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里的歌声
这个故事,既不知道从何开始,也不知道怎样落幕,只依稀记得这一小小的片段,犹如漫天大雪中落入手心的一片雪花,和那冰雪中传来的歌声。
******************
那一天,她从天空中就这么跌落下来,为了离开那里,她耗尽了法力但还是受了重伤,现在的连展开翅膀的力气也没有了,右翅很疼,在风中颤抖,左翅更糟糕,几乎没了感觉,下落的时候她观察着这个世界,那是什么?地面上有星星点点的绿色,太好了,是树木,不再是原来那个冰冷的灰色荒原,她很兴奋,急切地扭转脖子看看四周的天空,天空中漂浮着一种淡淡的黑色迷雾,每当她落近,迷雾便会散去,却又在远处幽幽凝聚。没有云朵,她哀叹,就昏了过去。
梦中似乎有人喂水给她喝,这水冷极了,她以为原来世界里那永不融化的死冰是世上最寒冷的存在,现在她发觉这水比死冰还要寒冷,刚入口便不禁浑身哆嗦,可这奇寒流过了她的右翅,伤口便开始愈合,流过左翅,知觉又即刻恢复,尽管心有疑惑,但她并没有反抗,最后寒流涌向心房时,她害怕了,然后寒冷就笼罩了她,这下她明白为什么水会比冰还要冷,因为这水里满含着冷酷与无情。
不要!她在梦中奋力挣扎,便猛地睁开了双眼,恍惚中看到了一团火,闪烁着金色的光芒,这光芒似乎穿透了身躯,但她并不害怕,至少不怕火。一瞬之后,光芒便暗淡下去,露出一张毛茸茸的脸。
“猴子?!”“火……鸟?”两人异口同声地说。
“我才不是什么猴子,我可是斗战神!”猴子昂头。
“我不是什么火鸟,我是……你怎么知道我是火鸟?!”她警惕起来。
“我又不是瞎子”,猴子傲然,身后的尾巴却得意地打着圈儿,“你伤也好了,我也该走了”,说罢一个筋斗,跃空而起,足下祥云涌现,欲破空而去。
一见这朵祥云,她当即一怔,如惊雷般惊醒了久远的记忆,下意识地双翅一挥“且慢!”,说着一道雪白的冰墙拔地而起,欲封住猴子去路。猴子见状,嘿嘿一笑,就呆在原地。见猴子停住,她压下心中疑问,只说“还没答谢你的救命之恩”,心下却仔仔细细打量那朵祥云,忽觉猴子动也不动,疑窦顿生,那猴子却变成残云四散开来,原来这猴头真身隐了去,只留下个云朵变换的假身。
她立刻振翅凌空而起,发现双翅已然恢复如初,错愕间反倒镇静下来,稍一思索,便又收翅停在了地上,只是对着地面猛瞧。不出片刻,那猴子又现了真身,奇道“你怎么不追了?来追我呀,看谁飞的快,恩?你在看什么呢?”说着伸长了脖子毛手毛脚地走过来。
待猴子走近,她抬头哈哈一笑,笑到一半的表情僵硬在脸上,她问自己到底有多久没笑了?一年?十年?一百年?五百年?在那个冰冷的荒原上只有她,和她自己的回声,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久到她以为自己早已忘却。
猴子明白自己上了当,不怒反喜,却道:“好玩好玩,这么多年,终于看到一个真的了,这样,本大神看你也有些本事,咱俩就先来比划比划。”
比划?他是认真的?她反问“这里是哪里?你又是谁?”
猴子答“这里是就是这里,我嘛,刚才说过了,是斗!战!神!”,尾巴又在打圈儿了,“对了,你是谁,从哪里来的,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我去过很多地方,很多很多,但就是没有一个地方叫“这里””,她继续说“斗战神?没听过。至于我的名字,我是……?!”话到嘴边,竟然愣住了,不对劲,我竟然不知道我自己的名字?!她努力地尝试,一阵寒冷突然袭来,她迷茫了,这时,身体内,一个遥远的、陌生的、冰冷的声音低语“冰晶凤凰”。
“冰晶凤凰?”她迟疑地低声重复。
“冰晶凤凰?”猴子好奇地重复。
她缓缓地摇了摇头,“我不确定,唯一记得的名字就是这个,但好奇怪,感觉又很……”。
“陌生?”猴子若有所思地答。
猴子发现她在等他的解释。
笑了,“你的问题有点多,我能回答你,不过嘛,要先比划比划”,一脸得意,“放心,不论输赢都有答案,因为,你肯定输。”
她又好气又好笑,说“那就按你说的,比划一下,不过……”
“不过什么?”猴子急急地问。
“不过输的,一定是你。”
“哈?”他挽起袖子,“来,就现在,就这儿,咱俩斗一斗!”
“不行。”
“不行?”
“不行。”
“怎么不行,刚刚还答应了呢。”
“你看,我重伤刚愈,怎么跟你打?那这样,我让着你,就跟你比了吧。”
猴子稍稍犹豫。
“不行。”
“不行?”
“当然不行,你这不是说我欺负人么?”
她笑了“那没辙,等我痊愈了再比吧。”
“行,那要多久?”
“七天。”
“七天?这水一喝就好,你要七天?”
“那一个月。”
“好吧,就七天。”
“也许要一年。”
“……你这态度,不端正啊,给个准信。”
“准信就是本小姐心情好了,自然就痊愈了。”
“那你什么时候心情会好?”
“你回答我一个问题,说不定心情就好了。”
“说不定?”
“那就看你的态度端不端正了。”
“知无不言,言无不信。”
“好,”她笑了,接着盯紧了他的眼睛,“我全身都是冰,你怎么叫我火鸟呢?”
猴子挺起胸:“知道这个很难吗?”尾巴画了一个圈,满脸得意,“怎么,是不是之前没人看出来?”
除你之外,没有别人,她悲哀地想。
但她决定先拍下这猴头的马屁“确实,你是第一个看出来的。”
“哈哈,”手舞足蹈,“好玩好玩,还是你好玩,其实我也是头一次看到你这样的,外面是冰,里面的却是火,水火不容,你这是……”
“怎么?”她没能按捺住,“你见过我的族人么?!”
猴子突然被她抓住,吓了一跳,没料到她这么激动,但也没挣脱,“唉~你手好凉快啊。”说着还想去摸。
“回答我!”
猴子被镇住了,诺诺地说“这里……我是没见过”,说着想抽手。
突然间,她有点明白了,打量了下猴子:“你也是……?”
