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时候，相信爱情的时候，我们大概都是一样的，
　　“有一段时间/我愿为爱而死”。
　　你有一张青春明媚的脸，我有一颗坚定执着的心。我们坚信拉起的手一定相携过一生，我们以为做好充足的准备，以为凭着勇气和爱恋，前方所有路障都不足为惧。
　　起初，当风雨冲过来时，我们无畏的水淹土豚，那时，家里等着我们的有甜蜜的蛋糕和飘香的美酒。我们认真地，努力地坚持过。闲暇时，我们“观望星星的列队”，看“从月亮前面匆匆跳过的动物们”。
　　后来，蛋糕上会爬过虫子，“到处都有艰难的船程和同样的星星”，动物们开始迁徙，我们也加入漂泊的队列中，“日奔夜走”“没有停息”。
　　再往后，一些东西加入我们，将我们的日子挤得局促而艰辛，我们开始一点一滴地退让，面包，烟草，争吵，出走。这样的日子占据着我们的今天，明天，再明天。我们终于向生活投降。
　　“再接下来，大家都离开了”你哭着或笑着向我告别。
　　我们的爱情被生活打败了。相信我“我爱过你/好好地爱过你一场/在不爱你之前”
　　“工作，贫穷和短暂的改变/下决心绝不屈服，但是/好景不长”
　　那些日子我们靠意志生活，什么意志，无非是我们相爱，我们相信明天会更好，在恋爱期和婚姻的最初，所有夫妇的坚持。只是坚持需要物质的支援，无援的坚持又能多久呢，不是不爱，爱只是向现实认输，一寸一寸耗光而已。“生活/就像一块石头/沉重而锋利”。我们曾经憧憬的东西变成苦涩的回忆。生活没有偏袒过我们，连侥幸都故意与我们擦身。路的尽头只是一堵堵死的墙。
　　我终于明白“背叛不过是失败和饥饿的/另一个代名词”。多么痛的领悟，在被生活罚出场之后。
　　这就是卡佛的诗歌，“于无望的生活绽放的一缕诗意”，这诗意那么冷，那么现实，没有一丝浪漫和幻想，有的只是幻灭。他的诗里，普通人的生活就是满眼的琐碎，爱情就那样一点点被面包，被尚未付清的账单，被冥想里的车，被烟草挤到落满尘灰的角落。“世界已从下午来到晚上”而“我们已经走到故事的结尾”。
　　卡佛不用飘渺的幻觉，华丽的辞藻，晦涩的语句，他用我们都懂的平淡，把生活撕开给你看。不是谁都有这样的洞察力和勇气。这是我们熟知并正在经历的生活，他只是用最平常的语调说给你听，却也在不经意间，按下那些痛点开关。那些我们以为愈合过的伤口，一直没有被时间抚平。我们是普通人，没有坚强的装备和开挂的幸运，我们在钢筋水泥飞涨的丛林里立命安身，毫无诗意。

