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战国之末，秦王嬴政高踞咸阳，口衔天宪，独霸朝纲。其旌旗所向，万人束手，城池县郡，望风来归。九州大地一时狼烟四起，遍野哀鸿。
那时恰逢盖聂弃剑背离鬼谷，回到故土赵国参军，恰巧遇到多年未见的故友荆轲高渐离，荆轲受太子丹诏返回燕地，而高渐离便留下来在军中历练。
是秋，盖聂高渐离奉命驻守中山。中山背倚太行，东望数江，可谓是赵国北部的重镇。管辖这里的人名为赵和，贵为赵氏宗亲，骄奢淫逸，色厉内荏，现如今仿佛刀俎之下的鱼肉，在雕梁画栋之下惶惶不可终日。
他最怕的那一天还是到来了。秦国名将白起挥师东进，兵锋所向，直指中山。
白起遣数千铁骑向中山城下一探赵军虚实，赵和惊得可谓魂不附体，慌忙召集中山文武上堂议事。
良久，他颤颤巍巍地开口：“我们兵弱将寡……难以与秦军一战……若秦军强攻……连城里的百姓也大祸临头……我们……开城献降吧……啊，对了，那这样，列位以后也可以继续为官，一生荣华……啊！”
磕磕绊绊的叙述被强大的杀气突兀地打断，高渐离立于他身前，面罩寒霜，清冷声音仿佛是数九寒天的冰雪：“你不过是在意一己的荣华，赵国百年的基业安能拱手送人？李牧将军以派兵星夜驰援，全军不浴血奋战到最后一刻，决不能投降！敢言献降者，军法处置！”
赵和一惊，拂袖而起，花白的龇须因愤怒和惊异而微微颤动：“你……你敢抗命？来人拿下！”
刹那间，帐外一柄剑如白虹贯日一般直逼而来，在赵和喉咙的前一寸堪堪收势，锋锐的剑刃反射的寒光直刺人眼，吓得他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盖聂？！你……你们要谋反？！”
盖聂扫他一眼，收剑转身，直接扣住高渐离的手腕向帐外而去，三尺青锋破空一挥：“迎战！

一开场就很吸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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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钳，坐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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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盖聂高渐离命人在关隘险峻处安排伏击，待秦军经过时便滚石而下，再以火箭射之，便可阻断其来路。
不多时，秦军大部队便已深入山谷，密集如雨的箭矢破空而来，裹挟着巨大的山石，刹那之间人喊马嘶，浓重的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散开来。血腥的情景激发了军人的本能，赵军群情激昂，士气大涨。
赵军虽然是旗开得胜，然而兵力薄弱，难以与白起手下的雄兵劲旅顽抗。唯今之计，只有向中山城内征兵。
城内听到征兵的消息，没有想象中的热血沸腾，愿与敌人一搏的队伍，家家户牗紧闭，偶尔瞥见的目光也都麻木或是排斥，仿佛是在躲避可怕的瘟疫一般。
盖聂身后的一名军士终于忍不住大喊：“秦军欲攻我中山，图谋赵国，百年大业怎容他人来犯！”
一名中年人缓缓走了出来，浑黄的双眼呆滞得仿佛将要凝固，口中含混不清地念叨着：“赵国的气数尽啦，天意要我们归顺秦国……这样都能活着……田地也都能保住……再打仗……地都要荒啦……唉……”
一字一句回荡在空旷的街巷上，在每个人的心中都留下无比尖锐的刺痛。
高渐离见征兵的种种举措尚未奏效，便剑指长天，朗声道：“秦国此举，别无他图，只在夺我良田！我等虽兵力薄寡，却必定护全城百姓周全！”
“必定护全城百姓周全！”
“必定护全城百姓周全！”
山呼海啸一般的吼声中，盖聂看向身旁挺拔如松的青年，他的目光就像多年后的易水之畔那样，盛满了千军万马，纛旗猎猎。

清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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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自那次征兵之后，投名入伍的壮丁增加不少，连赵和这等酒囊饭袋都绝口不提开城献降之事，赵军的士气越发高涨，埋没在人民麻木灵魂之下的报国安邦之心似乎也开始慢慢滋长。
唯一一件事让盖聂与高渐离颇为担心，算起来白起来犯十日有余，李牧的援军却是迟迟未到，白起手下部队又开始有进攻的意图，着实令人担忧。
盖聂练兵归来，赵和急忙召见，在厅堂之中踱来踱去，一副大祸临头的模样。见到盖聂进来，如同大旱降甘霖一般，急忙说到：“邯郸有急报传来，李牧将军为奸臣郭开所困，请你率一支劲旅星夜兼程奔赴邯郸，营救李牧将军！”
心头多日的不安终于应验，盖聂稳住心神，遂问：“但我若率劲旅奔赴邯郸，城中守军力量必然薄弱，若白起来犯，该当如何？”
“这个你只管去吧，守城之事我已交由高渐离负责，他已经在部署防御了。”
听到高渐离的名字，盖聂心下稍安，飞速领兵披挂上马，自中山城南门奔邯郸而去。
赵和看着南门的劲旅绝尘而去，唇角挑起一丝诡异的弧度：“左右，速召高渐离。”