猴子躁了:“哎呀,不好玩不好玩,我不玩了!”甩开膀子,脚尖点地就是一个跟头,足下生云,凌空而去。
她盯着祥云,没错,没错的,我认识这个感觉!深呼一口气,提翅一振,追了过去。
这一追就是小半天,她的心情也慢慢平静下来,观察这个世界:树木密密攘攘,上面结着磊磊果实,似乎捏一下就会流出甘甜的汁液,四周有星光点点朦胧,是萤虫在飞舞,在旁湍湍流过的溪水上,荷叶随微风摇曳,一只蜻蜓停立在小小尖头,却被水下的一群嬉戏的鱼儿惊动,轻轻飞走了。
这个绿色的世界让她欣慰,不再是一望无际的灰色荒原,此地虽非家乡,但一切都表明,离家又近了一点。
也有些事物让她在意:天是亮的,却看不见太阳,也无云朵;淡淡的黑雾在身前散开,又在身后悄悄地合拢;偶见比人还高的草丛,其中一簇草丛里,似乎有个稻草人立在里面冷漠地注视他们,再仔细一瞧,却又不见了;途中还遇到一座高大的石像,她确定从没见过这样的石像,一手持剑柄,剑尖端正插入土中,又一手举杖,杖头嵌一枚水晶,其中散发隐隐的法术波动,石像本尊面无表情,似乎在低唱颂歌,又似乎在等敌人前来引颈受戳。
有人建造了它,不像是为了纪念,倒像是为了……惩罚和伤害。
是猴子造的?她随即否定,因为猴子绕开了石像。
突然,前面的猴子斜斜地急坠了下去,直直砸在地面上,抱着头,在地面上打起滚来。
凤凰大吃一惊,急忙飞至猴子身边,却见他闭眼抱头,面容扭曲,牙齿打颤,全身痉挛,喉咙深处传来痛苦的哀鸣,好似一会恶语咒骂,一会儿苦苦哀求,一会疯狂大笑,如此反复,不停不歇。猴子实在难熬,竟揪着自己的头部毛发,连皮带血扯了下来,似乎要将疼痛扯去,就这样不停地撕扯,不一会儿便血肉模糊,真个叫人心惊肉跳。
看到如此凄惨景况,她暗暗收起凝聚的冰锥,细细打量,身上倒伤痕,只似乎是头疼的厉害,心下怜悯却也无计可施,突然,她想了到一个办法,虽然不确定,但她还是做了。
她唱了一首歌,一首古老而隽永的歌,歌声在心里孕育,经由这冰冷的身躯,最后唇中吐出的却是一片片雪花:*******************************************************************************************************************************************************************************************************************************
在旁人看来也许很神奇:一只冰晶凤凰在“唱”歌,却无任何声音,只见片片晶莹的雪花自四周洒落。
她却明白这其中的关键,其中的幸福与苦涩。
她就这么唱着,无声地唱着,雪也越下越大。
雪花落在猴子的身上,没有融化,也不会融化,越来越多,也越积越厚,猴子还在痛苦地哀嚎,凉凉的雪花似乎让他好受了些,呻吟声渐渐轻了下来,哼哼了两声后,终于筋疲力尽,却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昏了过去。
她就等。
猴子的呼吸逐渐平复,期间就迷迷糊糊地呢喃过两句话。
一句是:师傅,师傅,求求你,别念了,徒弟知错了。
一句是:紫霞,我梦见我老了。
不知过了多久,猴子幽幽地醒了,虽然虚弱,眼中却恢复了初时灼灼。
他看看自己,看看身上的雪花,再看看凤凰,眼神复杂,嘴唇动了动,却没开口。
“这是?”他迟疑了一下,突然目光大盛,放出道道金光,捧起雪花细细打量,“这是……一首歌?!”
她发现自己并有没有惊讶,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
她点点头,你听懂了?或者应该说“看”懂了?
猴子缓缓点头,“我有一双火眼,能看穿世上假象,喏,你外表覆盖着的,是冰晶,”猴子伸出手,“但你这儿跳动着的,是火焰,这才是你的本源,你的真相”所指的,正是她的心房。
凤凰不动声色地拨开猴子的手,道“不说我,说说你自己,你刚才……”
“头疼,老毛病了,还不是因为你的那些问题。”
“我的问题?”
“对啊,你的那些问题,不是我不愿意回答你,而是不知道怎么回答,我记得很多,却每个都像真的,每个又都像假的,只要努力回忆,用力思考,头就会疼。”
“比如?”
“比如我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一会儿记忆中我是什么孙行者,一会儿是美猴王,一会儿是孙悟空,一会儿又是斗战神,喏,这个名字好像是真的;一会儿我仙法超群,谁也不是我的对手,可一会儿,我又连那些曾经的手下败将养的狗都打不过;一会儿我尊与天齐,人人见我都得称圣,一会儿我又寂寂无名,成天只和一只死肥猪在泥中行走。”
她摇摇头,“你说的,我都不知道。”
猴子苦笑一声,“想起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我就头疼,后来我就干脆不再想了,对了,来到这里以后的事情,我是记得清清楚楚的。”
“哦?”
“这里并不大,总的来说,像是个方盒子。一开始的时候,有十个人。”
“十个?”
“他们都是假的,我干掉了其中八位。那很容易。”
“假的?”
“对,我用火眼检视过,他们都是假的,就像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假的。”
我竟然没有发现?凤凰扭头看看四周。
“你刚来这里,自然还没发现,但你仔细看它们的动作,看小草被风吹动的姿态,看萤火虫的光芒,每个动作都一模一样,精准无比。”
果然是这样,时间一长,便能看出猴子所言非虚。这么说来,那个灰色冰冷的荒原,也可能只是一种……假象?她思量。
“还有两人呢?不会是指你我吧?”
“其中一个是我,你和他们不一样,你是真的。”
“那另一个很厉害?”
“不,我本来都准备干掉他了,可我一想,灭了他,就剩我一人,多不好玩。还是你好玩,呃,我指的是你是真的。不过,你身上的冰晶?”
“嗯,我被人施过法术”她缓缓地说出了自己的故事。
“如你所见”她缓缓地按住胸膛“吾族乃火聚而生。”
“吾族发源之地,名唤栖霞,西有七彩泉水挂九天壁崖,自吾族地流过,东去万里,途接秦河,分云岭,终汇于幽冥之海。吾乡梧桐郁郁,更有一参天梧桐,华盖天穹遮星辰,根触地府汲九泉。”
“一年,太阳酷烈,大地皴裂,草木生烟,吾族便初生于草木林火,火势连绵数月,万兽皆亡,木林尽毁,只剩一参天大树,烈火竟不能焚,吾族便栖于其上,后又洪水滔天,此树竟巍立于奔流不能掩,吾族惧水,全得益于此树而以保全,后代代世居于此。终日觅食,只为填饥,聒噪能鸣,而无意。浑浑噩噩,年复一年。后来,她经过此地,她歌唱。她歌唱希望,草木便重新生长,她歌唱爱情,万物便又繁衍生息。她为世间的苦难哭泣,天便降下甘露,她又为万物的新生而欢笑,远方就传来春天的煦风。她用歌声控诉恶行,我们便知道有些东西比黑夜还要可怕,她用歌声缅怀时光的流逝,我们便体会到日起日落的含义。”
“她高兴,我们就学会了笑,她悲伤,我们便会了哭,然而她更多的时候是孤独,我们便了解到相亲相爱的意义,便学着她,跟着她一起歌唱。”
“她发现我们跟着她一起歌唱,非常开心,便在这里待了许久,后来她猜到我们曾误将草木焚毁,酿成大祸,却并不责罚,只是唱了一首歌,歌里说烈火既可以毁灭,也可以为别人带去温暖和光明。我们倾听,我们羞愧,我们思考。她在这里待了许久,直到有一天,她要离去。”
“吾祖要跟着她一起走,她摇了摇头,唱了一首歌,起先哀伤,后来又昂扬。歌声里,她说此行前途未卜,然而她一定会回来,再和我们一起歌唱。吾族也用歌声回应她,说她离去后,会用她所教,用烈火带来光明和温暖,用歌声润泽大地,使万物繁衍生息。”
“她后来回去了么?”猴子问。
“嗯,”她回答“在这之后很久都没有她的消息,直到一天,天开始缓慢倾斜,再没过多久,她回来了,却受了伤。”
“我们衔百草,为她疗伤,并问她怎会受伤。她却说天上裂开了一个大口子,要把万物都吸进去,归于混沌,东边的大海已经枯竭。现在时间不多,得赶紧想办法,需要吾族帮忙。”
猴子张大嘴巴。
“后来,她没有疗伤便又离开了,再次回来的时候带来了很多五彩缤纷的石头,伤却依旧。她来了以后,吾族齐用本命火种,熔诸石为一炉,事成之后,便又立刻要带着石头东去。”
“这次吾族依然要求一同前往,她犹豫再三,只答应选法力最强之四人一同前往”
猴子抓耳挠腮。
“后来天停止了倾斜,却星辰移位,福瑞暗沉,而凶祸渐显。吾族久盼吾神未归,加上此次寰宇剧变,恐有不测,便又派了好手东去寻查下落,再过了很久,只剩一人回来,原来,她,已经不在了。”
猴子不敢置信。
“后来,吾族悲她的逝去,敬她的仁慈与博爱,便立圣坛供奉神之信物,每位族人临终前,一边歌唱,一边东行,在天空中最后一次飞行,在天空中最后一次歌唱,唱着她传下来的歌曲,恪守诺言,歌唱美好,也鞭笞丑陋,最后燃烧殆尽便化作了——白云!”
