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江南花家因与二皇子一党密谋反，下令将江南花家抄家，仆从驱逐出府，男者流放，女者充军妓；凡与江南花家有过来往者，均拘捕下牢，待日后处决！”

夜深，牢内。
昔日的少年已成长为可独当一面的男人。梧生坐在地上靠着墙正在沉睡当中。又是一年冬日，囚服罩在因为这几日折腾而消瘦下去的身躯上，更显单薄。角落里他千求万求说尽了好话才留下来的戏匣子微不可查地动了动，发出轻微的声响，接着从匣盖与匣子的缝隙中冒出来一丝光良极其微弱的游魂，渐渐地在梧生的面前凝成了型。
烟笙。
她轻轻地抬起手，用指尖在空中虚虚地描绘着梧生已然成熟了的脸庞轮廓，似是怕惊醒他一般。在牢里折腾了大半个月了，瘦了许多，脸颊都微微下陷；好像是做梦也不安稳，睫毛颤抖得厉害，连嘴唇都翕动着。烟笙突然就收回了手，捂着嘴看他。有一种莫名的情感在她的胸腔里炸裂，巨大的酸楚在胸口闷着，一点一点弥漫开来，她茫然不知所措。
很心疼，很想哭。
可是她是没有心的；可是她是不能落泪的。
傀儡怎么会有心？怎么能落泪？
烟笙怔在那，睫毛上仅仅是起装饰作用的泪珠挂在那，似坠非坠。她仿佛一下子被抽掉了所有的力气一般垂下手，看着自己应该护着的人毫无生机可言地靠在牢房内的墙上，却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她能做什么？
像个废物一样。
“阿笙？”
突然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烟笙下意识低下头寻找声音来源。梧生睁着一双充满血丝却也在此刻装满了惊喜的眼睛看她，原本皱着的眉头也不自觉便舒展开，仍然是笑着弯了眼眸勾起唇角，甚至连这个笑容里带着的温度都与当年一模一样。烟笙看到的，就是这么熟悉的笑容。她应了一声，忽然弯下腰抱住了梧生：“我是不是很没用？对不起，你在受苦，我却无能为力……对不起……对不起……”
梧生则是被这个拥抱吓到，回过神来时耳边尽是一声声的“对不起”。他无奈地叹口气，反手抱住烟笙，安抚性地拍了她两下说：“阿笙很能干，阿笙很厉害，阿笙不能说自己没用呐……”被这个别扭句式逗笑了，他心情颇好地开起了玩笑：“好啦好啦，不是说好阿笙会照顾我一辈子的吗？怎么现在反倒是我来安慰你了啦？”
烟笙却是一下子松了手，很认真地看他：“我可以照顾你的。”顿了顿，仿佛强调一般，又说了一遍：“相信我，我可以照顾你的。”说完抬起手作披衣状。然后只听见她念了一句什么，空中便突然出现了一根红线，在她的两手之间飞速穿梭。一炷香的时间，在她的两手中便出现了一件透明的红色大氅。烟笙满意地点点头，笑着将大氅披到梧生身上，收手时指尖却停留在梧生的肩头，凝神。那件透明的红色大氅便逐渐实体化。
和几年前一模一样。
梧生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看向烟笙，烟笙朝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略带小孩子气的邀功意味的笑容：“说了我能照顾你的。”
“是，”梧生低下头笑了两声，抬起手摸了摸烟笙的发顶，“阿笙很厉害，阿笙最厉害。”

