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东海而来，下江南上漠北地去找过一个女人，还未去过西凉和南诏。
如今我年过三十，定居长安。长安一年会下两个月的雨，阴雨尤使膝盖酸痛，所以江南的朋友每年七月说要我去喝刚酿的梅子酒，我是喝不到了，但好在一月初时，漠北的朋友会顺路来长安，带上凛冽的马奶酒，酒愈喝愈暖，膝盖也不觉痛，我很喜欢。
我近来记忆越发不济，经常忘记事情，也许是喝多了酒的缘故，但又是万万不能戒的，所以尝试酒后多喝茶，但酒能甘喉，茶却苦舌，因此不喜，且太耗费功夫，后来也就停了。
我如今也开始记不起那个女人的长相了，去年冬天，长安城下了好大的雪——自离东海以来，已经十余年未见大雪，聊发童心堆了个雪人，摆在院门口许久。
有一回进门，忽然觉得雪人似曾相识，却又不知是谁，我未给雪人雕刻眉目，只当是位老友，我的老友之中，没有不喜欢喝酒的，我给它倒了马奶酒，它却化了。
我从化开的裙裾里才忽然想起，从我堆雪人的那一刻起，满脑子都是那个女人，可是一旦堆成，却又立刻忘了。
我如今膝盖旧伤发作，已是不能远行，原本想去西凉和南诏，只怕也徒作空想，那个女人如今身在何处，也不作幻想。
长安不是久居之地，但我和她都是离乡之人，也不会再回乡了。
她大约不会来长安，我知道。
你如果见过一个四十多岁、画半面妆的女人，请来长安告诉我，我请你喝最烈的马奶酒，看最美的胡姬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