“正如你足下的祥云!”
猴子瞠目结舌。
猴子口干舌燥。
猴子老老实实地变出了祥云,凄惨地看着云,云静静地漂浮着,不作回答。他突然一拍脑门,“那……那她教你们唱的那首歌,就是这些雪花?!”
不会融化的雪花,静静地堆在四周,不作回答。
凤凰轻抚云朵“是,我被施了法术,恶毒的法术,吾族是骄傲热情的火,却偏偏被无情的寒冰包裹,放逐到灰色冰原,她的歌曲更被屏蔽扭曲,只化作片片无声的雪花。”
猴子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地说“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原来是这样。我先讲明,我的记忆里确实有一些是关于云朵的,但我并不确定真假,而且,你我也未必来自同一个地方。”
“嗯。”
于是猴子小心翼翼地讲了所有有关云朵的故事。
颤抖,抑制不住的颤抖。
寒意,直达心窝的寒意。
她知道猴子的故事意味着什么,如果那都是真的话:他们踩着云朵飞来飞去,他们……在厚厚的广袤的云朵上建起金碧辉煌的宫殿!
猴子同情地看着她,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突然,他好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急急地说“我觉得我们说的不是同一个地方,因为我的记忆中,没有任何关于火焰凤凰的!”说完,他就想扇自己两个嘴巴。
一阵沉默。
“这个世界有出口么?”她听见自己说。
“有有有,我懂的,你别难过,呃,我带你去。”
“走吧。”
“现在?那儿有个守卫,你的伤……”
“不打紧,走吧。”
一路上猴子絮絮叨叨地讲了很多,大部分是介绍那个守卫的,名字是“大龙”,实际上是条恶心的大虫子什么的,说了一大堆,然而她心里很乱,并没有听进去。
他在想办法让我分心,凤凰意识到,并默默感谢他的好心。
守卫是一条肥硕的立着的紫色蠕虫,出口就在它的屁股底下,如果它有屁股的话。中间一个巨大的头,脸的大部分是嘴,以及浓稠的口水,两侧是稍小的头颅,和中间的头颅有着同样的尊容。
它是如此的高,远远的,就发现了他们的到来,细小的复眼不怀好意,巨大的嘴却难以抑制地流下了开心的口水。
猴子一个腾云驾雾,率先冲过去发起了攻击,棍棒扫在虫腹上,肥厚的皮肉晃了晃,虫子便用口水还击,浓绿的液体腐蚀了他的盔甲和毛发,冒出阵阵刺鼻的白烟。
凤凰摈弃杂念,不再迟疑,射出根根冰锥刺向大虫,冰锥扎进大虫的躯体,却也未能深入伤及内府,虫子恼怒地摇晃身躯,想将身上的冰刺甩脱,体液从伤口虫喷溅出来,她自是发现了虫子的体液有毒,振翅躲开,而贴身肉搏的猴子却被淋了满身,只见猴子全身毛发都在冒烟,一些地方甚至裸露出鲜红的肌肤,而他却状似疯狂,全然不顾,手上的棍棒越舞越快,越战越勇。
她不再保留,吟唱歌曲,雪花纷纷落下,附在大虫身上,大虫皮囊逐渐蒙上冰霜,变得僵硬,猴子会意,对着结冰处就是一棒,原本难以受伤的肥厚皮肉被敲碎,有毒的血液也结成冰渣掉落,虫子吃痛,嘶声长鸣,恨恨地看着天上飞的冰晶凤凰,无奈把守洞口,不得离开,只把一腔怒火加倍发泄在猴子身上,抓准机会,对着猴子就是一口,似要将猴子一口吃下。
猴子也不躲闪,直接迎上,一手持棒,迎风怒长,不大不小,不长不短,正好卡住大虫的嘴吧,另一只手照着大虫的脸就是一记老拳!生生将大虫打的扭曲开来。
凤凰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一根冰锥急射大虫眼睛,谁知却被一侧的小头半空中咬住,不想这大虫牙齿十分锋利,那极寒冰锥竟被一口咬碎。
见此,她一声冷咤,随即丢出一个不起眼的冰球,大虫毫不迟疑,小头照样就是一咬,想嚼碎那冰球,却不觉那冰球在口中突地爆了开来,那颗邪恶的小头从内到外被冻了个结实,同时,又一根冰锥悄然而至,直接扎入那颗晶莹的头颅。
嘣!
冻住的头颅爆裂开来,血肉横飞!
大虫受到如此一击,终于发现头顶的冰鸟更为致命,一声长嘶后,腹腔蠕动,昂头对天空吐出长长的一串毒液,凤凰谨慎而轻盈地避过,却发现地下突然伸出一根触手,甩动着将猴子击飞到天空中!
虫子的庞大身躯瞬间收缩,接着就是快狠准地弹射出去,一口将猴子吃了下去!
她的心悬到嗓子眼!以大虫牙齿之锋利,恐怕无人能挨的住这一口!
却见大虫嘴中云雾四散,原来只是咬中了猴子的假身!
大虫错愕间,猴子已经高高跃到它的背后上空,向下就是狠狠的一棒!这一棒直击大虫面门,直接将它砸倒在地!
大虫挣扎着起身,四下扭动,嘶声怒吼,张牙舞爪,毒液四溅,在他们的夹击下,却已是浑身伤痕累累,败相尽显,只是它皮糙肉厚,还能勉强支撑片刻。
就在这时,一股异样的声响涌过心头!有埋伏!她警觉地极力振翅一击,扭头就见一个稻草人突然出现她的身后!
