞋也不脱,径直冲进了大厅。
                                “谁让你白白送死了?”
                                永福拍了拍润福的手,轻轻地笑了笑。润福浑身无力,颓然跌坐在地。永福小心翼翼地为弟弟擦了擦湿漉漉的眼睛。
                                “因为……”
                                永福压低了声音。
                                “因为……你必须留下来。”
                                “那哥哥你呢?”
                                “我也想留在这里,也许比你还想……可是,如果我们中间只能留下一个人……这个人应该是你。”
                                “我讨厌这个地方。我这么做就是想离开……”
                                “并不是谁不喜欢就可以离开,就像不是谁想留下就能留下。”
                                “为什么!为什么哥哥要替我做漆工!”
                                “这不是为了你,也不是为了我。”
                                “你想说是为了家族,对吗?”
                                “不,我是为了保护你的才华和艺人的灵魂。那是我这样的人想都不敢想的东西。”
                                “为什么是哥哥你呢?”
                                “因为只有我了解你的才华。因为你有悖图画署样式,人人都觉得你是惹是生非之徒,然而你拥有别人无法理解的杰出才华。你的才华不仅属于你自己,也属于我们整个家族,属于所有的人。因此,你必须留在这里,你必须留下来,展示出他们做梦也达不到的最高境界。”
                                永福凝视着弟弟的眼睛,说道。那是一双明亮清澈的眼睛,那是一双令人无限陶醉的眼睛,那是一扇可以窥见潜藏于深渊的天赋的窗户。
                                “我要去坦白!这是我画的,我要去画员会议上澄清!”
                                “这件事已经过去了。画员会议的决定不会轻易改变,哪怕是错误的决定……”
                                永福解开了两个包袱旁边单独包裹的小包袱,递到润福面前,说道:
                                “你拿走吧,我用不上了……”
                                这是渭原石砚台 和清朝产的松烟墨,以及用貂毛和珍贵麝香鹿毛制成的大小毛笔,还有其他精致的画具……对于永福来说,这些东西已经派不上用场了。
                                申汉枰虎视眈眈地盯着墙壁上摇摇曳曳的影子。他从烟锅里吸来浓烈的烟,更加揪紧了本来郁闷的心。
                                他呻吟着交换了交叉的双腿,脑子里仍然混乱不堪。每当烛光摇曳的时候,映在墙上的影子就闪闪烁烁。那小子从小就喜欢玩影子游戏。如果润福是光,永福就是影子。光和影形成迥异的界限,总是不安地摇晃。
                                汉枰哭笑不得。想到永福,他心灵深处的某个角落坍塌了,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本应继承四代画员血脉的嫡孙,如今竟被逐出了生徒厅。
                                这孩子真的没有才华吗?不是。虽然他的才华不算突出,还不足以展示给众人欣赏,但是他从小就习惯了图画署样式,算得上是忠实的继承者。现在,他却被永远地赶出了图画署……


                              23楼2015-11-03 1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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