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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在支撑着他?
正义,道德,家人,还是信仰?
他不知道。
风并不柔和,那些从沙漠荒原腹地吹来的风,如同桀骜不驯的狂野奔马,夹带着风沙呼啸而过之后,只会让荒无的沙丘更显寂寥寒冷。
在沙漠中央昼夜温差太大,不管白昼有多燥热如火,能把人全身的水份统统榨干,入夜就是亳不留情直坠冰窖的寒。
Malik A-Sayf以一个扭曲的姿势躺在高耸沙丘的向阳面,他的指甲,头发,嘴巴,甚至耳朵和鼻子,都充满了那些该死的粗糙的黄沙。每一次吐吸都扯动着身体上的伤口,刺骨的疼。
几个小时之前那些天杀的叙利亚人的弹片击中了他的左臂,而他为了躲避那帮恐怖分子而错过了最佳的自救时间,从那时候起他就知道自己这只胳膊肯定没救了,手肘上方一寸左右开始全都得锯掉。然后无力的看着自己的指间从充血的病态红肿变成了肌肉与神经坏死后令人绝望的黑色。
他带着满身的伤和一支瑞士Sauer SSG3000横穿了半个沙漠,直到他的沙漠越野耗尽了全部的汽油,而那把狙击枪现在除了给他自己来一枪以外毫无实际作用。
他的卫星电话早就被那帮人给炸飞了,只能依靠越野车上连接卫星的信号发射装置等待不知何时会来——甚至可能永远都不会来的救援。
为了包扎伤口他把自己的上衣撕烂,然后把碎布包在几处伤上,但有些地方仍然露出翻开的皮肉或是跋涉沙漠后留下的深度晒伤。这些都使他看起来狼狈到了极点。
他的唇上龟裂遍布,像重度干旱的土地,血丝从嘴唇上因白昼的干燥暴出的细密裂痕上艰难地滴出些许,因为他几乎没有更多的血液可供流出了。
他艰难的摆摆头,然后再次放任自己呻吟了一声。
他无力的躺在冰冷的月光下,身下数百吨在白昼烈阳中好像能烧穿人脚底的沙此时早已冷却,唯一的热度是他触目惊心的左臂残肢里涌出的血,染红了他身下大片大片的黄沙。
他想起自己还在迪拜的时候听人说过,独自困在沙漠里最可怕的不是灼日,不是缺水,甚至不是毁天灭地的沙尘暴;
而是孤独。
就像被重洋与世界相隔的可悲的孤岛,四面八方都没有出路。你在风沙中声嘶力竭地呼喊,可是没有人能听得到。只有你的影子
陪着你踉跄着跋涉流浪。
头越来越沉,四面八方是沉淀着死亡与岁月的寂静, 五感六识好像钝化了,神经在黑夜里似乎退化到了极致,好像紧绷的弓弦一样微微施力就会崩溃得土崩瓦解;最后连带着那要命的痛都跟着神经麻木而消逝了,最后迎来意识模糊。
慢慢的他忘记了自己到底在沙漠里躺了多久,十年,十天,还是十秒?他不知道。一秒就像一生一样漫长,大量的血液流失让他感觉身体冰冷,酸痛而酥麻。甚至疲软脱力,动弹不得。嘴和鼻子里的沙除了粗糙得引起不适外成功造成了呼唤阻碍。
四周死寂,他只能听见自己微弱的心跳,心脏还倔强的跳动着,像是无力的呻吟和叹息。
意识模糊,眼前眩晕,幻影显现,黑暗中好像有人低语,回头却发现空无一人;他好像在某个黑洞中央,强大的力量不断把他往下拽,他有时甚至错觉自己不断在虚空中坠落,难受得五脏六腑都在翻滚,像坠天的路西法。
他有胆识自裁,可他没有。
潜意识里他不断抵死抗拒,抗拒
……
是什么在支撑着他?
正义,道德,家人,还是信仰?
他不知道。
极美的星夜在沙漠上空繁华如画,深蓝色的天空上,映入眼帘的只有漫天的如海繁星,一切都美好得让人错觉走进了一个飘渺讽刺的所谓美好梦境。
天琴之南,群星组成了振翅飞鹞的图案,短暂的照亮了绝望的眼。
他想他好像记得那群星的名字。
陷入无止尽的黑暗之前,他的脑中只单调的不断重复着一个词。
Altair.【1】
———— —注释——————
【1】Altair在英文中的意思是“天鹰座”,位于天琴座南方。是阿拉伯语的“飞翔的鹰(Al nasr-l'tair)”的缩写。