这个稻草人的身躯破败不堪,眼中充满着有同归于尽的疯狂,他低唱着恶毒的歌曲,昏暗漆黑的音波阵阵扩散,他挥舞着干枯扭曲的手臂,指挥猩红眼睛的鸦群乌泱泱压了过来!
沉闷痛楚的感觉瞬间笼罩了她,一口气没提上来,她的歌曲就戛然而止。
然而,她发现情况还在迅速恶化,意识正在离她而去,耳中只剩稻草人的歌声,眼中的光越来越少,黑暗笼罩了她。
我正在死去,她终于意识到了。
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她诧异。
她在下沉。
她害怕。
毫无征兆,一股暖流突地从心窝泛起,向四肢蔓延,可是寒冷又立刻攫住了这股微弱的暖流,无情地将其扼死,发出尖锐的嘎嘎作响的噪音,那是他们的笑声,然后更贪婪地向心房伸出魔掌。
寒冷刺进了她。
凤凰发现自己又堕入了灰色的冰冷荒原,但是这次不同,这次她再也逃不出来了,她惊恐地发现自己会死在这里。
死冰,灰原,和离开的时候没什么两样,天空中只有恶毒的歌曲在回荡。
她闭上了眼,黑暗和恶毒的歌声笼罩了她,他们争先恐后地由四肢向心房蔓延,相互推攘,摩擦着发出尖锐的噪音,那正是他们的歌声。
突然,有人在低声歌声,她从没听过,却很熟悉,亦如故人的吟唱;舒缓,却极具张力,丰沛的情感一触即发;低柔,又充满力量,充盈了她的心房。
黑暗中的他们,听到这歌声,更发疯般向中心聚拢,可在最后一步,一股温暖不由质疑地将他们消融,他们发出惊恐的尖叫,化为乌有,那些远远地躲在黑暗中的力量,见到这光芒,毫不掩饰地露出贪婪的目光,又联手围成一团,狞笑着向她扑来。
那个“她”依然自若地歌唱,歌曲化为光和热,只是瞬间,他们就溃败了,他们尖叫着,诅咒着,求饶着,消逝了。
然后心中,就剩下她。凤凰抬头看着她,逆着光,看不清,但不刺眼。光芒中她微笑,伸出一只手,慢慢抚摸凤凰的脸颊。
欲寻光明,必经过黑暗,欲达真理,必先穿过谎言。
她如此教诲。
凤凰平静下来,逐渐克服恐惧和厌恶,仔细倾听,哪怕是最歹毒的歌声。
稻草人的歌声不再能伤害她。透过重重黑幕,她听到了真相:
稻草人本没有生命,人们用稻草制作了他,插在田野间,祈求风调雨顺。有一天,她经过,停下来,看看他,她笑了,也许是他古怪的模样,但看到她的笑容,他便有了生命。
她笑着哼了首歌。
他就学。
然后她就走了。
他被固定在地上,无法跟她一起走。
他就唱她的歌。
然后这里竟然真的连年风调雨顺,人们丰衣足食,自然体会到他的神秒之处,为了感激他,梳理了他的稻草,又给他穿上漂亮的衣裳,小孩子们喜欢他,绕着他玩游戏。
人们活的如此幸福,便逐渐怠慢了那些高高在上的神。
站着的人,怎么愿意做跪着的奴才呢?
这便惹恼了他们。他们施了法术,召来灾祸,连年的欠收折磨着人们,他们发现稻草人不再显灵,先是怠慢他,又收回了漂亮的衣裳,弄乱了他的稻草,最后更是抽打他,折磨他。
他们就出现了,他们一出手,便打跑了稻草人,恢复了风调雨顺,人们见到如此法力,便跪下来磕头,烧香拜佛,争先恐后地献上牛羊和孩童。
他们发现这甚是有用,便依法炮制,驱赶着稻草人走过一处又一处。
稻草人终于彻底扭曲疯狂,他不再吟唱祝福的歌曲,他的歌声饱含恶意。
直到,直到他们发现对付不了凤凰的歌,便设下计谋,想用稻草人的歌来杀死凤凰。
凤凰明白了,但她还需要寻找一样东西。
在稻草人的歌声中,她听到了最初的旋律。和她已知的不一样,让她的歌更加完整,虽然还没有完美,但她现在更加强大,比以前任何时候都强大。
她睁开了眼,火焰,熊熊的火焰,身上的冰晶在燃烧,灰色的荒原也在燃烧!
接着,
她看到了猴子。
猴子也在看着她,浑身伤痕,复杂的眼神。
“你才是最终的守卫。”
他的嘴唇颤抖了一下,“是的”,猴子苦涩地承认。
“为什么?”
“为什么?”猴子轻笑着重复,“因为你,因为他,因为这一切。”猴子指着地上的尸体。
稻草人的尸体。
“因为这一切都**是假的”,两片雪花从他口中飞出,“更因为,我**也是假的”猴子指着自己,哈哈大笑。
“在我干掉8个人后,我遇见了这个草人,我看出来他竟是真的!我是那么的害怕,不是因为他的真,而是他的真证明了我的假。”
金光透视着自己的双手,好像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然后我就知道了,我一直都知道,只不过不愿意面对,你说我怎么知道这个出口的?因为我出去过,哈哈哈,刚来到这里,我就知道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这里只不过是一个牢狱,然后我就打败了大虫,从出口逃了出去,但我斗不过他们,所以不能让他们知道我逃了。”
“所以,我拔下了一根毛,变成了我,留在了这里。”
“我的回忆都是他的回忆,我的本领都是他的本领,那些名讳,那些战绩,都是他的,我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代他在这里替他受苦,好让他逍遥自在。”
“我在这里守了好久好久,我告诉自己,我的任务,我的职责就在这里,大虫被我打败了一次又一次,出口唾手可得,但我无路可走。”
“在这里,我是独一无二的,百战百胜的斗战神,只要我回去了,我就什么也不是了,他的荣光我一分没有,他的苦楚,我加倍承受,我受了这么多罪,最后就是他身上的一根毛,哈哈哈。”
“我想知道我自己到底是谁,我想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可我越是想,就是越是头疼,我越是头疼,就是越是想知道,哈哈哈哈……”
“终于有一天,我受够了折磨”猴子的声音遥远而陌生,“我找到了他们。”
“哼,他们也非那么神通广大,看到他们惊讶的样子,我就想笑。”
“我们做了笔交易”
“我的命?”凤凰回答。
猴子沉默了,“我只负责对付你,他们想要的,也许比你的命更深远。”
“我懂的。”
“来吧,给个痛快,朝这里打。”猴子低头,露出脑勺。
之前的撕扯裸露出大片的鲜肉,后来又被大虫的毒液腐蚀,看上去分外可怖。
“不是来,是走,我要走了。”