烟笙静静地跪坐在梧生旁边，看着昏睡过去的梧生冻得发白的嘴唇默然无语。她再次抬起双手，试图再一次尝试用幻术制造出真实的衣服，哪怕只是一件布外套。但是——和之前的四次一样，那根红色的丝线只在她双手间闪烁了一下，便消失了。
“果然……”烟笙低着头喃喃自语，陷入阴影里的面孔看不清神色。过了一会儿，她又抬起头仍然笑着，被那件艳红的霓裳衬得越发透明的手轻轻地覆在梧生血管分明的手背上。突然，一股透着红色的气流从烟笙透明、清晰可见的手传到了梧生的手中。
“唔……”梧生模糊不清地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烟笙看着梧生这样，瞬间软化了神色，她再次微微靠近梧生一点点，认真地说着梧生听不见的誓言：
“我会照顾你的。就算死，我也能照顾好你的。”
烟笙咬咬牙，松开给梧生传输灵力的手，从角落里的戏匣子内找出自己的本体。她把本体放在手心，双手慢慢合上，闭上眼睛。一刹那，似乎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她飘动着的衣角沉下来了，她颤动的眼睫静止了，她被风鼓起的衣袍掉下来贴在身上——
然后她便燃烧了，像几年前在雪地里披着玫红色大氅那样燃烧起来了。的确是，让人看着就暖和啊。周身升起透明的红色火焰，以一种脆弱不堪的姿态，将她包裹起来。
烟笙伸出食指——看上去就好像燃烧对她没什么影响一样——在地上认认真真地、一笔一划地写着字。睫毛上那一直似坠非坠的泪珠，也许是因为火焰烧化了什么，终于落了下来，沉甸甸地掉进了火焰里。
过了一会儿，烟笙最终写完了，朝着梧生的方向笑了一笑。然后便是“噗”的一声，还似当年她被梧生红了耳尖给逗笑的那声笑声。
人却已不见了。
梧生醒来，只觉得全身似乎暖和了一些。知道这定是烟笙的功劳，便惊喜地唤了一声：“阿笙？”
牢房里空荡荡的，传来回声“阿笙？”“……笙？”“……”
却无人答应。
梧生抖了抖手臂，攀着墙壁缓缓地站了起来。他四周看了看，发现了不远处地上躺着的一只提线傀儡，红色的霓裳此时却艳得有些扎眼，眼角的红色胭脂红得仿佛能滴出血来，面容悲戚。恍然一如曾经母亲笑盈盈将这个木偶交给他时他被一眼惊艳到的模样。
只唯独不见了眼睫上的那滴泪珠。
梧生蓦然间有些心慌，跌跌撞撞地走向那只安静的木偶。太安静了，静得不像那个总在他耳边叽叽喳喳说着趣事的烟笙。
下意识将地上的木偶捡起来——烟笙不喜欢躺在这么脏的地上，总嫌弃裙子上会沾上灰。想到这里他微微地勾起嘴角，却被入手的温度吓了一跳。虽然这人偶的温度不算太高，但是足以让他这个大冬天在牢里被冻着的人汲取一丝温暖了。
“烟——”
心越来越慌，他想再唤一声烟笙，以证明这个曾在他面前言笑晏晏的女子没有消失，仍会从某个不经意的角落里冒出来，笑着敲他的脑袋，或者刮他的鼻子，甚至于也许还会——
可是他一切的“以为”都被地上略显清秀的字迹打成泡沫。
“对不起，暖不了你一辈子。”

【后记】
某史料记载，某段时期内江南有一傀儡师颇受追捧，名为梧生。与当时风靡万千的北方画师扶彦同称为“南梧北扶”。然天妒蓝颜，因与犯了谋反罪的江南花家有过来往而被牵涉入狱。入狱半月后，某日早晨，其牢房内忽起大火。待火灭后尸首不全，且在其火灰中发现木屑及未燃尽的莫名红色布料。经确认后为来源为此木偶师生前最钟爱的一木偶，名为烟笙，姿容艳丽哀戚，不可明说。【后记】
某史料记载，某段时期内江南有一傀儡师颇受追捧，名为梧生。与当时风靡万千的北方画师扶彦同称为“南梧北扶”。然天妒蓝颜，因与犯了谋反罪的江南花家有过来往而被牵涉入狱。入狱半月后，某日早晨，其牢房内忽起大火。待火灭后尸首不全，且在其火灰中发现木屑及未燃尽的莫名红色布料。经确认后为来源为此木偶师生前最钟爱的一木偶，名为烟笙，姿容艳丽哀戚，不可明说。

—The End—

啦啦啦，就这么没有啦，有看的朋友那个能不能求留名啊QAQ

暖~

up

三月春风带酒香
野花私藏麦芽糖
骑鹿且走且偷尝
听着谁弹小曲儿却又不肯卖唱

加油↖(^ω^)↗

dd

那些看似荒诞的青春
是我们一生一次的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