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在多年以后，我仍会想起他颔首坐于一些鸟笼中的场景。
红衣白面，素白的手掌摊开的模样，如今想起，感受颇多。
近日总流传一些闲言，关于他。管家自集市回来，看我的目光也闪躲得厉害。
我挑了个时日将管家喊到跟前，他帮我稳了稳茶，才问道“夫人找我可有事？”
滚烫的茶水从舌尖流过，好一会儿，才觉不那么烫口后，看着他道“可是听了些传闻。”
他小心翼翼的看了我一眼，默了一会儿道“奴才是实听了些罢，但夫人我……”
“传言都说了些什么？”
他畏畏缩缩的站了会儿，才小声道“传言说夫人……夫人……克夫。”
我抿了口茶笑道“你认为也是？”
他不应。
我兀自笑道“是了。不是克夫，他多日在外寻欢，早就不回这个家了。”
管家哑言跪在地上不在说话。
后来流言就变了个版本，大约就我那日同管家说的相似，我也未在意，仍是每日打理着府上内外事物。
偶尔会请些唱戏的来府中唱戏，偶尔会放下人一些时日回家同家人叙叙。
但大多时间，我是一个人握着酒杯醉倒在亭子里。
身体便在这样颓靡的时日里，一天天拖垮了。爹娘大约也是听了些谣言，加上我身体这般，他们更是笃定这跟叶灼有关，我无从解释，只能任由她们如此。
清明节时，爹娘也都忙于回家操办祭祀的事物，便早些回了。
我在这清明这日放了下人一个长假，自己做了些糕点，去了后山，花了半日清了清那孤坟的杂草，便在那坟头坐了一下午。
那名字还是我亲手刻上的，是他爱的小篆。
我摸着他的名，没哭。只是觉得眼睛疼。
叶灼，我很想念你。
听着那些关于你为人称道的好，如今想来还是很高兴，哪怕你死了，我活着，给你一个坏名声，我也要你活在众人的交谈里。
我的夫君，自战役打响，便未归来。他种在院里的桃花不知开了多少许，他养的那些鸟，不知死了多久，他说的那些话，不知被风吹乱了几回。只知，他没回来。
后来有人捎来他的遗物，一件白衣尽是鲜血。我纵是不信，也未真正的等到他，我终日望着那桃树，恍惚间也能看见他的模样，英姿卓绝的立于树下，对我说道：笙笙，我回来了。
抬手却什么也没握住，哪怕是他的一点衣角。
我与他相知的那些年，算不上难以忘怀，只是时光都能造假，于是造就了我们，就算没死，却也天人永隔，不得相见，老天着实缺德得厉害。
我为他做了衣冠冢，孤坟十里，枯骨成沙，这世上，却只有我一人晓得他离我而去的事实。
这，谈不上悲哀，至少他还活在别人的记忆里，依旧挺拔傲人，一副不轻易服输的模样，依旧傲娇的说着，不负家国天下的话语，依旧是那个踩着十里长街，百里红装的叶灼。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而这桃花开尽，你为何没来。
不知如何睡着的，醒来时，荒原的风吹得愈烈，我看着那东方升起的太阳，光芒万丈的射开来。
有人一身铠甲，脸上还有血迹，自那白光中走来，带着笑脸，他说“笙笙，我回来了。”
我眨了眨眼，泪，流了一脸。
叶灼，你自归来，可有想我。
可还记得那十里长街，百里红装中，我念着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时，你说的话。
你说：若是这般，嫁我便为你开尽世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