“你不杀…我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但我想,出口从来都在你的面前。”她想了想,补充道,“即使你的一切都是他的,但你也有了他没有的东西,至少他没听过我的歌,看过冰雪里的歌声。”
说着她就穿过出口,消失了。
******************
他们后来怎样了?我不知道。但我们看过漫天大雪中落入手心的一片雪花,和那冰雪中传来的歌声。
这个故事,既不知道从何开始,也不知道怎样落幕,只依稀记得这一小小的片段,犹如漫天大雪中落入手心的一片雪花,和那冰雪中传来的歌声。
******************
那一天,她从天空中就这么跌落下来,为了离开那里,她耗尽了法力但还是受了重伤,现在的连展开翅膀的力气也没有了,右翅很疼,在风中颤抖,左翅更糟糕,几乎没了感觉,下落的时候她观察着这个世界,那是什么?地面上有星星点点的绿色,太好了,是树木,不再是原来那个冰冷的灰色荒原,她很兴奋,急切地扭转脖子看看四周的天空,天空中漂浮着一种淡淡的黑色迷雾,每当她落近,迷雾便会散去,却又在远处幽幽凝聚。没有云朵,她哀叹,就昏了过去。
梦中似乎有人喂水给她喝,这水冷极了,她以为原来世界里那永不融化的死冰是世上最寒冷的存在,现在她发觉这水比死冰还要寒冷,刚入口便不禁浑身哆嗦,可这奇寒流过了她的右翅,伤口便开始愈合,流过左翅,知觉又即刻恢复,尽管心有疑惑,但她并没有反抗,最后寒流涌向心房时,她害怕了,然后寒冷就笼罩了她,这下她明白为什么水会比冰还要冷,因为这水里满含着冷酷与无情。
不要!她在梦中奋力挣扎,便猛地睁开了双眼,恍惚中看到了一团火,闪烁着金色的光芒,这光芒似乎穿透了身躯,但她并不害怕,至少不怕火。一瞬之后,光芒便暗淡下去,露出一张毛茸茸的脸。
“猴子?!”“火……鸟?”两人异口同声地说。
“我才不是什么猴子,我可是斗战神!”猴子昂头。
“我不是什么火鸟,我是……你怎么知道我是火鸟?!”她警惕起来。
“我又不是瞎子”,猴子傲然,身后的尾巴却得意地打着圈儿,“你伤也好了,我也该走了”,说罢一个筋斗,跃空而起,足下祥云涌现,欲破空而去。
一见这朵祥云,她当即一怔,如惊雷般惊醒了久远的记忆,下意识地双翅一挥“且慢!”,说着一道雪白的冰墙拔地而起,欲封住猴子去路。猴子见状,嘿嘿一笑,就呆在原地。见猴子停住,她压下心中疑问,只说“还没答谢你的救命之恩”,心下却仔仔细细打量那朵祥云,忽觉猴子动也不动,疑窦顿生,那猴子却变成残云四散开来,原来这猴头真身隐了去,只留下个云朵变换的假身。
她立刻振翅凌空而起,发现双翅已然恢复如初,错愕间反倒镇静下来,稍一思索,便又收翅停在了地上,只是对着地面猛瞧。不出片刻,那猴子又现了真身,奇道“你怎么不追了?来追我呀,看谁飞的快,恩?你在看什么呢?”说着伸长了脖子毛手毛脚地走过来。
待猴子走近,她抬头哈哈一笑,笑到一半的表情僵硬在脸上,她问自己到底有多久没笑了?一年?十年?一百年?五百年?在那个冰冷的荒原上只有她,和她自己的回声,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久到她以为自己早已忘却。
猴子明白自己上了当,不怒反喜,却道:“好玩好玩,这么多年,终于看到一个真的了,这样,本大神看你也有些本事,咱俩就先来比划比划。”
比划?他是认真的?她反问“这里是哪里?你又是谁?”
猴子答“这里是就是这里,我嘛,刚才说过了,是斗!战!神!”,尾巴又在打圈儿了,“对了,你是谁,从哪里来的,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我去过很多地方,很多很多,但就是没有一个地方叫“这里””,她继续说“斗战神?没听过。至于我的名字,我是……?!”话到嘴边,竟然愣住了,不对劲,我竟然不知道我自己的名字?!她努力地尝试,一阵寒冷突然袭来,她迷茫了,这时,身体内,一个遥远的、陌生的、冰冷的声音低语“冰晶凤凰”。
“冰晶凤凰?”她迟疑地低声重复。
“冰晶凤凰?”猴子好奇地重复。
她缓缓地摇了摇头,“我不确定,唯一记得的名字就是这个,但好奇怪,感觉又很……”。
“陌生?”猴子若有所思地答。
猴子发现她在等他的解释。
笑了,“你的问题有点多,我能回答你,不过嘛,要先比划比划”,一脸得意,“放心,不论输赢都有答案,因为,你肯定输。”
她又好气又好笑,说“那就按你说的,比划一下,不过……”
“不过什么?”猴子急急地问。
“不过输的,一定是你。”
“哈?”他挽起袖子,“来,就现在,就这儿,咱俩斗一斗!”
“不行。”
“不行?”
“不行。”
“怎么不行,刚刚还答应了呢。”
“你看,我重伤刚愈,怎么跟你打?那这样,我让着你,就跟你比了吧。”
猴子稍稍犹豫。
“不行。”
“不行?”
“当然不行,你这不是说我欺负人么?”
她笑了“那没辙,等我痊愈了再比吧。”
“行,那要多久?”
“七天。”
“七天?这水一喝就好,你要七天?”
“那一个月。”
“好吧,就七天。”
“也许要一年。”
“……你这态度,不端正啊,给个准信。”
“准信就是本小姐心情好了,自然就痊愈了。”
“那你什么时候心情会好?”
“你回答我一个问题,说不定心情就好了。”
“说不定?”
“那就看你的态度端不端正了。”
“知无不言,言无不信。”
“好,”她笑了,接着盯紧了他的眼睛,“我全身都是冰,你怎么叫我火鸟呢?”
猴子挺起胸:“知道这个很难吗?”尾巴画了一个圈,满脸得意,“怎么,是不是之前没人看出来?”
除你之外,没有别人,她悲哀地想。
但她决定先拍下这猴头的马屁“确实,你是第一个看出来的。”
“哈哈,”手舞足蹈,“好玩好玩,还是你好玩,其实我也是头一次看到你这样的,外面是冰,里面的却是火,水火不容,你这是……”
“怎么?”她没能按捺住,“你见过我的族人么?!”
猴子突然被她抓住,吓了一跳,没料到她这么激动,但也没挣脱,“唉~你手好凉快啊。”说着还想去摸。
“回答我!”
猴子被镇住了,诺诺地说“这里……我是没见过”,说着想抽手。
突然间,她有点明白了,打量了下猴子:“你也是……?”