　　　　　　　　我们被生活罚出场
　　　　　　《当我们谈论爱情我们谈什么》
　　卡佛的短篇小说集，据说有删节。据说卡佛一生努力的还原小说最初的样子，而不是现在这样子。
　　《凉亭》“正在为从头再来做准备”当霍莉和杜安为共同的目标努力，日子刚刚有起色时，杜安出轨了，“色”这东西永远不好抵抗。霍莉和杜安不过是普通人，不需要强大的自制力来抵制种种考验。真的，说不定就栽到哪儿了，毫无预警，之后各种纠结，不原谅就一拍两散，各自从头再来；原谅了还是一切从头再来。生活本来的样子，光鲜之下永远是不可说不能说的龌龊。人性经不起考验。
　　《我可以看见最细小的东西》山姆失去米莉，夜夜难眠，百无聊赖的跟草坪上的鼻涕虫作斗争。米莉活着时戒不掉的酒在米莉死去后戒掉，而米莉永远看不见了。山姆除了对着寂寂夜空，什么都不能说。
　　《纸袋》父子间，夫妻间其实谁都进不了谁的世界，谁都说服不了谁。五旬的大叔被三旬的大姐吸引，上床，得有多饥渴，其实只是解决一下生理或者还有几分心理，夫妻久了，说不出的厌倦，分开，其实也舍不得，从头再来代价沉重。父亲说“你什么都不懂，是不是？”儿子离婚一年了，却从未告诉父亲说。
　　《洗澡》逼真的现实。孩子生日时被车撞了，昏迷不醒，父亲恐惧的不能掩饰，只有洗澡，以此减负，但是还是不可能，生活乱了，重心是儿子，盼着他醒过来，醒过来，一切才能运转正常。
　　　《告诉女人们我们出去一趟》男人间的友谊（非gay）能持续多久，当没完的工作，老婆孩子成为一种负累，“座椅”（人名）必须出去一趟，散散心，或者最终演变为一次强奸，这也是生活吗？
　　　《粗斜纹棉布》一向严谨的会计师去社区休闲，却遭遇有人在游戏时间开挂，愤怒的大叔不能容忍这种违背道德的做法，然而，能怎么着呢？
　　　《所有的东西都粘在他身上》孩子还小，吵闹，十七岁的父亲也是孩子，要去打猎。十七岁的母亲下了最后通牒，要家还是打猎。终止了离开的脚步，生活就是不断妥协。日子温馨进行下去，直到有一天，天翻地覆的某一天，他倚在窗前，静静回忆起那一段，笑到流泪的那一段。
　　　《当我们谈论爱情我们谈论什么》“爱到想杀死你”“碰到这样的爱情，你们怎么办”她问道。不认识，怎评判？偏执狂，独占欲，杀人或自杀，这样狂热的爱情，谁都退避很远。爱情不过是一种错觉。
　　这就是卡佛笔下的生活，大众生活。当诗意被琐碎剥夺，爱情被现实击碎，生活还会剩下什么，甚至连回忆都被挤占。当我们谈论爱情的时候，我们真的还年轻着，时光轻轻转个身，我们就什么都不能说。

　　　　　　　　　　　　　老无所依----《柠檬桌子》
　　喜欢巴恩斯的小短篇胜过长篇。又是数个故事。人生暮年的故事。
　　《美发简史》好像都有过这样的时候，第一次。第一次出门，第一次理发...无助，茫然，不安。格雷戈第一次不用妈妈陪着理发，从而开始与成年人（理发师）第一次较量，成年人的世界他不懂，同样，他的想法成年人也不不懂。自顾自的鸡同鸭讲，自顾自的似是而非。最终铩羽而归。输，其实是获取自由的一种方式。
　　青年的格雷戈又一次来理发，这一次是同大叔较量。还是鸡同鸭讲，阶级的世界里有些话不能说，有些话听不懂。“为什么理发师不卖假发，而牙医却卖假牙”。格雷戈想不通女友说分手，于是搬出“对于懦夫，（婚姻）是唯一的冒险”。大叔不屑“聪明到不相信上帝了吧”格雷戈又一次完败，他不敢否定上帝；尽管对人生的看法大不相同，“最后还是成了理发师的同谋”。妥协，永远不是只有一种姿态。
　　垂老的格雷戈再一次来理发，美发师正当年轻，他开始滔滔不绝的谈论人生，孩子，家庭，以此昭示自己是过来人，对于生活，他早已投降，他长成像儿时他讨厌的那种人（理发师），像年轻时的大叔，现在他终于在别人的眼里看待一生的自己。他那怯懦的胜利每次都会重演。兜兜转转的一生，成长来得如此无趣。
　　《你知道的那些事》两个老妇人，对着彼此，追忆亡夫，追忆逝去的种种。虽然当时未必。回忆里，尽述着美好。在剩余不多的日子里，至少还有一个人听你唠叨下去。
　　面对面的两个同病却不相怜的人。各自说着各自的好，怕被对方比下去。虚荣到死都不变，就这样一直比着，“我们是天生一对”“比尔从来都没正眼瞧过别的女人”“汤姆告诉我，每当就看见我从房间走过，他的心就砰砰跳”。她没戳破比尔的背叛，她也不提汤姆的风流。其实谁不知道谁。
　　付账时，她们平摊。就这样，在时间的账单上，“我们平摊”，一语中的。背叛平摊，孤寂也平摊。
　　《卫生》就这样老去，在琐碎中老去，不知不觉。不知不觉中，一切都交给生活打理。琐碎到多看一眼都烦。他去见情人。二十三年里，他们互相见证老去。只是，最终的最终，情人连名字都是假的。得到，失去，拥有，人心不足。从婚姻里逃离，再逃回去。
　　《复活》相遇时他六十，她二十五。他们的爱情注定世俗。他屈身向前，她抽身却步。他陪着她一段三十英里的旅程，仅此而已。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现实不是，就像准备了二十三年的表白却在说出口的瞬间瓦解，谁又能告诉她，爱情不过是找不到真相的误读。
　　巴恩斯是将文字融入时间，又从时间解离的高手。他说寂寞，他说流逝，他说参悟，他其实是说经过。
回忆和老去，在越来越缓慢的步履里，在越来越迟钝的反应中，我们缓缓老去。
　　从炫技到平实，也见证着巴恩斯的成长。