四
高渐离走入内堂时，赵和依然是如刚刚面对盖聂一般，焦急得如同大祸临头的模样。
与盖聂对话的情景几乎是分毫不差地在高渐离身上重现，只不过赵和告诉他，接到李牧部下密报，南门那边秦军增设了埋伏，请他从东门绕道而行，快马加鞭，务必星夜兼程赶到李牧身边。
高渐离听闻有盖聂守城，自然放心离去。城中他们二位的部下几乎全部赶往邯郸，只有新征的百姓，中山几乎就是一座毫无防御的空城。
七日之前，盖聂高渐离前去征兵，赵和接到邯郸郭开的密报，李牧已被谋害致死，他可联系秦国，伺机而动。恰巧那天秦国来使劝降，答应保其官位，赵和便毫不犹豫地应承下来。
这个赵和看似成日花天酒地，愚鲁不化，实则是一个奸诈之徒，他清楚赵国中流砥柱已经丧失，负隅顽抗对他没有任何好处。但他很清楚高渐离盖聂掌握兵权，又深得民心，他大权旁落，便利用高渐离与盖聂之间的信任将其诱骗至邯郸，一则可以同秦国里应外合，开城献降，二则可以让邯郸的郭开除掉盖聂高渐离这两个心腹大患，实属一举两得。
赵和看得透彻，现在这些城内新征入伍的壮丁离了高渐离和盖聂仿佛失去了精神的支柱，这一个民族麻木落后的根性并不能在转瞬之间被完全铲除。
如果一个民族思想麻木，就意味着他们的认知意识可以轻易被动摇，轻易被利用。

盖聂高渐离出城一日之后，赵和偶然发现城中的飞禽走兽状态有些异常，鱼不断地从池塘中跳跃到干燥的地面上，不只谁家的黄犬也发了疯似的乱叫，街道巷陌被吵得鸡犬不宁。
如此反常，大概是地震之兆。
天时地利人和，尽占矣。城内百姓笃信天象，地震发起之时，全城百姓定会以为是天意所致，必定斗志全无。
盖聂抵达邯郸之时，竟发现李牧早已死于郭开之手，他脑中轰然一声，急忙返回，看到了策马入城的高渐离。
眼神电光火石间的交错，二人心中便得出了一个可怕的结论。
中山，出事了。

六
无数的房椽刹那间腾起遮天蔽日的烈火，寸草不生的焦土上蔓延开一道一道的沟壑。盖聂与高渐离在漫天的暴风雨中举起三尺长剑，将如飞蝗一般的流矢尽数斩落。
“顺天者昌，逆天者亡！”残余的守军疯狂地呼喝着，用手里的矛戟长戈与盖聂高渐离拼死一搏。
有无数人人从熊熊烈火里艰难爬起，狰狞的面目仿佛洪荒的恶魔。那一刹那的恐怖惊得他们目眦欲裂，泪水滂沱。
如果一个民族的意识麻木，必然是经年累月的形成，难以一下子彻底清除。他们曾经要保护的百姓，依然再麻木地被利用。
事已至此，他们无法再做停留。
高渐离的战马早已被乱箭射翻，在鏖战中无法迅速脱身，盖聂见状提息腾跃而起，以剑气逼退周身秦军，胯下染血的烈马踏着尸骨向高渐离飞速奔来！
“上来！”那一刹那双手交握，高渐离借力跃上马背，宽阔的胸膛紧紧贴上前面那人笔挺的脊梁。滚烫的呼吸在耳鬓之间交错，雨水打透的衣衫下显露出弧度精致的骨骼。高渐离伸出手搭在盖聂肩头，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盖聂说:“一切都过去了。”
狂风暴雨里，踏血的骏马扬尘而去，空留烈火焚烧着遍地残躯，扬灰在青史里。
他们就这样一路奔至邯郸近郊，远望街巷市井之间言笑晏晏，灯影绰绰，仿佛是未经战争侵袭的祥和景象。而千百里外的沙场，新坟如潮，寒峰如浪。
他们背靠背纵酒放歌，目光里却是无尽的苍凉。
狼烟四起，江山北望，断鸿声里，立尽斜阳。

尾声
千般荒凉，以此为梦。
万里蹀躞，以此为归。
扶大厦之将倾，挽狂澜于即到的梦想，终于走到残酷的尽头。
或许有的时候，真正击败救国者的，不是君主的荒淫无道；不是军队的鼓馁旗靡，而是对一个民族文化，精神，意识麻木的痛心疾首。换言之，一个政权一个国家的覆灭，不是坍弛在了江山邦土上，而是坍弛在了一个民族的精神疆域之中。
或许在千百年后的市井之间，曾经的披肝沥胆；曾经的气贯长虹，不过是茶余饭后闲谈的古今轶事，尽付笑谈中。
青山犹在，老去英雄。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