猴子躁了:“哎呀,不好玩不好玩,我不玩了!”甩开膀子,脚尖点地就是一个跟头,足下生云,凌空而去。
她盯着祥云,没错,没错的,我认识这个感觉!深呼一口气,提翅一振,追了过去。
这一追就是小半天,她的心情也慢慢平静下来,观察这个世界:树木密密攘攘,上面结着磊磊果实,似乎捏一下就会流出甘甜的汁液,四周有星光点点朦胧,是萤虫在飞舞,在旁湍湍流过的溪水上,荷叶随微风摇曳,一只蜻蜓停立在小小尖头,却被水下的一群嬉戏的鱼儿惊动,轻轻飞走了。
这个绿色的世界让她欣慰,不再是一望无际的灰色荒原,此地虽非家乡,但一切都表明,离家又近了一点。
也有些事物让她在意:天是亮的,却看不见太阳,也无云朵;淡淡的黑雾在身前散开,又在身后悄悄地合拢;偶见比人还高的草丛,其中一簇草丛里,似乎有个稻草人立在里面冷漠地注视他们,再仔细一瞧,却又不见了;途中还遇到一座高大的石像,她确定从没见过这样的石像,一手持剑柄,剑尖端正插入土中,又一手举杖,杖头嵌一枚水晶,其中散发隐隐的法术波动,石像本尊面无表情,似乎在低唱颂歌,又似乎在等敌人前来引颈受戳。
有人建造了它,不像是为了纪念,倒像是为了……惩罚和伤害。
是猴子造的?她随即否定,因为猴子绕开了石像。
突然,前面的猴子斜斜地急坠了下去,直直砸在地面上,抱着头,在地面上打起滚来。
凤凰大吃一惊,急忙飞至猴子身边,却见他闭眼抱头,面容扭曲,牙齿打颤,全身痉挛,喉咙深处传来痛苦的哀鸣,好似一会恶语咒骂,一会儿苦苦哀求,一会疯狂大笑,如此反复,不停不歇。猴子实在难熬,竟揪着自己的头部毛发,连皮带血扯了下来,似乎要将疼痛扯去,就这样不停地撕扯,不一会儿便血肉模糊,真个叫人心惊肉跳。
看到如此凄惨景况,她暗暗收起凝聚的冰锥,细细打量,身上倒伤痕,只似乎是头疼的厉害,心下怜悯却也无计可施,突然,她想了到一个办法,虽然不确定,但她还是做了。
她唱了一首歌,一首古老而隽永的歌,歌声在心里孕育,经由这冰冷的身躯,最后唇中吐出的却是一片片雪花:*******************************************************************************************************************************************************************************************************************************
在旁人看来也许很神奇:一只冰晶凤凰在“唱”歌,却无任何声音,只见片片晶莹的雪花自四周洒落。
她却明白这其中的关键,其中的幸福与苦涩。
她就这么唱着,无声地唱着,雪也越下越大。
雪花落在猴子的身上,没有融化,也不会融化,越来越多,也越积越厚,猴子还在痛苦地哀嚎,凉凉的雪花似乎让他好受了些,呻吟声渐渐轻了下来,哼哼了两声后,终于筋疲力尽,却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昏了过去。
她就等。
猴子的呼吸逐渐平复,期间就迷迷糊糊地呢喃过两句话。
一句是:师傅,师傅,求求你,别念了,徒弟知错了。
一句是:紫霞,我梦见我老了。
不知过了多久,猴子幽幽地醒了,虽然虚弱,眼中却恢复了初时灼灼。
他看看自己,看看身上的雪花,再看看凤凰,眼神复杂,嘴唇动了动,却没开口。
“这是?”他迟疑了一下,突然目光大盛,放出道道金光,捧起雪花细细打量,“这是……一首歌?!”
她发现自己并有没有惊讶,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
她点点头,你听懂了?或者应该说“看”懂了?
猴子缓缓点头,“我有一双火眼,能看穿世上假象,喏,你外表覆盖着的,是冰晶,”猴子伸出手,“但你这儿跳动着的,是火焰,这才是你的本源,你的真相”所指的,正是她的心房。
凤凰不动声色地拨开猴子的手,道“不说我,说说你自己,你刚才……”
“头疼,老毛病了,还不是因为你的那些问题。”
“我的问题?”
“对啊,你的那些问题,不是我不愿意回答你,而是不知道怎么回答,我记得很多,却每个都像真的,每个又都像假的,只要努力回忆,用力思考,头就会疼。”
“比如?”
“比如我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一会儿记忆中我是什么孙行者,一会儿是美猴王,一会儿是孙悟空,一会儿又是斗战神,喏,这个名字好像是真的;一会儿我仙法超群,谁也不是我的对手,可一会儿,我又连那些曾经的手下败将养的狗都打不过;一会儿我尊与天齐,人人见我都得称圣,一会儿我又寂寂无名,成天只和一只死肥猪在泥中行走。”
她摇摇头,“你说的,我都不知道。”
猴子苦笑一声,“想起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我就头疼,后来我就干脆不再想了,对了,来到这里以后的事情,我是记得清清楚楚的。”
“哦?”
“这里并不大,总的来说,像是个方盒子。一开始的时候,有十个人。”
“十个?”
“他们都是假的,我干掉了其中八位。那很容易。”
“假的?”
“对,我用火眼检视过,他们都是假的,就像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假的。”
我竟然没有发现?凤凰扭头看看四周。
“你刚来这里,自然还没发现,但你仔细看它们的动作,看小草被风吹动的姿态,看萤火虫的光芒,每个动作都一模一样,精准无比。”
果然是这样,时间一长,便能看出猴子所言非虚。这么说来,那个灰色冰冷的荒原,也可能只是一种……假象?她思量。
“还有两人呢?不会是指你我吧?”
“其中一个是我,你和他们不一样,你是真的。”
“那另一个很厉害?”
“不,我本来都准备干掉他了,可我一想,灭了他,就剩我一人,多不好玩。还是你好玩,呃,我指的是你是真的。不过,你身上的冰晶?”
“嗯,我被人施过法术”她缓缓地说出了自己的故事。
“如你所见”她缓缓地按住胸膛“吾族乃火聚而生。”
“吾族发源之地,名唤栖霞,西有七彩泉水挂九天壁崖,自吾族地流过,东去万里,途接秦河,分云岭,终汇于幽冥之海。吾乡梧桐郁郁,更有一参天梧桐,华盖天穹遮星辰,根触地府汲九泉。”
“一年,太阳酷烈,大地皴裂,草木生烟,吾族便初生于草木林火,火势连绵数月,万兽皆亡,木林尽毁,只剩一参天大树,烈火竟不能焚,吾族便栖于其上,后又洪水滔天,此树竟巍立于奔流不能掩,吾族惧水,全得益于此树而以保全,后代代世居于此。终日觅食,只为填饥,聒噪能鸣,而无意。浑浑噩噩,年复一年。后来,她经过此地,她歌唱。她歌唱希望,草木便重新生长,她歌唱爱情,万物便又繁衍生息。她为世间的苦难哭泣,天便降下甘露,她又为万物的新生而欢笑,远方就传来春天的煦风。她用歌声控诉恶行,我们便知道有些东西比黑夜还要可怕,她用歌声缅怀时光的流逝,我们便体会到日起日落的含义。”
“她高兴,我们就学会了笑,她悲伤,我们便会了哭,然而她更多的时候是孤独,我们便了解到相亲相爱的意义,便学着她,跟着她一起歌唱。”
“她发现我们跟着她一起歌唱,非常开心,便在这里待了许久,后来她猜到我们曾误将草木焚毁,酿成大祸,却并不责罚,只是唱了一首歌,歌里说烈火既可以毁灭,也可以为别人带去温暖和光明。我们倾听,我们羞愧,我们思考。她在这里待了许久,直到有一天,她要离去。”
“吾祖要跟着她一起走,她摇了摇头,唱了一首歌,起先哀伤,后来又昂扬。歌声里,她说此行前途未卜,然而她一定会回来,再和我们一起歌唱。吾族也用歌声回应她,说她离去后,会用她所教,用烈火带来光明和温暖,用歌声润泽大地,使万物繁衍生息。”
“她后来回去了么?”猴子问。
“嗯,”她回答“在这之后很久都没有她的消息,直到一天,天开始缓慢倾斜,再没过多久,她回来了,却受了伤。”
“我们衔百草,为她疗伤,并问她怎会受伤。她却说天上裂开了一个大口子,要把万物都吸进去,归于混沌,东边的大海已经枯竭。现在时间不多,得赶紧想办法,需要吾族帮忙。”
猴子张大嘴巴。
“后来,她没有疗伤便又离开了,再次回来的时候带来了很多五彩缤纷的石头,伤却依旧。她来了以后,吾族齐用本命火种,熔诸石为一炉,事成之后,便又立刻要带着石头东去。”
“这次吾族依然要求一同前往,她犹豫再三,只答应选法力最强之四人一同前往”
猴子抓耳挠腮。
“后来天停止了倾斜,却星辰移位,福瑞暗沉,而凶祸渐显。吾族久盼吾神未归,加上此次寰宇剧变,恐有不测,便又派了好手东去寻查下落,再过了很久,只剩一人回来,原来,她,已经不在了。”
猴子不敢置信。
“后来,吾族悲她的逝去,敬她的仁慈与博爱,便立圣坛供奉神之信物,每位族人临终前,一边歌唱,一边东行,在天空中最后一次飞行,在天空中最后一次歌唱,唱着她传下来的歌曲,恪守诺言,歌唱美好,也鞭笞丑陋,最后燃烧殆尽便化作了——白云!”