　　　　　　　　　　　看着你笑语嫣然，看着你与我无关
　　　　　　　　　　《自深深处》
　　人性经不起考验，很容易穷形尽相，更况爱情。
　　入狱的王尔德自说自话找寻理解的支点时，域外的波西早已放浪形骸物我两忘。真的，爱情从来就没有对等过。无论身份，地位还是思想。先驱者的苦闷伤痛，能给以慰藉的只是后世的名声及赞誉。
　　必需先把王尔德的絮叨和情人放一边，会影响到对本书的理解和评判。
　　除却后悔指责对爱情的领悟之外，本书最重要的阐述，还是王尔德对文学，对艺术的观点。
　　对于自己的领域，王尔德是极度自负的。当时，无人比肩。“他精通法语、德语和古典文学，他是是英国唯美主义运动的倡导者，王尔德作为唯美主义的倡导者和实践者，无论是他的主张还是他的个性或者作品都是充满魅力的。王尔德醉心于艺术形式美的追寻，其断言只有风格才能使艺术不朽。王尔德不仅在服饰、装饰、语言的表达以及行为举止等人生的各方面创造了绚烂多彩的审美形式，并成功折射到他的作品中去。”
　　王尔德说“我是这个时代艺术文化的象征”“我让艺术成为一门哲学”“让哲学成为一门艺术”他赞赏但丁，雪莱，他指出华兹华斯重形式轻内容，他厌恶拙劣的模仿“模仿结束才是艺术的开始”他讨厌正统规范，浮华轻率，繁文缛节，，他锲而不舍的改造着人们的认知。而维多利亚时期却是压抑人性，打击出格，道德虚伪，整个社会追名逐利，臭气熏天的时代。所以王尔德所倡导的新风尚触及了当权者的底线，触怒了当权者，从而招致最恶毒的报复。当权者把他弄进监狱，做苦工，示众。并不准好友探望，而不断派敌人羞辱，目的就是让他低头来乞求当权者开恩。而王尔德绝不妥协。一出狱就离开英国至死不回。
　　王尔德的悲剧是当权者对一个先锋派大师的迫害和羞辱。而波西父子不过的导火线。这点，王尔德清楚至极，他说“我并不在底座上让人仰望，而是套着枷锁在示众”
　　英国是一个非常保守的国家，顽固而苛刻。借由同性恋对于天才的迫害，前有王尔德，后有图灵。
　　

　　再来说说王尔德的爱情，至少有一点，至情至性。在书中，极度失望的王尔德写下一些混乱的语言，几乎都是指责和懊悔。对于感情的事，外人很难评判。指责对方的同时也在表明自己的眼光有多不堪。没有爱之切也不会恨至极。何况入狱的环境。
　　美少年波西是配不上他的。除却外表，波西在思想上成就上都不是能与王尔德契合的人选，王尔德早已意识到这一点，然而，爱情哪有什么道理可言？深深爱他懂他帮他的罗比只能是兄弟。无论在书中我们替王尔德有多不值，波西有多可憎，在影片（王尔德的情人）的结尾，当裘德.洛回眸展颜的瞬间，唉，算了......更况王尔德？
　　再来看看那些我们熟知的语录，字字诛心。
The only difference between a caprice and a life-long passion is that the caprice lasts a little longer.
逢场作戏和终身不渝之间的区别只在于逢场作戏稍微长一些。
When one is in love, one always begins by deceiveing one's self, and one always ends by deceiving others. That is what would calls a romance.
爱，始于自我欺骗，终于欺骗他人。这就是所谓的浪漫。
——恋爱总是以自欺开始，以欺人结束。
We are all in the gutter, but some of us are looking at the stars.
我们都生活在阴沟里，但仍有人仰望星空。
The heart was made to be broken.
心是用来碎的。
The only way to get rid of temptation is to yield to it... I can resist everything but temptation.
摆脱诱惑的唯一方式是臣服于诱惑……我能抗拒一切，除了诱惑

@林小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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