“正如你足下的祥云!”
猴子瞠目结舌。
猴子口干舌燥。
猴子老老实实地变出了祥云,凄惨地看着云,云静静地漂浮着,不作回答。他突然一拍脑门,“那……那她教你们唱的那首歌,就是这些雪花?!”
不会融化的雪花,静静地堆在四周,不作回答。
凤凰轻抚云朵“是,我被施了法术,恶毒的法术,吾族是骄傲热情的火,却偏偏被无情的寒冰包裹,放逐到灰色冰原,她的歌曲更被屏蔽扭曲,只化作片片无声的雪花。”
猴子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地说“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原来是这样。我先讲明,我的记忆里确实有一些是关于云朵的,但我并不确定真假,而且,你我也未必来自同一个地方。”
“嗯。”
于是猴子小心翼翼地讲了所有有关云朵的故事。
颤抖,抑制不住的颤抖。
寒意,直达心窝的寒意。
她知道猴子的故事意味着什么,如果那都是真的话:他们踩着云朵飞来飞去,他们……在厚厚的广袤的云朵上建起金碧辉煌的宫殿!
猴子同情地看着她,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突然,他好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急急地说“我觉得我们说的不是同一个地方,因为我的记忆中,没有任何关于火焰凤凰的!”说完,他就想扇自己两个嘴巴。
一阵沉默。
“这个世界有出口么?”她听见自己说。
“有有有,我懂的,你别难过,呃,我带你去。”
“走吧。”
“现在?那儿有个守卫,你的伤……”
“不打紧,走吧。”
一路上猴子絮絮叨叨地讲了很多,大部分是介绍那个守卫的,名字是“大龙”,实际上是条恶心的大虫子什么的,说了一大堆,然而她心里很乱,并没有听进去。
他在想办法让我分心,凤凰意识到,并默默感谢他的好心。
守卫是一条肥硕的立着的紫色蠕虫,出口就在它的屁股底下,如果它有屁股的话。中间一个巨大的头,脸的大部分是嘴,以及浓稠的口水,两侧是稍小的头颅,和中间的头颅有着同样的尊容。
它是如此的高,远远的,就发现了他们的到来,细小的复眼不怀好意,巨大的嘴却难以抑制地流下了开心的口水。
猴子一个腾云驾雾,率先冲过去发起了攻击,棍棒扫在虫腹上,肥厚的皮肉晃了晃,虫子便用口水还击,浓绿的液体腐蚀了他的盔甲和毛发,冒出阵阵刺鼻的白烟。
凤凰摈弃杂念,不再迟疑,射出根根冰锥刺向大虫,冰锥扎进大虫的躯体,却也未能深入伤及内府,虫子恼怒地摇晃身躯,想将身上的冰刺甩脱,体液从伤口虫喷溅出来,她自是发现了虫子的体液有毒,振翅躲开,而贴身肉搏的猴子却被淋了满身,只见猴子全身毛发都在冒烟,一些地方甚至裸露出鲜红的肌肤,而他却状似疯狂,全然不顾,手上的棍棒越舞越快,越战越勇。
她不再保留,吟唱歌曲,雪花纷纷落下,附在大虫身上,大虫皮囊逐渐蒙上冰霜,变得僵硬,猴子会意,对着结冰处就是一棒,原本难以受伤的肥厚皮肉被敲碎,有毒的血液也结成冰渣掉落,虫子吃痛,嘶声长鸣,恨恨地看着天上飞的冰晶凤凰,无奈把守洞口,不得离开,只把一腔怒火加倍发泄在猴子身上,抓准机会,对着猴子就是一口,似要将猴子一口吃下。
猴子也不躲闪,直接迎上,一手持棒,迎风怒长,不大不小,不长不短,正好卡住大虫的嘴吧,另一只手照着大虫的脸就是一记老拳!生生将大虫打的扭曲开来。
凤凰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一根冰锥急射大虫眼睛,谁知却被一侧的小头半空中咬住,不想这大虫牙齿十分锋利,那极寒冰锥竟被一口咬碎。
见此,她一声冷咤,随即丢出一个不起眼的冰球,大虫毫不迟疑,小头照样就是一咬,想嚼碎那冰球,却不觉那冰球在口中突地爆了开来,那颗邪恶的小头从内到外被冻了个结实,同时,又一根冰锥悄然而至,直接扎入那颗晶莹的头颅。
嘣!
冻住的头颅爆裂开来,血肉横飞!
大虫受到如此一击,终于发现头顶的冰鸟更为致命,一声长嘶后,腹腔蠕动,昂头对天空吐出长长的一串毒液,凤凰谨慎而轻盈地避过,却发现地下突然伸出一根触手,甩动着将猴子击飞到天空中!
虫子的庞大身躯瞬间收缩,接着就是快狠准地弹射出去,一口将猴子吃了下去!
她的心悬到嗓子眼!以大虫牙齿之锋利,恐怕无人能挨的住这一口!
却见大虫嘴中云雾四散,原来只是咬中了猴子的假身!
大虫错愕间,猴子已经高高跃到它的背后上空,向下就是狠狠的一棒!这一棒直击大虫面门,直接将它砸倒在地!
大虫挣扎着起身,四下扭动,嘶声怒吼,张牙舞爪,毒液四溅,在他们的夹击下,却已是浑身伤痕累累,败相尽显,只是它皮糙肉厚,还能勉强支撑片刻。
就在这时,一股异样的声响涌过心头!有埋伏!她警觉地极力振翅一击,扭头就见一个稻草人突然出现她的身后!
这个稻草人的身躯破败不堪,眼中充满着有同归于尽的疯狂,他低唱着恶毒的歌曲,昏暗漆黑的音波阵阵扩散,他挥舞着干枯扭曲的手臂,指挥猩红眼睛的鸦群乌泱泱压了过来!
沉闷痛楚的感觉瞬间笼罩了她,一口气没提上来,她的歌曲就戛然而止。
然而,她发现情况还在迅速恶化,意识正在离她而去,耳中只剩稻草人的歌声,眼中的光越来越少,黑暗笼罩了她。
我正在死去,她终于意识到了。
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她诧异。
她在下沉。
她害怕。
毫无征兆,一股暖流突地从心窝泛起,向四肢蔓延,可是寒冷又立刻攫住了这股微弱的暖流,无情地将其扼死,发出尖锐的嘎嘎作响的噪音,那是他们的笑声,然后更贪婪地向心房伸出魔掌。
寒冷刺进了她。
凤凰发现自己又堕入了灰色的冰冷荒原,但是这次不同,这次她再也逃不出来了,她惊恐地发现自己会死在这里。
死冰,灰原,和离开的时候没什么两样,天空中只有恶毒的歌曲在回荡。
她闭上了眼,黑暗和恶毒的歌声笼罩了她,他们争先恐后地由四肢向心房蔓延,相互推攘,摩擦着发出尖锐的噪音,那正是他们的歌声。
突然,有人在低声歌声,她从没听过,却很熟悉,亦如故人的吟唱;舒缓,却极具张力,丰沛的情感一触即发;低柔,又充满力量,充盈了她的心房。
黑暗中的他们,听到这歌声,更发疯般向中心聚拢,可在最后一步,一股温暖不由质疑地将他们消融,他们发出惊恐的尖叫,化为乌有,那些远远地躲在黑暗中的力量,见到这光芒,毫不掩饰地露出贪婪的目光,又联手围成一团,狞笑着向她扑来。
那个“她”依然自若地歌唱,歌曲化为光和热,只是瞬间,他们就溃败了,他们尖叫着,诅咒着,求饶着,消逝了。
然后心中,就剩下她。凤凰抬头看着她,逆着光,看不清,但不刺眼。光芒中她微笑,伸出一只手,慢慢抚摸凤凰的脸颊。
欲寻光明,必经过黑暗,欲达真理,必先穿过谎言。
她如此教诲。
凤凰平静下来,逐渐克服恐惧和厌恶,仔细倾听,哪怕是最歹毒的歌声。
稻草人的歌声不再能伤害她。透过重重黑幕,她听到了真相:
稻草人本没有生命,人们用稻草制作了他,插在田野间,祈求风调雨顺。有一天,她经过,停下来,看看他,她笑了,也许是他古怪的模样,但看到她的笑容,他便有了生命。
她笑着哼了首歌。
他就学。
然后她就走了。
他被固定在地上,无法跟她一起走。
他就唱她的歌。
然后这里竟然真的连年风调雨顺,人们丰衣足食,自然体会到他的神秒之处,为了感激他,梳理了他的稻草,又给他穿上漂亮的衣裳,小孩子们喜欢他,绕着他玩游戏。
人们活的如此幸福,便逐渐怠慢了那些高高在上的神。
站着的人,怎么愿意做跪着的奴才呢?
这便惹恼了他们。他们施了法术,召来灾祸,连年的欠收折磨着人们,他们发现稻草人不再显灵,先是怠慢他,又收回了漂亮的衣裳,弄乱了他的稻草,最后更是抽打他,折磨他。
他们就出现了,他们一出手,便打跑了稻草人,恢复了风调雨顺,人们见到如此法力,便跪下来磕头,烧香拜佛,争先恐后地献上牛羊和孩童。
他们发现这甚是有用,便依法炮制,驱赶着稻草人走过一处又一处。
稻草人终于彻底扭曲疯狂,他不再吟唱祝福的歌曲,他的歌声饱含恶意。
直到,直到他们发现对付不了凤凰的歌,便设下计谋,想用稻草人的歌来杀死凤凰。
凤凰明白了,但她还需要寻找一样东西。
在稻草人的歌声中,她听到了最初的旋律。和她已知的不一样,让她的歌更加完整,虽然还没有完美,但她现在更加强大,比以前任何时候都强大。
她睁开了眼,火焰,熊熊的火焰,身上的冰晶在燃烧,灰色的荒原也在燃烧!
接着,
她看到了猴子。
猴子也在看着她,浑身伤痕,复杂的眼神。
“你才是最终的守卫。”
他的嘴唇颤抖了一下,“是的”,猴子苦涩地承认。
“为什么?”
“为什么?”猴子轻笑着重复,“因为你,因为他,因为这一切。”猴子指着地上的尸体。
稻草人的尸体。
“因为这一切都**是假的”,两片雪花从他口中飞出,“更因为,我**也是假的”猴子指着自己,哈哈大笑。
“在我干掉8个人后,我遇见了这个草人,我看出来他竟是真的!我是那么的害怕,不是因为他的真,而是他的真证明了我的假。”
金光透视着自己的双手,好像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然后我就知道了,我一直都知道,只不过不愿意面对,你说我怎么知道这个出口的?因为我出去过,哈哈哈,刚来到这里,我就知道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这里只不过是一个牢狱,然后我就打败了大虫,从出口逃了出去,但我斗不过他们,所以不能让他们知道我逃了。”
“所以,我拔下了一根毛,变成了我,留在了这里。”
“我的回忆都是他的回忆,我的本领都是他的本领,那些名讳,那些战绩,都是他的,我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代他在这里替他受苦,好让他逍遥自在。”
“我在这里守了好久好久,我告诉自己,我的任务,我的职责就在这里,大虫被我打败了一次又一次,出口唾手可得,但我无路可走。”
“在这里,我是独一无二的,百战百胜的斗战神,只要我回去了,我就什么也不是了,他的荣光我一分没有,他的苦楚,我加倍承受,我受了这么多罪,最后就是他身上的一根毛,哈哈哈。”
“我想知道我自己到底是谁,我想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可我越是想,就是越是头疼,我越是头疼,就是越是想知道,哈哈哈哈……”
“终于有一天,我受够了折磨”猴子的声音遥远而陌生,“我找到了他们。”
“哼,他们也非那么神通广大,看到他们惊讶的样子,我就想笑。”
“我们做了笔交易”
“我的命?”凤凰回答。
猴子沉默了,“我只负责对付你,他们想要的,也许比你的命更深远。”
“我懂的。”
“来吧,给个痛快,朝这里打。”猴子低头,露出脑勺。
之前的撕扯裸露出大片的鲜肉,后来又被大虫的毒液腐蚀,看上去分外可怖。
“不是来,是走,我要走了。”
“你不杀…我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但我想,出口从来都在你的面前。”她想了想,补充道,“即使你的一切都是他的,但你也有了他没有的东西,至少他没听过我的歌,看过冰雪里的歌声。”
说着她就穿过出口,消失了。
******************
他们后来怎样了?我不知道。但我们看过漫天大雪中落入手心的一片雪花,和那冰雪中传来的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